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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7章 舅家論親事 文 / 彌生涼

    溫宥娘到張家的時候,溫余卿並不在張家,而是跟張昀良一起去了長信伯府,兩人跟長信伯的幼子關係極好,三人常在一起玩耍。溫長倬一片懊惱,卻還是乖乖地跟著周家三房的長子一起去了園子裡耍。溫宥娘跟自己的外祖母和兩位嫡親舅母說了一會兒話就被外祖父派人帶到了書房。

    張家也是伯府,懷恩伯,到她外祖父這一代是最後一代了,再往後張家便要搬出伯府成為一般的庶民。這種事情懷恩伯自然不甘心,所以當年先帝就算是年老,也動了讓嫡長女進宮的打算,也就是溫宥娘的母親。後來溫宥娘的母親使計嫁給了溫家,也斷了懷恩伯的念頭,倒是想從溫家撈些好處,最後兩家越發的疏離。一直到溫余卿七歲,出了痘疹之後,本來是打算用此找溫家尋些好處的張家把兩個外孫接進了張府,張府不再想著從溫家討要好處,跟溫家的關係才重新緩了下來。不過張府是落魄了,溫家如今卻是二品大員之家,緩下來也不見得有更進一步的交情,不過是跟溫府的老夫人關係緩了,互相有了更多的往來。

    溫宥娘從進到書房坐在下手並沒有說話,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自然知道自家外祖父尋她來書房必然是有事要說,不是讓她拿主意就是要與她有關,也就等著外祖父先開口,自己才好把握話語權。

    懷恩伯看著從容淡定的溫宥娘,卻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時溫宥娘不過五歲,張家把兩兄妹接到張府來給張老夫人祝壽,就在女眷們聽戲的花園裡,這個孩子的爪子就朝向了仇氏,讓仇氏在那兩年羞得不敢出府。起因是有家夫人在誇溫宥娘的時候發現溫宥娘手上有刀傷,多嘴問了一句,這一問便把仇氏虐待原配子女的名聲宣揚了出去。

    那時溫宥娘怎麼說的?溫宥娘只是笑嘻嘻地道:「殺雞殺的呀,我給弟弟做參湯,自己做的才熱乎,裡面的人參鬚子也要多一半呢!夫人,今天外祖母這一桌上的那道人參雞湯可是我獻給祖母的壽禮,好喝吧?」

    這兩句話的含義是什麼?第一句是說溫宥娘姐弟被虐待了,在溫家吃個人參雞湯不僅是冷的還偷工減料。第二句更是暗示溫家不懂禮數,對親家冷淡,要讓五歲的女孩兒親手做湯給外祖母當壽禮。

    這兩句話的後果是什麼?後果是懷恩伯夫人當場就哭了,也不說溫家的好壞,只抱著外孫女兒跟外孫哭自己女兒命苦。佔便宜的是溫家的老夫人,一輩子沒機會掌溫家中饋的人,把自己跟溫宥娘姐弟徹底獨立了起來,有了自己的對牌,直接跟外院的賬房掛賬,雖然依然做不得溫家內院的主,卻是可以做自己院子裡的主了。

    堂堂溫家嫡長子喝冷湯,其實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溫宥娘姐弟不招父親溫家大爺的喜,當時仇家當上了天子近臣,溫家老爺也對溫宥娘姐弟冷眼相看,老夫人在內院並沒有話語權。即便是仇氏並沒有在明面上苛待溫宥娘姐弟,下面的奴才也會看人下碟,奴大欺主。溫宥娘不是個受得欺負的人,被欺負了沒理由不還手,所以仇氏那兩年的名聲是不怎麼好聽。外面的人說仇氏賢良,待庶子如親子,溫宥娘一句養好了庶子壓著原配嫡子坐收漁翁之利就能讓仇氏的心思變得惡毒。

    這委實是個顛倒黑白且難纏的姑娘,可這是自己的外孫女,從來沒說過張家的半點不是,後來更是給張家帶來了財源,懷恩伯又如何不喜愛?到底是帶了自己的血脈,心總是向著張家的,也是自己的好女兒生了一個好外孫女兒。想到了早死的女兒,懷恩伯不得不歎了一口氣,回過神來跟坐在下首的溫宥娘說:「陛下已經下旨過幾月要選秀。」

    溫宥娘眉頭一跳,想起了自己為了不進宮算計溫家探花郎,最後落得個被刺激早死的母親。不管她對那個從沒見過的女人多沒好感,也不得不說張氏當年搶閨蜜未婚夫的起因源於此,也著實是出人為的悲劇。要換了她不想進宮,算計誰都不會去算計自己朋友的心上人。

