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1陌上少年 文 / 文閣
「郡主說得沒錯,我約你,確實是另有重要的事!」
容錦不由便淺笑著看向蘇鈺彤,等她說重要的事。
只是,蘇鈺彤在那句話後,卻是猶疑了半響,似是在斟酌著,要怎麼開口。
「怎麼?」容錦看向蘇鈺彤,「可是事情讓你很為難?」話落,又笑了安慰蘇鈺彤道:「蘇小姐,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你儘管開口,但凡我做得到,決不推辭。」
蘇鈺彤聽了容錦的話,臉上猶疑的神色雖未全消,但較之剛才已經好了很多,她默了一默後,眼底閃過一抹毅然之色,抬頭看向容錦,輕聲問道:「郡主可還記得杜文櫻,杜先生?」
杜文櫻?長興班那個有名的百變小生,幫自已騙過袁氏,拿了銀子遠離京都的杜文櫻?
!
一怔過後,容錦眼前便浮現起一張宜男宜女,宜喜宜嗔的臉,眉梢輕揚看向蘇鈺彤,點頭道:「自是記得,當日若是沒有杜先生的惟妙惟肖,只怕我還得費一番心思從袁氏手裡拿到雲釉殺害我娘的證據。怎麼了?蘇小姐好端端的提起他,可是出了什麼事?」容錦問道。
見容錦還記得杜文櫻,言詞間似是還有感激之情,蘇鈺彤眼底最後一抹的猶豫之色也跟著消失了,她抬頭,滿目苦色的說道:「杜文櫻出事了!」
容錦還真沒想到,真的是杜文櫻出事了!便她更想不到的是,蘇鈺彤找她,竟然就只是因為杜文櫻!
想了想,輕聲問道:「杜文櫻,他出什麼事了?」
當日,她給了杜文櫻五百兩銀子,安排人親自送的杜文櫻出城。五百兩銀子便是在京都城置座一進的小院再做個小本買賣都夠了!杜文櫻拿著這筆銀子,隨便找個小縣買棟宅子,置幾畝田地那就是現成的小地主了!怎麼就會出事了?
蘇鈺彤臉上掠過一抹苦色,輕聲說道:「是我大意了,不然……」
容錦看向蘇鈺彤。
蘇鈺彤歎了口氣,緩緩的說道起來。
容錦這才知道,當日杜文櫻肯出面相幫,並不是因為她出五百兩銀子的緣故,而是因為早年前杜文櫻與蘇鈺彤的兄長的一段情份。
當年杜文櫻還不曾成名,因男生女相被京都城一好男風的公子哥看中,是蘇鈺彤的兄長幫他解的圍。是故,當日容錦與蘇鈺彤合計設計袁氏時,蘇鈺彤出面找上他,他一口便答應了下來,而拿了銀子後確實也遵照約定,離開京都城了!
