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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33章 不知狐舞(十二) 文 / 金銀錯

    皋余是前一任大工尹,大工尹之職,主管百工之官,位在諸工尹之上,官職相當高,但在三年多前,皋余不知因何染上怪病,只好辭官在家休養,這一養就過去了三年,病症仍時好時壞,是以至今都無法再復職。

    他這病來得古怪,不僅要忌口還要忌情緒激動,酒肉一律不能吃,吃則發,情緒一激動也會復發,使得這三年來他過得清苦如苦行之僧,吃得也一直是寡淡如素,生活只過得索然無味,無聊至極。

    好不容易聽說有一支厲害的舞隊來到楚地,而且被推薦的人吹得天花亂墜,皋余想想欣賞歌舞總沒什麼關係,因而便命人將舞隊請來,打算為他平淡如水的生活稍稍增添一絲不同的色彩。

    只是,來的只有一人,讓他頗為失望,可人都已來到,而且話說得如此托大,他自然也好奇想一睹來人如此自誇的舞姿。

    正想著的時候,那名女子已緩步踱入四方的庭院之中。

    皋余通常坐臥房中,遠遠欣賞庭院之中的表演。

    庭院之中燃著四支燭燈,女子因戴著面具,皋余看不見她的長相,僅從她高挑的身材判斷,面具之下的容顏必然不會差。

    女子向皋余的方向微微一揖,隻字未言,便舞了起來。

    沒有歌樂伴奏,也沒有鼓聲助威,在如此靜默的氣氛之中,女子的舞居然現出幾分神鬼莫測之態來。

    她手捻一支香,在優雅美妙的舞步之中不知何時將之點燃了,夜色之中那點星火隨著女子的舞動倏隱倏現,更有一縷煙劃出如夢似幻的輕霧,香氣隨之而來,而火光躍動下,女子臉上的那張面具總覺得似是在變幻著表情一樣,顯得鬼魅多端,變化無常。

    皋余不知為何,越看越覺得似有一絲沒由來的心悸襲上心頭。

    驀然,女子一聲長嘯,聽來,便如嬰兒的叫聲一般。

    就在不遠處,另有一聲叫聲傳來,與女子的聲音遙相呼應。

    皋余在第一聲長嘯響起之時,臉色驀然驚變。

    「快!來、來人呀!讓她停下來!趕緊將她趕出府去!」

    女子聞聲倏然停下動作,在管家還來不及出現的時候,她已面對皋余冷然地道,「太遲了,皋余皋大人,它就快來了!」

    「你?是你!」皋余像見了鬼似地道。

    女子不吭聲,只是靜靜地面對他,而狐首面具這時看起來,也是冷冷的,一言不發。

    管家這時趕來,女子便挪開腳步道,「不必勞煩了,我自己會走,不過勸你跟我一起離開,跟著你家老爺,早晚會遭受天譴。」

    管家一怔,一瞬間他好似看見那張狐首面具上忽然現出的一抹淒厲之色。

    同時他因這句話心中微微一寒,轉眼看向自己的老爺,就見老爺臉色驚駭得早已發白,他再看女子,女子已越過他逕自離去,而那張面具又變得毫無表情,只餘狐嘴角那抹被人們所熟悉的奸詐的笑意。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管家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眼看著女子就要離開宅院,他連忙上前問老爺道,「老爺,你還好吧?到底出了什麼事?要不要把她抓起來送官?」

    皋余哆嗦著嘴唇,搖著頭,害怕的情緒一上來連話都說不出口,管家一見便知老爺又發病了,可他完全不知曉究竟方纔那名女子做了什麼,竟然能讓自己的老爺情緒如此激動。

    外面傳來大門轟然關閉落鎖的聲音,皋余更是驚地面無人色,一隻手顫抖著指向門的方向,像是要管家立刻去看一看是怎麼回事。

    管家連忙跑去大門附近查看情況,卻見門竟然從裡面落了鎖,而那名女子已不知所蹤,也不知這門是如何鎖上的,管家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後背也隱隱發涼,此時天色又黑又暗,似是有什麼自他身邊一掠而過,管家更是覺得心裡發毛,一時驚慌失措。

    「來人哪!來人哪!」裡頭又傳來自家老爺哭天搶地的呼喊聲,管家硬著頭皮跑回去,庭院裡已無一絲光亮,燭火不知被誰吹熄,而暗夜之中,一雙碧綠碧綠的幽瞳驀然驚現眼前,嚇得管家不自覺「啊」一聲叫了出來。

    「嗚……」庭院裡傳來嬰兒軟綿綿的聲音,像是在輕喚,又像是要大聲哭泣的前奏,而那雙碧綠幽瞳如影隨形,不論管家轉向何方,似乎都能感覺到那雙眼瞳就在自己的身旁。

    「老爺!老爺!您在哪裡?」管家驚恐地站在黑暗之中,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很快皋余便有了回應,「我在這裡!快找人把那東西趕出去!快!」

    「來人!來人呀!」管家方才一味害怕連叫人都忘了,這時扯開嗓子叫了起來,但奇怪的是宅院裡本應出現的侍衛卻一個都沒有出現。

    他愈發覺得驚慌,驀然間有悚人之物碰觸到了他的後頸,冰冷並冷的,他也不知那是何物,整個人已發狂似地抖動,根本控制不了,直想把接近他的「東西」趕走,口中叫道,「不要過來!別碰我!」

