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8自毀雙目 文 / 文閣
榆林巷的宅子是間三進的小院。
因為是吳氏的陪嫁,雖說吳保興一大子住著,但主屋卻是一直都空著的,他們一大家子人住住了西廂房,東廂房被留作客房,每年年末各地管事來京都交帳時便住在這。
容錦到的時候,吳保興家的已經帶著人把正院的主屋收拾了出來,被褥什麼全都是新的,還臨時弄了幾盆花擺放在花廳的角角落落。
得了小丫鬟的稟報,吳保興家的眼睛紅腫的帶著兩個媳婦出來迎容錦,等見到容錦身上那破了幾條口子,因為乾涸已經發黑的血跡時,身子一軟差點就倒在了地上,幸虧她兩個媳婦離得近,一把就給托住了。
「老天爺啊,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啊?好端端的老夫人沒了,就連個小小姐也……」吳保興「嗷嗷」的哭倒在地上,任是她兩個媳婦怎麼勸也勸不住,「讓我也死了吧,我可憐的老夫人啊,老太爺是瞎了眼啊,怎麼就把你許了這麼一個中山狼啊……」
吳保興家的癱在地上,嘶聲哭喊著,本就沙啞的喉嚨到得最後已經只剩「呵呵」的喊聲,再聽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聲。
她兩個媳婦白著臉,又是傷心又是倉惶的看著容錦。
「把媽媽扶下去歇著吧,」容錦啞著嗓子,說道:「我這裡不用人侍候,有什麼需要,我會讓人來找你們的。」
兩人忙不迭的點頭,一人背一人托的,將吳保興家的扶了下去。
「小姐,我去給你請個大夫吧?」
福娃在身後輕聲說道。
容錦搖了搖頭,「不用了,你讓廚房燒一鍋熱水送進來,再讓你嫂子找身乾淨的衣裳來給我換。」
「是,小姐。」
福娃抹著發紅眼睛退了下去。
這邊廂,容錦抬頭看了看已經大亮的天色,回頭對琳琅說道:「你也去洗洗睡一覺吧,一會兒指不定藍姨她們就要來了。」
「不用,我先替姑娘把身上的傷口處理了。」琳琅說道。
容錦想了想,點頭道:「那也行。」
不多時,吳保興家的大兒媳馮氏和二兒媳張氏帶著粗使婆子送來了熱水和乾淨的衣裳。
「小姐,這身衣裳還是老夫人賞下來的,平時也沒捨得穿,您先將就著,回頭等鋪子開張了,奴婢去請了裁縫家裡來給您量尺寸,重新做新的。」馮氏輕聲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接過馮氏手裡雙手呈上來的衣裳,隨手放在一邊。
張氏幫著婆子將洗澡水兌好,走了出來,對容錦說道:「小姐,洗澡水好了,奴婢侍候沐浴吧?」
容錦擺手,「不用了,我不習慣有人侍候,你去忙你的吧。」
張氏默了一默正欲轉身退下,耳邊響起容錦的聲音。
「對了,你讓廚房做鍋白粥,配幾樣爽口的小菜來。」
張氏連忙應下。
容錦想了想,對一側候著的馮氏問道:「念夏怎麼樣了?有沒有請大夫?大夫怎麼說,有沒有性命危險?」
「回小姐的話,請了大夫的,請的是回春堂的大夫,大夫說傷勢雖然厲害了點,但於性命無礙,多將養些日子就好了。」馮氏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你跟杏雨兩姐妹說一聲,讓她們好生看護著。」
「是,小姐。」
容錦擺了擺手,示意馮氏和張氏退下。
馮氏和張氏行禮退下,臨出門前二人卻是猶豫了一下,還回頭朝容錦看來。
