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文 / 鍾曉生
像！太像了！陸凌恆剛進會場時低著頭的小動作，讓沈博衍一錯眼將他和陸君乾重合在了一起。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幾乎停跳，忘記了陸君乾已經死去的事。然而下一秒，陸凌恆抬起頭，沈博衍那還沒來得及醞釀的狂喜情緒就被一盆冷水潑滅了。
——該死的，這個人不是陸君乾！
陸凌恆不經意地掃視著會場，撞上沈博衍熾熱的眼神，嚇得他當場立住了。人群中其他人都坐著，唯有沈博衍站著，那眼神就像看穿了什麼，下一秒就要朝著他撲過來！陸凌恆心跳一陣加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然而下一秒，沈博衍的眼神迅速黯了下去，就像當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坐在沈博衍身邊的老總不解地問道：「沈總，你怎麼了？」
沈博衍只是搖頭，什麼都沒說。
被認出來了嗎？陸凌恆心虛地想。不過他旋即就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很可笑。他現在可不是化了什麼特效妝，而是真真切切換了個人，誰會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無稽的事情？即使跟他親密如馬瑜，挺多也只是說一聲「你很像陸君乾」，都不敢多做他想。沈博衍又能如何呢？
陸凌恆情不自禁地想起幾個月前，他和沈博衍一起觀看了他客串的某電影的首映。那是一部功夫片，導演邀請過陸君乾希望他能出演主角，但出於陸君乾身體健康的考慮，馬瑜幫他拒絕了。陸君乾自己很喜歡那部影片的劇本，實在很想演，挨不住他的糾纏，最後馬瑜幫他要了一個特別客串的角色讓他過過乾癮。在那部影片裡他演的是一個世外高人老者，化了特效妝，假髮絡腮鬍和滿臉的皺紋，戲份又很少，聲音也不是他自己配的，影院裡沒有一個人認出他，直到電影散場，觀眾們看見演員表裡出現了陸君乾的名字，一個比一個茫然，都在討論陸天王什麼時候出場過為什麼根本沒有發現。可就是這樣一個角色，剛一出場短短幾秒沈博衍就把他認出來了。
彼時陸君乾很不解，問沈博衍究竟是怎麼認出他的，是不是提前聽了劇透，沈博衍不屑道：「哪裡需要劇透，我要是連你都認不出來……」他頓了頓，自嘲道，「那我肯定是失心瘋了！」
陸君乾不明白認出他和失心瘋之間有什麼關聯，還以為是自己的演技不夠好，難得演個有突破的角色，卻沒能跳出自己平時演戲的套路，所以才被沈博衍一眼認出。
他卻不知道，所有他的影片和視頻，沈博衍都能反覆看十遍以上，他的任何習慣都逃不出沈博衍的眼睛。
陸凌恆跟著藝人們走到自己的區域坐下，忍不住偷偷往沈博衍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可惜被人擋住了，他已經看不到沈博衍的身影了。
此時此刻，沈博衍正盯著自己的手機發呆。他手機裡的內容很少，每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把手機裡其他的信息全都刪除，只留下陸君乾一個人的記錄。就在這隻手機裡，還存著陸君乾發給他的最後一條短信……
沈博衍摀住自己的心口，一想起陸君乾，他就心痛得無法呼吸。
「沈總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坐在他身旁的人關切的問道。
沈博衍搖搖頭，示意那人不要搭理自己。
那人很是奇怪。捂著心……是心口痛嗎？以前倒沒聽說過沈家二少心臟不好，總不能是被陸君乾傳染了吧？
沒多久，晚會就正式開始了。
