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71卿卿燕離 文 / 文閣
容敬德走到一半,忽的步子一頓。
緊緊跟隨在他身後的長富緊跟著也頓了步子,抬頭朝老主人看去。
容敬德半側了頭,瞇著眸子看向身後青檀院的方向。
「讓你媳婦去見見老夫人。」
長富不由便怔了怔。
他媳婦玉欣是當年侍候老夫人最早的丫鬟,嫁給他後,便做了老夫人屋裡的管事媽媽。但自從十三年前大小姐出事,老夫人避居青檀院後,他媳婦就再也沒見到老夫人。這個時候,老候爺讓他媳婦去見老夫人……長富順著容敬德的目光朝身後看去。
青檀院外,幾個孔武有力的家丁正被迫使著,將那些死去的死士整整齊齊的碼放在一堆,長富胸口一滯「哇」地一聲,把晚上吃的飯菜吐了出來。
容敬德看著這一幕,同樣臉色發白,內腑翻騰,但他必竟是血山人海中闖過來的。除了剛開始不適應,多看兩眼也就鎮定了。
「這些屍體不能堆在這。」容敬德說道。
長富點頭,長興候府失火,驚動的不只是皇宮,附近的居住的達官顯貴也有派人來相問,更是派了府裡的下人來幫著救火,雖一一都被大總管給勸回去了,但宮裡的貴人可不是大總管能勸住的!
長富隱約間便明白了,為什麼讓他媳婦去見老夫人了!
明白過來的長富心裡不由自主的便科泛起一抹苦笑,老候爺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你都要想要老夫人和表小姐的命了,還指望找個人去遞幾句好話,事情就能了了?可雖然心裡苦笑,嘴裡卻還是附合著道。
「是的,這些屍體得盡快處理掉,表小姐是御封的郡主,萬一這一幕讓宮裡的貴人看見了,就不好了!」
容敬德眉頭微舒,點頭道:「你明白就好,去吧,現在就去找你媳婦,帶她去見老夫人。」
「是。」
長富應著便要轉身回自已家,身後卻又響起容敬德的聲音。
「告訴你媳婦,這事要是辦不好,她也不用回來了,就留在那陪她主子吧!」
長富身子頓時僵成了一塊石雕。
容敬德卻是沒有理會他,拾腳匆匆的去了前廳。
留下長富站在那,如同被雷劈過的老樹,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良久。
他抬起頭,目光悲涼的看向背影已成一個小點的容敬德,明明模糊好似夜裡的一點瑩火,可他卻感覺,他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看清楚了他侍候了幾十年的主子。
夜風帶著燒焦的氣息迎面而來,長富的眼角落下一滴淚,他抬起骨節粗狀的手慢慢的拭去那滴淚,然後轉身一步一步的往自已的屋子走去。
長興候府建府時,他便在府裡侍候,及至成親後,膝下二子三女,二個兒子承了老夫人的恩慧去打理老夫人的莊子,女兒則嫁給了鋪子裡的管事,府裡現在就只有他和她的老妻一起住著。
長富的老妻叫玉欣,是最早侍候吳氏的那批婢女。
府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她早就如坐針氈,想出去打聽點消息,可是人還沒出門就被人給趕了回來,說是府裡失火,又進了賊人,各院都嚴令下人亂走動。
就在她焚心似火時,長富回來了,她急急迎了上前,也沒顧得打量長富的臉色,一迭聲的問道:「當家的,說是府裡失火了,我看著方向怎麼像是老夫人住的青檀院?」
長富抬頭看向為自已生兒育女的老妻,玉欣當年是老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識文斷字不說長得還很是清秀可人,便是如今已過五旬的年紀,眉目間仍舊有著一股清麗的婉約。
當年,其實老夫人陪嫁過來的一個管事婆子的侄子也是看上了玉欣的,但老夫人卻將玉欣許給了自已,不但如此,還把玉欣的賣身契都還給了她。
「當家的,你怎麼不說話呢?」玉欣推了把怔忡的長富,這才發現長富臉色很難看,聯想到自已的猜想,不由失聲道:「難道真的是老夫人那處著火了?」
話落,不待長富回答,拾腳便往外跑。
長富回過神來,一把拽住了她,「你先別去,老夫人沒事,我有話跟你說,說完你再去。」
玉欣狐疑的看向長富,必竟是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人,眼見長富臉色難看的好比死了爹娘,她抿了嘴,跟在長富身後往屋裡走去。
只是,等進了屋,長富卻是看著玉欣良久無語。
「當家的,你這是?」
玉欣才一開口,長富的眼眶立馬就紅了,他轉頭,將溢滿眼眶的淚強行逼了回去,啞著嗓子說道:「玉欣,這些年跟著我委屈你了。」
「好好的,怎麼說這種話?」
長富扯了扯嘴角,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玉欣,越看越覺得心頭好似被人剜了塊肉一樣。
這麼多年,他盡心盡力的替老候爺當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可,奴才就是奴才,不說功過,就連生死不過都是主子的一念之間!
