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7章 孟世子下餌 文 / 彌生涼
孟世子見溫宥娘那一笑,也跟著笑了起來,「說來我閒來無事就愛看熱鬧。當初三司會審之後,溫家娘子肯定不知道後面怎麼了。」
「後面怎麼了?」溫宥娘挑眉問。
孟世子道:「溫府大爺的紅姨娘如今京城誰不說一聲忠義?不過我倒是奇怪,官府為她所選的福地不差,所用棺木也是上好,為何就不過區區幾月,只剩一架枯骨了。」
溫宥娘下意識地動了動握著茶杯的手,垂眼道:「世子想說甚麼?」
「聽說溫家娘子的母親當年十分聽從身邊一個叫紅梅的丫鬟的話,所以在嫁人之時,就算對方並非家生子,也要執意帶著。本與溫家大郎相看生厭,三月不曾同房,後來卻不知為何連生兩子。」孟世子與其在說,倒不如是在問。
張氏不喜歡溫家大爺,溫宥娘並不覺得奇怪。溫家大爺自幼被太夫人養大,跟老夫人感情十分淡薄。溫宥娘早年也曾仔細觀察過,溫家大爺對溫老夫人甚至是有怨恨的。
張府站在溫老夫人一邊,對著不敬生母的溫家大爺,會喜歡那才怪了。
當然張氏不喜歡溫家大爺也並非僅僅是這一點,張氏一心想嫁進皇室,就是溫家大爺再博學多才,別說是探花,就是狀元,她也不會喜歡。
更何況,溫家大爺的探花還是有水份的?
當年溫家大爺本被先帝要點為狀元,可惜被舉朝反對,最後不得已當了探花。然而先帝為了打壓世家抬舉庶族,且涉嫌洩題與溫家大爺,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溫家大爺當年雖是探花,然而多年來,並不如溫家老爺那般受重用。說句不好聽的話,便是溫家老爺能力的三分之一,溫家大爺且不及。
所以溫家大爺這些年,雖是探花出身,屢有晉陞,卻從未手握實權過。
溫宥娘自重生來,聽說溫家大爺十來歲便中了探花後,不用再打聽,就知道裡面有多少水份了。
前有環境條件更好的世家,後有耕讀不輟幾十年的大家庶族子弟,溫府不過因溫家老爺才得以立足京中,兒子能十幾歲就在歷代科舉中最難的一屆得探花。()換誰誰信?
便是溫宥娘自己自忖博聞強識,多活一世,就變身成男子,十幾歲去科舉,也不敢對前十有妄想。被太夫人養在自己院子裡十幾年的溫家大爺能?
這一點,也正是連張府也看不大上溫家大爺的緣故。
溫宥娘擱下茶杯,抬眼看向孟世子,「這好像跟世子沒關係吧?」
孟行景這話,無外乎是說當初張氏被算計有紅姨娘的手筆,紅姨娘是謝清輝的人。且這一回告了溫家大爺,全了自己忠義之名,又死遁回了謝氏身邊。
可不過一個釘子罷了,她既然決定跟謝氏對著來了,也不會眼界低到把一個探子放進眼裡。
孟世子見溫宥娘這淡定模樣,心裡更加喜歡了,就道:「怎的沒關係?我姐姐還在東宮呢。」
溫宥娘聞得此言,看向孟世子的眼光就變了,「世子這話是在詛咒親姐?」
孟世子是決計不會認的,忙道:「呸。你胡說甚?」
呸完,孟世子又小聲道:「你可別說給別人聽。」
溫宥娘這才真正仔細打量孟世子,暗忖書上應該對這人描寫不會多才對,畢竟故事主線裡沒他。
但是在現在就能看出他姐姐沒當皇后的命了,莫不是還是高人不成。
孟世子見溫宥娘將目光放在他身上,頗為得意的挺了挺挺胸,「其實我不比黃府那小子差的。」
一出口,就開始不要臉的自誇了。
溫宥娘聽得眼皮一跳,頗為無力道:「世子這話從何說起?」
孟世子端著自己的臉,身子往前傾了傾,「你看,你看。我臉也不差吧?他們都說比黃府那小子的要好看些。」
溫宥娘心中對孟世子那點子有可能是世外高人的想法頓時滅了,只道:「我第一次聽說,男人之間還靠比美貌的。」
孟世子好似沒聽懂溫宥娘話裡的譏諷,繼續誇自己道:「也不只是長得比他好看吧?我會玩兒的就比他多,保準你嫁過來不會無聊!比如鬥雞……」
溫宥娘不想再聽下去了,直接打斷孟世子的話,「世子怎麼覺得太子一系不好了?」
孟世子這才坐得端正起來,「還用想?往上看兩代不就行了?自古有幾個皇后到死還是皇后?幾個太子能安安穩穩坐上龍椅的?」
「就這?」溫宥娘簡直就是沒話可說了。
孟世子當然不是只憑著這一點,「我覺得陛下給四皇子請的老師與其他皇子不同。」
