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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直隸應聘 文 / 滿圓

    祖父李綸三歲啟蒙,四歲入庠(鄉學),從小精明過人,人稱神童,他的故事多多。

    一年正月十五剛下過一場大雪,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家家門前的紅燈籠映襯在皚皚白雪之中,分外明亮分外喜慶。孩子們提著各色小燈籠在雪地上嬉鬧,燈籠裡放一個小燈盞,燈盞裡盛著棉籽油,棉花搓成燈芯,點著的小燈籠忽明忽暗像星星眨眼。有三個提燈籠的孩童,在鬆軟的雪地上興致地玩耍著。

    突然一個叫冬子的小孩,紙燈籠燃燒起來,火苗竄到他身上,棉衣燃燒起來,嚇得直哭。另一個孩子嚇傻了,呆站著。綸趕忙把自己的燈籠吹滅放在地上,飛跑過去,奪過那孩子手中的燈籠遠遠扔出去,然後把他按在地上,急切地喊:「打滾,快打滾!」他一邊喊一邊就勢推冬子,冬子在雪地裡滾起來,一直到身上的火全滅了,綸把他拽起來,替他拍打掉頭上臉上的雪,送他回家,家長看到孩子的摸樣,慌忙問:「怎麼弄成這樣?」冬子講了著火事件,講了綸冒險救他的經過。冬子媽十分感激:「你和我兒子都是五歲,你遇事不慌,教他在雪地上滾動滅火,捨身忘己救我孩子,怎麼感謝你呀?」答:「他有危險,我能不救嗎?」問:「你小小年紀,機智勇敢,俗話說近朱者赤,讓我兒子跟你學,你倆結拜小兄弟怎麼樣?」綸想了片刻,搖搖頭。他說要去撿放在雪地裡的燈籠,轉身跑了。綸回家向他父親匯報事情全過程,父親誇獎他英勇機智,接著反問:「為什麼結交小兄弟的事搖頭呢?」答:「苟輕諾,進退錯,交友要慎重。」在場的人哈哈大笑:「小大人,小大人!」他父親則以讚許的目光看著他,頻頻點頭。

    綸到十多歲的時候,主動參加公益活動和勞動實踐。他父親常年開設粥棚,每週兩次施捨挨餓的鄉鄰,綸抽出一天時間去當小服務員,體惜民情。他衣著簡樸勤快謙卑,剛開始有人認為他是來領粥的小孩子,有人說:「這孩子喝碗粥不容易,忙乎半天了。」有人說:「每次粥棚開門他都來,家長也真是的!」綸聽見了並不解釋。倒是一位僱員嗔怪說話的人:「怎麼說話呢?他是少東家!」那人好生驚奇,連聲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曾祖開設石印局,小兒子綸很感興趣,上學之餘經常去工廠參與勞動,研究琢磨,還經常提出改進意見,學以致用。家人稱他小工程師。他經常幫助同學補習功課,釋疑解惑,有人緣有凝聚力,小夥伴們稱他智多星。

    綸十八歲中舉人,二十歲應聘直隸總督府「公務員」。

    直隸,指現在的河北,直屬京師,其行政中心保定。北京在河北境內,確立了它的特殊地位,在清朝,直隸總督是九位最高級的封疆大臣之一,兼管河南山東軍民政務。

    是年直隸總督袁世凱招賢納士,公開向社會招聘人才。總督府只需要五名「公務員」,報名者兩千餘人。當年直隸招聘比現在中央各部招聘公務員難多了,各地應聘才俊兩千多人雲集保定,騎馬的、坐轎的、推獨輪車的、挑擔子的,街上行人川流不息。

    綸由管家陪同,乘坐騾車,就是由騾子牽引的轎子車,冬天天氣寒冷,轎子車四周用氈子圍嚴實,掛著氈簾子,左右兩側有兩個玻璃的小窗戶,轎子裡可以坐兩個人,放些日用品行李什麼的。雖然家在河北境內,騾車顛簸一天才到達保定。傍晚大小客棧更是一床難求。