「當家的,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玉欣小的心向長富問著話。
長富再次沉沉的歎了口氣,抬頭看著鬢角染霜的玉欣,默了一默,將外面的事盡數告訴了她,末了,輕聲說道:「老候爺,讓你去勸勸老夫人,如果老夫人肯出面,表小姐應該會聽她的。」
玉欣在聽了長富的話後,卻是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殺妻滅孫!老候爺他怎麼能做出這樣喪盡人倫的事來?
好在老天保佑,老夫人和表小姐都沒事,不然,只怕老天都不會放過老候爺!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玉欣也就明白了長富為何一副天蹋下來的表情了。
一世夫妻,若說不難過,是假的。但她是打小在吳氏身邊侍候的,忠主是刻在骨子裡跟血一起流淌的,雖然她已經是自由身,但正因為吳氏給予的這份自由,她越發忠貞。
「我明白了。」玉欣抬頭對長富笑了笑,輕聲說道:「好在孩子們都大了,你也別難過,許是我們之間的緣份,就只有這麼些吧。」
「玉欣……」
長富五尺高的漢子,眼淚剎那奪眶而出。
玉欣撇臉,眨落眼裡的淚,「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自已照顧好自已,孩子們如果問起,你照實說,不用隱瞞他們,做人總要懂得是非黑白。」
長富點頭。
玉欣原本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她當對上長富紅的能滴出血來的眼眶後,卻只是長長的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轉身便往外走去。
「玉欣……」
長富捂著臉無聲的萎頓在地。
……
院裡的血腥讓人如同置身修羅場。
青語和南樓分別押著幾個下人,盯著他們打水,一遍遍的沖洗著小院,無視他們的戰戰兢兢。青檀院外碼放得整整齊齊像座小山一樣的死屍,就那樣赫然在目,刺激著所有人的神經!
容錦掃了眼院外仍舊站成一圈,將她和青檀院呈包圍狀的下人,掀了掀唇角,對身側之人說道:「不知道外祖母那邊怎麼樣了!」
「有琳琅在,你放心吧。」燕離輕聲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抬頭看向清亮的月色下,五官如雕似刻的燕離,「你怎麼來了?是藍姨跟你說的嗎?」
「不是。」燕離搖頭,唇角翹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面具下的眸子便也有了些許的溫度,「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說,藍姨把事情一說,想著,就一起來了。」
燕離有事跟她說?
什麼事?
容錦霍然抬頭看向燕離,「你有事跟我說?什麼事?」
「進屋說吧。」
話落,率先轉身朝屋裡走去。
容錦看了眼腳下,滿地水漬中仍舊隱隱透著血腥味的青石磚,眉梢微揚,跟在燕離身後往裡走去。
才進屋子,容錦便發現空氣中多了一股幽幽的清香,不同於她往日用的百合香,這香清清幽幽中透帶著股淡淡的寒意,就好似雪中綻放的梅香。很快這股香便將空氣中飄蕩著的血腥味給壓了下去。
燕離已經在屋子裡的黑漆彭牙桌邊坐下,正拿了桌上的茶盞斟茶,他修長白皙如玉般的手指,捏著青綠色的菊瓣翡翠茶盅,清新悅目的好似一副水墨畫。
容錦有那麼一瞬間,甚至不忍上前打破這樣一副美景!