「不同於哪?」溫宥娘追問道。
孟世子此時也正了神色,「四皇子的老師,溫家娘子可知是誰?」
話說到這裡,其實溫宥娘就已經明白了。
孟世子接著道:「我年幼時在宮中玩鬧,偶聽得那先生一席話,覺得與太傅所言大不同。卻是那先生更有道理一些。」
一個紈褲子,能從兩個先生說同一件事裡聽出身份低的那一位有道理,就已經大不容易了。
四皇子的老師,姓鍾名儈,乃是先帝時的一位二甲進士。當初中進士之時不過三十,頗有能力,且為庶族出身,因此多得先帝提拔。
然而那位進士卻有個毛病,就是凡是過分較真。先帝兩次將人調回京中,都因為煩了那張嘴所以又下放出京。
如今這位鍾老師,可是全國各地該去的不該去的地方,都去了個遍。這樣一個人給四皇子當老師。也難得讓想多的人不多想。
其實溫宥娘誤會孟世子了,孟世子之所以覺得那先生講得比太傅好,完全是因為那人講得淺顯易懂。而不像太傅那樣講得少,而讓太子自己想得多。
做為只識大字的孟世子而言,能把道理講得更清楚的先生,必然是要比只說大道理要學生自己去想的太傅要強。
因此倒是陰差陽錯的猜中了一點當今的心思,因此有了憂慮。
溫宥娘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世子這話,該去與國公爺說的。」跟她說有什麼用,莫不是她就能救太子一繫於水火不成。
孟世子卻不說這事兒了,轉而說到國公府,「孟家有一支密探。」他說有用,他還能跟溫宥娘說,還不是府裡沒人當真。
聽得密探兩字的溫宥娘又不得不把視線重新放在孟世子身上,「然後呢?」
「可為溫家娘子所用。」孟世子道。
天下不會有免費的午餐,溫宥娘聽了也沒半點高興,「恐怕那密探,還要我自己親自去拿了。」
倒也解釋了孟世子就一紈褲為何就知道那麼多事情,不過那密探要真在他手上,也不至於要來娶她了。
溫宥娘可沒自大到覺得自己的容貌美到能花了見慣美色的孟世子的眼那程度,孟世子娶她,那麼必然是她有用。
孟世子越聽越覺得溫宥娘聰明,溫宥娘越聰明,對他就越有好處,便狠下心下了餌,「我父親當年留下那支密探的一半。」
溫宥娘聽得好笑起來,「一半?若有一半,世子上回在江南城就不會是那般下場了。恐那一半,能動用者不過一二吧?」
孟世子被溫宥娘說得臉色發紅,本想拿出點東西出來撐撐場面,哪知道被溫宥娘一下子就看穿了,卻也不想認輸,道:「那只是我尋常不會用!」
溫宥娘笑著點頭,「嗯。」
「我說的是真的!」孟世子見溫宥娘不信,便重複道。
溫宥娘不得不又點頭,「嗯。」
孟世子沒法子了,只好換個話題道:「小廖氏當年確實與仇府大房勾結,她並非山匪頭子的女兒,而是一大戶人家的庶女。」
溫宥娘聽到這,倒是有了興趣了,「大戶人家?」
孟世子見溫宥娘有了興趣,便說了起來,「乃是滄州一邊的宿州人,那家也是姓廖。不過與燴州樊城廖府並沒有什麼瓜葛,也不過是前朝罪臣,後來隱姓埋名改姓為廖。說來,如今京中北城的逍遙伯夫人還是小廖氏的嫡姐。」
逍遙伯。溫宥娘想了想,似乎京中是有這麼一號人物,然而卻沒什麼印象,也不曾見過有女眷在京中走動。
孟世子見溫宥娘沒鬧話,便道:「就是個落魄伯府,因府邸是御賜的,倒也還住著。但少跟京中勳貴有來往。」
溫宥娘就聽得明白了,逍遙伯聽名字就應當不是以軍功封伯的。能傳幾代就已經是天幸,如今落魄也在其理。窮得只剩一座宅子,為了減少開支,不語京中勳貴往來應酬也並不無道理。
孟世子接著道:「其實逍遙伯府甚少出現在京中,還有一個緣由。」
溫宥娘得知逍遙伯夫人竟然是小廖氏的姐姐,就已經明白了,「被小廖氏打壓?」
孟世子道:「要說當年逍遙伯娶宿州廖氏女,自然是求娶嫡出的。」
逍遙伯府是落魄了,在京中也找不到像樣的人家,又不願意娶其他勳貴府中的庶出,自然就得往先伯夫人娘家那頭尋。
溫宥娘聽得孟世子這麼說,就道:「別是姐妹相爭吧?」
孟世子面露不屑,「小廖氏的生母,在宿州廖府中倒也十分受寵。」
受寵了,自然就容易忘了本分,便要當自己是主子看,又要當自己的子女是嫡出的了。等有了嫡出的份例,再想要踩上一頭,不就得去爭?