「你們還有事?」容錦見她們好似有話要說的樣子,怔了一下。
馮氏和張氏抬頭互換了個上神,末了,馮氏轉身走了過來,垂了腦袋,輕聲說道:「照說,這事奴婢不該問,可……」
「沒什麼,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容錦打斷馮氏的話,說道。
馮氏抬頭看了眼容錦,深吸了口氣,輕聲道:「小姐,婆婆和公公是老夫人的陪房,現在老夫人沒了,我們到底算是長興候府的人還是……」
「你們是我的人。」容錦打斷馮氏的話,輕聲道:「把話吩咐下去,我們的人以後都把長興候府的人當仇人對待,看見一次打一次!」
馮氏和張氏臉上頓時便僵住了。
「看見一次打一次?」
容錦點頭,眉宇間閃過一抹戾色,沉聲道:「怕什麼,他是一品的候爺不假,可我也是一品的郡主!大不了,大理寺打官司去!」
「是,小姐,奴婢記下了。」
容錦擺手,本打算讓她二人退下,但轉而想起一件事,喊了馮氏說道:「你回去與你公公婆婆說一聲,讓他們用過早膳後來一趟花廳,我有事吩咐他們。」
想起容錦說的以後與長興候府就是仇人,見一次打一次的話,馮氏和張氏神色一凌,雖然滿心忐忑,不知道容錦要幹什麼,但還是恭敬應下,轉身退了出去。
這邊廂,容錦洗好澡,讓琳琅幫著清理了下身上的傷口上過藥後,廚房的粥和小菜也送來了。
打從昨天開始,兩人便粒米未盡,之前生死險境到還好,不知道餓,這會子糯糯白白小粥配著青青綠綠的小菜放眼前一放,只覺得前胸都貼後背了。直到一人用了三碗粥,才放了筷子。
這邊兩人才吃好,外邊便響起福娃的聲音。
「小姐,棉霧回來了。」
棉霧之前被福娃留在長興候府等消息,這會了趕了過來,只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稟報。
「福娃,你把人領進來吧。」
「是,小姐。」
門簾子一挑,福娃領著頭髮像個雞窩,臉上抹了不少鍋灰的棉霧走了進來。
「奴婢見過小姐。」棉霧上前行禮。
容錦擺手,「起來吧。」
等棉霧站好,容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輕聲問道:「怎麼樣,你沒事吧?」
棉霧搖頭。
容錦便吁了口氣,生死最是能檢驗一個人的忠誠,四個小丫鬟,在生死關頭用行動向她證明了自己。
「你是從長興候府來的,那邊現在怎麼樣了?」容錦問道。
「大火把隔了一條巷子的盧大人家的房子也燒了半邊,一大早盧大人就上門找候爺問罪……候爺對外說是家裡進了賊,傷了老候爺,老夫人因為受驚過度犯了心悸之症而死……夫人正讓人收拾東西,說是要送老候爺去莊子裡養病……」棉霧一一說道。
容錦眉梢挑起一抹冷意。
明明是容敬德惘顧人倫,容宜州卻為著他的榮華富貴,包庇兇手,說什麼進賊,心悸而死,哼,他們想粉飾太平,她偏偏就要撕了他們的遮羞布,讓世人看看,這一對人面獸心,狼心狗肺的父子做出來的好事!
容錦念頭才起,正欲開口,外面響起吳保興的聲音。
「小姐,奴才吳保興求見。」
容錦聽到是吳保興求見,不由便怔了怔。
她之前是說要見他,但不是說讓他和他家的去花廳嗎?
怎麼卻來了她的小院了?
但容錦也知道,吳保興能被吳氏定為大管事,打理她所有的陪嫁,不論是莊子還是鋪子,送上來的帳薄都是他先過目,那只能說這吳保興絕對是有過人之處的!而且昨天晚上雖只是在門外匆匆一瞥,但他當時給容錦的感覺,便應證了她之前的想法,確是個能人!
