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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章 文 / 森綠森

    第二十五章

    陷入沉睡的張則此刻胸口艱難地上下起伏,平日裡輕鬆獲取的氧氣彷彿變得沉重粘膩,窒息般的壓迫感讓他的大腦混亂迷茫。張則潛意識反射性掙扎,但他的思維深處卻意識到了這是魘魔纏身的徵兆。若想逮住這種無形無物的異類,最佳的方法,就是在睡夢中解決它。

    張則放棄抵抗,放縱意識沉入深淵,任由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掉一切。

    所有魘都愛在睡夢中攻擊人們心中最脆弱的一部分,魘的力量卻強大,越能挖掘出人心最不敢與面對的秘密,然後將這段被記憶刻意埋在的恐懼血淋淋地呈現到你面前。有人醒過來了,有人卻沉浸在噩夢中直至精神崩潰,永遠無法醒來。

    黑暗,陰冷,死寂……

    張則知道自己在做夢。儘管眼前一片黑暗,但他的大腦,特別是亢奮活躍的右腦正在提醒他此時自己正處在一個完全黑暗的夢中。當一個睡夢中的人意識自己在做夢時,往往有兩種反映,一是睡夢過於美好,他寧願沉浸其中不願醒來,二是夢過於恐怖,他掙扎著想要清醒過來回歸現實。

    當然,像張則這種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小黑屋裡的夢境,絕對是個噩夢。

    終於,黑暗中出現了其他的色彩,晦澀的灰色,還有一點點模糊的亮光。張則看見了一片廣闊陰霾灰敗的天空,而他正站在一片荒蕪蕭條,蒸騰著黑氣的沼澤之中。

    張則瞇起眼睛,他感覺有什麼東西拽住他的腳踝,把他往沼澤深處拖拽。低頭看去,一隻腐爛的手掌正緊緊扣住他,張則抬腿想要掙脫開來,卻被抓得更緊,甚至連另一隻腿也被拽住,動彈不得。

    腐爛的手臂散發的惡臭熏得張則頭腦發昏,這真是一個逼真的夢,連味道都這般清晰可聞,張則想。不止味道,連觸覺都真實得讓人毛骨悚然。

    撲通,撲通。

    一個又一個渾濁的泡泡從粘膩的稀泥中湧出,棕色枯死的水草粘在水泡上,噗通一聲炸開。越來越多的手臂從沼澤中伸出,掙扎著要爬出束縛身體的深潭泥濘。放眼望去,整片沼澤上都是腐爛的手臂手指……

    張則終於被噁心到了。他用力甩動大腿,想要踹掉順著他的小腿慢慢往上爬的腐爛屍體。越來越多的屍體爬出沼澤,跌跌撞撞群起湧向他。

    屍體的臉不同程度的腐爛,髒兮兮的皮膚呈現灰褐色,但這都不是重點……當張則看清了他們的臉,所有屍體的臉都一模一樣,那些屍體的臉他再熟悉不過。每天早上,面對鏡子,印出的都是這一張臉。

    這些屍體,就是張則他自己。

    「就這點程度?」張則盯著那些腐爛而熟悉的臉孔,開口,語氣裡帶上一絲嘲諷,「我還以為是多麼厲害的魘,原來僅僅是弄些無莫須有的場景嚇唬人?」

    沙沙沙……

    空氣中想起詭異的摩擦聲。

    「膽子那麼小?到現在還不敢現身?」

    沙沙沙……哧……

    沒有回應,只有愈見尖銳的噪音刺痛耳膜。

    嘖。張則撇撇嘴,偏頭,靜靜站在原地。不是他不想逃,而是此刻他的身體動彈不得,夢境是有魘支配的,現在他所經歷的一切全是那只魔物的安排。

    張則沒有什麼表情,他靜立著,紋絲不動也反抗不得,頓時,劇痛襲來,張則額頭上冒出一片冷汗。身體卻只能任由一隻隻腐爛的屍體,頂著一張屬於自己的面孔,攀上自己的身體。

    張則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四肢被扯斷,皮膚被啃爛,頸部動脈被咬破。

    卡嚓,卡嚓,骨頭被咀嚼的聲音刺入耳膜。

    咚的一聲,血液從脖子噴湧而出,張則的頭部落到沼澤裡,翻了一翻,漸漸被骯髒的泥濘淹沒,失去四肢支撐的軀幹轟然倒下……堪比五馬分屍的慘狀。

    視線重歸黑暗。

    嗒。

    嗒,嗒……

    *的液體滴落在臉上,又順著側臉滑下。

    張則刷地睜開眼睛,一道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趕緊閉上眼睛,但光線還是透過眼皮,折磨著他的眼球。

