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4韓鋮之痛 文 / 文閣
「容錦!」燕離一怔之後,當即反應過來,一把抱住了幾近瘋癲的容錦,「容錦,你先安靜下來,你不能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叫囂著的容錦驀的便僵了僵,是啊,自已這是什麼了?
一個陌生的男子走上門,說是她父親,她就信了?
一側的韓鋮卻是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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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不能他說什麼,你就什麼」,他堂堂北齊戰王,難道真就閒得沒事,不遠萬里的上門來騙人?他又不是那些招搖撞騙的和尚、道士!
下意識的韓鋮便要為自已辯駁,可是,目光對上正怔怔的朝他打量的容錦時,辯駁的話又被嚥了回去。
這不是行軍打仗,講究速戰速決。
他已經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方式開始,不能再一錯再錯!
韓鋮慢慢的坐了下來。
「容錦,聽我說,先坐下來,聽他把話說完,聽完了,我們再做計較。」燕離抱著容錦,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
燕離這才慢慢的鬆開了緊緊抱住她的手,然後扶了容錦重新在椅子裡坐下。
容錦看了地上的一片狼藉,抬頭對外喊了一句,「杏雨。」
不多時,杏雨走了進來,顯然她也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便去打量目光低垂的韓鋮,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會讓郡主生這麼大氣,茶杯都給砸了。
「杏雨,把這裡收拾下,重新上茶來。」容錦輕聲說道。
「是,郡主。」
杏雨拿了帕子裹手,將地上的碎瓷一片片的拾了,然後又拿了一側的掃帚掃了一遍地。這才轉身退了下去,不多時,重新上了一盞新茶進來。做完這一切,杏雨朝容錦看去,等著容錦的示下。
容錦擺了擺手,杏雨屈膝一福,拾了裙擺,悄然無聲的退了下去。
燕離端了桌上的茶盞,掀了茶蓋,等將茶沫撇了,又試了試了茶水的溫度,見不再燙人了,這才遞給了容錦。
容錦接過,抬頭對燕離笑了笑。
笑容裡難掩自責。
燕離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示意她無妨。
一側的韓鋮雖然眸子低垂,但卻將二人的這一番動作盡數看在眼裡,他攥了攥擱在膝上的手,目光若有似無的朝燕離撩去。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他不可能是容家的子嗣,他早就讓人打聽清楚了,容錦跟容家的人水火不融。
既然這個男人不是容家子嗣,那他是誰?
雖然長相普通,但那一身的氣派絕不是尋常達官顯貴之後能有的!
難道是據說對容錦有意的太子?
不,不行,容錦絕不能跟東夏皇室扯上關係!
最好的歸宿還是嫁給大皇子
!
這麼一想,既便是韓鋮很善於掩飾自已的情緒,但那種對燕離的排斥卻仍是於聲當中凸現出來。而以燕離的警覺,他不可能不感受到這種排斥。
燕離擰了擰眉頭,將心中那種不耐而厭惡的情緒往下壓了壓,等容錦輕啜了一口茶水後,這才抬頭對默然無聲的韓鋮說道:「你說你是容錦的父親,可有憑證?」
憑證?!
韓鋮劍眉微攏,目帶寒氣的看向燕離,緩緩開口說道:「你想要什麼憑證?」
燕離嗤笑一聲,冷冷道:「那依著你的意思,是個人說是容錦的父親,她都得認?」
韓鋮頓時便窒了窒。
雖然,燕離的話不好聽,但卻是事實。
可,讓他拿出憑證,他能拿出什麼憑證?
見韓鋮被燕離問住,容錦挑了挑眉。
關於他的身份,燕離和他分析過不下幾十次,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她的親生父親肯定不會是當時宮裡的某個侍衛,不然,當時出事後,太后和辰王不可能將整後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個人!
