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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琴桌 文 / 蘆海

    梅蕁已經梳洗完了,櫳晴還在暖閣裡呼呼大睡,她挑開水晶珠簾朝隔扇門外走去。

    東曦既駕,院子裡鳥喧花靜,一庭和光。

    她將那盆大唐鳳羽掇起,擺在了向陽的桐檻下,用竹製松石噴壺給它灑了些水,水珠兒映著晨光在秀長的碧葉上滾動,像一群歡樂的小精靈。

    她的唇邊浮起一抹淺淡的笑。

    「蕁姐姐……」雀躍的嗓音在月洞門前響起。

    梅蕁循聲望去,卻是李硯汐歡欣鼓舞地跑來,後面五六個丫鬟並嬤嬤被她甩的老遠。

    她穿著柳黃色纏枝海棠潮稠褙子,項上戴著盤螭如意鎖,如墨的發挽了個纂兒,身上繫著平安符,如意墜,寶葫蘆,銅像……雪白的臉在溫和的日光下,更顯得玉琢一般。

    她撲到梅蕁的懷裡,笑嘻嘻地道:「蕁姐姐,你可算是來看我了,我被姐姐拘在家裡,也不能去看你,我可想你了。」

    她身後的丫鬟嬤嬤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雖然不知道梅蕁的身份,但也看得出她是府中貴客,忙立到台磯下一一打千兒請安。

    一個已有春秋的端莊婦人走上來,笑容親和地道:「二小姐剛省過老爺,衣裳還沒換就吵著要過來見你,她在府裡被釀壞了,不知禮數,還請小姐擔待。」

    還不等梅蕁開口,李硯汐就轉過身子,跺著腳道:「好了,王媽媽,你不要嘮叨了,蕁姐姐又不是外人。」

    這時,櫳晴睡眼朦朧的從暖閣裡走出來,向著日陽兒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忽然瞥見李硯汐,睡意登時盡去,氣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又重重地哼了一聲,才大模大樣地走了。

    李硯汐也不甘示弱的朝她吐了吐舌,又對著她的背影做了好幾個鬼臉才算完。

    梅蕁笑道:「小汐,進裡面坐吧。」

    李硯汐笑盈盈地點頭,如一隻雀兒般第一個躍進了屋子裡,跳坐到鋪著藕絲素雲宋錦坐褥的榻上。

    王媽媽待梅蕁進去後,才跟著進去,其他的丫鬟則立在廊簷下伺候。

    李硯汐還不等梅蕁落座,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身邊的趣事。

    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裡盛著滿滿的笑意,明媚的像春天裡無雲的碧空。

    梅蕁耐心的聽著。

    她正說著起勁,就聽見簾子一陣脆響,擬香笑吟吟的從後頭走了出來,後面還有兩個總角小廝抬著一方東西也跟著進來。

    擬香嫣然笑道:「梅小姐,這是我們大小姐特意送來給你的,她本來不放心我們粗手粗腳的,把這貴重物什碰壞了,說要親自來,可她一早就忙著二小姐生辰的事,實在分身乏術,我們來之前呀,她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們要加倍小心呢。」

    她如此一說,屋裡屋外的人都朝小ど兒手中的東西瞧去,李硯汐最是好奇,還未等擬香說完,就一陣風似得閃了去,盯著那東西左看右看,擰著兩彎黛眉,疑惑道:「這是什麼呀,案不像案,幾不像幾的,上頭還有兩個洞。」

    王媽媽也湊過去仔細瞧了瞧,笑著搖頭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也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精緻秀美的物什,光是這上頭的一道紋路呀,怕也不知費了多少功夫。」

    擬香如花的笑靨又增了幾分。

    梅蕁早在小廝剛進來的時候,就已看出那是一方紅髹描金鳳紋琴桌,與常見的紫檀木嵌瑪瑙石或南陽石琴桌不同,它用的是郭公磚,裡面是空心的,上頭留的兩個小孔,能與琴音共鳴。

    梅府也有一方類似的琴桌,只是當時上頭架著七絃琴,李硯汐並未留意而已。

    梅蕁的唇角浮起一抹不為人察覺的笑,聲音卻仍是平淡:「雲姐姐怕是不知我素來的習慣,不上百年的琴桌我是斷乎不會使的。」

    擬香臉上的笑容凝結了一瞬,強笑道:「是我們失禮了,我這就回去告知大小姐。」

    她吩咐小廝又將那方琴桌匆匆抬走了。

    王媽媽從未見過有人在李家大小姐面前擺這麼大的譜,心中著實震撼了一把,不由得對眼前這個清瘦單薄的女子添了幾分敬畏,她笑道:「梅小姐,各府的小姐公子馬上就要到了,二小姐還未梳妝,我們就不多打攪了。」

    李硯汐見成日裡拘管她的姐姐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反倒升起幾分欣悅,她跳下榻,笑若丹霞地道:「等我梳妝好了,就過來叫姐姐,我們一起出去吃酒聽戲。」

