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1章 晴天出霹靂 文 / 彌生涼
薛家也算是老牌世家,又是勳貴,在百多年裡有起有伏,從侯降到伯,根基卻是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京城。
溫宥娘跟著薛府的丫鬟從正門被抬到後院,這一路看下來,也不由得咋舌薛府的富貴與溫府果真不同。
要她沒估算錯,恐怕一個薛府至少有四個溫府大。且一路上立著的奴僕也至少上百,更別說那些各房各院,隱於房中的下人不知有幾何。
「溫家娘子。到了。」
轎子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才停下來,隨後跟在轎子邊的丫鬟輕聲道。
溫宥娘點頭,下轎之後才打量面前的院子。
薛家九娘住的院子,構造也十分大氣,在院子裡竟然還有一座不小的假山,假山旁更有活水流過。活水流過不大的池塘,此時已冒出碧翠的荷葉。
從院子大門到正屋,中間用青石板鋪出一條直道,直道旁鋪著因是從外省搬運來的鵝暖石,個頭不大,圓潤光滑,間或間有翠綠的小草長成,看上去十分趣味。
有錢就是任性,溫宥娘跟著帶路的丫鬟走進正屋,還沒見著薛九,就已經在心中對薛九這人有了一點印象。
等見著了薛九,溫宥娘心中完全不能用驚濤駭浪來形容。
一個不過十三歲的姑娘,那露出的眼神與氣勢,不管怎麼看也絕不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
薛九看向溫宥娘,心中也有驚訝。對方看起來並不像是上一輩子傳聞中那般脾性暴躁,凶殘惡毒。
不過結合最近從外面收集到的資料,薛九心中對溫宥娘這個與上一世不同的存在已經有了定論。
「溫家姐姐可讓妹妹好等。」薛九起身迎向溫宥娘,親自將人帶入了坐。
溫宥娘但笑不語,從薛九並未從院中迎客開始,她就覺得薛九對她,未必存著什麼結交的好意。
兩人一主一輔位上坐著,並未說話。
等下面的丫鬟端了茶上來,再次退了出去之後,薛九才開了口。
「外面傳聞姐姐秉性惡劣,脾氣暴躁,今日一看卻不是如此。也不知是誰放的謠言來陷害姐姐?」
薛九說完話,便盯著溫宥娘看,似乎想從溫宥娘的臉上看出些東西來。臉上也帶了點憤慨之情,不知道的人還當兩人是多好的姐妹。
這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污蔑,溫宥娘自能出門見客跟人攀交情起,給自己定制的人設就是溫婉大方得體,爭當京中閨秀中的矛盾調解委員會主任,就算是仇氏想污她的名聲,也不會有人信。
一個進京不過大半月,還昏迷了半個月的姑娘跑來告訴自己說有人在說你壞話,溫宥娘覺得她要是信了她就是蠢貨。
「謠言自然是胡說八道了,薛家娘子無需介意。」溫宥娘微微一笑,十分客氣道。
可能溫宥娘的答案與反應都讓薛九不怎麼滿意,薛九看著溫宥娘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了,等最後還是對一臉無辜樣的溫宥娘敗下陣來,只乾巴巴道:「到底是傳了出來,怕是對姐姐名聲不好呢。」
還未等溫宥娘再說,薛九又道:「今日是妹妹跟姐姐第一次見面,妹妹想給姐姐講一個故事,不知道姐姐願不願聽妹妹嘮叨一場。」
要是她跟黃府世子的親事,溫宥娘覺得自己還是有興趣聽的。
這故事還最好悲傷一點,能把她感動得痛哭流涕,最後甘願成全他們兩個苦命鴛鴦。
「薛家娘子何須客氣,直言便是。」溫宥娘依舊笑著道。
薛九見溫宥娘應下,喝了一口茶後開了口,聲音哀怨婉轉,確實像在說一出悲劇。
「曾經有兩位姑娘,因家中有親,雖祖輩交惡,但她們卻相處甚和。」
溫宥娘的嘴角抽了抽,這橋段有些似曾相識。
「兩家姑娘都住在京中,有一個共同的朋友,被稱為帝京明珠。」
這個就陌生了。溫宥娘繼續聽。
「後來帝京明珠被人陷害與人有染,連陛下不曾查出真相,卻有流言道是兩位姑娘中那位會進宮待選的姑娘做下的惡事。」
依然陌生。溫宥娘默默的想。
「一年後,那位本打算進宮的姑娘卻被人發現與自己表哥有了私情,無法之下嫁了表哥。然後京中卻又有了流言,說是進宮的姑娘搶了另外一個姑娘的未婚夫。」
這一段已經不能說是有點耳熟了。溫宥娘不知道薛九到底想說什麼,只能繼續聽下去。
「再過三年,那位嫁給表哥的姑娘在產子之時大出血離世,留下一個病弱的兒子與年僅兩歲的女兒。」
溫宥娘終於淡定不了了,看向說故事的薛九,眼神十分不善。
薛九見溫宥娘終於有了反應,扯著嘴角笑了,繼續說著。
「隨後不到百日,那位還沒有嫁人的姑娘就嫁進表哥家當了繼室。」