只是,蘇鈺彤和容錦都沒有想到的是,杜文櫻同香蕊一直有著來往,而也是只到這時,容錦才知道,香蕊其實從前是蘇鈺彤兄長的丫鬟,後來蘇父獲罪後,別的下人都離開了,只有香蕊留了下來。
而當日,是香蕊去跟杜文櫻說的,她的意思是,只要杜文櫻答應幫這個忙,事成後,她會跟蘇鈺彤說明,跟他一起離開。
杜文櫻拿了銀子在附近的小縣城隱姓埋名的一等就是數月,一直沒有等到香蕊來,就偷偷的跑回京都城,誰想當日袁氏被設計的事早經由容思蕎的嘴在王家嚷嚷開了。
王蘇知道一切都是壞在一個戲子手裡後,正氣急敗壞的滿世界找他,誰知道杜文櫻會自已就往刀口上撞!這不,一露面,就被王蘇的人給抓住了。
容錦歎了口氣,看向蘇鈺彤,輕聲問道:「你希望我怎麼做?」
「關人的地方,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蘇鈺彤一臉為難的看向容錦,輕聲說道:「但我不方便出面,所以就想請郡主幫個忙,看能不能把人救出來。」
「這個沒問題。」容錦當下說道:「只是,蘇小姐,香蕊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你知道嗎?她想不想願不願跟杜文櫻走?」
蘇鈺彤想起香蕊跪在她跟前,求她救杜文櫻的情形,當時,從香蕊嘴裡聽完整件事後,她也是第一時間問的香蕊的意思,但香蕊的回答……蘇鈺彤臉上的苦笑不由愈濃。
「她說她要陪著我,我什麼時候離開王家,她就什麼時候走。」
容錦歎了口氣,真的是個忠心的丫鬟。
「你把關人的地方告訴我。」容錦對蘇鈺彤說道:「你放心,只要人沒死,我保證救出他!」
蘇鈺彤連連點頭,一迭聲的說道:「郡主,真的謝謝你,你的大恩大德這輩子,我還不了,來世,我做牛做馬一定會報答你的。」
容錦笑著搖頭,「蘇小姐言重了,你也幫了我很多。」
蘇鈺彤聞言卻是搖頭,輕聲說道:「不,我做的那些比起郡主幫我的遠遠微不足道。」
容錦無意與蘇鈺彤客氣,她深深明白,對一個滿懷仇恨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讓她報仇雪恨更重要!
當下,想了想,便問道:「王氏能進天牢,想來應該是走了睿王的路子吧?」
蘇鈺彤點頭。
容錦不由便挑了眉頭,輕笑著說道:「看來,美人計還真是無往而不利啊!這人才進府多久,就吹得動枕邊風了!」
話落,忍俊不禁搖頭。
容錦只道睿王李愷肯幫王雲桐的忙,是因為王雪嫣的緣故!
蘇鈺彤卻是沒有容錦這般輕鬆的心思,她看向容錦,擰了眉頭說道:「郡主,我有點擔心。」
「嗯?」容錦朝蘇鈺彤看去,「擔心什麼?」
「我怕打虎不成反被虎傷,」蘇鈺彤擰了眉頭,沉聲說道:「王雪嫣那丫頭,我雖不十分瞭解,但從她未進府時知道千方百計跟我搭上話,可見,是個心思深沉的。這樣的人送進睿王府,只怕……」
只怕什麼,蘇鈺彤沒說下去。
但容錦卻是明白她的擔心。
她從來不敢小看有野心又有能力的女人,要知道歷史上很多王朝的更替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女人而起!雖然她沒有見過王雪嫣,但能讓蘇鈺彤忌憚,那只能說這個人不可小覷!不過麼,聰明這東西向來就是雙刃劍,用得好傷別人,用得不好那就只能傷自已!
「那你可以與她多走動走動,」容錦想了想說道:「睿王雖沒有正妃,但後院的女人卻是不少!一群女人在一起,無非就是爭風吃醋。誰都想打扮得美美的勾住睿王,你呢,推波助瀾一番,讓她明白,王家好,她才能好!她好,王家才能好!再找個機會把元貴妃的事跟她說說,點撥點撥她!」
蘇鈺彤本就聰明,之所以會患得患失,一則是因為出了杜文櫻這事,再則卻是應了那句關心則亂的話!此刻被容錦一點撥,頓時醒悟過來,醒悟過來的她,不由便漲了個滿臉通紅。
容錦笑著對她說道:「其實你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王雪嫣那裡,只怕還得你打起精神盯著。」
「郡主放心,我肯定會盯緊她的!」蘇鈺彤連忙說道。
容錦笑著點了點頭,想了想,將燕離有心綁了睿王和端王的事揀著能說的,簡單的跟蘇鈺彤說了一遍,末了輕聲說道:「這些日子,能不出門,就別出門。」
蘇鈺彤聽完容錦的話,張著的嘴巴能吞下個雞蛋。