公司總結了近年來的發展成績和拍攝的劇集。要說到成就，就少不了提到公司的前「一哥」陸君乾。提起陸君乾，台上台下一片默哀，差點把盛會又搞成了哀悼會，好在老總及時把話題帶回來了，又表彰了其他一些有傑出成績的藝人或團隊，並感謝各大媒體、電視台、商家的支持，希望接下來的項目也能繼續保持良好的合作。
領導說完話，接下來就到了酒會的時間。會場裡準備好了充足的食物和酒水，還有議事區，供嘉賓們使用，這也是藝人們跟導演和投資商接觸的大好機會。
馬瑜要陪電視台的人商討接下來的合作計劃，不可能陪著陸凌恆。但是他特意指點陸凌恆去找張坤導演聊聊，順便推薦一下自己，因為張坤導演就是陸凌恆想出演的《姜門飛將》的導演，《姜門飛將》下周就要開始進入選角的環節了。
陸凌恆沒費什麼力氣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張坤導演。他前世和張坤導演曾經有過合作，所以對張坤有一定的瞭解。他知道這位導演也是個酒鬼，而且酷愛喝黃酒，此時此刻正眼巴巴地四處張望，一臉饞相，八成是酒癮犯了，卻不知道黃酒在什麼地方拿。
陸凌恆環顧四周，正好他不遠處就有個酒台，他趕緊走過去，倒了兩杯酒，朝著張坤走去。
「張導。」陸凌恆笑著把手裡一杯酒遞給張坤，「我敬你一杯酒可以嗎？」
「喲！」張坤看見陸凌恆手裡的酒，眼睛一亮，連忙接了過來。他上下打量著陸凌恆，有些困惑，「你是……」
陸凌恆連忙自我介紹：「我是陸凌恆，是陸君乾的表弟，以前聽我表哥提起過張導，說合作的時候張導對他特別照顧，所以想敬張導一杯酒。」
「哦哦，你就是陸凌恆！我聽馬總監提起過你！」張坤很高興地喝了口酒，目光又在陸凌恆身上轉了轉，「不愧是君乾的表弟，小伙子條件不錯啊！」馬瑜之前已經跟張坤打過招呼了，向他推薦了陸凌恆，希望能讓陸凌恆出演《姜門飛將》。
陸凌恆的注意力都放在張坤身上，而張坤的注意力都放在酒上，他們都沒注意到剛才談話的時候沈博衍正好從陸凌恆的身後走過，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
陸君乾的
表弟？聽到陸凌恆用這樣的開場白介紹自己，沈博衍在心中冷笑了一聲。真是抱的一手好大腿啊！沈博衍還記得，當初陸君乾剛把陸凌恆推薦進星星娛樂公司的時候，他曾經問過陸君乾這個表弟跟他關係如何。那時陸君乾回答說只是表姨的兒子，不算很熟，但家裡人托幫忙照顧，總得幫點忙，不然會落下話柄說他紅了以後就看不起人。
陸君乾跟家人的關係並不是太親近，畢竟父母很早就離婚了，父親從小就沒管過他，母親又在前幾年就去世了，這麼多年他一個人在娛樂圈裡摸爬滾打，家人根本沒幫上半點忙，有事相求的時候就七大姑八大姨都湊上來了。如今可好，他這一去世，叔叔姑姑們為了大筆遺產到現在還在爭呢，一個遠房表弟也憑借跟他的那點血緣關係拚命搏關注。這些人，倒是很對得起陸君乾啊？！
陸凌恆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腹誹成了無恥小人，畢竟他就是陸君乾，陸君乾就是他，他一點沒覺得憑借自己的關係去爭取利益有什麼不對的。他又跟張坤導演攀了會兒關係，巧妙地把話題引到了新片上。
張坤導演喝了酒，心裡高興，滿口答應道：「你回家做好準備，下星期通知你來試鏡，到時候可要好好表現！小伙子不錯，我很看好你！」
陸凌恆已經刷到了好感度，也就滿意了，畢竟他不是什麼大牌，不可能憑兩句就立刻拿下角色，現在能先讓導演認識他這號人就算邁出第一步了。他又跟張坤聊了兩句就散了。
沈博衍站在酒台邊上自己一個人孤單地喝著，如果有人來跟他搭訕，他就冷言冷語地把人擠兌走，誰也不想搭理。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陸凌恆的身上。