薛九看著溫宥娘輕笑了一聲,隨後的話字字驚雷,嚇得溫宥娘半晌沒回過神來。
「那位本該進宮的姑娘的兩個孩子,說來也可憐。難產的幼子,不過三歲便病死了。大的那個姑娘倒是命好,活到了十四歲,定了一個有前程的未婚夫。可惜最後還是不小心淹死在內院的荷塘裡。被人發現時,臉腫得都讓人差點認不出來。」
溫宥娘垂下眼皮,這個故事可夠驚悚的,跟她堅信了十年的故事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版本,且不同得讓人心底有些微涼。
可故事還是繼續,薛九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那位已經訂婚的姑娘死了之後,不成器的舅家前去拖回了她母親的嫁妝。不過半月,卻被人參了一本與民奪利,被皇帝查出放印子錢的事,除了家產充公之外,全家成年男丁被抄斬,女眷被打為官奴,沒入掖庭。從此京中再無此人家。」
溫宥娘突然知道薛九為什麼給她遞帖子了,也知道了薛九的來歷。
這個世界,能讓她穿越,自然也能讓別人重生。沒理由她是穿越的,就不許別人重生。既然是這樣,那麼薛九為什麼尋她,目的或許就十分明顯了。
大概也是跟仇府有仇的,不然何必來試探她是否是重生。也不需要講這個故事出來。
「薛家娘子有什麼話,其實可以直說的。」溫宥娘看向薛九道。
薛九大約是才醒過來沒多久,說了一個故事就顯得十分疲憊,靠著椅子一邊道:「其實妹妹一直想知道,那個淹死在荷塘裡的姑娘心中恨不恨。」
溫宥娘想了想,十分誠懇道:「誰知道呢。畢竟姐姐也沒掉進荷塘裡過,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恨不恨吧。」
薛九笑了笑,「我才回京半月,就聽到了姐姐的許多事。覺得姐姐過得也十分不易,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否極泰來。」
溫宥娘眉眼一動,笑道:「還得借薛家娘子吉言了。」
薛九就沒見過溫宥娘這麼冷靜淡定的人,被人戳破了來處依然臨危不懼,難怪這一世能將自己跟幼弟護得死死的,讓繼母那一邊完全佔不了什麼便宜。
「前兩日妹妹聽說了一點姐姐府上的傳言,說有人給府上大郎君下毒。雖然官府判了案,那一家子奴才也沒落個好下場。也不知道等姐姐出閣後,還能不能護住自己嫡親的血親。」到這個地步,溫宥娘還淡定如斯,薛九也只能直言。
溫余卿的安全問題的確是她唯一擔心的事情,不然她也不會想著要退了黃家的親事,想下嫁一戶簡單的寒門學子借住在溫家,好能繼續在溫府插手。
溫宥娘也不再裝神,也直言回道:「薛家娘子想讓姐姐做什麼可直言。無需這般拐彎抹角。」
薛九聽到這話有些高興,蒼白的臉上有了點血色,「妹妹也不過是為姐姐抱屈罷了,哪有其他的想法。即便是有,也不過是希望姐姐小心一下身邊人。印子錢什麼的,也都是姐姐家的事情了,妹妹也不敢多嘴。不過是擔心姐姐不知道某些事而吃了虧。」
溫宥娘覺得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是重生的似乎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她還能順著套些話出來,「就是不知道上輩子,那個訂婚的姑娘死後,又發生了什麼,才讓薛家娘子怨氣這般的大,一回來便要來尋她說話。」
兩人的話終於說到了一點之上,薛九並不想回憶淒慘的過去,只道:「不過是一同得罪了一家子人罷了。一人計短兩人智長,最後說不定也少吃些虧不是。」
薛九的父親也算是天子近臣了,這個盟友就算是各有打算,溫宥娘也想要短暫的結盟,「那還多謝妹妹的關心了。」
溫宥娘叫了薛九妹妹,自然會投桃報李,「印子錢的事情,其實姐姐早就知曉。恐怕如今陛下也是知道的,只是該頭痛的不是溫府,也不會是張府。」
非溫府、張府,那麼必然就是仇府了。但薛九並不怎麼高興,皇帝知道了,卻到如今還沒有風聲,就證明此事皇帝是不想鬧出來的。
這一點溫宥娘自然也明白,不過既然是送禮,自然不會來虛的,「也不知道廖嬤嬤一家如今怎麼樣了。畢竟下毒的是廖嬤嬤跟她外孫女兒,跟其他人何干呢。一家子,可是十多口,全往西北去了。這老的老,小的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日。」
溫宥娘說得是對對方十分憐憫,薛九知意,一語雙關感慨道:「為奴為婢的,命便是這般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