有心想問上幾句,轉而又想,若是能說只怕容錦也就跟她一道說明白了!既然語焉未詳,顯然,有些話不方便說。
這麼一想,蘇鈺彤斂下心頭的思緒,對容錦說道:「我知道了,這些日子我會小心呆在候府的。」
容錦點了點頭,「你有什麼事,還是使了香蕊去和慶堂。」
「好的,我知道了。」
眼見著天色不早,該說的話也說完了。
蘇鈺彤起身與容錦告別。
容錦送了她出禪房,才出屋子香蕊便急急的迎了過來。
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一對焦急的眸子,卻是出賣了她。
蘇鈺彤對朝她看來的香蕊點了點頭,香蕊當即便對容錦深深的福了一禮。
容錦笑了笑,輕聲說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想要再遇上像杜先生這樣情深意重的,只怕不是易事,香蕊姑娘三思而後行!」
香蕊聞言,眼淚剎那奪眶而出。
她淚眼朦朧的看了眼站在身前,但樣一臉期望看著她的蘇鈺彤,默了一默,輕聲說道:「他是個好人,我只願他將來能遇上一個比我更好,更值得他的人!」
容錦歎了口氣,雖是為著香蕊可惜,但這是她的選擇,她便是不贊成,也不會去干涉。
目送蘇鈺彤和香蕊離開,容錦也沒多留。
等她出了廟門的時候,正等得百無聊賴的南樓,一眼看到容錦「蹭」的跳下馬車,一陣風似的衝到了容錦跟前。
「姑娘,蘇姨娘找你什麼事?」
容錦之所以把南樓留在外面,就是怕有尾巴跟著,這會子見南樓不管不顧的衝了過來,下意識的便四處張望,看是不是引起人注意。
「哎,姑娘,你別看了,我早就把這周圍掃一遍了,放心,沒人跟著。」南樓說道。
南樓的反偵察能力,容錦還是相信的,既然她說沒事,那肯定就是沒事了!
一邊往馬車走,一邊說道:「沒什麼,她有個朋友出了點事,想要我搭把手。」
「朋友?」南樓疑惑的問道:「她還有朋友嗎?」
容錦已經走到馬車跟前,趕車的吳大,已經搬了條凳放在馬車下,容錦一邊踩著條凳上馬車,一邊對南樓說道:「她怎麼就沒朋友了?這世個誰能沒幾個知己好友的!」
南樓撇了撇嘴,半是打趣半是挑恤的問道:「姑娘你的知己好友又是誰呢?」
容錦想也沒想的說道:「我的知己好友多著呢,比如你,比如琳琅,比如……」
南樓到是沒想到,全得到容錦這樣的回答,一時間不由便怔了怔,稍傾卻是目光一震,垂了頭對容錦說道:「嗯,在我心裡,姑娘也是我的知己好友!」
容錦沒有注意到南樓神色間的異樣。
她心裡想著的是燕離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
等南樓上了馬車,便對吳大說道:「回府吧。」
「是,郡主。」
馬車往西市的永寧郡主府駛去。
而就在容錦的馬車駛回西市的時候,在寸土寸金達官顯貴雲集的的東城,長長巷道裡,金色的陽光照耀在雕刻精美的殿簷上,反射出華麗的光芒,耀眼而絢爛。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三個大字「端王府」。
端王,李歡一身玄色闊袖蟒袍,從馬車上走了來,他才一下馬車,王府總管秦德匆匆的迎了出來。
「王爺,您回來了,太妃娘娘如何了?太醫那怎麼說,要不要再送些進補的藥材進去?」
月前酈昭儀突然暈倒在儀秋宮,請了太醫把脈,說是酈昭儀被人下了毒。事情甚至驚動了
李歡一邊往裡走,一邊回道:「嗯,母妃已經好了很多,今天已經用了小半碗粥。太醫說,虛不受補,她現在這樣的情況,先把元氣養回來再說,進補的事,等入了秋再說。」
秦德不由便連聲說道:「老天保佑,太妃娘娘是個有福氣的,老奴就說她一定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李歡笑了笑。
秦德是宮裡的老人,在還沒有他時,便在酈昭儀身邊侍候。
等他出宮立王府自住後,酈昭儀因為擔心他身邊的那些人都照顧不好他,便將秦德給了他。而有了秦德替他打理王府,他確實也省事省心了很多!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進了王府。
等過了二門,秦德才小聲說道:「王爺,他來了。」
李歡步子一頓。
這個他,雖然秦德說得模糊無名無姓的,但他自是知道這個「他」是誰!