「坐吧。」
燕離指了身側的椅子,將才斟滿的茶盅放在桌上,朝容錦的方向推去,示意她坐下。
容錦連忙上前,在隔著燕離一臂距離的椅子裡落坐,抬手捧了桌上的翡翠茶盅,輕啜了一口氣後,這才抬頭看向燕離。
「我有一個好消息,也有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燕離狹長的眸微微輕佻,似笑非笑的看著容錦。
「先聽壞消息吧!」容錦說道。
聽了容錦的選擇,燕離看她的眸子不由便又深了幾分。
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微微頜道,緩緩開口道:「壞消息是,我救治太子的時候,被他看到了。」
容錦聞言不由怔了怔。
心道:看就看到了唄,反正你也帶著面具,看到了也認不出你!就算認出你了,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太子已然無礙,這幾天估計便會召你入宮!」
容錦越發的一頭霧水了!
太子無礙,為什麼要招自已入宮?
燕離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唇角弧度愈深,輕聲說道:「太子認出我時,問過我是誰,我告訴他,說我是你的人!」
我是你的人!
容錦霍然抬頭,目光怔怔的瞪了燕離看。
「你什麼時候成了我的人了?」
燕離挑了挑唇角,「我們難道不是一夥的?」
可是……容錦唇角微翕,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是啊,她跟他是一夥的!
可是,一夥就一夥,怎麼就能說「他是她的人」這樣的話呢?
這真的很容易引起岐意的好不好!
容錦不知道的是,門外的青語和南樓在聽到自家少主這句話時,兩人眼珠子差點齊齊掉了出來。
少主,你是容姑娘的人,那我們又是誰的人?
屋子裡,容錦在最初的失措之後,很快便重新鎮定下來了。
「太子認出你,便要召我入宮,為什麼?」容錦不解的看向燕離。
燕離面具下的眸子閃了閃,輕聲說道:「可能,他想要當面答謝你吧!」
騙鬼去吧你!
明知燕離說的是假話,可是容錦卻是沒法繼續追問。
燕離既然不想說,肯定是有他不想說的道理,她多問了,也只不過是讓他為難,更或者讓他覺得她面目可憎。
算了,反正她也是打算進宮討個郡主府的,既然太子要召,那更好,還省了她想著怎麼遞牌子!
見容錦不再追問,燕離似乎暗暗的舒了口氣。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就在容錦覺得越來越不自在,渾身的骨頭都好像繃直了似的時,燕離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靜。
「今天晚上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容錦揚眉朝他看去,眸了裡閃過一抹精芒,勾了唇角笑道:「我不相信,你沒猜到,我的想法!」
燕離見著她又恢復成往常俏皮乖巧的樣子,繃著的那口氣便鬆了下來,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又不是你,怎麼能知道你的想法!」頓了頓,卻是笑了道:「難為容敬德為了你,竟然肯賠上大半個候府,他這算不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不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容錦笑道,默了默,輕聲說道:「燕離,我又欠我一個人情了。」
燕離長眸輕佻,對上容錦略顯窘然的面孔,燭光下,容錦那如瓷的肌膚兩頰輕染紅暈,長長的羽睫如蝶翼般輕輕的撲扇著,在眼下打上一輪優美的暗影。
「不是說了嗎,我們是一夥的,既然是一夥的,又何必說你欠我,我欠你呢!」
容錦抿了抿嘴,她輕輕抬眼看向燕離,咬了咬牙,輕聲問道:「燕離,你為什麼為京都?是不是跟我們初次見面,你受傷有關?」
燕離沒有想到容錦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他俊美無儔的臉上閃過一抹僵硬,下意識的便要迴避這個問題,但在對上容錦那千年寒潭一般的深眸時,卻是心頭一滯,半響重重的點了點頭。
「你猜的沒錯,我來京都,確實是跟我上次受傷有關。」
「那……」
「容錦,」燕離打斷容錦,他目光真摯的看著容錦,「不要問,我不想騙你,也不想讓你難堪,等能說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好不好?」
不能說嗎?
為什麼不能說?
