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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味道 文 / 蘆海

    驟雨初歇,天空又歸於一片風輕雲淡,乾淨的像最古老的藍寶石,澄澈寧謐。

    梅府的後花園裡有一彎不大不小的湖,裡頭種滿了茨菇,油綠的枝葉擠擠挨挨,挺滿了整片碧波,幾串雪白的花朵零星地冒出水面,躲在濃蔭深處,像個害羞的小姑娘。

    櫳晴捲著褲管躬身站在湖裡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錯也不錯地盯著水面,不時地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插進水裡,動作迅疾,如一隻捕魚的翠鳥。

    驀地,她眼睛一陣亮,雙手快的還未看見伸到湖裡,就已經縮了回來,而且此時,她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條一指粗的銀花小蛇,正纏在她的細腕上吐信子。

    櫳晴雪白的臉上湮開一抹笑,忙竄到湖水另一頭的劉小摯那裡,獻寶似得道:「你看這是什麼?待會兒我們可以吃烤蛇肉。」

    劉小摯非常嫌棄的挪開臉:「不是讓你摸魚麼,怎麼摸起蛇來了,這麼小的蛇有什麼肉可吃,趕快扔掉啦,小心它咬你。」

    「它要是敢咬我,我就咬回它」,她眼睛骨碌碌轉了轉,忽的兩手一甩,驚叫道,「在你身上,要咬你了,要咬你了,快跑啊……」

    劉小摯打了個激靈,嗖的一下就竄上了岸,驚慌的低頭在身上前前後後尋索著。

    「哈哈哈……」櫳晴繃不住笑倒在水裡,舉起還纏在她腕上的小蛇,喘著氣道,「膽小鬼……膽小鬼……」

    這銀花小蛇也不吐信子了,乖巧的把橢圓的小腦袋貼在她的手背上,闔著雙眼,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

    櫳晴跳上岸,朝著湖邊一處蔥蘢的佳木蔭下奔去。

    綠蔭濃淡,百花都已消瘦,只留下淺白的荼蘼爛漫枝頭。

    梅蕁坐在蔭下的石桌旁調琴,素手輕輕撫過,琴音淙淙響起,像山間悅耳的鳥鳴,李硯汐則坐在對面托著腮幫子朝劉小摯的方向看去,琴聲飄過,她秋水般的剪瞳裡又添了幾分明媚。

    這具琴是李硯雲托她妹妹送來了,是一具上好的響泉琴,琴面似金非金,古色古香,雖不是古琴,卻也是難得的琴中高品。

    沂王知道李家借他的手除掉榮王的事後,並沒有挑破這層窗戶紙,眼下他爭儲離不開李舜,也同樣少不了梅蕁,若是這時候窩裡鬥,吃虧的只能是他自己,所以他待李家不僅沒有疏遠,反而比以前還要熱忱,該找他們謀劃還找他們謀劃,只不過決策權在他手中,用不用就是另一碼事了。

    李硯雲心思極為縝密,以她對沂王的瞭解,她知道沂王不會無緣無故的施以恩惠,而他不同於以往的熱忱,只能說明他在刻意隱瞞什麼,後來打聽到他頻繁拜訪梅府,再結合梅蕁的忽然離去,她就想到了其中的原委。

    為了顧全沂王爭儲的大局,她沒有選擇與梅蕁撕破臉,即使如今兩家已是方底圓蓋,但維持表面的和睦,不管對誰都是百利而無一害,更何況,宏治已經對李舜起了疑心,這是李家從未有過的危機,眼下即使不能得到梅家的幫助,也不能與之為敵。

    而李硯汐是維持兩家的唯一紐帶,所以她才送小汐來梅府住一陣子,還特意讓她送了這具響泉琴來。

    「雲姐姐的身子可一向安好?」梅蕁一面撥弄著琴弦,一面隨口問道。

    李硯汐扭過頭來,笑盈盈地點首:「她不知道有多好呢,最近還老愛出門,昨兒個還去了沂王府,送了好多東西給沂王妃呢。」

    沂王妃一向不待見李硯雲,她怎麼忽然繼禮去看望沂王妃呢,若是想修補與沂王的關係,那也應該直接找沂王才對,畢竟她對沂王的七寸瞭如指掌,而沂王妃是個偏狹量小之人,李硯雲去找她,反而會適得其反,那她這麼做,是何目的呢?

    梅蕁暗中思忖,調琴的手卻仍如流水行云:「應該捉的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吃烤魚了。」

    「我從來沒有吃過烤魚,而且還是自己動手烤的」,李硯汐欣然道,「蕁姐姐,我不會烤,你會……」

    一語未完,櫳晴就閃了來,油黑的發上還滴著水珠兒,她舉起銀花小蛇,嘻嘻笑道:「姐姐,我要把小銀花養肥了再吃。」

    「小銀花?」李硯汐好奇的探過頭來,瞅了瞅纏在她腕上的小蛇,訝然道:「你要養蛇?」

    櫳晴雖然不喜歡李硯汐,但她也知道不能捉弄這個大小姐,不然蕁姐姐會不高興的,所以她只朝李硯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要是害怕,就不要湊到我面前,趕快離遠一點,最好回家去。」