    綸和管家商量到附近農家詢問一下,臨時租賃。他們看中距離總督府不遠的一座院落,上前扣門,開門出來一老翁,管家說明來意,老翁打量兩位不速之客,兩人都是質彬彬很有素養,於是領進門裡。坐在籐椅上的老嫗站起來詢問幾句,然後說:「這個院子只有我們老兩口,空房子有幾間,你們不嫌棄就住吧。」管家說:「我們臨時租住半個月。」老夫婦倆:「好說,好說。」

    第二天綸去參加應聘報名,考場設在一個高牆大院裡,偌大的院子裡一字排開十幾張桌子,每張桌子後面坐著一名工作人員,應聘的人排隊到桌子前登記,遞交履歷資料。綸看見隊伍裡一個人咳嗽不止滿臉通紅,他猜想那人可能是生病了,於是他在旁邊等那人交完資料迎上前去問:「請問大名?誰跟你一塊來的?」答:「愚名連奎,自己一人來的。」問:「住在哪兒?」答:「沒有找到客棧,一夜捲縮街頭,凍壞啦。」問:「願意到我住的地方歇息嗎?」那人連連點頭稱謝。

    等候在大院門外的管家看見綸和一個年輕人一起走出來,忙走向前詢問,綸說明原委,管家把他拉到一邊嗔怪地說:「你是來應聘還是搞救助的?你被傳染上疾病我回去沒有辦法交差!」綸忙壓低聲音說:「他是偶染風寒,養息兩天就好了。」管家:「你是來考試的,不是來當義務護士的!你能斷定病情?」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管家無奈地搖搖頭,三人一同回到住處。

    綸向房東說明連奎情況,房東有些猶疑說:「他有病住在我家不合適,有個好歹,我們脫不了干係。」綸說:「你不用擔心,一會兒我去給他買些治療風寒的藥,如果不見好轉,我立馬把他送醫院。」

    管家煎好藥照顧連奎服下,一夜發汗喝水,第二天燒退了。老人問綸:「你學過醫術?」答:「略知一二。」管家補充:「他研讀過本草綱目。」老人對綸刮目相看,感歎他善良熱心博學。房東主動提出一日三餐給他們三人做飯,老翁謙和地說:「這樣你們可以省出時間準備應聘的事情,不知意下如何?」管家回答:「感激不盡。」

    大概這就是最早的家庭旅館,一百多年前曾祖已經創建包吃包住農家小院的旅居方式,現在這種旅居模式遍地開花。

    袁總督推行全新的招聘方法,應聘要經過五道程序篩選。第一關遞交履歷表。履歷不合格者刷下一半,學歷必須相當於現在的大本以上,家庭背景、家庭成員職業也是重要的參考內容。第二關筆試。圈定題目,規定時間,封閉式考場。政見筆一般者刷下一大半。第三關論辯演講。立論新穎、口才出眾、穩重大方者只佔五

    分之一,其餘刷下。第四關智慧考核。言談舉止,親和能力,應變能力等等,主考、監考、應聘者相處兩天,觀察目測後只剩下二十人。第五關面試。自然科學、人科學、古今中外、涉及範圍甚廣,能應對者不過十人。五道關的考官們個個才高八斗,火眼金睛。在應聘的才俊中李綸是最搶眼的,他自幼博覽群書,研讀金融、經濟、工業、教育等。經過層層篩選,五道關口,綸過五關斬六將成為最後勝出的五個人之一,最後的聘任與否由總督定奪。

    總督辦公室威嚴大氣古樸肅穆,綸被叫進辦公室站在離辦公桌兩米遠的蒲團旁邊,然後行跪拜禮。總督仔細觀察眼前的年輕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皮膚白皙,天庭飽滿,濃眉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皮雙雙,通天鼻樑,面部清秀,舉止,精明英俊。總督心裡暗想:「此人面相和我有幾分相似。」他面露喜色,招呼李綸近前坐下說話。其實總督高估了自己的長相,他身材五短三粗,走路外八字。

    談話中總督發問「有何抱負?」答:「發展經濟,實業興邦。」又考問幾個論題,綸胸有成竹,見解獨到。袁心中暗喜:「英雄所見略同,志同道合相謀也。」他當即決定留用。沒有試用期,第二天就到財務處領工資,應允十天假期,回家告別父母、妻兒,同時做些到直隸工作的準備。