相反,那個人的身份應該很不一般。
容芳華是候府嫡女,且有京都第一美女之稱,雖然是內定辰王妃,但必竟沒有昭告天下,照理說,出了這樣的事,換成任何一個男人,哪怕就算是要面對辰王的滔天怒火,也一定會站出來把這事認了,把人給娶了。
可事情的最後卻是……那是不是說,這個男人不敢出來認,是有不得己的苦衷?或者是身份卑微,怕惹來殺身之禍,乾脆就裝死人!再者,會不會是他的身份很敏感,出來認了不會有殺身之禍,但卻帶來預料不到的後果!
但如果是前者,在事情平息後,完全可以找上長興候府,偷偷的將人給娶走便是!但那麼多年,沒有人找上門。
這樣說來,便只能是後者!
容錦目光微抬,落在神色複雜的韓鋮身上。
當年皇上凳基,各國派了使者來朝賀。
韓鋮,他也是來朝賀的嗎?
容錦搖頭。
韓鋮是不是來朝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代表的北齊。
而北齊的護國公主因戰與先帝結緣,據說當時簽訂了互不侵犯的條約。
韓鋮當時明面上應該是來朝賀,而實際上卻是代表燕正天與永昌帝來談休戰友好協議的!是不是,正因為這樣,他才不敢,也不能出面把這事認下來?必竟,他的身後是北齊,是北齊和東夏好不容易停止下來的戰爭!
容錦唇角挑起一抹譏誚的笑意。
耳邊響起韓鋮的聲音。
「容錦,我沒有憑證能證明,但我確實是你生父無疑。你如果一定要憑證……」韓鋮話聲一頓,朝容錦看來。
容錦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韓鋮,淡淡道:「如何?」
韓鋮抬手,自袖籠裡掏出一個掐金琺琅鏤空雕花圓球。圓球小巧玲瓏,可能是因為把玩得多的緣故,盒上的漆光滑亮,便是在這樣陰沉沉的天氣裡,也散發出瑩瑩的光芒。
容錦不由便朝燕離看去,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韓鋮想說這是她娘的隨身之物?不是吧?容芳華都不在了,她只要矢口否認,他還能強按著她認不成?
燕離對上容錦疑惑不解的目光,目光微微動了動,示意她稍安勿燥,看韓鋮到底想幹什麼。
容錦便轉了目光,再次朝韓鋮看去。
而這時,韓鋮正「啪噠」一聲,打開了那個鏤空的雕花小球。從圓球裡取出一張折疊得四四方方的不知道是布還是紙的東西,慢條斯理的打開。
容錦不由便往前傾了傾身子。
「你拿去看看吧。」韓鋮將手裡的東西遞容錦。
但橫空裡卻是伸過了另一隻手,接了過去。
韓鋮霍然抬頭,對上燕離清冷的如同冰川的眸子。
旁的事便也罷了,但這件事……韓鋮捏緊了手裡的東西,燕離唇角挑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冷聲問道:「不是要給她看嗎?為什麼不鬆手?」
韓鋮張了張嘴,燕離卻是手上突然用力。
「啪」,好似是布帛裂開的聲音。
韓鋮猛的低頭朝手裡看,果然,手裡的那塊手帕大小的布帛因為燕離用力,裂開了一道縫隙,將帕子上線條簡潔卻栩栩如生的美人臉給生生弄出了一個豁口。
「你!」韓鋮大怒,抬頭瞪了燕離,喝道:「鬆手,這不是你能碰的東西!」
燕離冷冷笑道:「你鬆手,不然,你就等著它一分為二!」
韓鋮一張酷臉,頓時便成了冰山。
只可惜,別人或許會他的氣勢所懾,但他遇上的卻偏偏是燕離!
一個連皇宮都敢炸的人,你還指望他能被你一張黑臉嚇到?
