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病症 文 / 蘆海
沂王撣了撣纖塵不染的華服,臉上有竊玉被抓的羞惱之色,他冷淡地道:「你來做什麼?」
李硯雲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梅蕁,冷哼道:「她是我府上請來的貴客,你就不要打她的主意了。」
沂王眼中的怒意一閃而過:「你別忘了,現在你跟我,不,應該是你們李家跟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怎麼,你要跟我作對?」
「我說了,你不得動她」,李硯雲冷冷地道。
「你別……」沂王忽的打住話頭,冷冷掃了一眼立在李硯雲身後的擬香。
擬香解其意,忙輕聲細氣地退下,並帶上了門。
沂王鄙夷地笑道:「你別忘了,你把她騙到京城,就是為了讓梅家襄助本王的,她既然不肯合作,要去投靠老五,那就怪不得我了。」
李硯雲唇角略彎,不屑道:「我承認,我請她來京城確實動機不純,她來京中的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就是為了想通過她讓梅家佐助王爺你,可是我沒有說過要用這麼卑劣的手段。」
「卑劣?你把親身妹妹推到火坑裡,難道就不卑劣?哼,你們李家做的每一宗事都比本王骯髒千百倍」,沂王冷道。
李硯雲挑眉輕笑道:「承認自己骯髒了?你不要冠冕堂皇的說什麼為了掌控梅家,我看你根本就是見色起意。」
「你……」沂王似被人說破心思一般,惱羞成怒,指著李硯雲的鼻子,乜斜道:「你李硯雲就是一個癱子,要不是本王抬舉你,你在李家有這麼高的地位麼?我告訴你,你就算攀上了本王這截高枝,也是癱子掉在井裡,撈起來也是坐,你要是再敢多管閒事,本王就打發你走清秋大道,省得你生出這許多枝葉來。」
李硯雲忽的大笑起來,近似癲狂:「惱羞成怒了?呵呵,王爺,我李硯雲的確是個癱子,可要不是我這個癱子給你出謀劃策,你有什麼資格跟榮王這個嫡子相提並論,還想登上九五之位,簡直是白日做夢。」
沂王揮起手掌就要照她臉上摑去,可揚在半空,又頓住了,半晌後,方甩袖轉身,忍著怒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李硯雲雪白的臉兒也柔和下來:「好了,我過來不是跟你吵嘴斗鬩的,我趕過來阻止你,還不是為了你日思夜想的皇位,你以為梅蕁是什麼人,你這麼做,她就會委身於你?哼,你這樣只會越發將她往榮王身邊推。」
沂王尋思了片刻,道:「那你說該怎麼辦,她是我們請過來的,總不能幹看著給老五做了嫁衣裳吧。」
李硯雲的唇角浮起一抹淺笑:「是人都有弱點,她梅蕁也不例外,王爺,你錯就錯在沒有找對弱點,哼,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再說了,她是否真的投靠了榮王還不一定,更何況,眼下的形勢對王爺你有利,他們梅家是商賈,當然要尋最大的樹傍身,他們是不會做虧本買賣的。」
沂王沉默下來,黯淡的火光被他擋在身後,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半晌之後,方負手提步離開了東廂房。
李硯雲差了兩個小廝將梅蕁送到王府門口的馬車上,將她送回了畹蘭居。
黑衣人親眼看著梅蕁安然無恙的送回住處後,方從後門回了沁春園。
彼時,櫳晴已經在畫閣裡的鴛鴦戲蓮架子床上和衣睡下了。
八仙桌上還堆了滿滿一角的果殼果皮。
黑衣人堪堪將夜行衣換下,墨葵便轉到描花仕女圍屏後,悄聲道:「青霓,我只跟櫳晴說你們姐兒倆尋一個僻靜處敘話去了,讓她在這裡邊吃邊等」,她嗤的一笑,接著道:「這個毛丫頭忒能吃了,許是撐著了,嘴裡頭還含著一口松仁糕就歪在桌上睡著了。」
舞青霓掀開牆上掛著的一副淺絳山水畫,一面將夜行衣與長劍藏入裡頭的暗格中,一面道:「我知道了,讓她在這兒睡一宿吧,這個時辰園子裡事情多,墨葵,辛苦你了。」
墨葵白了她一眼,笑道:「咱倆誰跟誰呀,你還跟我客氣,行了,我先下去了,你歇會兒吧」,說著,轉身就走,她似又想起了什麼一般,縮回剛邁出去的步子,轉身疑惑道:「對了,我忘了問你了,咱們園子裡丫頭姑娘這麼多,新來的也不少,你是怎麼看出那個穿蔥綠色妝花褙子丫鬟的爻象的?」