僅只是一頓,李歡步子又繼續向前,一邊走,一邊輕聲問道:「人在哪裡?」
「回王爺的話,在書房裡。」秦德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的打量李歡的神色,見李歡眉目淡跟往昔沒有兩樣,他又輕聲的說了一句,「來了有些時間了,之前沒等到王爺,打算離開,後來聽派去的小廝說,您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便又坐下繼續等了。」
李歡點了點頭,對秦德說道:「你下去吧,我自已去書房就好了。」
「是,王爺。」
秦德退了下去。
李歡轉身朝王府的書房走去。
因為還沒有正式的王妃,所以李歡的書房設在主屋的東廂房,他到的時候,廂房外侍候的小童子正坐在階沿上打盹,直到他走到跟前,才被步子聲驚醒。一抬眼,見著李歡,嚇得一個機靈,「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磕頭。
「小的該死,請王爺責罰。」
李歡擺了擺手,對那小童說道:「下去吧,沒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是,王爺。」
小童如蒙大赦般,飛快的退了下去。
李歡站在那,抬頭朝內室看去。
雕花隔扇虛掩,明明隔著一扇門,他卻能感覺到屋裡那道凌厲的目光正銳利的落在他身上。盛夏已過,但卻是秋老虎的天,只一息的功夫,他便感覺到後背濕了一塊,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李歡默了一默後,拾腳走上廊簷,抬手推開虛掩的門。
突然的亮光將屋裡的一切打上一層朦朧的光,在那片恍恍惚惚的光暈裡,楚惟一一身玄色斜領直裰,眉目端肅的迎向自外往裡走的李歡。
「孩兒見父親。」
進了屋子,李歡上前拱手行禮。
楚惟一點了點頭,指著身側的椅子示意他坐。
待李歡在椅子裡坐定,他抬頭打量李歡一番後,才輕聲問道:「你母妃身子好點沒有?」
雖是設局,但酈昭儀卻是真的飲下了他配的毒,雖然毒素很輕,但心裡終究還是放不下。知道李歡是從宮裡出來,自然便多問了一句。
李歡按著之前的說詞說了一遍。
楚惟一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沒事就好,她這些年沒吃過什麼苦,這次因為你卻是受了一番罪。你這些日子若是沒事,就多陪著她些。」
李歡恭聲應是。
頓了一頓後,抬頭看向李歡,輕聲問道:「父親這個時候來孩兒這,可是有事?」
楚惟一經常進宮,李歡是知道的。
卻因著避嫌極少來端王府,而在來的為數不多的幾次裡,都是因為有著要事。便是那幾次也是深夜無人之時,不像今天,卻是白日裡便趕了來。
楚惟一聽了李歡的問話,儒雅英氣的臉上綻起一抹冷色,「確實是有些事要與你商議!」
李歡看向楚惟一。
「把屋裡的隔扇都打開,讓外面服侍的人退到三丈外。」楚惟一對朝他看來的李歡說道。
李歡眉宇間頓時綻起一抹凝重,起身站了起來,將廂房裡的隔扇盡數打開,又對隱於暗處的隱衛吩咐道:「全都退下,三丈外候命!」
很快耳邊便響起一陣衣袂簌簌之聲,只看到身影連閃,不多時整個屋子靜得便連外面的風似乎都因著這滲人的靜而不敢往裡吹。
李歡抬頭看向楚惟一,「父親?」
楚惟一點了點頭,端起身邊的茶盞,啜了一口後,這才緩緩開口將燕離的計劃說道起來,末了,看向聽得一臉怔愣的李歡,問道:「這事,你怎麼說?」
他怎麼說?