燕離臉上笑意不減,手上卻是緩緩用力。
韓鋮又是心痛又是無奈又是氣急,但世事本就如是這般,誰在意誰就輸了!他在意,他就只能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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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離布帛仔細打量一番後,對側了身子朝他湊過來的容錦說道:「看著好像是從哪件衣裳上撕下來的,你看看。」
話落,便將那塊布遞給了容錦。
容錦接在手裡,燕離可能不知道,但她一入手卻是明白,這是女子慣用的小衣面料。韓鋮給她一塊不知道從哪撕來的小衣布角,是什麼意思?才要抬頭詢問,目光卻是一瞬對上布上幾筆勾就的美人圖。
許是因為年月久遠,美人已經看不到當年的風華,只能隱隱看出一個輪廓,但就是這樣,容錦也一眼認出。
這畫上的人應該是睡著了,但睡得卻不安穩,眉頭緊緊的蹙起,身上的衣裳很是凌亂,香肩欲露未露,一雙勻長修稱的腳卻是讓人浮想聯翩!這是……容錦抬頭看向陰沉著臉,嘴唇抿成一條線的韓鋮。
「我看過了,可是,它能證明什麼?」
韓鋮霍然挑眉,眉宇隱含怒氣的問道:「它能證明什麼?你難道認不出來,這畫的人是誰?」
「是誰?」
容錦一邊問著,一邊再次打量畫裡的人。心裡隱隱有個猜想,但她卻不打算說出來。
「她是你母親!」韓鋮深吸了口氣,輕聲說道:「這塊布是當日我從你母親小衣上撕下來的,想著日後若要相認,也好有個憑證。至於這圖……」韓鋮默了一默,卻是說道:「是我回到北齊後,憑著記憶畫出來的。」
容錦的注意力卻是停在韓鋮那句「日後相認」上,你以為是骨肉離散,日後相認嗎?我呸,就算是你要相認,那這麼多年,你怎麼不來相認呢?想著容芳華自閉在燕州容府的那十幾年,想著那些明裡暗裡她所承受的羞辱,容錦將手裡的帕子隨手一扔,沒好氣的說道。
「回頭有個人拿了塊不知道從哪撿來的破布,隨便畫隻狗兒貓的,便說是你的爹,你認嗎?戰王爺!」
「放肆!」韓鋮被燕離激起的怒火,終於在這一刻再難壓抑的發作了出來。他虎目圓瞪,臉若寒冰的看著容錦,「她是你的母親,不是什麼貓啊狗兒的!」
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喝,使得容錦不由便怔了怔。但很快便醒過神來,醒過神來,看著站在眼前大義凜然,用一種看忤逆不孝的目光看著自已的韓鋮,她突然就覺得好笑至極。而,她想笑,便也真的就笑了。
「呵呵……」
容錦發出一串銀玲似的笑聲。
燕離在韓鋮怒喝的那一刻,臉色便變了變,但下一刻,卻在看到笑得花枝亂顫的容錦後,將那股隱隱的怒火壓了下去,目光寵溺的看著容錦。
韓鋮哪裡會想到,他的一聲怒喝,沒讓容錦惶恐不安反而引來她肆意張揚的笑。想起,外間對容錦的那些傳言,韓鋮直覺得腦子裡好像有條蟲在鑽,一息一息的痛。
這樣的不知敬畏的人,如何能母儀天下?
韓鋮的臉上如同開起了染料房,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一會兒又青。
好不容易,容錦斂了笑,目光似嘲似諷的看向臉色難看的韓鋮,冷冷問道:「韓鋮,你知道我最看不起哪種人嗎?」
韓鋮沒有回答容錦的問題,而是目光輕瞇,看向容錦,問道:「你叫我什麼?」
容錦翻了個白眼。你又不是聾子,我叫你什麼你聽不到嗎?
她乾脆也學著韓鋮的樣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顧自說道:「這世上最讓我看不起的一種人,就是做了婊(和諧)子還要掛貞節牌坊的人!」話聲一頓,目光上下掃視了一眼韓鋮。
韓鋮不由便心頭一沉,下意識的覺得容錦接下來的話,肯定沒好話!而果然沒讓失望,容錦接下的話使得他有種想一掌了她的衝動。
「而你,恰恰就是那種做了婊(和諧)子還要掛貞節牌坊的人!」容錦緩緩說道。
韓鋮:「……」
一側聽得津津有味,看得興志盎然的燕離「噗嗤」一聲笑了。
完了,還不忘端了桌上的茶盞,對容錦說道:「喝口水吧,說那麼多話,累了吧?」
容錦對燕離笑著,搖了搖頭,但她還是接過了燕離遞來的茶盞。
這一幕,只把個韓鋮給刺得眼睛如同紮了根針。
既然看不得,他只能撇了臉,不去看。
良久。
韓鋮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已不能生氣,是他對不起她們母女倆。容錦心裡對他有恨,那也是情理中的事!