這樣的能人突然間便惘顧規矩,親自尋到內院來,只能說,肯定有讓他不得不來的原因。電光火石間,容錦忽的便將目光看向了一側的棉霧。
棉霧被她那一眼看得一怔,才要開口,容錦已經對福娃道:「你帶了棉霧去找杏雨、杏花她們吧,告訴你念夏姐姐,回頭我這邊空了,便去看她。」
「是,小姐。」
福娃和棉霧打起簾子往外走時,容錦正抬了頭,略提了聲音對外說道:「吳叔,你進來吧。」
穿一身鴉青色素面直裰,年約五旬,國字臉,濃眉深眸,眉頭間有幾條深溝的吳保興走了進來,人還沒上前,便對容錦揖了個禮。
「見過小姐。」
容錦擺手,「吳叔,你是祖母跟前的老人,就別跟我見外了。」話落,指了右首的椅子,說道:「您坐下說話吧。」
雖是吳氏的老人,但容錦卻是一品郡主的身份,再如何,吳保興也不敢倚老賣老的賣到她頭上,是故容錦讓他坐下說話後,該有的禮數卻是一樣都不少,謝過之後才落坐,坐下後,眉眼只看著身前眼下的地,等著容錦發話。
「吳叔,你這個時候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容錦問道。
吳保興點了點頭,垂著的眸子微微抬起,沉聲道:「小姐,長興候來了!」
容錦聽得一怔,目光霍然一厲,看向吳保興,「吳叔,你說什麼?」
吳保興抬頭目光飛快的睃了眼容錦後,又重新垂了眸子,輕聲說道:「小的說,容府的長興候來了。」
想來,是馮氏和張氏把她與長興候府自此是敵非親的話已經傳了下去,吳保興言語間,對容宜州已經拉開了距離。
「他來幹什麼?」容錦臉上綻起一抹厲色,目光陰鷙的看著吳保興。
吳保興怎麼說也是一品候夫人的大管事,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但被容錦這徒然一厲的目光看著,卻是下意識的便避了避。待醒過神來,不由便暗歎一聲,忖道:難道是自已真的老了,不然,怎麼就……他念頭才起,耳邊卻響起容錦慢悠悠的聲音。
「算了,既然來了,那就見見吧。」話落,對神色怔忡的吳保興說道:「吳叔,你把人請去花廳吧,我稍後就來。」
吳保興連忙應道:「是,小姐。」
待吳保興退了下去,容錦回頭對琳琅問道:「琳琅,你說他來是個什麼意思呢?」
「什麼意思?」琳琅嗤笑一聲,沒好氣的道:「紅臉的唱完了,白臉的上場唄!」
容錦想了想,唇角扯起一抹譏誚的笑,點頭道:「你說的對,昨天唱紅臉的沒唱贏,今天唱白臉的來說和了!」
容錦才要起身打算去花廳時,吳保興家的卻帶著幾個穿素色衣裳的小姑娘走了來。到了近前,容錦才看清吳保興家的頭上已經戴起了白花,身上也已換身白色的棉綢褙子,兩隻眼睛腫得就剩一條縫。
「媽媽,這是……」
吳保興家的先向她行了個禮,得了容錦的話,這才起身,站在到一側,指著身後那五個高矮胖瘦如一的小丫鬟說道:「這是當日老奴帶回來的那幾個小丫鬟,小姐即是搬來住了,那就讓她們來給小姐當差吧。」
容錦看著自已空蕩蕩的院子,想了想,點頭道:「行,那就留下吧,回頭媽媽給她們仔細安排下。」
吳保興家的應了一聲是,末了,抬頭看向容錦,輕聲道:「小姐,您看老夫人的喪事……」
「這個等我見過長興候再說,媽媽先讓人把府裡佈置起來吧。」容錦說道。
吳保興家的連忙點頭。
容錦這才帶著琳琅去了前院的花廳。
遠遠的,容錦便看到容宜州一身白衣神情呆滯的坐在椅子裡,吳保興則面沉如水的站在門外,見了容錦,他回頭對屋裡的容宜州說了一聲,便大步迎了過來。
「小姐。」
容錦點點頭,對吳保興說道:「吳叔,我剛才跟吳嬸說過了,讓她把府裡佈置下,祖母她老人家生前有交待,她百年之後,是要葬在我母親身側的。我跟候爺商量下,看什麼時候接祖母入府,你先去佈置起來吧!」
吳保興頓時神色錯愕的看向容錦,但這種事又豈是能隨口說的事?是故,一怔之後,他回過神來,連忙應道:「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容錦點了點頭,待吳保興匆匆離開後,她這才朝花廳裡,一臉痛楚,目光複雜朝她看著的容宜州走了過去。
「候爺。」容錦對容宜州淡淡的點了點頭,指著花廳主坐下首的椅子,說道:「坐下說話吧。」
容宜州看著顧自在上首落座,神色淡漠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容錦,又看了看她右下首的那張椅子,溫潤儒雅的臉上,綻起一抹似痛色,深吸了口氣,上前坐了下來。
「錦兒……」
「候爺!」容錦打斷容宜州的話,「我之前已經吩咐下去了,我容錦自今日起與長興候府是敵非友,所以,你還是稱呼我永寧郡主比較合適!」
容宜州頓時便僵在了那。
「是敵非友?」
容錦點頭。