雖然心裡萬般疑惑,但容錦還是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好,我不問,不過,你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還請你不要與我客氣。」
「放心吧,我不會跟你客氣的。」燕離說道。
容錦抬頭看去,四目相對,兩人不約而同的對彼此綻開了一抹笑。
氣氛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燕離拿起桌上的茶壺,替容錦空了的茶盅續茶,一邊輕聲說道:「容敬德那邊你那打算怎麼辦?要知道,這世道從來只有父為子綱,夫為妻納,就算他喪盡人倫殺妻滅孫,可只要他說一個冠面堂皇的理由,世人便會站在他的那一面。」
「我知道。」容錦點頭道:「我沒打算跟他去大理寺打官司。」
燕離眼睛裡便綻起一抹讚賞之色,「那你打算……」
「我打算借由這個機會,向皇上請賜郡主府,再另外培養些自已的精兵良將!」容錦說道。
燕離聞言默了一默,稍傾,抬頭看向容錦,「若是能由皇上賜郡主府,那是最好不過,東夏皇律,擅闖郡主府者可格殺勿論。至於精兵良將,我可以……」
「燕離!」
容錦打斷燕離的話。
燕離看向容錦,「怎麼了?」
「謝謝你,可是我想擁有自已的力量。」容錦說道。
燕離張了張嘴,那句「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嗎」在對上容錦亮得如同啟明星的眸後,嚥了回去,稍傾,他點頭道:「我知道了。」
容錦小心的打量了一番燕離的神色,只是因為他戴了面具,喜怒委實難辯,她只能從他微微翹起的唇角,揣度著,他並沒有生氣。
才好起來的氣氛似乎又差了,容錦正想著怎麼找個話題繼續剛才的美好時,門外卻在這時響起琳琅的聲音。
「姑娘,老夫人來了!」
容錦聞言連忙走身往外迎去,走了幾步,卻突的停了步子,轉身朝身後的燕離看去。
「怎麼了?」
燕離站了起來,看向容錦。
容錦擰了眉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外祖母,她會怎麼想她?
燕離顯然看明白了容錦的糾結,「要不要,我迴避一下?」
容錦才想說「好」,眼角的餘光卻已然覷到吳氏由翡翠扶著,已經邁進了一片裙角,從吳氏的那個角度,一目瞭然的將燕離看了個清清楚楚。
燕離就算是要迴避,也是來不及了!
「錦兒!」
吳氏扶著翡翠急急的走了進來,一抬頭,卻是與仙人之姿的燕離撞了個正著。
她頓時便僵在了那。
燕離見吳氏僵在那,想了想,上前一步,揖手行禮,「見過老安人。」
「錦兒,他是……」吳氏回頭朝容錦看去。
容錦上前,扶了吳氏的另一隻手,說道:「祖母,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我有個很歷害的朋友嗎?」
「就是你說會幫你替太子殿下解毒的那個朋友?」吳氏問道。
容錦點頭,下頜微抬,朝燕離的方向說道:「就是他,他姓燕,單名一個離字!」
這時候,燕離恰恰一揖到底,還沒直身。
吳氏推了容錦扶她的手,緩步走到燕離跟前,親手扶起他,一迭聲說道:「燕公了,快快免禮,該是老身向你道謝才是。」
燕離就著吳氏的手直起身。
四目相對,吳氏眼裡飛快的閃過一抹驚艷,但卻被她很好的掩飾下來。
「老安人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燕離委婉說道。
吳氏擺手,「燕公子義薄雲天,我等卻不能受之無愧,還請燕公子受老身一禮。」
話落,便要屈膝向燕離行禮。
燕離連忙一把托住了吳氏,連連道:「老安人,使不得!」
雖說被燕離托住,吳氏還是將就著蹲了個半福。
燕離便朝容錦看去。
容錦上前,重新扶了吳氏,輕聲道:「祖母,燕公子既然施恩不求報,您又何必讓他心生為難,不如就順著他的意思,假以時日,有機會再回報了他便是。」
吳氏聞言連連點頭,抓了容錦的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你記住了,若是你報不了,你的子孫後代也要記著這份恩。」
「我知道了。」
容錦把吳氏扶到一邊的椅子裡坐下,接過翡翠倒來的茶,雙手呈了上去,等吳氏接過啜了口茶後,她才問道。
「祖母你怎麼樣,沒有傷到哪吧?有沒有被嚇著?」
吳氏搖頭,「我沒事,琳琅她很歷害,那些人連我的身都近不了。」
容錦聞言,回頭朝已經站到燕離身側的琳琅笑了笑。
「琳琅,謝謝你。」
琳琅擺了擺手,使了個眼色給燕離,等容錦重新跟吳氏說話時,她也跟燕離說起了悄悄話。
「少主,可不可把屬下跟青語換一換,讓青語到容姑娘身邊來?」
燕離挑了眉頭看向琳琅,淡淡道:「你做得很好,為什麼要換青語?」
琳琅滯了滯,稍傾,垂了頭,輕聲說道:「您有危險,屬下是鳳衛隊長,職責便是護衛您安全。」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能護衛我,青語不行?南樓也不行?」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只是……」