當然,想是一回事,做卻又是另一回事。
讓他看著眼前這兩人這般不顧禮儀廉恥,大廳之上眉來眼去的,他實在也看不下去,當下,乾脆就撇了臉,目光落在容錦甩開的那塊布帛上,韓鋮深遂的眸子便暗了暗,他起身,上前撿起布帛,重新折好放進琺琅球裡,緩緩開口問道。
「容錦,你母親,她,她葬在哪裡?」
容錦放下手裡的茶盞,抬頭朝韓鋮看去,「我娘葬在哪裡,跟你有什麼關係?」
韓鋮身子似是僵了僵。
容錦看得出來,韓鋮在努力的壓制著他身上的怒氣!
但便是看出來了,那又如何?
他生氣?
他有什麼資格生氣?
不論當年他有什麼樣的隱情,那也不是這十多年他對容芳華不聞不問的理由!
「你這是打定主意不認我了嗎?」韓鋮抬頭,眸子幽幽冷冷的對上容錦,一字一句說道:「容錦,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肯定很不好,所以,你恨我,我理解。可是,你不能不認我!」
「為什麼?」容錦好笑的問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認你?」
韓鋮對上容錦似笑非笑的眸子,心裡頓時生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悲涼。
果然,如他所料。
容錦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她根本就沒想要認他!
「沒有人可以不認自已的生身父母。」韓鋮看著容錦,輕聲說道:「我來之前,跟王妃說過了,將你的名字記入韓氏族譜,往後,你就是戰王府的大小姐,等過些日子,我會進宮為你向皇上請封郡主!」
容錦錯愕的看著自說自話的韓鋮。
好半響,才輕聲說道:「等等,聽你話裡的意思是,我不但要認你,還得跟你回北齊?」
韓鋮點頭,看向容錦,又睃了眼一側的燕離,繼續說道:「當然,只能你一個人!」
容錦嚥了咽幹幹的喉嚨。
她是無任如何也沒有想到,她跟燕離你猜我測了半天,猜中了開頭,卻沒猜到結尾。
韓鋮卻是為她而來,而來的目的,卻是要她認祖歸宗!
容錦搖了搖頭。
韓鋮見她搖頭,眉間郁色再起。
「容錦,要怎樣,你才肯認我?才肯跟我走?」
容錦才要開口,一側燕離卻是慢慢說道:「王爺,王妃她同意了嗎?」
韓鋮側目朝燕離看去。
燕離挑了唇角,似笑非笑的迎著韓鋮的目光,輕聲細語的說道:「王爺能站在這叫容錦跟你走,想來,王妃是同意了的!對不對?不過,我還想知道,王妃同意了,世子呢?還有榮安郡主,她同意了嗎?」
容錦恍然憶起燕離與她說過的話。
戰王韓鋮,雖只有一妃,但膝下卻有一子一女。
世子韓思,郡主韓華!