容宜州目光怔怔的看著眼前與容芳菲如出一轍的臉,張了張嘴,卻發覺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不說,容錦樂得清靜,但她該說的卻是一個字也不少說。
「候爺,我什麼時候可以入府接祖母?」容錦問道。
容宜州臉上的神色再次一僵。
是了,剛才容錦跟吳保興說的話,他也是聽到的。
母親當日在世時,也確曾說過,百年之後,她要葬在妹妹身邊!可是……容宜州抬頭,目光三分無奈七分懇求的看著容錦。
只是還沒等她開口,容錦已經搖頭道:「候爺,不該說的話,千萬別說,說出來,我不為難,你卻是要難堪的!」
「永……」那句永寧郡主到了舌頭邊,卻是怎樣也喊不出口。容宜州垂了眸子,輕聲說道:「停母親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後,再……」
「候爺,你不是在說笑話吧?」容錦打斷容宜州的話,嗤笑道:「你讓我外祖母跟殺他的仇人同處一個屋簷下,而且還是四十九天,你就不怕我外祖母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找你們算帳?」
容錦咄咄逼人的看向容宜州。
容宜州閉了閉眼,他沒辦法直視容錦那對純澈得能映出他影子的眸子,更沒辦法面對容錦正義凜然的臉。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殺他母親的人,卻是他的父親!
誰來告訴他,他要怎麼做?他能怎麼做?
「錦……」
「候爺什麼都不用說了,辰時三刻,我會帶人來候府接人。」容錦打斷容宜州的話,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候爺請回吧。」
被一個晚輩這樣趕著送客……容宜州儒雅的臉上綻起一抹豬肝色,他張了張嘴,才要開口,站在容錦身邊一直沒有言語的琳琅,這時候卻是站了出來。
「長興候,我送你出去吧!」
琳琅的身手,容宜州是知道的,他一點都不懷疑,如果他再耽擱下去,只怕就不是請他出去那麼簡單了,而是被扔出去!
容宜州長歎一口氣,扶著椅子,心情沉重的站了起來。
「容錦,」走到門邊的容宜州忽然站定,回頭朝容錦看來,「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可是那個人他是我父親,你告訴我,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容錦輕嗤一聲,頭也沒抬的擺了擺手。
她的不屑輕蔑,便一個火種一般,點燃了容宜州積蓄了許久的怒火。
「容錦,不管你有多恨父親,但是你捫心自問,從你來京都後,我可曾為難你半分?我可曾……」
「所以,我還得感激你是不是?」容錦抬頭,迎向一臉悲憤莫名的容宜州,「我應該感激你沒有跟著容敬德落井下石?還是應該感激你,保全了我祖母一個全屍?」
容宜州臉色一白,猛的便後退了一大步。
容錦無異是在暗諷他,容敬德數次暗下殺手,他雖不是幫兇,但卻是坐壁上觀。及至他親眼目睹容敬德毒殺吳氏,甚至要讓吳氏死無全屍。他仍舊一無所為!容錦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枉為人子了!
「你走吧!」容錦沉了眉眼,一字一句道:「我當日曾說,若有一日你我為敵,還請候爺不必手下留情,今天我再把這話說一遍,既然已經為敵,那就各憑手段,是生是死,交給老天決定吧!」
容宜州嚥了咽幹幹的喉嚨,目光定定的看了眼容錦後,才轉身,邁著重如千斤的腳步離開。
琳琅目送容宜州離開後,這才回頭看向容錦,輕聲道:「姑娘,長興候府會放人嗎?」
容錦冷冷一笑,「那可就不是他們說了算!」
……
長興候府。
唐氏聽說容宜州回來了,急急的迎了出去,還沒等容宜州坐下,便問道:「怎麼樣?見著容錦了沒?」
容宜州點了點頭。
「你走後,我讓唐媽媽仔細問過容方,容方說容錦也是受了傷的,你看到她,她人怎麼樣」
「我看她人挺好的,看不出受傷的樣子。」容宜州一邊往內室走,一邊說道:「盧大人那邊怎麼樣?都談好了嗎?」
唐氏歎了口氣,搖頭道:「談不好,一萬兩銀子一分也不肯少……」
「給他吧。」容宜州換了一身家常的袍子,接過唐媽媽遞來的茶,擰了眉頭,輕聲說道:「眼下先把外面的人安撫住。」
一萬兩銀子,這京都城裡重新置一間三進三出的宅子都夠了,盧家不過是下人住的廂房被燎著了點……唐氏還想再說,但看到容宜州緊蹙的眉頭後,不由便小心的問道:「我看您臉色不大好,怎麼了?是不是容錦那為難你了?」
容宜州臉上綻起一抹苦笑,何止是為難,根本就是明目張膽的打臉。但就算是這般,他又能怎麼樣呢?