    皇帝今年不過四十餘,正是虎狼之齡,選秀充盈後宮太正常不過。溫宥娘想了想,慢吞吞道:「外公覺得一個女人和一個掌握三千禁軍的統領,陛下會偏愛誰?」

    皇帝正當壯年,也不是昏庸之輩,張家與仇家有隙,皇帝會偏愛誰一目瞭然。溫宥娘的一句話,將懷恩伯心裡冒出的想法一下子掐滅。

    溫宥娘見外祖父歇了送姑娘進宮的想法,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繼續道:「聽說鄭家香胰子的生意已經做到鄉間去了,外公一年也有三萬銀錢入手,又何必在意爵位。」

    有關香胰子的幾張配方是溫宥娘九歲的時候給張家的,雖然在這個時代早就有了澡豆子之類的,但她手裡的那幾張有的在成本上佔優勢,有的在效果上佔了優勢。鄭家從張家手裡買了配方,每年給懷恩伯府三萬兩銀子,共計十年,靠著這幾張配方增加資質,打敗了上一輪壓著自己的對手司家,重新拿到了內務府的兩成生意。

    鄭家在靠近江南的地方買了許多山頭,種上各種原料,上至宮中下至百姓家中都用著鄭家的香胰子,貴的幾兩銀子,便宜的不過百十銅錢,一年僅香胰子的收入就有二三十萬兩銀子。刨去成本,一年純利潤怕也有十餘萬兩之巨。光說銀子的事情當然不夠,溫宥娘微微歎了口氣,「何況外公不是不知張家難得聖寵,當初沒被削爵已是僥倖,又何必去招陛下的眼。爵位的事情外公光著急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如養養生,好好兒的過日子,活過百年,或許又是一個景象了。」

    溫宥娘這話說得實在,張家不得聖寵,送哪個女人進宮都是白送,還不如等個一二十年換個皇帝了再說。至於下一任皇帝的投資,現在皇帝不過四十多,活得好好的,大皇子跟太子才開始在朝廷上□□,雙方各有依仗,要投資也輪不到什麼依仗也無的懷恩伯府。

    懷恩伯被徹底的說服,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也沒了,只是跟溫宥娘說些朝廷上的事兒。溫宥娘長在溫家內院,溫老夫人極少關心朝廷上的事情,朝廷的邸報上信息量雖大卻不如每日上朝的人知道得清楚,外面的人要想知道得清楚就少不得要跟朝臣接觸。她能接觸的也不過只有十日上一朝的懷恩伯,遇到有疑問的自然要詢問一番。兩爺孫說得倒也痛快,讓懷恩伯過了把嘴癮。

    兩人一共說得兩個多時辰才出書房,溫宥娘跟在外祖父身後,看著老人家還挺得筆直的背,有些心酸又有些無奈。要她有勢可依,她絕對不會對著張家操這一份子心。一大家子全都指望著爵位,又沒個本事續爵,只想著靠送女人進宮去靠女人晉身,貪名重利得京城勳貴裡出了名的不受待見。

    好在這幾年有了銀子在手,家中有了出息的子弟,也知道了收斂兩字該怎麼寫,倒是老實起來,一年也少了許多是非。

    溫宥娘重新回到外祖母的長壽堂,恰好溫余卿跟張昀良也回來了,正跟老人家請安。三個最出息的小輩把老夫人哄得樂淘淘的,一口一個乖孫叫得甜進了骨子裡。等哄完了老太太,溫宥娘就問溫余卿,「今日玩兒得可好?錦哥兒這回也考中了,可有什麼打算?」錦哥兒就是長信伯的幼子,今年十四了,比溫宥娘小了兩個月,因跟自己弟弟的關係好,她便托大跟著叫了一聲弟弟。

    溫余卿因之前哄著老夫人開心,這會兒臉還有些微紅,聞言笑著回,「能有什麼打算?繼續讀唄。伯父說讓他十六過了再下場試水,考上舉人了就成親,沒考上媳婦兒就別想了。」

    長信伯徐家與張府一樣都是落魄勳貴,眼見著爵位沒了盼頭,都把目光放在了科舉上,盼著子孫輩的能科舉入仕,總不能讓家族真變成了庶民跌進塵埃裡去。當初長信伯能讓自己兒子跟聲名掃地的懷恩伯府的來往,看中的也是張昀良和溫余卿表兄弟的才學。雙方都是勳貴出身,且家族落魄,又同樣要走上科舉入仕的路,沒道理不湊做一堆。