「好了,你在容姑娘身邊好好呆著吧。」燕離打斷琳琅的話,「護衛好她的安全也是你的職責。」
琳琅張了張嘴,但對上燕離漠然的臉後,她只得嚥下嘴裡的話。想了想,輕聲說道:「少主,容姑娘懂藥理,屬下想教她用毒和解毒,這樣她以後遇上個什麼事,也有自保的能力,您說怎麼樣?」
燕離想起初遇時,容錦在月色下尋藥的背影。
「可以!」
琳琅聞言臉上一喜,便又往前湊了湊,輕聲說道:「少主,您那有沒有適合容姑娘練習的輕功?」
見燕離三分疑惑七分寒意的朝自已看來,琳琅連忙擺手,急聲解釋道:「少主,屬下沒別的意思,屬下就是想著,求人不如求己,容姑娘如果有了使毒的本事,再練就一門天下無二的輕功,往後誰還能輕易傷得了她!」
耳邊驀的便響起容錦那句「謝謝你,可是我想擁有自已的力量」,燕離長眸微瞇,老祖宗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漁,容錦也是這樣想的吧?
「回頭,我仔細想想,想出來了,我會通知藍姨。」燕離說道。
琳琅心裡提著的那口氣,頓時便鬆了下來。
容姑娘,你看到了沒,為了你,我可是,十幾年的面子都用光了!
燕離想著事情已了,他在這耽擱久了,若是讓有心人得知,怕是對容錦不利,這麼想著,便轉身打算跟容錦告別,只是,他一回頭,卻看到吳氏半靠容錦懷裡,臉上淌滿了冰涼了淚。
這是……
燕離猶疑的看向容錦。
容錦搖了搖頭,對靠在她懷裡的吳氏輕聲說道:「難為她一片忠心,祖母您也別太難過了,讓人厚葬了吧。」
吳氏點頭,哽咽著說道:「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也讓人去叫了她男人來領他回去,棺材錢什麼的都從我的帳上走,不用他容敬德一分一毫!」
容錦點頭,對一側紅了眼眶的翡翠說道:「扶了老夫人去內室歇息吧,我跟燕公子還有點事說,說完,就來侍候祖母。」
「是,表小姐。」翡翠上前,扶了吳氏。
吳氏抬頭,淚眼朦朧的對燕離點了點頭,便由著翡翠扶了往內室走去。
雖然知道這樣很失禮,但這一天一夜,她經歷了人生最慘烈的痛,還能活著站在這喘氣,就已經是足夠堅強了,哪裡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同燕離契闊!
燕離對著吳氏還以一禮,目送著吳氏進去,這才看向容錦,輕聲問道:「老安人這是怎麼了?」
容錦歎了口氣,才要開口,一邊的琳琅卻是搶在她開口前說道:「還不是容敬德那個王八蛋做出來的混帳事!」
「他?」燕離疑惑的說道:「他怎麼了?」
琳琅歎了口氣,她其實也不明白,像容敬德這樣卑鄙無恥喪盡天良的人,是怎麼能夠封候拜爵的。
「老夫人從前有個叫玉欣的丫鬟,嫁給了容敬德身邊侍候的一個叫長富的長隨,老夫人已經有十幾年沒跟這些從前的下人來往了,可剛才玉欣卻突然找了來。」
「容敬德想通過玉欣在老夫人跟前求個情面,讓老夫人發話,把堆在院子裡外的那些死士的屍體都處理了,玉欣說容敬德敢殺妻滅孫就應該有膽承擔後果,她不叫老夫人為難,說完話,跟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就一頭撞死了!」
燕離聽完,半響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不由自主的回頭朝容錦看去,容錦對上他看來的眸子,想要扯扯嘴角,只是那抹笑卻是怎樣也扯不起來。
「不想笑就別笑了。」燕離輕聲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看了看外面漸亮的天色,對燕離說道:「不早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燕離點頭。
「我送你!」
「好!」
兩人並肩朝外走去。
候在外面的青語和南樓,見著燕離出來,立刻迎了上前。
「好了,就送到這吧。」燕離回頭,對容錦說道:「天快亮了,宮裡若是要來人,應該在巳時,你一夜未睡,趁著還有點時間,睡個覺養足精神應付接下來的事吧。」
容錦依言站定,抬頭看了燕離,「謝謝你,燕離。」
燕離笑了笑,轉身,大步往外離去。
南樓和青語對容錦匆匆福了一福,隨後跟上。
容錦站在那,直至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見,這才轉身進了屋子。
屋子裡,吳氏半靠在她的床上,見容錦進來,撐著床板便要起來,被容錦上前一步攔了。
「你躺著吧,祖母。」
吳氏便也沒堅持,她略略紅腫的眸子看著容錦,稍傾,唇角翹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輕聲問道:「那位燕公子成家了嗎?」
怎麼突然就問這問題了?