「逍遙伯最終訂了宿州廖府的嫡出二姑娘。小廖氏排行三,年紀相差幾月,跟著也要出嫁。因為沒爭過嫡出的姐姐,又嫁的外地,就十分不甘願,最後逃婚了。宿州廖府無法,只得讓人報了暴斃,另嫁了別房姑娘。」孟世子道。
溫宥娘皺眉道:「要是這樣,也該小廖氏怕著她了?」
「可逍遙伯夫人是個膽子小的人,風吹一吹就嚇得不敢出門子那種。說來當初小廖氏所嫁那一家,如今已經在京中戶部為官了。」孟世子就差明說,宿州的廖府寵妾滅妻,把庶出的當嫡出教養,反而把嫡出的養得跟個下人似地了。
也不怪小廖氏不甘心,千方百計要嫁到京中來。到底有那麼一個無用、處處比不上自己的姐姐的嫁到了京中,她憑什麼不能?
「可山匪之事?」溫宥娘又問。
總不能小廖氏是瑪麗蘇神附體,山匪見了她就跪倒在她的膝蓋之下吧。
孟世子自然也知道得清楚,「她生母,沒有入宿州廖府之時,住在鄉下與那山匪頭子有過救命之恩。就算是在進府之後,也還有往來。也是小廖氏生母當初能壓得住主母的緣由。」
要如孟世子這般說,溫宥娘就有些懷疑小廖氏就是那土匪之女了。
孟世子見溫宥娘聽得興起,就又道:「那家主母本就不是個厲害的,娘家又家道中落,子嗣淡薄,被那一群惡匪尋機殺了個乾淨。便是她們母女倆知曉,等小廖氏嫁進了仇府,逍遙伯夫人就更怕了。」
竟是這般……心狠手辣。
溫宥娘暗想她是不是得感謝小廖氏這些年的不殺之恩?不然要小廖氏用在自己嫡母身上那一套用在他們姐弟身上,如今哪還輪得到他們姐弟翻盤。
想到這,溫宥娘不禁鬆了口氣,轉而笑道:「世子說得像是親歷了一番。」
孟世子忙道:「這可是伯夫人自己說的!就前兩日,那群山匪被抓進京被審。逍遙伯夫人就上門來求我祖父了。」
逍遙伯夫人是個膽小慣的人,便是當年嫁給了逍遙伯,也沒敢借伯府那名頭給自己外祖一家申冤。最後連親生母親,也在她出嫁幾個月之後不堪常年受辱,自盡身亡。而宿州廖府便掌握在了小廖氏生母的手裡。
也就這一回,眼瞅著小廖氏已經死了,小廖氏的生母早就過世幾十年,宿州廖家都換了兩代人,這還不敢把事情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而是跑到了勳貴之首的孟國公府家來求法子。
「你說這天底下怎的就這般無用的人!」孟世子說著都搖頭。
溫宥娘倒是不覺得奇怪,要一個自幼都在一直被摧毀自信的人去給自己的親人報仇,這無異於登天之難。
恐怕就算是到了此時,逍遙伯夫人也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往孟國公府裡走那一趟,都算是拼了自己所有的膽子了。
要讓逍遙伯夫人站出來指認宿州廖家,也還不敢。
孟世子聽得溫宥娘這番分析,不得不承認道,「竟與溫家娘子說的不差半分。」
這也是他下定決心要在今日把溫宥娘攔下的緣故,要等到有個認命的如逍遙伯夫人那樣的女人嫁進來,他還要不要活了?
就算是他不小心死了,他也想要別人替他報仇的。可不想自己夫人只像只膽小怕事的兔子,別說報仇,連孩子都保不住。
國公府裡,差的就是溫宥娘這種有心機有手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