    溫宥娘對此也是樂見其成,溫余卿以後要進仕途,能借溫家多少勢未知,少不得需要朋友互幫互助,自□□好的朋友總是要比以後以利相謀的要多出一點情分來。況因溫家大房之事京中清貴人家盡知,有個中軍禁軍統領的仇家,能與溫余卿真心交好的少之又少,自然要多珍惜。

    溫余卿與張昀良因年長,到底不好在內院裡多呆,說了會兒話便帶著從長信伯府帶回來的新奇玩意去了花園尋溫長倬玩兒。屋子裡便剩下了溫宥娘一個小輩。

    伯夫人因早逝的女兒,對溫宥娘極為喜愛,等著兩個哥兒出去了,才問:「你祖母可是想讓余卿回去了?可有讓你吃虧?」

    要說兩邊也是親戚,也曾吵吵鬧鬧不成體統過,因著溫宥娘姐弟兩邊的老夫人才重新交好了起來,到底是曾經做過敵人,彼此十分瞭解。張老夫人擔心溫老夫人拿溫余卿拿捏溫宥娘,溫老夫人擔心溫余卿被張家籠絡了去,也常敲打溫宥娘。溫宥娘夾在了中間當萬金油,要說委屈也不見得吃什麼虧,也不過是偶爾夾在中間為難罷了。

    溫宥娘聞言笑了笑,拉著外祖母的手道:「祖母哪能虧了我去,知道咱們姐弟倆的孝心呢。這回想把弟弟接回去幾日,怕是想給弟弟相看下人家。」

    溫余卿的婚事,仇氏不好做主,溫老夫人卻是一心要給自己嫡長孫兒找個有家世又合自己意的孫媳婦兒。張家這邊雖然做不了決定,但也是能提些許建議的。好在張家的意思倒是跟溫老夫人一樣,都想給溫余卿找個溫馴且有助力的岳家,兩邊還吵不起來。

    可惜溫家大房裡的渾水,京中官眷大多皆知,雖溫余卿到目前來看有些許才名,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要嫁過來面對著與夫君不和且娘家是天子近臣的繼母,心中那點子愛才之心都後退了一射之地,到底是自己生了一場的女兒,如何捨得入這個火坑。倒有想跟溫余卿做親的,卻是在身份上跟溫余卿不配,總不能二品大員的嫡長孫去娶個小官家的庶出女,要溫余卿以後承了家主位,那庶女出身的媳婦兒如何能鎮得住下面的人?

    當然,文人之家比不得勳貴,孩子生下來幾歲大多都定了親,除卻通家之好與指腹為婚之外,文人家的子弟大多還是要看功名嫁娶的。不求對方中個進士什麼的,在成親之前必定要有個秀才功名才好說親。以往溫余卿雖小有才名,過鑒於複雜的生存環境,問親的雖多,不過大家之秀卻是別想。要知道文人大多看不起勳貴,但也不會小看天子近臣,沒來往卻也沒想過得罪。

    只這一回,有了小三元做依仗,溫老夫人倒是覺得柳暗花明了。文官愛才,才有了榜下捉婿之說。溫余卿有了功名,且才華顯目,必然要比之前說親的要強。溫宥娘的外祖母自然也作此想,她倒是想讓溫余卿與勳貴之家結親,不過在被溫宥娘外祖父罵了一通之後也知道文武不相通了,嫁女兒倒是沒甚,娶媳婦兒卻是萬萬不能。要想溫余卿以後有大出息,媳婦兒的娘家必須得是清貴之家,最好是哪個丞相、尚書的孫女兒,在仕途上對溫余卿有助力。

    張家與溫老夫人這般作想也並非是白日做夢,仇氏之父雖然是天子近臣,簡在帝心,不過對於某些文臣而言,那也不過是個守皇宮的,只要自己底子夠硬,對於仇家也不用阿諛奉承,橫豎武官管不到文臣的事來,指不定還真有可能看中溫余卿。畢竟溫余卿姐弟倆跟溫家的關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現在溫家老爺與老夫人還在,兩兄妹自然沒人會苛待。可等兩個老的一走,從來沒帶過姐弟倆出門應酬的溫大爺與仇氏會如何對他們?不過真要是有人看中了溫余卿,怕也是看中了這一點。