「阿箏。」
唐氏看向喊了她一聲,又不說話的容宜州,「怎麼了?」
容宜州眼前浮現起容錦那張咄咄逼人的臉,默了一默,輕聲說道:「容錦要接了母親到榆林巷停靈!」
「什麼!」唐氏猛的站了起來,看向唐氏,「您說什麼?」
容宜州臉上綻起一抹濃濃的晦澀,「我說,容錦要接了母親在榆林巷停靈!」
「荒唐!」唐氏怒聲道:「她一個被除族之女的後人,憑什麼提出這樣的要求?母親是長興候夫人,是容吳氏,若是真依著她說的,將人停靈榆林巷,我們從此以後還怎麼在這京都城見人?」
容宜州何償不是這樣想。
他之所以得知容錦在榆林巷,第一時間趕了過去,就是想試試,看看能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必竟父親已經為他的愚蠢付出了代價。可誰想……容宜州搖了搖頭。
「阿箏,容錦說從此和長興候府是敵非友!」
「呵!」唐氏氣極而笑,她怒聲道:「她真把自已當成了金枝玉葉是不是?只不過是個徒有品銜而無實碌的郡主而已……再說了,她在府裡這麼多天,我可有為難她一時半會兒?娘將她所有的體己都給了她,我可曾說一個不字……」
想起吳氏給容錦的那些莊子,鋪子,房產地契,唐氏就覺得心好似被人剜了一塊一樣。她不是想要爭,但怎麼說舒兒也是容家的嫡長孫吧?就沒想到給舒兒一針一線嗎?不給就不給,她不稀罕!若不是為著舒兒,容錦要發喪,你發就發吧,她樂得自在!
容宜州揉了揉臉,才要開口說話,外面忽然就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候爺,宮裡來人了!」
容宜州不由便一怔,抬頭與吳氏交換了個眼神。
宮裡這個時候來人?
不容他二人多想,容宜州連忙起身往內室去換衣裳,唐氏跟在後面一邊幫著,一邊問道:「宮裡這個時候來人,候爺您說會是什麼事?」
「許是為著昨夜的那場大火吧!」
說著話,便往外走。
唐氏送走容宜州才剛跟唐媽媽說起往客家報喪的事,便有外院的小廝急急的走了來。
「夫人,候爺說宮裡的貴人是來宣旨的,讓您一同出去接旨。」
「宣旨?」唐氏錯愕的看向唐媽媽,「好端端的宮裡怎麼會有人來宣旨?」
唐媽媽搖頭,這事,只怕要等內侍宣完旨才知道了!
「不管怎麼樣,夫人還是先換身衣裳,早些出去接旨吧,讓內侍久等了不好。」唐媽媽說道。
唐氏點頭,由唐媽媽侍候著,換了品階大衣,急急的走了出去。
等唐氏帶著唐媽媽一干人,急急趕到前院,果然便看到三個內侍等在那裡,唐氏連忙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黃澄澄的聖旨被擺放在紅漆托血中。
唐氏和容宜州跪了下來,內侍清了清嗓子伸手將聖旨請了出來。
忽然,卻又手一頓,笑盈盈的看向容宜州,「長興候,老候爺呢?」
容宜州神色一僵,抱拳道:「回公公的話,家父有傷在身,不良於行,還望公公海涵。」
內侍默了一默,稍傾,點頭道:「也罷,候爺府上的事,洒家也略有耳聞,聖旨是傳給永寧郡主的,候爺,您看是不是請了永寧郡主出來接旨?」
給容錦的聖旨?