容錦怔了怔後,搖頭道:「我不知道,應該沒有吧。」
「雖然年紀大了點,不過確實長得俊,看起來好像比你大不了多少!」吳氏說道。
這是……
容錦明白了吳氏話裡的意思後,臉騰的一下便如火燒雲般,連耳朵根都紅了。
吳氏看著她兩頰上兩抹好似上等胭脂擦出來的紅暈,眼裡的笑意越發的濃了,她握了容錦的手,輕聲說道:「我看他對你很不一樣呢!」
「怎麼不一樣了?」容錦搖頭,「我覺得他待我,跟待別人都一樣啊!」
吳氏搖頭,她活了這麼多年,若是連一個人眼裡的愛意都看不出來,那她真是白活了!
生怕吳氏繼續往下說,容錦連忙換了個話題。
「之前說是宮裡來了人,也不知道來的是誰?」話落,抬頭看向吳氏,輕聲道:「祖母,我想進趟宮。」
吳氏被容錦一打岔,便將之前的話題給扔到一邊,接了容錦的話說道:「進宮得遞牌子,宮裡的貴人同意了,才會遣了內侍來召見。」
這個容錦自然知道。
之前燕離也說過,太子可能會召她進宮。
若是宮裡來的人,能在天亮就來趟青檀院就好了,院子外那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屍體,一方面是為了震懾容敬德,一方面其實是做給宮裡來人看的。有沒有震懾到容敬德,她不知道,但如果不讓富裡來人看到,那這一番心思還真就是白費了!
容錦愁著怎樣讓內侍看看那些死屍時,容敬德卻正愁著要怎樣才能攔住德寶去青檀院看容錦!
「老候爺,煩請讓人請了永寧郡主來,她是聖上親封的一品郡主,洒家親眼見過她無恙後,也好早些回宮交差!」德寶白淨的臉上綻著一抹笑對容敬德說道。
容敬德端在手裡的茶盞幾不可見的晃了晃,他陪了笑臉對德寶說道:「德公公,稍安勿燥,我這就讓人再去請一請。」
話落,放了手裡的茶盞,起身走到門邊,高聲喊道:「來人。」
有小丫鬟急忙上前。
容敬德回頭撩了眼身後的一臉笑意的德寶,對小丫鬟說道:「你去趟青檀院,請了表小姐過來,就說宮裡來的德公公奉皇后娘娘之命,有話要與她說。」
「是,老候爺。」
小丫鬟屈膝福了福,轉身便急急的走了出去。
容敬德站在門邊對一側的小廝使了個眼色,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去,把長富喊來。」
小廝也是撒了腳丫子往外跑。
容敬德這才轉身朝德寶走去,笑了道:「這大半夜的還勞公公跑一趟,是我的不是,廚房裡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他們做份宵夜送上來,還請公公不要嫌棄。」
德寶擺手,「給貴人辦差,是洒家理所應當的份,老候爺不必客氣。」
容敬德笑著在德寶身邊的椅子裡坐定,略作沉吟,抬頭看向德寶,「德公公,太子殿下他可是大好了?」
「大好了!」德寶臉上的笑又深了幾分,「太醫院的御醫輪番把了脈,說殿下體內殘毒已清,稍事調理,便又能龍精虎猛了!」
容敬德臉上的笑,便僵了僵。
如果當初不是因為突然被御林軍圍府,他對容錦又如何會動殺念,不動殺念,便不至於有了如今的局面。
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只寄望著吳氏能念在玉欣侍候她一場的份上,勸服容錦,從今往後,大家落得個井水不犯河水!