李歡嚥了咽幹幹的喉嚨,苦笑著垂了眼眸。
真是,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為什麼就把他也給算上了呢?
「孩兒聽從父親的意思。」李歡抬頭看向楚惟一,輕聲說道:「父親想讓孩兒怎麼做,孩兒就怎麼做。」
楚惟一那極為英挺的眉頭,在聽完李歡的話後,頓時便緊緊的擰了起來。
「歡兒,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將來是要君臨天下的,比起聽說你聽我的,我更希望聽到的是,你想怎麼做,而不是你想讓我怎麼吩咐你!」楚惟一略帶急色的說道。
李歡溫潤的臉上綻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楚惟一看著這樣的李歡,對上他眉眼間淡淡的笑,心裡的那股火如同遇到水的炭火般,嗤一下便滅了,剩下的只是一股淡淡的輕煙。
「歡兒,」楚惟一垂了眸子,臉上的神色意味不明,語聲沉重的說道:「我知道,這樣的身世讓你……可是,我跟你說過,也保證過,我和母妃的願望就是讓你坐在那個位置。我保證,一旦你坐上那個位置,我和你母妃便會離開皇城,今生今世再不踏足京城一步,也絕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你永遠都是李家的子孫!」
「孩兒知道,」李歡抬頭迎上楚惟一的目光,笑了笑說道:「孩兒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您的話。」
「那你還……」楚惟一張了張嘴,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頓了頓,輕聲說道:「那小畜生心思太深,心裡怕是早就對我有疑,只怕不光只是想擄了你做人質那麼簡單……再說,之前跟你母妃設下這個局時,不過是為了把人光明正大的送到他眼前罷了。」
「所以……」李歡笑吟吟的看向楚惟一。
楚惟一對上李歡含笑的眸子,默了一默後,輕聲說道:「我的意思是,在你母妃那隨便選個人出來,認了這罪,把她放出來。」
李歡點頭,「嗯,父親想得很周到,那就照父親的意思做吧。」頓了頓,輕聲說道:「是父親與母妃說,還是明日進宮,孩兒與母妃說?」
「你母妃出事,我還沒去看過她。」楚惟一輕聲說道:「還是我去跟她說吧,我來,是提醒你一聲,這段時間出入都小心仔細些。」
李歡點頭,「孩兒記住了。」
一時間,話說完,屋子裡再次靜了下來。
楚惟一端了桌上的茶盞,準備喝口茶緩緩這讓窒息的氣氛,但等茶盞端到眼前,才發覺茶水早就被他在等人的時候喝光了。
他不由便抬眼朝李歡看去,見李歡低垂了眉眼,把玩著手裡的玉板指。那枚翠綠的玉板指是先帝在世時,送給李歡的,那時李歡還小,高興的拿了根繩串在脖子裡掛著,早年前被酈昭儀悄悄的收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
楚惟一眼底綻起一抹沉沉的無奈和黯然。
「父親怎麼了?」耳邊響起李歡的聲音。
楚惟一壓下心頭的思緒,抬頭看向李歡,搖頭說道:「沒什麼,就是在想一些事。」
「怪不得,孩兒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李歡說道。
楚惟一扯了扯嘴角,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天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孩兒送父親。」李歡站了起來。
「不用!」楚惟一抬手阻止李歡,看著已經跟自已齊平的李歡,楚惟一忽然問道:「歡兒,這麼多年,你可遇上自已喜歡的人了?」