容宜州臉上閃過一抹驚訝。
「候爺……」
頭頂響起內侍的聲音。
容宜州慌忙抬頭,「公公……」
內侍看向神色惘然怔忡的容宜州,再次道:「候爺,洒家說聖旨是傳給永寧郡主的,您看,是不是應該把永寧郡主請出來一同接旨?」
「可是……」容宜州臉色慘白的對上內侍的笑臉,怎麼看都覺得內侍的笑是皮笑肉不笑,他廢力的嚥了咽幹幹的喉嚨,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一樣,「可是,容錦她不在府裡。」
「不在府裡?」內侍笑容一頓過後,將聖旨放回了紅漆托盤裡,對容宜州說道:「那還有勞候爺指點一下,洒家到哪裡能找到永寧郡主。」
容宜州看向內侍,「榆林巷」三個字,幾度在舌頭底下打卷,卻硬是說不出來。
「候爺!」內侍不耐煩的在一邊催促。
「榆林巷。」
內侍點了點頭,對容宜州抱了抱拳,「候爺,洒家公務在身,就不叨擾候爺了。」
這就要走了?
唐氏怔怔的看著起身轉身就往外走的內侍,目光落在內侍手裡的那份聖旨上。
一份容錦不可缺席的聖旨,裡面到底寫了什麼?
唐氏回頭對身側的唐媽媽輕聲吩咐了幾句。唐媽媽一迭勁的點頭,然後轉身便追了出去。
……
長富清楚的說道:「內侍都準備宣旨了,但一聽永寧郡主不在,向候爺打聽了下永寧郡主現在哪,便走了。」
躺在榻上,因為失血,臉色慘白的如同牆上新刮大白的容敬德,臉上閃過一抹愕然。
容錦不在,聖旨不宣?不但如此,還特意找去榆林巷宣旨!
到底是一份什麼樣的聖旨?
才往深裡一想,腦子裡突然就好似有千萬條蟲子在鑽一樣,痛得他「嗷嗷」直叫。
「老候爺,老候爺……」長富嚇得連忙上前,雙手摁住了直拿拳頭往腦袋上捶的容敬德,一迭聲的喊道:「老候爺,太醫說了,您中的這毒很是霸道,得慢慢的來,千萬不能動怒。」
「痛,痛,痛死我了……」容敬德雙手像鐵鉗一樣,緊緊的鉗住長富的手,五官都痛得扭曲了,「長富,請,請太醫,快……」
「老候爺,小的這就讓人去請太醫。」話落,長富便對外面喊道:「來人,來人,快,快去請太醫。」
有小廝撒了腳丫子往外路。
屋子裡,痛得頭直往床榻上撞的容敬德突然間就停了下來。
「老候爺……」長富試探著喊了一聲。
「長富,我,我好像不痛了!」容敬德輕聲說道。
長富吁了口氣,擦了把臉上的汗水,輕聲道:「不痛了啊,不痛了就好,小的去給你倒杯水。」
容敬德點了點頭,長富轉身走到桌邊,拿起桌上的甜白瓷的茶盞放好,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紙包,將小紙包裡的粉末倒在茶盞裡,再拿起桌上溫著熱水的茶壺,粉末遇水即化,絲毫看不出端倪。
「老候爺,您喝水吧。」長富將茶盞放在一邊的案几上,先扶了容敬德起來,然後才端了茶盞遞到容敬德手裡。
容敬德接過長富遞來的茶盞,沒有立刻放到嘴邊,而是目光直直的看著茶盞裡的茶水,稍傾,目光一抬,如刀刃般直指長富。
長富神色不變,迎著容敬德的目光,輕聲問道:「老候爺,怎麼了?您怎麼這樣看著小的,可是小的哪裡做錯了?」
容敬德不言語,目光卻是久久的看著長富不動。
久到,他自已覺得眼珠子都酸了,長富卻仍舊是一臉忠厚的表情。
容敬德搖了搖頭,端起手裡的茶盞淺啜了一口,輕聲說道:「長富,玉欣的事,你不怪我?」
「老候爺您這是說的什麼話,」長富「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小的打小侍候老候爺,從前我爹在世時,就說了,主子就是天,就是地,主子指東,我們不能不西,主子指南,我們不能打北。玉欣是她自已犯傻,老候爺只是讓她去勸勸老夫人,又沒說讓她……」
容敬德抬手,打斷長富的話,「好了,你不怪我就好,我記得你家小小子從前在宜州跟前侍候過,會識字算帳。」