    李硯汐撅了撅嘴:「我沒有害怕呀,我覺得小銀花挺可愛的,它還這麼小,要吃什麼才會長大呀」,她躊躇了一下,壯著膽子道,「我可以摸一摸麼?」

    櫳晴將信將疑地道:「你真的敢麼?」

    李硯汐又好奇又害怕的起身,前傾著身子仔細打量了小銀花一陣子,見它只是溫順地貼在櫳晴手上睡覺,才悄悄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極輕的碰了一下,滑滑軟軟的,她驚得忙縮回手。

    小銀花感覺自己被別人佔了便宜,掀開眼皮瞅了瞅,見沒有小母蛇,又耷拉下眼皮繼續睡懶覺了。

    李硯汐指著它,且驚且喜地道:「它好乖呀。」

    「你既然喜歡,那就讓給你養吧」,櫳晴驀地把手擱到李硯汐鼻子底下,喜道,「等你把它養肥了,咱們再吃,嘿嘿,省的我還要天天伺候它吃喝拉撒……」

    她話還未說完,李硯汐已經跳到三步開外的地方,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摸摸還可以,養就免了。」

    「不許嚇唬

    小汐」,劉小摯忽的閃了過來,護在李硯汐前面,瞪著櫳晴道,「小汐是大家閨秀,溫柔可愛,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個野人呀,還不趕快把它扔掉。」

    「誰嚇唬她了」,櫳晴擰著兩道秀眉,怒道,「你要是再敢污蔑我,我就讓小銀花咬死你。」

    「大哥命令你把它扔掉,小汐是要在這裡住的,不許你把她嚇走了」,劉小摯操起手。

    「小摯哥哥」,李硯汐臉頰飛紅,拽了拽他藍色的袍角,小鳥依人般地道,「櫳晴沒有嚇唬我,我方纔還摸了小銀花一下呢,它可乖了,我們以後一起養它好不好,蕁姐姐也……」

    她朝石桌望去,上頭只剩下一具在夕陽中泛著金光的響泉琴,而梅蕁已不知何時離開了,三人齊齊抬眸環顧了一下四周,只見蕁姐姐正坐在湖邊的小杌上,動手生火烤起魚來了。

    桔色的餘暉漫在翠湖上,染得天地一片晴暖,晚風裹挾著萬家炊煙輕輕拂過,有一種夢的味道。

    三人不約而同的朝梅蕁奔了過去。

    劉小摯一過去就駕輕就熟的操作起來,儼然成為了四人組裡頭的主廚,而梅蕁這個業餘人士自然也靠邊坐了。

    櫳晴也不甘落後,抄起袖子,大馬金刀的翻著手裡的五六串魚,跟甩麵條似得,「辟啪」直響,劉小摯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奪走她手裡的魚,無語道:「你懂不懂什麼叫作溫柔呀,就你這麼甩,就算是鐵打的魚也被你給甩成沫沫了。」

    「你還給我,那是我的魚」,櫳晴急的用十分功力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搶回魚來,忿忿道,「這些都是我的,不許搶。」

    「真是個野人」,劉小摯甩了甩被她抓疼的手,無奈的搖了搖頭,「好心當作驢肝肺,你自個兒烤去吧,我才不管你了。」

    「小摯哥哥,我也不會烤」,李硯汐生怕會被火舌舔到,一直瑟縮著手。

    劉小摯將它手裡的魚攏到自己手裡,溫言道:「我幫你烤,你只管坐著等吃就好了。」

    李硯汐面頰上剛褪下去的紅暈又漫了出來,她不由悄悄往劉小摯身傍挪了挪,嫣然道:「你竟然還會烤魚,我認識的所有人裡面,都沒有人像你一樣這麼厲害。」

    「那當然,我不但會烤魚,還會做許多好吃的」,劉小摯雙眉一挑,瞟了櫳晴一眼,「我還看了很多書,懂得味中之道,不像某些人只會胡吃海喝,囫圇吞棗,不會細細的咀嚼品味。」

    「細細咀嚼?」櫳晴歪著腦袋思考了片刻,對梅蕁道,「我好像記得姐姐跟我說過咀嚼……」

    梅蕁將手裡烤的有些焦黑的魚遞給劉小摯,莞爾道:「什麼味中之道?」

    「辣甜鹹苦是正味,而酸澀腥沖是輔味,主菜一定是正味,而小菜一定是輔味,正所謂賓不能奪主」,劉小摯輕輕翻轉烤的有些金黃的魚,辭氣和緩,「辣是味中之王,不會與其他的味道混淆,像王者,而甜解辣,最宜人,像女子,所以小晴,你聽見了沒有,女子應該是甜的,就像小汐一樣,你瞧瞧你,真不知道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味道。」

    「怎麼又說到我了,我是亂七八糟的味道,那你就只有一種味道,就是臭味」,櫳晴捏了捏鼻子。

    「那蕁姐姐是什麼味道呀?」李硯汐好奇的問道。

    劉小摯朝梅蕁明晃晃的笑了笑:「蕁姐姐是苦味。」

    「怎麼說?」梅蕁淡笑道。

    「苦是味中之隱逸者,要待百味散盡之後,方會顯現,就像逸菊雋梅」,劉小摯笑問道,「蕁姐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梅蕁還未答話,就見灰衣的小廝匆匆趕來,附耳道:「榮王來了,說有急事。」

    一定是有要緊的事,否則榮王只會在密室裡等,而不會直接到這裡來,梅蕁微微蹙眉,但臉上卻平淡的看不出太多的變化,她頓了一下,方起身與小廝一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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