李歡臉上的笑僵了僵,但一瞬便恢復自然,他看向楚惟一,眉梢輕揚,問道:「怎麼好端端的說起這個?您和母妃不是都說孩兒的婚事,事關重大,要慎之又慎嗎?」
「婚事自是要慎重,可是若是遇上自已喜歡的,你也可以先把人接進府裡來。事成之後,四妃之位賞她一個便是!」楚惟一淡淡的說道。
李歡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孩兒還沒有遇上喜歡的。」
楚惟一想要說什麼,可是此刻人已經跨出了門檻,三丈之外便是這個府裡的頂尖侍衛,雖然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但……楚惟一搖了搖頭,對站在門裡的李歡說道:「我走了。」
李歡拱手,擺出相送姿勢。
楚惟一目光黯然的看了眼,屋子裡被陽光打上一層淺淺金色的李歡,溫文如玉的李歡因著這淺淺笑陽光,虛幻的如同一道影子,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他忍不住的便要上前伸手抓住,但便在他抬手的剎那,李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孩兒恭送父親。」
楚惟一抬起的手僵在了那。
眼前是李歡溫暖的笑臉,他抿了抿嘴,點了點頭後,轉身大步離去。
直至楚惟一的身影砌底的消失不見,李溫才慢慢的直起身。
他的目光落在仍舊如魅影般隱於三丈外各處的暗衛,淡淡的說道:「都回來吧。」
陽光下,便看到黑色的身影如一陣風般閃來閃去,風瞬之後,院子裡空空蕩蕩的如片荒蕪!
……
西市,永寧郡主府。
容錦下了馬車,帶著一路南樓風馳電掣般趕了回了屋子。
連腳還沒站穩,便對跟上來欲要侍候她換衣的杏雨說道:「去如意堂,請了燕公子過來。」
「是,郡主。」
杏雨退了下去。
「啊,熱死我了。」南樓對轉身要上茶的杏花說道:「杏花妹妹,你去看看廚房裡有沒有什麼涼的消暑的東西吃,可把我給熱死了。」
杏花朝容錦看去。
容錦其實比南樓更熱,因為擺著名頭說是進宮,身上穿的衣裳和頭上戴的頭飾,都是那種繁複的,之前還沒感覺。這會子卻是覺得頭飾也好,衣裳也罷,都快將她壓得氣都喘不過來了。
容錦對杏花點了點頭。
「之前廚房好像澎了些葡萄,奴婢去看看。」杏花說道。
南樓連連擺手,催她快去快回。
杏花行禮退下。
容錦算著從如意堂過來便是腳程快也得一刻鐘的功夫,想著不如先換了這一身繁重的裝備,當下便對南樓說道:「南樓,我去換身衣裳,你家少主過來的話,你喊我一聲。」容錦對南樓說道。
南樓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吧。」
容錦轉身進了內室,選了套家常的衣裳扔在床上,先去把頭上那些釵啊環的給取了,然後將長長的髮梳了個辨子拿髮帶紮了,這才開始脫身上的衣裳。
衣裳脫了,感覺後背膩膩的,她便拿了一側的銅盆倒了邊上茶壺裡溫著的熱水,打算隨便的擦擦,不想,她才將水倒進盆裡,外面便響起一陣細碎的步子聲。
容錦不由便一慌,想著,應該是杏雨把燕離請進來了。
想著外面有南樓和杏雨,燕離應該不會貿然的闖進來,便加快了手裡的動作,只是,她帕子才擦到身後,耳邊便響起燕離的聲音。
「容錦,你在屋裡嗎?」
「噢,我在的。」容錦沒有多想,抬頭對外應了一聲。
聲音落下,容錦繼續手裡的動作,但下一刻,她卻如同被蛇咬了一下,猛的跳了起來,一邊慌亂的將手裡的帕子往身上遮,一邊驚叫聲喊道,「燕離,你,你別進來!」
只是,終究醒悟太遲啊!
「啪」一聲,被雕花隔扇狠狠的打在臉上,被眼前香艷的一幕怔得如同木頭似的燕離才似是醒過神來。醒過神來的燕離,下意識的便轉身往門外走,卻因為太急太慌亂,被高高的門檻一絆「撲通」一聲,摔趴在了地上!
