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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91章 龍王出巡(一) 文 / 金銀錯

    重容睜開眼睛時,所有的疼痛全部回籠,他又閉上眼睛,然後回想起了昏迷前所經歷的事。

    他又一次跌落峭壁,連一半都還沒能攀爬上去。

    那峭壁上除了成群的吸血蝙蝠外,還有一條極大的蝰蛇,他險些以為那就是自己所要找的騰蛇之類,卻在看見它並沒有生一對翅膀之時變得微微失望,但縱然它沒有翅膀,也極難對付,他的傷勢如此沉重,就是拜它所賜。

    當時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千萬要活下來,在沒有達成心願之前,絕不能死去。

    此刻,像是老天回應了他的願望,感覺到了痛楚的重容反而覺得欣慰,只要他還沒有死,就仍然有一線希望。

    你要等我……蒼璘……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道。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他看見了跳躍的火光,火光中似有偌大的影盤踞一側,一動不動,重容微微側首,想看得更清楚些,但因為他的動靜,忽地有一個聲音自那暗影之中淡淡傳來,「醒來的話,最好不要亂動。」

    嗓音低沉,語調聽來幾乎沒什麼起伏,顯然說話的人並不熱絡,反而有一絲冷漠,重容想試著看清楚暗影中那一道幽深的輪廓,卻終究是徒勞。

    但他聽進了那人的話,因此閉上眼睛,不再亂動,只因他也想盡快將傷勢養好,這樣才能繼續他未完成的那件事。

    當天色微微發亮的時候,重容再度醒了過來,身體上的疼痛好像稍稍減輕了,但也是微乎其微,同時他感覺到自己連動一根手指頭都費力,當然,他很清楚從如此高的峭壁上摔下來會是如何,沒有當場死去已是一件值得慶幸萬分的事了。

    隨後,他側過首,想去看昨晚上映著巨大暗影的地方,但此刻那裡已是一片空曠,一眼望去,盡頭處只有深褐色的石壁,原來他躺在一個極為寬闊的山洞裡,昨晚上的火早已熄滅,連灰燼都沒有剩下,若不是他曾親耳聽見過那個聲音,幾乎會以為根本沒有什麼救他的人,此時目光所及之處,也是一點痕跡都沒有留存。

    這也使得他有一瞬間的愕然,好像昨夜所見所聞只是一場夢境,但若真的有人救了他,又會是誰呢?如此荒郊野外、山勢險惡之地,又有什麼人會無緣無故待在這裡?若是待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

    胡思亂想著,重容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後來,他是被一陣香味激醒的,只因他腹內空無一物,早已飢腸轆轆,而香味似是撲鼻而來,讓他猛然睜開了雙眼。

    冷不丁怔住,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隻毛髮噴張充滿威蕤之儀的龐然大物,它的身上雖然帶著數不清的傷痕,可依然透露著無與倫比的雷霆之息,有一瞬間,重容覺得它似是穿梭在戰爭的硝煙裡,一種與生俱來的凜凜神威就好像天上的戰神下到了凡間,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充滿威懾力,只一掃便覺有一股無窮的壓力在週身蔓延。

    如此模樣的獸突然出現在眼前,重容的心頭下意識劃過一絲懼怕,心臟頓時狂跳起來,他只擔心自己的性命會終結在此,那麼他就永遠也見不到蒼璘了。

    不過半晌之後,那獸都沒什麼動靜,連著重容的一顆心也安定下來,只因對視片刻後,他就發現它的眼底並沒有嗜血的神色,反而覺得它似是在盡可能地將原有的凶意壓下來,努力露出幾分和善的表情,免得讓別人擔驚受怕一樣。

    這讓重容有幾分吃驚,印象中有一個人曾跟他說過話,此時見狀,忽地生出幾分荒誕的幻想,不禁低低開口道,「……是……你救了我?」

    他乍一說話,就覺得本就燒得厲害的嗓子更疼了,發出來的聲音既啞又模糊,而且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那獸不知是聽懂還是沒聽懂,聞言卻回過頭去,卻聽它身後傳來淡淡的嗓音說,「你猜對了,是它救了你。」

    那是跟昨晚一樣冷漠到沒有太多情感的語調,重容一聽便將之認了出來,這時,他就見到有人自洞外走進來,那人經過獸的身畔,便不再走近,洞外的光亮將他的輪廓照出了一半,而獸龐大的身軀又將那抹輪廓隱沒了一半,但重容已然見到了他那似是對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顧的側臉,和因這張側臉太過端正而帶來的極重的距離感。

