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文 / 鍾曉生
飯局上自然是很熱鬧的，沈清余和沈博衍作為大家都想巴結的贊助商，那酒當然是一輪一輪不停地敬過來。敬酒的人自己一乾而盡以示敬意，誰也不敢強求沈清余和沈博衍喝酒。沈清余確實喝得不多，但凡有人來敬酒，他平易近人地回兩句好話，抿一口酒意思意思就足夠了。但沈博衍卻不同，他什麼話都不說，只要有人敬酒，他就一口氣把杯子裡的酒全喝光。眨眨眼他就喝了半斤白酒了，哪裡還有人敢再來敬他，反都成了勸止的，生怕他喝出什麼好歹來。
呂天知道他們聚餐也特意趕過來了，就坐在沈清余的旁邊。他跟沈清余聊接下來想拍的項目，詢問沈家有什麼投資的意向。
男人們在酒桌上是不怎麼動筷的，也就在喝酒之餘吃點下酒菜以免喝傷了胃。沈清余最喜歡吃的下酒菜是醬蘿蔔，轉眼他一個人就吃空一碟，招手讓服務員再送一疊上來。
呂天笑道：「沈總怎麼和我一樣，都喜歡吃蘿蔔？」
來敬酒的小演員好奇地盯著沈清余看。在普通人眼裡，有錢人就該是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的，像沈博衍顯然就看不上這小飯館的菜色，除了一碗雞湯之外基本沒動過其他菜，沒想到沈大少的口味這麼接地氣。
沈清余笑道：「我小時候家裡窮，錢都拿去做生意了，就拿醬蘿蔔過飯吃。後來有錢了，我還是喜歡吃這個。」
同桌人全都驚詫不已。沈家還窮？那他們這些人都該沿街乞討去了！
陸凌恆也有些吃驚。他倒是不知道這一茬，他只知道沈博衍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從小用的什麼東西都比旁人好。這麼看來，是沈博衍出生的時候趕上好趟了，畢竟沈清余比沈博衍大了七歲。這也難怪了，沈清余小時候過過苦日子，所以性情才這麼踏實可靠，而沈博衍就比他親大哥要浮躁得多。
其實沈博衍並不笨，能力應該也不差，明明考上了國外的名校，但聽說唸書的時候無心向學，去玩賽車還組建賽車隊，虧了不少錢，最後還是家裡砸錢才幫他拿到畢業證，回國以後就開始吃喝玩樂，對家裡的生意並不關心，要不是沈家還有個沈清余撐著，只怕就要後繼無人了。
沈博衍突然站起來往外走。他臉已經很紅了，喝了那麼多酒，腳步都有些虛浮，看來是要出去上廁所。坐得離他很近的張明爵正要去扶他，沈清余突然開口：「小陸，博衍喝多了，你扶著他點。」
站了一半的張明爵僵了僵，又訕訕坐下。被點名的陸凌恆一怔，只好放下筷子去攙扶沈博衍。
沈博衍甩開他的手，低聲道：「別碰我！」
陸凌恆無奈，但既然沈清余都拜託他了，他只好跟在沈博衍身後出去。
到了盥洗室，沈博衍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他沒有關水龍頭，過了一會兒，趴在水池邊乾嘔起來。
剛才吃飯的時候陸凌恆一直在默默關注著沈博衍，沈博衍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一直在喝酒，這樣胃肯定受不了。他趕緊跑到飯店的後廚，看到員工們正在吃晚飯，是饅頭過菜，他就問員工要了一個白饅頭。
陸凌恆拿著饅頭跑回盥洗室，卻發現沈博衍已經不在了。他跑回大廳，沈博衍的位置空著，並沒有回來。他又轉身往外跑，到了飯館外。
天色已經黑了，軍區在城郊，附近很荒蕪，五盞路燈裡壞了兩盞，陸凌恆四周張望，藉著昏暗的燈光，他看到了蹲坐在樹根下的沈博衍。他的額頭抵在膝蓋上，姿勢像個孩子一樣，顯得十分脆弱。
這樣的畫面，讓陸凌恆胸口悶悶的。以前他偶爾會覺得沈博衍神采飛揚不可一世的樣子討人嫌，可現在回想起來，他還是更喜歡那樣的沈博衍。
陸凌恆走了過去。「沈博衍。」他沒有再叫沈總，而是直呼其名，「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沈博衍聽到聲音，抬頭，看到陸凌恆，神色茫然地向他伸手：「陸……」
陸凌恆正要把饅頭遞給他，沈博衍卻突然把手收了回去，煩躁地嘖了一聲：「怎麼又是你？」
陸凌恆：「……」敢情你剛才沒認出我是誰？
「你回去吧。」沈博衍冷冷道，「別來煩我。」
陸君乾剛才也沒少喝酒，他現在不是陸君乾了，大家一輪輪敬酒，他不喝就是不給面子，不能倖免地乾了幾杯。前世他因為有心臟病是不喝酒的，但免不了有些人不識相要以酒來衡量情誼，沈氏集團有一款酒將葡萄酒中的酒精完全抽離，做成了不含酒精的酒，沈博衍給了馬瑜好幾箱，但凡有人勸陸君乾酒，就拿這種酒出來應付。
聽了沈清余的話之後，陸凌恆再回想起前世種種，才發現沈博衍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其實真不少。只是他前世是天王巨星，身邊細緻體貼的人真不少，連頭髮和指甲都是定期有專業團隊護理的，所以很多時候旁人的用心他未必能一一體察。
陸凌恆非但沒回去，反而走過去在沈博衍身邊坐下了：「你這樣，是因為陸君乾嗎？」大概是喝多了酒，他心裡的負擔輕了，有很多想說的話。