    而庭院裡那嬰兒的叫聲愈發劇烈起來,聽起來像是在大聲啼哭一樣,聲音響徹整個宅院,只讓這座漆黑安靜的宅院顯得更加驚悚不安。

    皋余整個人都已經縮在了角落裡,那聲音已經在向他逐漸逼近,越來越近。

    「別……別過來!不要過來……不要吃我……我、我……」

    「嗚……」

    那物再度發出叫聲,隨即猛地張開嘴巴,黑暗中那白森森的牙齒上似是閃過一絲寒芒。

    皋余似乎感覺到了死亡之神正在向他招手,他不由緊緊閉上眼睛,絕望地等待即將來襲的痛楚。

    只聞「嗤」的一聲,正是牙齒入肉的聲音,可皋余卻不覺得疼,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皋余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心中訝異,不由悄悄睜開了眼睛。

    一盞燭燈微微亮起,一人站在他的面前,那盞燭燈光芒微弱,以至於無法照上那人的臉,卻能照見他伸出的手臂,和趴伏在他手臂上正在舔舐他手臂上的鮮血的白色絨毛之物。

    「我說……之前用了那麼多方法都無法收買你,看起來,還是要用我的血才行嗎……」

    清爽、悠閒卻又似曾相識的嗓音不合時宜地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下低低響起,他另一手拖著那團毛茸茸的東西,似是一點也不介意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嘖……果然,既不合群,偏偏又驕傲的過分……」

    他猶自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那物說話,而他說話的對象將鮮血舔得乾乾淨淨之後,便抬起腦袋來。

    然後,皋余便看見了一雙細長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漆黑漆黑的,不知是瞇著還是已經睜開了,看上去總覺得有幾分奸詐,而尖長的嘴弧度十分完美,正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好像仍覺得意猶未盡似的。

    「噓……別吭聲!你現在若選擇跟我走,就能保住小命,若出聲求救,就沒命,你自己選。」那人低下頭,在皋余耳邊慢慢地道。

    他的話裡透著一股濃濃的威脅之意,而他的語調卻偏偏雲淡風輕。

    「點頭表示肯跟我走——」

    那人的話音未落,皋余就死命點頭,忽地,燭火便被人吹熄,四周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忽然間無聲無息。

    管家好半晌沒再見到那雙碧綠幽瞳,也感覺不到有東西跟著他,他不禁試著輕喚,「老爺?老爺?」

    可無人再回應他,漆黑的宅院裡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女子脫掉面具轉出宅院的小徑,卻見到一輛馬車正停在路邊,她微微一怔,低下頭便欲匆匆經過,但此地地處偏僻,行人本就寥寥無幾,她無論走在哪裡仍是顯得異常醒目。

    正當她走過馬車兀自鬆了一口氣之後,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桑落姑娘。」

    女子不禁渾身一震,最終停下腳步,然後慢慢轉過臉來。

    就見觀言正坐在馬車前的那匹馬上,那張總是顯得正經嚴肅的臉上此刻微微透出一抹複雜的表情來,一雙深黑色的眼睛靜靜注視著她,眼底的那抹不敢置信在真正看見女子的容貌時便慢慢開始接受,只是裡面仍有著疑惑和不解,見桑落不說話,他又道,「皋余應該是最後的那個人了吧?」

    桑落看著他,好半晌才道,「你都知道了?」

    觀言點點頭。

    「既然知道了,那我就不用再解釋了。」桑落看著他,淡淡地道。

    觀言垂眸,又道,「桑落姑娘,我只想問你,青丘村之行,並非巧合,是嗎?」

    桑落點頭,默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願再欺騙你。」

    觀言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偏偏還要再問一句,「因為你才是女巫指定的繼承人,卻不能讓青丘村的人透露了你的身份。」

    「不錯。」

    觀言靜默良久,對桑落道,「桑落姑娘,讓觀言送你去見周大人吧。」

    桑落聞言不由一怔,好半晌之後,才道,「好,那就勞煩觀公子了。」——

    最終,那支髮簪仍舊沒能送出去。

    重樓內,觀言雙手托著腮幫子,看著桌上那支鑲嵌著白色琉璃珠的髮簪正兀自發呆。

    應皇天一直睡到晌午才起床,他沐浴之後擦著濕發從二樓慢步下來之時,觀言不由怔了怔道,「咦?你、你沒去送桑落姑娘?」

    應皇天的手一頓,看著他卻道,「你怎麼不去?」

    「我……」

    「算了,她只是回到青丘村,也不是太遠。」

    觀言聽他再輕鬆不過的語氣,只感覺他們在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對了,前任大工尹皋余無故失蹤,難道是被青丘神一口吞了?」觀言不由換了個話題對應皇天說。

    「它胃口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應皇天道。

    「那骨頭去了哪裡?現場什麼都沒發現,只有祭舞時焚香燃燒後的灰粉。」觀言疑惑道。

    「你問我……我問誰呢?」

    應皇天懶洋洋地盤膝坐下,金色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了他的身上和臉上,觀言看著這樣的他,忽有一種莫名的錯覺,卻又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什麼樣的錯覺。

    而几案上靜靜躺著的那支髮簪上的白色琉璃珠裡,悄悄地映照出應皇天因陽光而微微瞇起的那雙漆黑狹長的雙眼,此時他微彎的唇角上隱約帶著一抹完美的弧度,看起來是說不出的狡猾還是奸詐……

    不知狐,性驕而似人,嗜煙嗜食嗜酒嗜睡,食人。

    不知狐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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