「燕離!」
容錦怔怔的看著摔趴在地上的燕離。
「我,我沒事。」
燕離撐著地便要站起來,只是這個時候,卻突然看到青色的磚面上,盛開了一朵艷紅的花朵,他還在奇怪是怎麼回事時,下一刻,便看到一滴一滴的艷紅不住的綻放起一朵朵的小花。這是……也是直到這時,他感覺到鼻腔裡一股溫熱,正在源源不斷的往外湧。
他流鼻血了?!
燕離抬手去捂鼻子。
很快溫熱的鼻血,便沁出了手縫。
容錦見燕離趴在地上,半天沒動,以為他摔到哪了,顧不上自已只穿了個肚兜和改良版的短褲,將手裡的帕子一扔,便朝地上的燕離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燕離,你摔到哪了?要不要緊。」
「我,我沒事!」燕離一邊對容錦擺手,一邊正要爬了起來。
卻不想,容錦一眼對上了他手上的那片鮮紅,頓時心頭一緊,幾步便跑到了他身邊,伸手去扶他,「你怎麼手裡都是血,讓我看看磕到哪了?」
「我……」
燕離一抬頭,對上容錦那如雪似玉的肌膚,嫩黃肚兜下兩點梅紅欲遮欲現,兩條筆直勻稱的長腿逶迤如畫般的再次出現在眼前,頓時,感覺鼻腔裡的那股熱意越發的洶湧了。任他怎麼捂也摀不住!
「撞到鼻子了?」容錦看著被鼻血糊了一臉一嘴巴的燕離,不由便擰了眉頭說道:「怎麼流這麼多血?不會是把鼻樑給撞斷了吧?」
燕離搖頭。
他想要撇開臉,可是卻又不捨得眼前的這番美景。
但欣賞美景的代價,很有可能是流血而亡,而甚至……感覺到自已身體的某處正欲緩緩的甦醒,當下燕離再顧不得多想,一縱身便站了起來,站起來,看也不看蹲在他身前事業線盡露的容錦急急的逃了開去。
「哎……」
容錦想要追出去,但總算是她沒忘了自已此刻的衣裳不整。轉身,胡亂的拿了一側準備好的衣裳隨手一披,動作利索的系扣扎帶,然後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只是,外面哪裡還有燕離的影子!
「咦,人呢?」
話聲才落,便聽到南樓的聲音「容姑娘,你把我們少主怎麼了?我怎麼好像看到他一臉血?」話落,往前湊了湊,湊到容錦跟前,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我們少主想撲了你,然後容姑娘你就給了他一嘴巴,結果沒把人拍到牆上,卻把我們少主給拍得一臉血?」
她不說,容錦還沒想到找她算帳,她一說,容錦便想起來了,明明有人燕離怎麼會闖進內室
!容錦對南樓笑了笑,「你想知道?」
南樓忙不迭的點頭。
「那你過來,我告訴你。」容錦一邊說著,一邊往東窗那邊走。
東窗靠近花園子,外面是一叢青青的綠竹,南樓還道她是熱了,也沒多想,便跟了上前,嘴裡還猶自問道:「快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其實就是……」容錦嘴裡一邊解釋著,一邊悄然的取了多寶架上的一個盒子在手裡,等南樓一臉興奮的走到她身邊時,突然的便將手裡的盒子對著南樓扔了過去,嘴裡猶自說道:「其實就是你們少主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啊!」
南樓眼見那一蓬微紅在眼前綻起,她身子一縱,如閃電般朝後疾退。只可惜,終究還是遲了一步,那蓬微紅在她暴起的那一刻,有少許濺上了她的臉。
「容姑娘!」南樓發出一聲鬼哭一樣的狼嚎,身子一頓,停在了與一丈外,瞪圓了眸子看向容錦,「你對我做了什麼?」
「沒什麼!」容錦笑盈盈的說道:「就是對你表示一點謝意。」
「你……你也太小氣了吧!」南樓跺腳道:「不就是看你換衣裳嗎?又不是我看的,你有氣找正主去啊!幹嘛遷怒我這個無辜?」
容錦笑了笑,指著她臉上那迅速綻起的紅點,說道:「其實我要是你,我就想辦法去洗個澡,不然回頭這紅點發滿全身就糟糕了!」
南樓這才覺得臉上似乎癢癢的,像是有小蟲在爬,她下意識的便要抬手去撓,耳邊卻響起容錦的警告聲。
「別撓,撓到哪發到哪,回頭,你就是只紅皮膚的賴蛤蟆
!」
南樓無限幽怨的看了眼容錦,但她不敢不信!