「關你屁事。」沈博衍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陸凌恆再聽他的四字真言，真是好氣又好笑，還有點難過：「我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吧？」未免顯得太親近，他沉吟片刻，接著道「嗯……雖然我跟你接觸不多，但我記得你不是這樣的人啊。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實的你？」沈博衍究竟是以前在他面前裝得沒心沒肺，還是現在在旁人面前裝得冷若冰山？
沈博衍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廢話。你對你朋友和對路邊的乞丐是一個態度嗎？」
陸凌恆：「……」
沈小狗你太狠了吧，直接就把我當成是路邊乞丐了嗎！！
「嗯……你最近在做什麼？投資？」
沈博衍簡直連關你屁事都懶得說了，直接無視他。
陸凌恆輕聲道：「你這樣子，陸君乾也不會開心的。」知道有人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他心裡雖然欣慰，但也確實不好受。
聽到陸君乾三個字，沈博衍終於有反應了。他嘴皮子動了動，賭氣道：「他開不開心又怎麼樣。反正他也不在了。」
陸凌恆說：「你之前好像有計劃開一家影業公司吧？」
沈博衍吃驚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君乾告訴你的？」
陸君乾跟沈博衍認識幾年了，沒見沈博衍正兒八經地幹過什麼事業，直到三個月前，沈博衍喝了酒，突然有些興奮地說起自己打算開一家影業公司，他當一把手，讓陸君乾當二把手，這樣陸君乾想演什麼就演什麼。這些年沈博衍跟在陸君乾屁股後面投資影視還是賺了不少錢的，對電影行業有一定的瞭解，陸君乾自己有人脈，這個計劃聽起來很不錯。聽到沈小狗終於有抱負準備干實事，陸君乾心裡既覺得欣慰，又覺得不爽。沈博衍當老大，他當老二，以後受制於沈博衍的地方豈不就更多了？再則也不相信沈博衍有多靠譜，所以他當時並沒有一口答應下來，準備看看沈博衍是否真能拿出可行的計劃再說。可惜他沒有等到那一天。
陸凌恆道：「表哥跟我提過。」他覺得沈博衍現在狀態這麼不好，其實跟他太閒了也有關係，如果能投身於事業，就不會想那麼多有的沒的了。
沈博衍沉默了一會兒，嗤笑道：「我隨便說說的。」
陸凌恆嘴角一抽。靠！他就知道，這個紈褲子弟根本就不可能靠譜！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陸凌恆道：「回去吧，你哥該擔心你了。」
沈博衍蹙眉：「我哥？」他旋即瞭然，「哦，我哥讓你來勸我的吧？」
陸凌恆默認。
沈博衍想到什麼，突然笑了，抬眼直視陸凌恆：「你知不知道我哥為什麼找你？」
陸凌恆困惑：「為什麼？」
沈博衍挑眉：「因為他覺得我對你很感興趣。」
「啊？」陸凌恆呆了呆。沈博衍用了「他覺得」三個字，潛台詞就是這並不是事實了。因此他訕笑道，「沈大哥誤會了吧？」
沈博衍呵呵一笑：「那倒沒有誤會。我確實對你很感興趣。知道為什麼嗎？」
陸凌恆：「……」這一問一答的，現在是在玩機智問答遊戲嗎？！
「因為我覺得你跟陸君乾很像。你在故意模仿君乾。」沈博衍用了肯定句，「如果兩個人很親近的話，確實言行舉止會同化，但要做到這麼相似，除了刻意模仿，我想不到其他原因。是吧，表弟？連君乾的簽名，你都是花了不少功夫模仿的吧？」
沈博衍那輕佻的語氣突然讓陸凌恆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你想走他的老路，你拉攏他的粉絲，你打算複製他的成功。」沈博衍終於站起來，「你們演藝圈的人都怕被人稱作小某某，只想做某某第一，不要做某某第二，怕活在別人的陰影下。不過君乾不在了，你沒有陰影，覺得可以取而代之？」
陸凌恆一驚。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雖然換了具身體，但是人還是這個人，很多習慣和風格是不可能改變的，如果和熟悉的人相處，很容易被人看出馬腳。但他現在還沒想好重生的事情被人發現該如何解釋，所以被誤會成刻意模仿，他也只能認了。
沈博衍見他承認，冷哼道：「我就知道！雖然我想說你東施效顰，而且君乾是不可複製的，但我不得不承認，你模仿的還不錯。」
陸凌恆唯有乾笑：「是嗎……」
「你先前勸我，活著的人要繼續活下去，要找到興趣和目標，我現在還真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要做。」他走了一步，站到陸凌恆面前，目光悲憫，一字一頓道，「你想得到君乾的讚譽，那你做好心理準備，替他還他欠下的債了嗎？」
陸凌恆瞪大了眼睛。他欠下的債？他欠了什麼債？
沈博衍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朝著飯店走去。走出兩步，不知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居然森森地笑了起來。
一股夜晚的寒風吹來，陸凌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