「老候爺沒記錯,那小子在候爺跟前侍候過幾年,跟著認會了幾個字。」長富說道。
「嗯,找個機會,我跟宜州說說,把他從莊子上調回來,分幾家鋪子讓他打理。」容敬德說道。
長富連忙再次「撲通」一聲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小的謝老候爺恩典。」
容敬德看著只幾下便將個額頭磕得發紫的長富,陰鬱的眼裡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嘲諷之色。但他不知道的是,垂著眼瞼的長富眼裡,同樣掠過抹一閃而逝的譏誚。
「好了,你別磕了,起來去打聽下,看看皇上這聖旨裡到底是什麼內容。」容敬德淡淡的道。
「是,老候爺。」
長富爬了起來,接過容敬德喝了一半的茶盞,轉身退了出去。
……
榮禧堂。
唐氏如鍋台上的螞蟻一般,來來回回的打著轉,不時的抬頭往外張望。眼見得,都快小一刻鐘了,還不見唐媽媽的身影,她不由便對門外立著的小丫鬟吩咐道。
「去看看,唐媽媽怎麼還沒回來。」
「是,夫人。」
小丫鬟撒了腳丫子往外跑。
又等了足足有一刻鐘的樣子,唐氏正準備再吩咐個小丫鬟去看看時,門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夫人,唐媽媽回來了。」
唐氏轉身便要迎出去,只是,她才拾腳,唐媽媽已經一把打了簾子走進來,步子急促的走了進來,人還沒站穩,便喘著氣說道:「夫人,打聽清楚了,是宮裡賜郡主府的詔書。」
「賜郡主府?」唐氏怔忡的問道:「什麼賜郡主府?」
唐媽媽深吸了口氣,壓下砰砰亂跳的心,說道:「是皇上賞賜永寧郡主郡主府的詔書!」
唐氏「撲通」一聲,跌坐在身後的椅子裡。
「夫人!」唐媽媽嚇得連忙上前,扶了唐氏上下查看,「夫人,您,您沒事吧?」
唐氏搖頭,「我,我沒事。」
唐媽媽這一路趕過來,也累得夠嗆,見唐氏看起來,確實不像有事,她鬆了口氣,端起一邊的茶壺倒了杯水「咕咚、咕咚」連喝了幾大口,這才放了手裡的茶盞,在唐氏身邊坐了下來。
「怎麼好端端的,皇上就要賞賜郡主府呢?」唐氏一臉茫然的問道。
「聽公公的意思,好像是說太子殿下得悉長興候府又進了賊人,燒了大半座府邸,想著永寧郡主的獻藥之恩,便求到了皇上跟前,皇上這才賞賜郡主府的。」唐媽媽說道。
唐氏不由便揉了額頭,頭痛的說道:「媽媽,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為什麼,這一路走來,容錦總好似有神助一般?」
唐媽媽聞言不由便歎了口氣。
是啊,老候爺費盡心思,想要殺郡主,可是每次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已的腳。最後,郡主非但毫髮無損,老候爺自已卻落得個老了老了成了個殘廢的局面!難道,真的是大小姐和老夫人,在天有靈?
「夫人,郡主那,您還是多走動走動吧。」唐媽媽想了想,輕聲勸道:「我聽宮裡公公的意思,似乎太子殿下對郡主不僅僅只是感恩之心。」
唐氏猛的抬頭看向唐媽媽,「媽媽,你是說?」
「不管是真是假,夫人再不可像從前一樣!」唐媽媽輕聲勸道:「雲姨娘和二小姐還有大夫人,是什麼樣的結果,您也看到了,莫說她如今得了宮裡貴人的貴眼,便是不曾,憑著她那樣的手段和心思,她往後的日子就不會太差!」
「老夫人沒了,郡主,現如今只剩下您這個舅母是她唯一的親人!夫人,何不趁著這個機會,與郡主重修舊好?既便不能親上加親,但也不至於反目成仇!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唐氏嘴唇翕了翕。
重修舊好?她哪裡來的舊好跟容錦修?