    「……那你……是……」應該也是救他的人吧?重容頓了頓,陣陣侵襲的疼痛讓他一時沒能將這句話說完整,而且嗓子也疼得厲害,他不自覺地道,「……水……有嗎?」

    話音才落,竟是那獸率先走出洞去,回來的時候口中銜著一壺水,因重容不能動,它就將那水壺微微傾倒,慢慢滴到重容的嘴巴裡。

    水潤過喉,重容覺得稍稍好了一些,便道,「……多謝……」

    那獸收了水壺,自喉中發出低低的吼聲,那聲音竟狀似人的言語,只是相當模糊,重容一時無法辨識,臉上便現出幾分茫然的神色來。

    「它問你是否餓了?」忽地,那人又出聲道。

    重容一怔,忙回答,「……啊……嗯……有一點……」

    聽他這樣回答,獸便回頭看那人,並且又發出了模糊的聲音,不料那人牽起了唇角,低低地道,「我知道,只有煮吃的這件事你做不了,不用因此而感到愧疚,記得用魚來換就好。」此時,他的語調竟有幾分縱容,更帶著輕微的調侃。

    重容又是一怔,他完全未料眼前這一人一獸的角色竟是如此奇怪,救人的是獸,照料人的也是獸,而那人最後那半句話是什麼意思,重容沒能明白。

    那人說著便轉過身,走出去之前,他留下一句話來,「它的名字叫風兮。」

    重容明白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聞言他便看向那獸,口中也不由輕輕地喚了它的名字,道,「……風兮……」

    風兮出聲回應,重容看著它露出笑容來,對它道,「……多謝你救了我……風兮。」——

    由於傷重,重容多半是在疼痛和昏睡之間渡過,期間那人會端來野菜羹讓他喝下,他告訴了重容風兮的名字,卻沒有告訴重容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忘記了,還是他的名字重容根本不需要知道一樣。

    但無論如何,重容也不能以「喂」來稱呼他,既然他跟風兮是一起的,那便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於是在必要的時候,他乾脆就叫他「恩公」,不過這位恩公通常是不露面的,除了定期來查看他的傷勢順帶將吃的送進來之外,多半時間重容都見不到他。

    倒是風兮謹守救人的職責,如此深山野外,留重容一人在山洞中必定不安全,因此它總是會守在洞外,時間久了,重容越漸安心下來,只要有風兮在,他就能睡得異常安穩,一點兒也不需要擔驚受怕,這就使得靜養更加有效,傷勢逐漸在好轉,當重容已經能夠自己坐起來的時候,他已經跟風兮混得很熟了,而且有一次風兮出聲,他忽然意會到了它的意思,這不由讓重容喜出望外,即便只有唯一的一次,也依然讓重容覺得自己好像接觸到了原本未知的世界,而在這份驚喜之中,更多的卻是另外一種夾雜著深沉的懊悔的情緒,這種情緒將重容困在其中,慢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終於,有一個晚上,恩公仍在外面,風兮添了柴火,在洞中等人回來,重容翻來覆去睡不著,便逕自坐起來,風兮聽見了動靜,將腦袋轉了過來,重容看著它,不知不覺間就又想到了蒼璘,他壓抑著心底不斷翻湧的情緒,面對風兮開口道,「這麼多日子以來,辛苦你了。」

    風兮搖了搖頭,發出低低的聲音來。

    重容心中猜是「不客氣」之類的意思,他不由微微沉默,風兮對他越是好,他心裡的痛苦不知怎麼的就變得越是鮮明,就好像心口有一個洞,擴得越來越大,幾乎要反過來把他給吞沒掉一樣。

    「……很久以前……我也有一個跟你一樣的朋友……」重容再也忍不住,對風兮這樣說道。

    風兮看著他,輕吼一聲。

    「它……是我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重容一連說了幾遍「很好」,卻依然無法減輕心口處那種只要一想到就會浮現出來的異常尖銳的疼痛。

    像是感覺到了這份說不出口的痛楚,風兮也沉默下來,並未有出聲。

    「想聽聽……我跟它的故事嗎?」重容不知道自己此時露出的笑容已經像是哭泣一樣,他只覺得渾身冰冷,明明身邊就燃著一團火,可每當他回憶起那時候的事來,卻依然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冰窖。

    風兮過了好半晌才算是應了一聲,也許它也不知該不該讓眼前這個人陷入回憶中一樣,但它卻覺得如果不讓他講出來,他可能會因此而崩潰,某種人們稱之為脆弱的情感自他週身散發出來,帶著無限的絕望之情,這在當日救下他之時,它就已經深深地感覺到了。

    「……它的名字……叫蒼璘……」重容回憶片刻,慢慢地開口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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