舞青霓坐到八仙桌旁,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咱們這兒的規矩,新來的丫頭都是要先干一兩年粗活的,什麼時候輪到她們端茶遞水了。」
墨葵恍然笑道:「還是你有眼力勁兒,我尋思了一夜也沒尋思出個一二三來」,說罷,一徑走了。
金烏出扶桑,曉光灑在桐檻下的大唐鳳羽上,朝露含笑。
梅蕁一個人坐在榻上,靜靜地望著在晨曦中散出七彩流光的水晶珠簾。
她細細地捋了捋脈絡,感覺問題出在丫鬟捧來的那盅茶上,那盅雨前龍井裡一定下了藥。
她正思忖著,櫳晴就飛也似的跑了進來,油黑的發上還攜著露水的濕意。
櫳晴笑盈盈地道:「姐姐,青霓姐姐說你喝醉了,就把你直接送回來了,我昨兒個在她屋子裡睡了一宿」,她一面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箋,一面道:「這是青霓姐姐讓我轉交給你的,她說你看了,就一切都明白了。」
梅蕁接過信箋,輕輕展開,上頭一水兒的蠅頭小楷,卻不似一般閨閣女子寫的那般娟秀靈巧,反而大氣軒麗,頗有幾分巾幗之氣。
梅蕁細細閱覽一番後,方明白箇中原因。
她將箋紙交給櫳晴,吩咐她燒了之後,便袖著手沉思了起來。
看來上次跟蹤自己到沁春園的一定是沂王的人。
自己只去過榮王府兩回,還都是以側王妃的名義,按理說不應當引起沂王的懷疑,可是他卻彷彿很篤定,還做出如此極端之事,為什麼呢?莫非有眼線……
「蕁妹妹,你醒了呀」,李硯雲的笑語打斷了梅蕁的思路。
李硯雲仔細端詳了她一番,關切地道:「你還記得昨兒發生了什麼事兒麼?」
梅蕁打發了櫳晴去廊子上給鸚鵡換水食兒。
她臉上有微微笑痕:「我只記得昨兒掌燈的時候去了沁春園,在畫閣裡坐了一會兒,喝了幾口茶,卻不知怎麼忽然頭疼的緊,後來的事兒就沒有半分印象了。」
李硯雲嗔了她一眼,道:「你身子還未痊癒,就跑東跑西的,沁春園是什麼地方,花天酒地的,你就是受了嘈雜,身體不濟才會暈了過去,後來車伕等了你半天也不見你出來,就自個兒去裡頭尋你去了,沒曾想你卻一人在屋子裡昏的不省人事,櫳晴也不知到哪裡野去了,他只好慌忙的將你送了回來,我昨兒已經讓御醫給你瞧過了,他開了個方子,說是可喝可不喝,最要緊的還是要多歇息。」
梅蕁笑道:「有勞雲姐姐了,這麼一大早,還趕著過來看我。」
李硯雲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這倒不妨事,你沒有大礙我就放心了,你身子添了病,也是我們李家照顧不周,要是世伯知曉了,還不定怎麼心疼呢。」
她猶疑一下,笑問道:「蕁妹妹,昨兒御醫過來給你瞧病的時候,說你的左關浮脈虛浮,左寸虛脈無力,是大危之象,可滑脈卻如滾珠,是旺象,他說他從醫數十年還從未見過像妹妹你這般奇怪的脈象,他也不知是何故,妹妹你……」
梅蕁道:「這是梅家的族病,家姊養到五歲,也得了這種怪病,沒有醫好便去了,我稍長一些才染上這種病,請了許多大夫,吃了好些年的藥方保下命來。」
李硯雲疑雲盡去,歉然道:「對不住了,蕁妹妹,都怪姐姐我好奇心重,勾起了你的傷心事,不過你聽姐姐的準沒有錯,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將來的福澤必定無量,姐姐尋思著等過了浴佛節,就讓護國寺給你打三天平安醮。」
梅蕁笑道:「不必勞煩雲姐姐了,家中佈施之事從未間斷。」
李硯雲不容推辭地道:「所謂佈施者,必獲其利益,若為樂佈施,後必得安樂。這佈施當然是多多益善,你既叫我一聲姐姐,就由不得你不答允了。」
擬香笑道:「梅小姐就不要跟我們大小姐客氣了。」
李硯雲笑道:「就這麼定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好生歇著,姐姐就不叨嘮你了,要想什麼吃的,儘管差丫鬟過來告訴我。」
梅蕁笑著點了點首。
李硯雲這才吩咐擬香將她推走了。
幾日後,梅蕁堪堪午憩醒來,櫳晴便將古玉齋送來的信轉呈給了梅蕁,一個時辰後,沂王駕臨李府,專程為梅蕁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