真的很像。他從前對陸凌恆並沒有過多關注，此時此刻也想不起來，從前陸凌恆跟陸君乾有那麼相像嗎？沈博衍心裡一邊覺得不屑，陸凌恆如何能跟陸君乾相提並論？一邊又很難將視線從他的身上挪開。這是模仿吧。拙劣的……或者並不那麼拙劣的模仿！
「喲，沈總。」張坤到酒台倒酒，看到沈博衍，忙擠滿一臉笑容伸出手，「好久不見了。」
張坤和陸君乾合作過，那就等於和沈博衍接觸過，畢竟當初陸君乾出演的影片沈博衍幾乎都搶著投資了。
沈博衍興趣缺缺地跟張坤握了握手。
張坤問道：「沈總最近有投資的意向沒有？」
沈博衍心知肚明，斜了他一眼：「在籌拍新片是吧？想找我投資？」
張坤被揭穿，也不害臊，理所當然地嘿嘿一笑：「是啊，我剛剛還和陸君乾的表弟聊了會兒，想邀請他出演。怎麼樣，沈總有興趣嗎？」圈裡人都知道，陸天王每次進組都是帶資進組的，只要劇組用了他就不愁會缺錢。關鍵陸君乾還不是那種金主砸錢給他拍著玩哄他開心的，他自己本身就是收視票房的保證，他簡直就是商業片導演最喜歡的寶貝啊！而他自帶的那些投資裡，必定有沈氏集團的一份，以至於圈子裡不少人都懷疑陸君乾跟沈博衍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如今陸君乾不在了，張坤以為，憑借沈博衍和陸君乾的關係，沒準沈博衍會看在他表弟的份上繼續投資，所以當然要趕緊攀這個關係。
沈博衍呵地冷笑一聲：「你決定用陸凌恆了？」
「用啊！」張坤忙道，「當然用！我對他很滿意，他條件很不錯！畢竟是陸君乾的表弟嘛！」本來導演對於選角的話語權就沒有投資方大的，這世道誰出錢誰說了算。要是沈博衍肯看在陸家人的面子上投資，別說一個男四了，沈博衍說給男二號也一樣得給。要是沈家成為最大投資方，那就是要個男主的角色也是他說了算啊！
「我剛才路過的時候聽到你們說話，你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他吧？看一眼就滿意了？」沈博衍冷冷道：「太草率了張導？」
「啊？」張坤一愣，突然間搞不明白沈博衍的意思了。
沈博衍晃了晃手裡的酒杯，一字一頓道：「張導看上陸凌恆什麼了？還是說，只是因為他是陸君乾的表弟這一個原因？」
張坤訕笑，一時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否認。陸凌恆的長相雖然不錯，但是如果他不是陸君乾的表弟，那肯定還是按照正常的程序一輪輪篩選，畢竟這個人演技如何、是否適合劇中角色那都是要靠試鏡來判斷的。不是說陸凌恆不是陸君乾的表弟他就不會用這個演員了，只是如果陸凌恆能憑借陸天王表弟的身份給劇組創造利益那他肯定會用這個人。
「用了他，就可以利用陸君乾的關係去拉投資，用了他，等新片要上映的時候還可以再拿陸君乾出來做話題炒作，張導是不是打算這麼運作？」
「呃……」張坤又一次被說中心事，臉上發臊，因為他聽出沈博衍的語氣是嘲諷而絕非贊同。
沈博衍呵呵笑了笑，突然轉了話鋒：「投資的事我考慮考慮，但是陸凌恆，」他替張坤倒上酒，眼神陰鷙，「不、準、用。」
在沈博衍心目中，陸凌恆跟秦小麗完全是一路貨色，誰知道剛才陸凌恆和張坤談話的時候拿陸君乾出來當了多少次幌子，甚至張坤和陸凌恆談完話就來找自己拉投資，八成就是陸凌恆的主意！他真是恨極了這些人，急不可耐想看到這些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時後悔莫及的樣子！
「啊？」張坤傻眼。他本以為沈博衍會看在陸君乾的份上對陸凌恆格外照顧，沒想到這個「格外照顧」的方式如此特別。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沈博衍放下自己早已喝空的酒杯，上前拍了拍張坤的肩膀，在他耳邊一字一頓冷冷地說：「因為我最討厭別人，消費死者！」說完之後，他跟張坤錯肩，瀟灑地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