這名字……容錦朝目光陰沉的滴出水的韓鋮看去,思華,思華!難道這名字竟是為容芳華而取?但倘若真是因容芳華而之故,又為什麼這麼多年不聞不問?容錦實在忍不住問道:「我聽說你膝下一子一女,分別取名思和華,是因為我娘親的緣故嗎?」
韓鋮默了默,稍傾,重重點頭。
容錦歎了口氣,頗有些不是滋味的看向一臉肅穆的韓鋮,輕聲問道:「當年我娘是被辰王妃王氏和她庶妹設計陷害,那你呢?你又是怎麼回事?」
韓鋮抬頭看容錦,眸子裡滑過一抹痛楚。
「我如果說,我也被人下了藥,你信嗎?」
「啊!」容錦錯愕的看向韓鋮,失聲道:「你……你也被人下了藥?」
韓鋮點頭。
容錦不由便朝燕離看去。
燕離對她難掩驚疑的目光,給了她一個安撫的上神,輕聲說道:「你要是好奇,就讓王爺把當年的事說一遍便是。」
容錦當然好奇。
她一直以為,只是母親中了王雲桐和容芳菲的手段,誰曾想,與她春風一度的韓鋮也是著了人的手段!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給你下藥的人是誰,你知道嗎?」容錦看向韓鋮,問道:「他(她)又為什麼要給你下藥?」
韓鋮對上容錦眨啊眨的大眼睛,苦笑著搖頭道:「是誰給我下的藥,我一直沒查出來,既然連人也查不出來,自然就更不知道是為什麼要這樣做了?」話落,想了想,又道:「不過,因為你母親,我到是想到了一種可能,給我下藥的會不會是……」
「不,不是她們!」容錦打斷韓鋮的話,「我母親失貞之事,是我親手調查的,人也是我親自審問的,她們的目標只是我母親,沒有你!」
韓鋮蹙起的眉頭,不由便越發的蹙緊了。
「那會是誰?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容錦搖頭。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一件已經完結的事,突然又會橫生新的章節出來。
不過……容錦唇角翹起一抹涼薄的笑,她可不是聖母,還要替戰王洗涮冤情!
這麼一想,容錦抬頭,對上韓鋮那黑得如墨的眸子,淡淡說道:「誰給你下的藥,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不關心。我只想知道,當日你既輕薄了我娘,毀了她的清白,為什麼不能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把責任擋當起來?而是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了起來。而且,一躲還是十幾年!」
「我……」韓鋮張了張嘴,眸色間掠過一抹難堪,但眼見容錦不避不讓,咄咄相逼,他只得捏緊了拳頭,聲音好似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聲如蚊蚋的說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哦!」容錦眉眼間掠過一抹嘲諷之色,冷聲問道:「你不能?」
「是的!」韓鋮重重點頭,一字一句說道:「我不能,當日我雖名為來朝賀新皇登基,但實則,卻是來完善護國公主與先帝簽立的停戰協議。你娘是內定的辰王妃,我若是站出來認下這事,涉及到的不僅僅只是我和你娘、辰王三人,而是這天下眾多的百姓!錦兒……」
錦兒?!
一邊的燕離聽得不樂意了!
他還沒叫過這兩字呢,這跑來的便宜爹,竟然就敢這樣喊?哪怕是爹,也不能這樣叫!這麼一想,頓時兩眼睛跟冷刀子似的朝韓鋮刮了過去。
只是,這個時候,既便是感覺到了燕離的敵意,但韓鋮也無法理會。他的心思都在容錦身上,他需要讓容錦明白,他真的是有不得己的苦衷,而非他沒有擔當,不像個男人!
他韓鋮,千軍萬馬於前而不改色的人,難道會怕區區一個辰王的怒火嗎?不,他只是心繫天下蒼生,他不願意好不容易停息的戰火,因他再起。若不然,他便是百世千世的罪人!
「錦兒……」
「你還是叫我容錦吧。」容錦打斷韓鋮的話,輕聲說道:「我不想說我理解你的想法和做法,但我似乎也沒有那麼的恨你!」
韓鋮不由便臉上一喜。
然,容錦卻是話聲再起。
「你別誤會,我之所以說我沒有那麼的恨你,不是因為你心懷天下,犧牲小我成全大我,而是對我來說,你是一個陌生人,你做什麼,不做什麼,只要不傷害到我的利益,對我來說,那都是可以忽略的!」
韓鋮聞言,因為那一番慷慨言詞而一臉正義凜然的神色,就好似被誰當場扇了一巴掌一樣,僵在那,難看至極。而實際上,他確實也是被容錦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她說,於她來說,他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沒錯,從前她們確實是陌生人,但現在……韓鋮吸了口氣,緩了緩臉上的情緒,對容錦說道:「我知道你還是怪我的,如果我當時站了出來,你娘她不會至死蒙受屈辱。你雖然不說,但我知道,這十幾年你過得定然不如意,不然,你也不會變得……」
嗯?