必竟,連琳琅都能著了姑娘的道,且甘拜下風,區區一個她,拿什麼跟人比?
南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離開。
而就在她離開沒多久,杏雨和杏花同時雙雙歸來。
「咦,南樓姑娘呢?」兩姐妹同時問道。
「回如意堂了。」容錦說道。
杏雨還好,將洗過剝好用水晶盤裝著的葡萄送到容錦跟前,杏花卻是不高興的說道:「這人怎麼這樣呢?說是要吃藕粉,我這又是燒水又是泡的,泡好了,她卻是連個招呼也不打,人就走了。」
話落,將手裡甜白瓷的碗擱到了桌上。
容錦看著那碗尚冒著熱氣的藕粉,臉上綻起抹笑。
她就知道,這一出的烏龍,肯定是南樓的手筆。總算是沒冤枉了她!
不過,轉而又想到燕離那一臉一嘴巴血的模樣,心裡不由便隱隱擔心,不會是真撞壞了哪吧?怎麼就能流那麼多血呢?
越想越不越放心,葡萄也不吃了,起身便往外走。
「郡主,您去哪裡?」杏雨追了出來。
「我去趟如意堂。」容錦說道。
杏雨連忙道:「奴婢陪您一起。」
話落,急急的追了上前。
「杏花不是請了燕公子過來嗎?人呢?」杏雨問道。
「剛才出了點事,燕公子先走了。」容錦說道。
杏花也沒有多想,點頭應了聲「哦」,便陪著容錦匆匆大步往前走。
只是,兩人還沒到一半,便與迎面走來的琳琅撞了個正著。
「琳琅!」
「容姑娘,」琳琅迎了上來,打量了一息功夫便香汗淋淋的容錦,問道:「你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裡?」
「噢,我去找你們少主。」容錦說道:「他適才在我屋裡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看了流了好多的鼻血……」
「不用去了。」琳琅說道:「我剛才看了,鼻樑骨沒事,應該就是碰壞了裡面的血管什麼的。」
見沒自已想像的那麼嚴重,容錦便鬆了口氣。
而她這才想起,自已剛才請燕離是因為什麼事,當下四處看了幾眼,見週遭沒什麼人,便使了個眼色給琳琅,回頭對杏雨說道:「我跟琳琅說幾句話,你仔細看著點。」
「是,郡主。」
杏雨退到一側,目光警覺的打量著四周。
容錦和琳琅走到一處略為開闊的地方,這才問道:「怎麼樣?」
「他去了端王府!」琳琅冷了眉眼說道。
容錦不由愣了愣,「端王府?」
琳琅點頭,「沒錯,我親自跟的梢,為了不讓他發現,他進了王府,我就沒跟進去了,趕了回來說與公子知道。」
容錦點頭。
端王?
眼前不由便想起當日在殿時初見到的那溫文如玉如陌上少年的貴公子。
不同李熙給她的感覺,對於端王李歡,用現代的話來說,那是一種鄰家大哥哥的感覺,陽光,帥氣,乾淨,清爽,有著一種返樸歸真的感覺!
楚惟一身後的人竟然是端王?
容錦有種被雷劈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