    梅蕁笑著點了點頭。

    李硯汐這才滿意的帶著丫鬟嬤嬤離開了。

    屋子裡一下子冷清下來,梅蕁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

    櫳晴大步流星地走進屋子,猛地撞在水晶珠簾上,叮鈴一陣亂響,她窒了一下,恨恨地甩開簾子,忿忿地道:「這個簾子煩絮死了,就跟李硯汐一樣。」

    梅蕁笑道:「有什麼事麼?」

    櫳晴道:「姐姐,古玉齋的劉掌櫃把東西送過來了,這會子在南房東廳裡等你過去呢。」

    梅蕁遂與櫳晴一道出了垂花門。

    劉掌櫃年約六旬,面容清矍,穿著醬色夾稠直裰,坐在雞翅木玫瑰椅上喝茶,見到梅蕁過來,忙起身做了個揖。

    櫳晴見前院裡人往如梭,個個花團錦簇,面若燦桃,她瞧著新鮮,就沒有跟著進廳。

    梅蕁沒有落座,她淡淡地望著門外的

    人川道:「那方百年古琴桌送到沁春園了麼?」

    劉掌櫃有些渾濁的雙眼不動聲色地朝門外雪亮的掃了一眼,低聲恭敬地道:「小姐還沒到京中就已經送過去了,這百年古琴桌天下只此兩方,一方在小姐府中,剩下的一方就在沁春園了。」

    他接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攢花錦盒遞給梅蕁,道:「小姐,這是你要的東西。」

    梅蕁接過後就離開了東廳,一徑往二門內去了。

    還未到畹蘭居,就見李硯汐正站在岔路口上焦急的四下瞻望,見到梅蕁旋即展顏一笑,拉著她齊往後花園去。

    這後花園是為京中有頭有臉的王孫公子,繡珍閣玉及李府近眷專設的。

    順著一條石子漫的羊腸小徑就徑直到了花園的東邊。

    尚未步入,就聞得一股細細的花香,拐小徑的轉角,就見後頭晴光十里,雪白的梨花飛滿天,纍纍疊疊,縈砌綴階,美的像春天裡一則淺白的夢。

    梨花深處,一幢琉璃蓋瓦的畫堂掩映其中。

    堂中有許多穿紅著綠的丫鬟捧盤攜杯,忙碌進出。

    宴席便是設在這「飛瓊堂」中。

    堂前,兩名年輕男子執著翡翠羽觴,站在一側敘話。

    其中一個略高瘦些的正笑說道:「……都說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李兄,你看看這花園景致,看一眼都是造化。」

    被稱作李兄的人飲了口酒,笑道:「要是你鄭兄能娶到李家的一位千金,那這整個李府都是你的後花園。」

    鄭公子搖頭笑道:「李大小姐剛剛才把沂王和齊王送走,哪裡輪得到我們頭上。」

    這沂王便是三皇子,齊王是六皇子。

    梅蕁聽到沂王,臉上有一瞬間的蒼白。

    李硯汐聽到他們兩人談及有關她和姐姐,不禁慢下腳步,好奇的豎著耳朵聽去。

    李公子輕笑道:「如今太子已死,榮王是唯一的嫡子,他馬上就要成為東宮新主了,他們兩人這時候親自來李府道賀,是司馬昭之心。」

    榮王即是五皇子。

    鄭公子把玩著手中的羽觴,笑道:「眼下他們二人兄友弟恭,為的就是要齊心協力擊敗榮王。」

    李公子搖頭歎道:「榮王現在已經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了,可他卻成日在府中陪伴一位如夫人,呵呵……只怕他也會步前太子的後塵啊。」

    鄭公子笑的有些神秘:「我聽說,這一回他沒親自來李府,而只派長史繼了表禮來,就是因為他那位如夫人身體有恙,他要在府中陪伴,這榮王只在兩年前娶了這一個側妃,為了她連正妻都不娶,皇上為此還發過好幾次大火,倒真是伉儷情深。」

    李公子歎道:「原是多情佳公子,奈何身在帝王家。自古以來,為情所困的人,都注定會成為這宮闈血雨中的俎上魚肉,可悲,可歎啊!」

    鄭公子持起羽觴遙遙一舉,豁然笑道:「李兄不必傷春悲秋,這些宮闈風雲不過是你我的佐酒之物罷了……」

    這二人的話雖有些以偏概全,但還是一針見血的點破了時局。

    不過這些話對於李硯汐來說有些摸不著頭腦李硯汐,她一時沒了興趣,正要攜了梅蕁進飛瓊堂,卻聽見櫳晴在後頭喊「姐姐」。

    梅蕁堪堪轉身,櫳晴就飛也似的閃了來,攀住她的胳膊,一面匆匆拉著她往回走,一面道:「我剛才去廚房本來想弄些吃食,卻被我抓到一個小蟊賊,他穿著下人衣服卻偷偷的往菜裡下毒,他現在被我鎖在畹蘭居了,你快去審審。」

    李硯汐追上來,搶上幾步,好奇地道:「你嘀嘀咕咕的說些什麼,審什麼?」

    櫳晴朝她哼了一聲,乜斜道:「關你什麼事。」

    李硯汐正要還口,卻見擬香並幾個大丫鬟匆匆往二門行去,她搶前拉住擬香,問道:「擬香姐姐,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擬香道:「榮王和側王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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