容錦看向欲言又止的韓鋮。
「你錯了,我這十幾年其實過得挺好。」容錦扯了扯嘴角,腦海裡浮現起她和容芳華在燕州那些年的日子,柔聲說道:「那是我記憶裡最美好,是溫暖的日子!」
話聲一落,驀的就覺得手上一緊。
容錦垂眸看去,原來是某人不甘心被忽略,秀存在感呢!
她對握著她手的燕離,笑了笑,輕聲說道:「等明年春天,我們去看我娘?」
燕離點頭。
容錦想著那片樹林裡,那開得漫山遍野像火一樣的蔦蘿花,臉上的神色越發的溫婉秀麗。落在一側的韓鋮眼裡,只覺得胸口如同有把鈍刀子在割他的肉一樣!
他起於微勢,少年時只想著要揚名天下成為人上人,而當他真的得償所願一朝揚名天下,特別是在他的生命裡曾經遇見護國公主,那樣一個叫男人都只能俯首為臣心悅誠服的人時。他忽然就無比的希望,那個站在他身邊的人也能如公主一樣!能點燃他生命的熱度,讓他自此,眼裡,心裡只有一個她,再不能看見這世上的任何一抹繁華!
而老天果然待他不薄,他遇上了!不但遇上了,且還擁有了,可是……韓鋮目間綻起一抹痛色,緩緩的垂了眼睫,遮去眸中所有的情緒。
他抬頭,目光溫柔的落在容錦的身上,這是他和她的女兒!
當年,因為身負使命,他沒有辦法留下來善後,得到容芳華被逐出京都的消息後,心裡隱隱的有一抹暗暗的歡喜。
他想著,他要去找到他,告訴他,她是他的女人!
而他韓鋮,不是無名之輩,這天下別的女人有的,她都會有。別的女人沒有的,他也會給她!可誰知,他等來的卻是容芳華的死訊!他不信,這麼多年,他一次又一次的派人密秘進入東夏,就只為尋找她的蹤跡,只是一次次的尋找,卻是一次次的失敗!
誰曾想,事情卻是峰迴路轉。
容芳華雖然死了,但卻給他留下了一個女兒!
雖然這個女兒被教養的很失敗……韓鋮的目光柔和的看向容錦,怎麼想都覺得容錦除了那張臉與他想像中的相符,其它的卻是沒有一點的符合。
但,很快,韓鋮又暗暗慶幸。
他怎麼忘了,王妃出身宮中,再沒有人比她懂禮儀的了,他只要將容錦帶回王府,有王妃幫著教養,還愁不能教養出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來?只是……想到韓華對大皇子的情意,韓鋮心裡頓時不是滋味。
手心手背都是肉,容錦是他的女兒,韓華也是他的女兒,他已經委屈了王妃,如何再能委屈華兒?可……韓鋮唇角扯起一抹苦笑,容錦是大皇子親自向他求娶的。若沒有大皇子告知,他又如何會知曉,這世上,他最愛的那個女人,留下了他的孩子?!
原本正跟燕離商量著,要怎麼將人打發走的容錦,眼角的餘光撩到那一時皺起又一時展開,一時笑又一時愁的韓鋮,不由便輕聲對燕離說道:「他在幹什麼?表演變臉嗎?」
燕離笑了笑,撓了撓容錦的掌心,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容錦,你說他為什麼要來認你?」
容錦搖了搖頭,她怎麼知道這個人為什麼就突然跑來認她!
嘴裡說著當年的不得己,難道現在他就敢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她容錦是他韓鋮的女兒了?若真是如此,為什麼還要偷偷的來東夏,而不是以正式的身份知會東夏朝庭?
