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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制衡 文 / 蘆海

    藺羲欽是內閣裡最為年輕的成員,從小就被稱作神童,他是宏治四年壬申科進士,一甲第二,當時只有十六歲,而且還身中二元,解元及會元,由於殿試時,宏治見他長相稍遜該科的狀元,才被點了榜眼,未能連中三元,這是藺羲欽的人生的一大遺憾。他擢了庶吉士後,在翰林院任編修,宏治九年入的內閣,三年前在這個論資排輩的地方終於多年媳婦熬成了婆,當了二把手,兼刑部左侍郎,不過,雖說是老二,但有老大首輔在,老二永遠擠不進權力遊戲的中心,只能在外緣徘徊。

    如今他已過而立之年,臉方耳大,身材適中,兩道濃黑的眉毛遮住了眼中所有的鋒芒,看起來老實憨厚,一副莊稼漢的模樣,全無半點當年桀驁英岸的風采。

    半個多時辰的討論,他始終不置一詞,眼下皇帝開問,躲也躲不過,只好上前一步,持笏稟道:「啟稟聖上,微臣附議李大人的看法。」

    李舜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藺羲欽這番話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藺羲欽這個人也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然,他也不會由著這個老實巴交的人做上次輔之位,還一幹就是三年。

    這次輪到沂王翻白眼了,果然是重壓之下出懦夫,比袁耀宗還不如。

    朝議都快結束了,榮王半個影子都還沒出現,好在宏治被這番爭論一岔,已經把榮王拋到九霄雲外了,他沉吟片刻,微微頷首道:「那就等也脫招了再說」,宏治靠到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散了吧。」

    「臣等告退」,幾人跪地行完大禮,便卻步退了下去。

    宏治起身去了**,高湛沒有伴駕隨行,出宮去辦也脫的事情去了,一路上都沒見到榮王,估計是又放皇帝的鴿子了。

    榮王確實沒有窩在王府裡養病,而是活蹦亂跳的獨自一人出府,繞了大半個京城後,再次回到李府門口,看著門前蹲著的這對兒大石獅子,他不自禁的走了神。

    那雙凝望著的雙眸神與梅蕁初到李府時一模一樣。

    其實自蘇府匾額被換成李府時,這座園子便已經過了大翻修,除了大門之外,已經沒有半點當年蘇府的樣子。人說物是人非事事休,可最起碼還有舊物可遙寄思念之情,而此地此景,連過去的一花一木也不曾留下,彷彿要把這裡所有曾經發生過的故事都一併拔除,不遺一絲痕跡。

    榮王默默垂下了眼,塵封的往事,掀起來時還是一陣陣揪心的痛。

    天色依然晦暗,寒風也一刻未停,吹在身上刺骨的冷。

    他來這裡是為了那幅墨馬圖,昨晚李硯汐與劉小摯的談話在他腦海中反覆迴響了千萬次,也許只有李硯汐才知道這幅圖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可是,他要怎樣才能與這位李舜的二女兒說上話呢。

    堂而皇之的問,那必然會引起李舜的懷疑,到時候就會給小玨惹麻煩,更何況是眼下這種敏感的時候,若是不進去問,這李二小姐又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玉,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到時候還沒等到她出門,他就已經被心中的那個疑團給憋死了。

    他不由長歎了口氣,躊躇著離開了。

    而金釘朱門內,李舜端坐在竹黃包鑲平頭案前,雙眸緊鎖著落地錫蓮燈上的火燭,赤紅的燭光在他眸中跳躍,像兩團燃燒的火焰。

    一旁,坐在花梨木輪椅上的李硯雲安靜的陪著,沉默半晌,方道:「父親,您午膳也沒用,我吩咐蘭嬸下了碗您最愛吃的油潑面。」

    「好,讓她多下一碗,為父看你吃的也不多」,李舜收回目光,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

    「父親,孩兒……還是有些擔心」,李硯雲用手轉動輪子,朝父親走近了些,「沂王在朝上分析的偏僻入裡,晉崇鈺守衛北疆多年,皇上絕不可能因為這樣的一個巧合而殺掉他,更何況,他還是宸妃的親哥哥,他與當年的曾懋飛是不一樣的。」

    「呵呵……為父並不打算讓晉崇鈺死,而且只要有李家一日,晉崇鈺就絕不會死,為父只是想要提醒皇上,他晉崇鈺也跟老夫一樣,是甩不掉的大尾巴,他要是想剪除,那他自己也得出點血。」

    李硯雲默了片刻,恍然道:「這是制衡之道。不管晉崇鈺是否通敵叛國,皇上都會對他產生芥蒂,那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李硯雲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先前,皇上偏信晉崇鈺,以為逼他表態就可以除掉我們李家,殊不知,他這是引狼入室,眼下,整個大洹也只有父親您能與晉崇鈺抗衡,這樣,我們李家就依然會屹立不倒。」

    「皇上這步棋高明就高明在這裡,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是贏家,原來我們李家一手遮天,如今來了個晉崇鈺,就少不得要分他一杯羹了。雲兒,凡事都不可太樂觀,要最好最壞的打算,這世上沒有什麼計劃是天衣無縫,萬無一失的,只有想到最壞的結果,才能制定出最佳的解決措施。」

    「左琳已經死了,如此便是死無對證,也脫是哈木良的死士,他也不會出任何問題,製作信件的人已經被滅了口,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張大誠了,不過他全家的命都捏在我們手中,他是不敢反水的,父親請寬心。」

    李舜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晦暗的天空,負手道:「這些都不是關鍵,就算有證據證明是我李舜做的,他皇上也不敢把我怎麼樣,殺了我,他兒子坐得穩這個江山麼?」他返身望向女兒,肅然道,「雲兒,為父說讓你做最壞的打算,並不是指晉崇鈺,那你現在可知為父指的是什麼?」

    李硯雲垂眸沉吟片刻,點首道:「孩兒受教了,請父親放心,孩兒的事,自己會處理妥當。」

    「為父對你向來放心」,李舜歎了口氣道,「你這個孩子聰明,心細,膽大,為父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太過要強,女兒家平和

    一些方能宜室宜家,當初若不是你太爭強好勝,這雙腿也不會……」

    「父親,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孩兒這雙腿殘了,也依然是李家的長女」,李硯雲的眼眶有些潤潤的,父親挺拔的身影也漸漸變的模糊,「李家沒有男丁,那我就有責任與父親一齊扛起家族的興衰榮辱,我們李家絕不能步蘇家的後塵。」

    「好孩子」,李舜眼中難得流露出父親的慈愛之色,他拍了拍女兒的背,欣慰的點首道,「難為你……」

    一語未了,便見管家破門而入,神色驚慌地道:「老爺,小姐,不好了,宸、宸妃娘娘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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