「老候爺,小的長富有事求見!」
外面響起長富的聲音。
「沒看到有客人嗎,有什麼事,不能天亮了再說。」容敬德作勢罵道。
門外便靜了靜。
德寶笑呵呵的說道:「老候爺有事,儘管去處理,洒家再等等,若是郡主還不來,還請老候爺指個人,給洒家引引路。」
容敬德連忙恭聲應是,又陪了一番禮,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長富候在門外,見容敬德出來,連忙迎上前。
容敬德看了看身後花廳裡燈光下臉白無須的德寶一眼,往角落裡走了走,壓低聲音對長富說道:「怎麼樣?事情辦妥了沒?」
「撲通」一聲,長富跪了下去,「小的無能,請老候爺責罰。」
容敬德一顆心頓時好似三九天喝了一碗涼水,冷得他直打顫,他凝聲道:「怎麼回事?」
「回老候爺,玉欣她,她……」長富哽著喉嚨,那句「她死了」在嘴裡來回滾了幾遍,終於眼一閉,泣聲道:「她死了!」
「死了?!」容敬德怔了怔,但只須臾便回過神來,回過神來的他抬腳便踢上了跪在地上的長富胸口,怒聲道:「沒用的廢物,這麼點事都辦不好,養你們有什麼用!」
長富被容敬德一腳給踢趴在地上,臉頰擦過粗硬的青石板,瞬間掉了一大塊皮,他卻猶如未覺般,一骨碌爬了起來,重新跪在容敬德腳下。
容敬德卻是嫌惡的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便往花廳走去。
德寶見了容敬德進來,笑瞇瞇的抬頭看向他,「老候爺,這就忙好了?」
容敬德乾笑幾聲,說道:「不是什麼大事,是因為火勢漫延,連帶著燒了旁邊人家的屋子,下人來請示賠償事宜。」
「要不,都說老候爺仁義呢,這天災**,長興候府都快被燒光了,還想著旁人家的事。老候爺,當真讓洒家佩服!」話落,德寶對容敬德連連翹了大拇指。
容敬德客氣了一番,頓了頓,一臉為難的對德寶說道:「德公公,有件事,我之前不方便說,可眼下,卻是不得不說,回頭皇上和娘娘那,還請你替我多多美言幾句。」
德寶聞言,斂了臉上的笑,朝容敬德看去。
「老候爺請講。」
卻是並沒有應承容敬德的請求!
這個時候,容敬德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了,德寶不應承,他還能強逼了他答應不成?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不把話講在前面,回頭德寶親眼看到了,只怕事情越發複雜難處理!
「其實今天府裡不但失火,還有賊人想要趁火打劫。」容敬德說道。
「還有這種事?!」德寶一臉震駭的看向容敬德,失色道:「老候爺,您這可是候府,咱先不說,您這是天子腳下,單說您是由先帝爺親封的候爺,賊人竟然打主意打到您這來了,洒家看,這五城兵馬司的總指揮使還有順天府伊,怕是都要挪個窩了!」
容敬德被德寶噎得半響說不出一個字。
可不是這個理嗎?
先不說燕州乃天子腳下,單說他一個正一品的候爺,家裡進了賊子,這說出去,整個燕州府怕是都要震一震吧?可不這樣說,他又如何解釋那三十八具碼放在青檀院外的屍體?
容敬德只覺得嘴裡好似吃了幾斤黃蓮,苦得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老候爺,洒家還是先去看看永寧郡主吧!」德寶對容敬德揖了揖,輕聲說道:「宮裡一知道長興候府失火,娘娘便派了洒家來,就是怕永寧郡主有個好歹,這會子聽您這樣一說,洒家的心肝也顫的呦停不下來!」
容敬德唇角微翕,末了,只得對德寶拱了拱手,引著德寶往後院,青檀院的方向走去。
德寶在容敬德轉身的剎那,陰柔的眸子裡綻起一抹幾不可見的譏誚之色。
進了賊人?
老長興候,你果真是老了!
這樣的借口也說得出來,難道你真以為這世界上的人都像你想像的一樣,你說什麼,他們就相信什麼?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娘娘向來不搭理這些俗事,可在永寧郡主頭上,似乎卻是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