這種人……容錦撇了撇嘴。
還真是應了她的話,一邊做婊(和諧)子,一邊掛牌坊
!
「要不,你問問他吧。」燕離對容錦挑了挑眼角,輕聲說道:「反正下雨天,也沒地方玩,不如就陪他好好玩玩?」
容錦瞪了燕離一眼。
這是好玩的事嗎?
燕離卻是緊了緊她的手,朝韓鋮微微抬了抬下頜。
容錦無奈,只得回頭朝韓鋮看去。
其實,她心裡也有隱隱的好奇,韓鋮真的就只是想讓她認祖歸宗嗎?
「你剛才說要讓我跟你回北齊,」容錦斟酌著對韓鋮說道:「我知道,你的王妃是北齊皇室的公主,她真的能容忍我的存在嗎?」
原本正思忖著如何說服容錦的韓鋮,聽了容錦的問話後,目光微抬,在容錦臉上睃了一圈,末了,歎了口氣,說道:「你放心,王妃她性秉惠和知書達禮澧蘭沅芷,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而且……」說到這,話聲一頓,眉宇間掠過一抹沉重,抬頭看向容錦,輕聲說道:「王妃當初是以繼室的身份入門的,王府有你娘的牌位,逢年過節,王妃向你娘持妾禮參拜!」
誰想容錦聽完以後,臉上沒有滿意感動之色,相反眉眼間還掠過一抹古怪的神色。
韓鋮不由便看得愣了愣,想當初得知王妃對他有意,欲要下嫁於他時。他特意找了個機會,私下裡單獨與當時還是公主的燕文素暢談了一番。
他把當日發生在東夏皇宮的事告訴了她,並且說,她若是要進門,便須以繼室的身份!但他可以向她保證,王府除她之外,再不會有別的女人!
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燕文素非但沒有因為他要她以繼室的身份進門而難過和為難他!相反,她對他的行為表示很是欽佩,她說,她總算是沒有愛錯人!
想想王妃,再看看容錦……韓鋮暗暗搖頭,想著許是因為身世的不堪,又或是生活的艱難,容芳華對容錦的教養上沒有辦法投入過多的心力。不然,以容芳華的品性,容錦豈會是這般頑劣不堪?
「王爺,王妃她真的逢年過節都對我娘的牌位持妾禮嗎?」容錦好奇的問道。
韓鋮臉帶不悅的點頭,輕哼一聲,道:「怎麼,你懷疑本王的話有假?」
容錦搖頭。
她其實只是想確認下罷了。
她想說,這世上真的還有這樣愛一個人,寧願把自已低到塵埃裡的人嗎?
既便是你韓鋮位高權重,又有一張出色的皮囊,可是,一輩子容忍你的心裡有另一個人,還年年以妾室的身份對一塊木牌行禮!這到底是聖母還是腦殘?
容錦不由自主的便對那位未曾謀面的戰王妃,生起了一抹好奇。
「你自然是相信你的。」容錦言不由衷的說道:「那照你這樣說來,可能王妃是真的願意接納我的吧!不過……」容錦頓了頓,對韓鋮問道:「我進了府以後,又該如何呢?你的那個思兒和華兒她們能接納我嗎?能與我和平相處嗎?還有啊,萬一……」容錦噗嗤笑了說道:「萬一,哪天,你那華兒跟我同時喜歡上了一個人,那怎麼辦?你是幫她還是幫我?」
「你……」韓鋮看著將兒女之情這種私事,說得就如同吃飯睡覺一樣隨意的容錦,心頭又是一陣火起,有心想訓斥幾句,但想了想,還是按下了心頭的火氣,輕聲說道:「剛開始,可能會合不來,但時間久了,感情總是能陪養起來的。再說了,你是姐姐,要懂得謙讓,他們有不對的地方,你可以跟王妃說,讓王妃來教訓他們。至於,你說的,你們同時喜歡上一個男人的事……」
見韓鋮頓住話頭不說,容錦不由便好笑的看了過去。
她到要看看,韓鋮會怎麼說。
「錦……」對上容錦陰沉的眸子,韓鋮半道改了個稱呼,「容錦你聽說過娥皇女英的故事吧?」
你妹!
