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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79章 【後編】麒麟之塚(二) 文 / 金銀錯

    那聲音在雪峰上聽來像是悶雷,但在鄂王城,卻是驚天巨響,驚動了整座鄂邑的人。

    摯紅在書房里長身而起,目光透過窗戶牢牢定在一方。

    他已不用問便知聲響來自何方。

    此地是鄂邑,他因被封為鄂王,便應了父王之意,要修建一座規模浩大的鄂王城,以展楚國在江水畔的赫赫雄威,豈料,在修建王城的過程中,卻遇到了兩個難題,其一,便是妖獸來襲,他為抵禦妖獸,放慢了修建王城的腳步,而改為加築外牆城牆,其二,卻是一件奇詭之事,只因王城在興建之時總是無故坍塌,任他如何查也查不到原因所在,包括那裡的地勢和興建王城所用的一石一磚一土一木,無從遺漏,可到頭來,他依舊不知有什麼東西在作怪,惹得王城幾次三番塌陷,偏又無跡可尋。

    「鄂王!」

    書房門口,已有人求見,摯紅不用猜,就知來人是稟報此事給他知曉的。

    「進來。」摯紅並未轉身,仍面對窗戶道。

    來人推開門,道,「稟鄂王,運城城門連著城牆一直到角樓全面坍塌,是以方才爆出轟響聲,這已經是迄今為止第三次崩塌了,工匠們都覺得……」他支支吾吾說不下去,摯紅卻對後面的半句恍若未聞,只淡語道,「又是運城城門,已經有人前去勘察了嗎?」他遂問。

    「是的。」來人答,「玉將軍已經過去了。」

    摯紅沉默片刻,又問,「玉將軍帶扶風過去了嗎?」

    「回鄂王,已一同前往。」

    「知道了。」摯紅說著,這才轉過身來,他的表情沉靜,看不出喜怒,黑沉的眸子裡凝著一層霜雪,正如屋外的隆冬,他的聲音已不同於少年時的沉啞,而是轉向成年後的低沉穩定,便聽他道,「走吧,隨我前去。」

    「是,鄂王。」——

    鄂王城主要由內、外兩周城和甕城組成,南門甕城外加築一道凸形城牆,延伸至北面,是為外城,外城之前為防禦妖獸已加高到四丈,正中開設北門,內城又稍高於外城,其平面為近正方形的梯形,東西向城牆不平行,略成喇叭口,面對北邊淮夷比較寬,面對南方比較窄,置南北二門,運城便是內城的正城門,位於外城城門之後,與外城一樣,城門上設三簷三層樓閣,樓高超過六丈,看上去重簷高聳,四周置廊,屢次坍塌之城便是運城,在妖獸來襲之前從未竣工,也不知是城樓太高還是地勢關係,自從修建至今,便沒有讓人安生過。

    摯紅到的時候,如他所料見到了遍地廢墟,百來丈的範圍全是厚厚的灰土,已有人在清理那上面的殘骸,見摯紅到來,玉江流和扶風快步上前,恭謹一禮道,「見過鄂王。」

    「有幾人傷亡?」摯紅只問。

    「八人。」玉江流回道,「鄂王曾幾次下令修建此樓時要加倍留心,因此無人死亡。」

    「即使我不下令,也應該要他們多加留意。」摯紅道。

    「是。」

    「傳令下去,在沒解決問題之前,運城修建一事全面暫停。」

    「是。」

    「扶風。」

    「在。」

    「運城已是第三次倒塌,你作為掌卜,有何看法?」

    扶風身穿寬大的巫師袍服,過於瘦高的身形在雪中憑風而立,彷彿一吹就倒,他的臉色看來清潤如玉,淒清泛白,眸子裡似也泛著一層晶碧之色,聞言他對摯紅微一躬身便道,「鄂王,扶風認為,在九宮方位,運城位於東方震位,而東方震位即九宮第三宮,所謂三生五死,扶風以為是吉象,今次城牆坍塌僅八人受傷,而無人死,此中包含的運數和巧合亦與吉兆相對應,因而最多三天內,此事便有眉目,但眼下,仍是要積極尋找城牆坍塌之主因,扶風建議再往下深挖,夯土嚴實,不至於鬆動至此,但恐怕是有鬆動之隙,才有了引發此現象出現的契機。」

    「你認為前面兩次挖的不夠深?」摯紅又問。

    「鄂王城由鄂王親自監工,往上絕無此疏漏,而往下卻是未必,前兩次雖也檢查了城牆下的地基狀況,但仍然出現倒塌問題,是以恐怕問題仍埋在深處。」

    「江流,你以為呢?」

    玉江流遂點頭道,「方纔扶風已跟屬下說過,若鄂王允准,屬下立刻命人自傾塌之所開始向下深挖。」

    摯紅面對眼前廢墟,靜默片刻看向扶風,又道,「扶風,你說三日之內必有解決之法,為何能如此肯定?」

    「因扶風見近日祥雲頻現,而三之數包含天、地、人三者,天既現祥雲,那麼地因與人因便會隨之而現,這也是扶風認為現下我們應該積極尋找地因之故。」

    「原來如此,既然前兩次挖得不夠深,那麼這次直到查明原因為止,否則縱然是把運城底下挖穿,也要繼續挖下去。」摯紅一旦決定的事,就無從更改,他說出口的話,便會貫徹執行,運城三次倒塌,他決不允許再有第四次。