    在房東家裡吃住半個月,一直到應聘完畢。綸親自登門拜謝房東,告訴他們自己被總督府錄用。老兩口喜笑顏開:「一看就是個成大事的人。」管家給老人留下五塊銀元,算是房租和答謝。當時一塊銀元可以買一百斤米,房東依依不捨送到門口。

    袁世凱在山東巡撫任上被授直隸總督,後調任北京軍機大臣,同年底又回直隸任總督,他在直隸總督任職先後共七年,稱得上一位有作為的總督。他出朝平定叛亂、治軍有方,遂被清廷依重。他對實物極具天賦,在直隸推行新政,積極發展實體經濟,廢除科舉,廣興教育。祖父在直隸工作十幾年,他勵志圖強積極參加新政改革。

    綸工作敬業,成績卓著,一年一個台階,三年後成為總督得力參謀,直隸推行確立私有產權制,推行自由經濟的策劃和件,多是由祖父起草。

    袁總督年長綸十幾歲,非常欣賞他的精明才幹,兩人對發展教育、商業、民族工業等領域的看法和施政不謀而合。相處幾年後祖父不僅是總督的高參,而且兩人私交甚篤。總督有高瞻遠矚的謀略,看出綸人才傑出前途無量,若成為換帖兄弟,那將是他的左膀右臂、鐵桿心腹。

    袁總督喜歡下棋,業餘時間和綸經常殺幾盤。袁是急性子,出手快也偶然悔棋,綸棋風穩當,兩人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總督有意與綸結為金蘭之好,綸忙說:「承蒙抬舉,不敢高攀。」袁武雙全,功勳卓著,足智多謀,處事幹練,綸十分佩服。但是袁恩威並施的一些做法,有十個老婆,喜歡漂亮女人,個人生活腐化,綸頗有看法。

    綸從小受家庭傳統教育,對婚姻非常嚴肅,他堅持苟富貴勿相忘的信念。同僚們多次勸他再娶一房姨太太,有人給他介紹名門閨秀,他一一婉拒。他說:「婚姻乃父母之命,不可擅自為之,寡慾為好。」袁笑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綸在外工作,沒有家眷,生活沒有人照顧,確實有困難。經不住同僚們一再勸說,後來納一位出身小資的姑娘為妾。

    袁愛才,更想籠絡能人,他幾次推心置腹與綸交談,並一再表明結拜的心意,綸說:「承蒙厚愛,小弟愧當了。」

    袁和綸結拜兄弟換帖儀式隆重,大紅帖子上寫姓名、字、號、生辰八字、父母祖父曾祖父三代姓名、籍貫、誓盟生死之交誓詞、結拜日期等,也稱金蘭譜。兩人換帖,也稱換帖兄弟,並且有幾樣信物,其中兩套瓷器由皇家高級工匠設計彩繪,專窯燒製,瓷器朱紅色繪燙金蘭花,兩行燙金字是袁親手題詞,兩人各持一套,絕世之品。

    綸精明過人銳意改革,很受總督器重,同僚擁戴,但嫉賢妒能的人也有,推行新政妨礙了既得利益者,遺老遺少使絆子、設障礙,阻力不小。總督調離直隸赴京,綸暫時被認命代管工業、教等政務。綸每日公務十分繁忙,日理萬機。

    進入民國,袁升任民國總理。他決定調綸進京,提拔重用。並且囑咐他攜帶家眷。綸把這一消息寫信告訴家人,全家人十分高興。尤其兒子湘興奮異常,十幾年一家人分居兩地,父子平日裡難得一見,這次可以常在父親膝下承歡、聆聽教訓,他高興地說:「父親要來接我們啦!接我們啦!」妻兒喜滋滋美滋滋做著進京團聚的準備,兒子天天在門口張望,盼著父親的車馬來接他們。

    一日總督府跑馬來報,祖父李綸突然殞命,他是在公堂上審一件要案時,突然七竅出血,救治無效身亡。全家人驚呆了,沒有人相信這個消息,但是報喪能錯嗎?他的老父當時昏厥過去,最悲莫過白髮人送了黑髮人。全家人頓時一片混亂,就像天塌地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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