容錦差點就暴粗口了。
娥皇女英!
姐妹共侍一夫?
這到底是哪裡來的臉皮啊,竟然還說得這麼坦坦蕩蕩的
!還是說,韓鋮來的目的,其實是想她去替他的那個什麼華兒謀一門好親事?歷史的騰妾指的就是她?
「那個,我想問下,你女兒長得怎麼樣?」
韓鋮愣了愣,不明白容錦怎麼就會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
但很快,他便回答道:「華兒的長相雖不及你,但卻也是清秀婉約。」
不會是瘌俐頭兒子,自已的好吧?容錦腹誹的說道。
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容錦便又輕聲問道:「她多大了?」
「她比你小兩歲!」韓鋮目光裡生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溫和之色,輕聲說道:「雖然性子養得嬌了些,但人不壞,你會喜歡她的!」
既然才十一歲,那也就是說,不是打著她當騰妾的目的來的!
容錦朝燕離看去。
有些事,容錦不知道,不代表燕離不知道!
比如說這位小郡主,她其實很喜歡進宮,很喜歡跟宮裡的皇子玩!
但具體是哪個皇子……燕離對容錦笑了笑,轉而看向韓鋮說道:「王爺,事情來得太突然了,認不認你,或者跟不跟你回北齊,我想錦兒她都要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不如,今天就到此為止,改日,我們再議?」
韓鋮聞言,抿了抿嘴,目光冷冷的睃了眼替容錦拿了主意不說,還逐客的燕離眼一眼,抬頭對上容錦,輕聲說道:「容錦,我知道這些年因為我,你們母女吃了很多苦。是我對不住你,但不管你信不信,這些年,我一直沒放棄過找你母親,只是……」
「只是,都沒找著。」容錦接了韓鋮的話,說道:「我信和不信,其實沒什麼意義。」
「容錦……」
容錦抬手打斷韓鋮欲要解釋的話。
她沒想過要認韓鋮,從來就沒想過。
從前,生父未明,她沒想過要找出他
!
現在,韓鋮站在她的眼前,告訴她,他是她的父親,她還是沒有想過要認他!
無關於恨或愛,而是對她來說,他真的就是個陌生人!
容芳華死了!
她便不再是容錦,她是蕭靜俞,是來自異世的一個孤魂,前仇舊恨盡復,她不會再因為容錦這個名,而給自已套上枷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對不起,我知道我一開始情緒激動了。但是,那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我的母親,因為,是你毀了她,毀了她的一生。當然……」容錦扯了扯嘴角,不無譏笑的說道:「李逸辰未必就是個好男人,也許沒有嫁給她,反而是我母親的福氣。不過,那也不代表,我母親她就能原諒你!」
韓然被她的話說得愣了愣,「你母親她已經死了!」
「是的,我母親,那個叫容芳華的女人已經死了。」容錦點頭道:「但你欠她的,卻不會因為她死了,而就了清了!只不過,因為你也是被人所害,所以我可以不計較。但那也不代表,我便會接受你。」
「你說我不能不認祖歸宗,」容錦掀了掀唇角,淡淡的對韓鋮說道:「那麼,王爺,你又敢向天下承認,當日毀我母親清白的是你嗎?你又敢當著天下人認我這個女兒嗎?」
「我……」
「你不能!」容錦搖頭,打斷韓鋮的話,笑了道:「十三年前,你不能,十三年後,你還是不能!既然你做不到的事,又何必來為難我呢?」
在韓鋮一片死灰的臉色裡,容錦再次淡淡說道:「而且,我跟王爺不一樣,我這人吧,是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惹著我了,別說這天下蒼生死活跟我沒什麼關係,就是把天捅個窟窿,我也不在乎!」
話落,聲音一提,對外喝道:「送客!」——
題外話——
哎,這章有點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