    「只是……還有一點……」扶風這時面對摯紅,欲言又止。

    摯紅看他的表情,便明白他想說的是何事,「你想問我妖獸之事?」

    「扶風不敢,扶風只擔心王城三次坍塌,再加上之前妖獸的事,會被有心人利用……」

    這件事扶風不說,摯紅心中也有數,他注視扶風片刻,問他,「妖獸一事,錯在鄂侯,但百姓何辜,先前我不讓你們插手,但現下若兩者因此結合,你是否已有應對之策?」

    扶風一般不會輕易開口,若他開口,畢竟是有所料定,是以,摯紅才有此一問。

    果然扶風微一點頭便道,「妖獸之亂很難跟失去親人的鄂邑百姓解釋,之前也已有『不除妖獸,王城難興』之說法,扶風心中想的是若能讓妖獸成為此城樓的鎮守之獸,興許此事就能善了。」

    摯紅聞言思忖片刻,便道,「此事尚需機緣,我心中已有腹案。」

    扶風聽後便道,「既是如此,若有需要,請鄂王儘管吩咐。」

    摯紅微微點頭,便轉身逕自離開了——

    「哦,是第三次了?」

    小樓之中,應皇天透過窗戶俯瞰對面的鄂王城,從他的角度望出去鄂王城只剩下一個極小的輪廓,燈火早已模糊成一團,卻依稀指引著鄂王城的方位,像是黑夜中一顆閃亮的星,佇立在江水之畔。

    應皇天臉色尚顯蒼白,身上一件深色鑲暗華藻紋立領袍看起來更是一身清減,他望向窗外的眼神閃爍不定,透著難解的光芒,他的身後是剛從鄂王城回來覆命的途林,聞言他回答道,「嗯,前兩次崩塌分別是在半年前和剛修建之時,第一次傷亡最大,半年前那次好些,這次由於已有先例,因而多有警惕。」

    「鄂王如何說?」

    「鄂王下令深挖崩塌之地的土勢,前兩次由於擔心地基不穩的緣故也有過勘察,但幾乎都沒有結果,又逢妖獸來襲,因此以加築外城為主。」

    「不難想像。」應皇天淡淡言道,又問,「那麼百姓之間,對妖獸一事作何評價?」

    「民怨甚深。」途林簡單道出四個字,又說,「先前鄂王在雪峰與公子對敵的事不知為何傳了出去,因此不殺而退的傳言在民間甚多,而且鄂王似乎並未加以制止,也從未出面解釋,小人擔心恐怕不消多久,他們就會集結人馬衝殺上來。」

    應皇天聞言只「嗯」了一聲。

    「公子似是並不擔心?」

    應皇天半晌才道,「先破後立,他恐怕是有此心意,否則此事難了。」

    途林依稀聽懂了他的話,便又問,「那麼,公子還需要小人做什麼?」

    「尚有一事,需要你幫我帶話給鄂王,方纔你說軍中有個巫師?」應皇天問。

    「是,小人打聽了一下,名叫扶風,鄂王自來到鄂邑後便把他從宮中帶出來了,他原也是巫宗府的人。」途林回答。

    「有巫師在,那就好辦很多,不過尚需他的配合。」應皇天沉吟著道。

    「公子需要小人帶什麼話?小人這就前去。」途林道。

    「你只需給鄂王帶去兩個字,他便知曉,一旦把話帶到,你就即刻回轉雪峰。」應皇天轉過身來,對他道。

    「是。」途林點頭,「是哪兩個字?」

    「雪,崩。」應皇天簡單地道。

    乍聞這二字,途林一怔,卻沒有多問,便再度離開小樓,往雪山下而去。

    應皇天重新轉回身,在窗邊佇立良久,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出神,直到香蘭打破一室寂靜,他才有了動靜,「公子,您怎麼起來了,難怪我到處都找不到您。」

    「小樓就那麼大。」應皇天涼涼地道。

    「哪有。」香蘭忍不住反駁他,道,「這七層樓加起來少說也有近一百間房,找起來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難道你是覺得我有躲起來的必要嗎?」

    「呃……」這倒是用不著……「可是,您明明應該躺在床上的呀!明明肋骨的傷勢都還未痊癒……」看似他活動自如,又能泡澡又能自己更衣,但若是留意的話,還是會察覺他動作裡有些微的遲滯,傷到骨頭本就該靜養,這才一個多月就……

    「膩了。」應皇天不耐煩地打斷她。

    「公子!」香蘭才不管,反正她是為他好。

    應皇天卻忽地轉過身,對香蘭道,「我出去一下。」

    「呃?」香蘭一怔忙問,「公子又要去哪裡?您傷寒才剛好,可別又凍著了……」

    應皇天只管自己朝外走,也懶得交代,香蘭幾步跟上去,見狀只好趕緊取了貂裘給他披上。

    應皇天攏了攏披風,推開小樓的門,便朝雪峰上那抹赤紅的身影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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