    與溫家不親。與溫家不親,自然只能靠著岳家。溫余卿娶了一房得勢的媳婦兒,穩固了在溫家的地位,自然會更親近岳家,為岳家奔走。人家嫁女兒是得半個兒子,到溫余卿這兒說不定是一個兒子了。所以說,溫余卿有了這個『小三元』的名頭之後,在婚事上還是很有前途的,只是不知誰來當這個伯樂。

    古代人的婚姻都帶著算計,不像現代大多是看感情結合。溫宥娘對於這種父母之名媒妁之言雖然不怎麼滿意,卻也知道這就是現實,於他們姐弟而言更是救命稻草,因此對於這回溫老夫人要溫余卿回溫府的事情也是贊同的。就算是一時定不下,看看行情也總行。

    張老夫人也覺得自己外孫該到了定親的年紀,就問:「你祖母可有了人選?」

    「近日裡來探話的不少,不過祖母都沒個看中的。還是想著讓那些夫人們看看哥兒了再說。」溫宥娘回道。

    古人尋婿,一看家世,二看才華,三還要看長相。溫余卿長得唇紅齒白,又一身書卷之氣,在外貌上也算得上是上等的。現下來問親的都家世不顯,若是能得見溫余卿一回,那些大家出身的未必不會心動。

    張老夫人點了點頭,轉而問到溫宥娘的親事,「你跟興國侯世子也換了庚帖,嫁妝那些可是備好了?」

    溫宥娘與興國侯世子的婚事是溫老夫人訂的,看中的是家中爵位還能傳兩代。老夫人深覺仇氏是個惡毒的女人,不會真心為溫宥娘好,早早訂了親事就怕以後有個什麼變故。兩人的吉日定在了第二年的十月,算起來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嫁衣什麼的,因溫宥娘不善女紅,也只象徵性的在上面繡了幾朵金花兒,剩下的全交給了身邊的繡娘。其他的嫁妝,便是溫宥娘母親的嫁妝和中公的三千兩銀子了。那三千兩銀子自是劃給了溫老夫人由老人家來籌備,而溫宥娘母親的嫁妝卻還在仇氏的手中,在兩邊吉日定下之後才拿了這十來年的賬本子過來,離真正的交割卻還是遠著,怕是要到年底才行。這其中又有一樁官司,關於溫宥娘母親的嫁妝為何留給仇氏保管的原因。

    那也是太夫人的意思,自然是看不中溫老夫人貪財的毛病,怕把溫宥娘母親留下的嫁妝給貪墨了,所以留給了仇氏來保管。如今太夫人過逝了多年,卻不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決定卻是讓自己的兒媳婦兒更加看孫媳婦兒不過眼,有點成仇的意思了。溫宥娘對此自然是不屑,但凡大家族裡,對於死去媳婦兒嫁妝的管理都有著自己的一套管理辦法,但其中絕對沒有讓後來者保管這一條。最普遍的做法就是以有名望的中人做保,在族中或者自己家中找一個管理人,女方也出一個核賬的,每到年底雙方共同查賬。這個自己家中的人卻是不包括繼室,畢竟要避嫌,古代繼室的嫁妝大多不如原配,起貪慾之心的可能極大。太夫人打著兒媳婦兒貪財的旗子讓繼孫媳婦兒來管前頭夫人的嫁妝是個什麼意思,多少也是值得人探究的。溫家人丁再不旺,在老家卻還是有族人的,再不濟溫家的下人裡也是有善經營的,不一定需要仇氏的插手。

    「還在看賬本呢,怕是要翻年了才看得完。」溫宥娘不甚關心的道。

    不是她不關心嫁妝,而是對這樁婚事壓根兒都沒什麼想法。這親事是在她十二歲時定的,她一直忙著溫余卿的身體和學業,連人都沒見過兩回,除了覺得對方五官端正之外也沒別的什麼想法。等她嫁人了,就再也不好對溫家的事情插手,溫余卿才十二歲,連定親的對象都沒有,更別說有岳家的幫扶,她都為此愁死個人了,對於成親的事情便沒什麼歡喜的心思。

    張老夫人看溫宥娘的神色,如何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只道:「你且安安心心的成婚去,等你嫁了人家,咱們就把余卿接到府裡來,逢年過節回去一趟就行。」

    這話並沒讓溫宥娘寬心多少,當年他們兩姐弟得了痘疹,他們外祖父跟溫家撕扯了大半年才商定了讓兩姐弟一邊住半年,現在要想溫余卿一直住在張府何其難?到底是溫家的嫡長子,要長期住在舅家,那溫家在京中也要不到臉了。這事兒是必然不成的,但自己出嫁之後,有新的環境來熟悉,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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