但誠如唐媽媽所言,雲姨娘死了,容芳菲被王蘇軟禁,袁氏唯一的女兒便要嫁給一個廢人……這只怕還不是她們最終的結局!容錦,她真的是好手段,好心機。這樣的人,若是不能為友,也千萬不能為敵!只可惜……唐氏搖頭。
「媽媽,只怕晚了!」
「不晚。」唐媽媽連忙道:「夫人,只要您是誠心想修好,任何時候都不晚。奴婢這就去趟榆林巷,只說代表夫人去恭喜郡主的!」
唐氏不由一臉猶豫。
唐媽媽急得就差抓著唐氏的肩膀,搖醒她。
良久。
唐氏才開口,但就在唐媽媽以為唐氏是要讓她去榆林巷時,不想唐氏卻是幽幽的說了句。
「媽媽,容錦說要在榆林巷替替老夫人發喪!」
……
「老候爺,小的打聽清楚了。」長富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
不想,屋裡,太醫正在給容敬德診脈,長富連忙退到了一邊。
太醫收了手,抬頭對朝他看來的容敬德搖了搖頭。
「何太醫,您這是……」容敬德見何太醫搖頭,頓時心頭一緊,失色道:「莫不是我這毒無解?」
何太醫捋了頜下的三寸長鬚,擰了眉頭苦思良久,才緩緩開口,「老夫一生所見,也不曾看到過這樣的脈像。說是毒,不像毒,說不是毒,卻又……」
「那要如何?」容敬德打斷何太醫的話,急聲道:「何太醫,這毒發作時,如同萬蟻鑽心,讓人疼痛難當,恨不得一頭撞死,您可千萬要想辦法救我一救。」
說著,便要向何太醫行禮。
「老候爺,您看,要麼請陳太醫為您診一診脈?」
陳太醫?陳季庭!
太醫院之首,一生只為皇上和太子診脈,他如何請得動他?
容敬德怔在原地。
何太醫收拾了東西,對立在一側的長富說道:「我再開貼方子,若是還沒好轉,請恕在下才疏學淺,實在無能為力。」
長富一臉怔忡的看向容敬德。
容敬德擺了擺手,長富連忙引了何太醫去了一側的書房,等何太醫開好方子,他拿了一錠二十兩的紋銀要付,卻被何太醫拒絕了。
送走了何太醫,長富將手裡的藥方交給門外的小廝,讓小廝去抓藥。他則進屋侍候神色難看的容敬德。
「老候爺,您別擔心,這宮裡的太醫不行,我們就找民間的,聽人說苗疆那塊出神醫,不如……」
「長富,你剛才說打聽到什麼了?」容敬德打斷長富的話。
長富連忙道:「噢,小的是說,打聽到了皇上聖旨的內容了。」
「是什麼?」容敬德朝長富看去。
「說是皇上賞賜郡主府。」
容敬德張開嘴想要說話,卻只見嘴唇抖動,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長富連忙上前順著他的胸口。
「水,水……」容敬德撫著胸口,說道。
長富連忙拿起桌上的茶盞,重新倒了杯水,喂到容敬德嘴裡,「老候爺,您怎麼樣?要不要,再把何太醫追回來……」
「孽……障……」
「孽……障……」
容敬德說完話,突然就覺得眼前似是有什麼東西在動,他努力的睜大眼,想要看清那動來動去的是什麼東西。耳邊,卻響起長富驚駭的喊聲。
「老候爺,老候爺……」
容敬德抬手,抓住眼前那扭來扭去的東西,那東西很滑,但他拚命的掐著,往外扯,不多時一條長約數寸通體發白的蟲子便被他硬生生的從眼眶裡扯了出來。
「這……這……」
容敬德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手裡的蟲子,就在這時,他感覺眼睛裡似乎麻麻酥酥的又有什麼在動。他想也不想,便伸手往眼睛裡戳去。
「啊……」
淒厲的慘叫聲,響砌屋宇。
長富死死抱住容敬德染血的手,一迭聲的對外喊道:「來人,快來人啊……」
很快,屋外的丫鬟,婆子,小廝如潮水般湧了進來。
所有人怔怔的看著老長興候像個瘋子一樣,不停的拿手去戳自已的眼睛,臉上已經是鮮血淋漓,他卻仍舊不停。
「長富,這是怎麼回事?」
容方趕了過來,見了眼前的情景,厲聲喝道。
長富搖頭,「大總管,小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老候爺,突然就拿手戳他自已的眼睛。」
容方正待上前。
外面卻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大總管,您快去看看吧,外面來了一群人要搶了老夫人的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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