    「張則,張則?」清清冷冷的低語在耳畔響起。

    很熟悉,張則皺了皺眉,努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白光已經弱去,眨了眨眼睛,他看見了百景歸的臉。

    「你沒事吧?」百景歸擰著眉頭,輕輕拍了拍張則的臉,「醒過來了?」

    張則又眨了眨眼睛,望向眼前的男人,張了張嘴巴,發現嗓子疼得厲害,燥熱得像是要冒煙。頓了頓,張則悻悻合上嘴巴。

    嗒。

    又有一滴水滴到臉上,這一次,液體順著額頭滑進眼睛裡,引起一片刺痛。張則用手抹了抹眼睛,卻發現手指沾染上猩紅。一直落在的臉上的液體……是血。

    鐵腥味強烈刺激著嗅覺,張則目光一利,落在百景歸身上。

    百景歸在微笑,笑容有一絲扭曲。

    「你不是他。」張則冷聲道。

    「我是……我就是百景歸。」對方湊近張則,在他耳邊低喃,「張則,你不相信我嗎?」

    張則冷笑,「我只相信我自己。」

    「那你便……殺了我?」百景歸反掌,手裡幻出一把冷光閃

    閃爍的匕首,遞給張則。百景歸精緻的眉眼透出一抹濃烈的哀傷,他深邃的眸色一沉,「張則……」

    張則盯著他手裡的那把匕首,身體一怔,想抬手,卻發現身體根本不受自己的支配。這一次,張則真正感到棘手了。不是魘阻止他去取過那把匕首,而是他自己,張則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就好像是,殺了百景歸,他就將犯下天大的不可挽回地過錯一樣。即便知道對方是冒牌貨,他同樣不忍下手。

    「看,你捨不得殺我。」百景歸又笑了,他走進張則耳邊,輕笑著:「那麼,便由我殺了你吧。」

    張則的瞳孔猛的放大,胸口劇烈的疼痛,心臟被戳穿攪爛的痛覺讓他痛苦到極限。

    「我找到你的弱點了。」百景歸笑著,握著刀柄的手慢吞吞的左右旋轉,他一臉愉悅地看著張則痛得渾身抽搐,「怎麼樣,即便知道你對面的人並不是他,也還是狠不下心吧?」

    「我狠不下心?」張則嘴裡湧出猩紅的血液,冷笑,他迅速抬手扣住百景歸的喉嚨,一陣黑氣從百景歸身上蒸騰而出。

    突然,手下的觸感一空,張則腦袋一昏,眼前一黑,再次陷入黑暗。

    ……

    額頭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張則再次睜開眼睛,瞳孔空洞了幾秒鐘,聚焦後,盯著落在自己額頭上的那隻手臂。他躺在床上,就在他之前睡著的那張小木板床上。

    「醒了?」百景歸撤回手,原本波瀾不驚的眸子蕩出一絲擔憂,他又問了一遍,「醒了?」

    張則點點頭,「我做了個夢,夢中夢。」嗓音沙啞到極點。他撇頭,看著頭頂昏黃的燈光,喃喃道:「我真的醒了嗎?」

    「你剛才引出了魘魔,我們捉住它了。」百景歸垂下睫毛,掩蓋視線,「抱歉,我來晚了。」

    「百景歸。」張則啞聲。

    「怎麼?」

    「渴了。」

    百景歸起身幫他去倒水。

    張則望著百景歸高高瘦瘦的背影,瞇了瞇眼睛,啞聲道:「我愛你。」

    百景歸愣了愣,搖著頭笑了笑,坐回床邊,把裝著溫水的被子遞到張則手裡,揉了揉張則頭髮,「我也愛你。」

    「唉。」張則誇張地歎氣,「我現在終於理解,為什麼有人願意沉浸在夢魘之中,耗盡生命力去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夢境了。」

    百景歸笑容一僵,「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如果不是知道外面有個脾氣冷冰冰的傢伙在等著我,我搞不好都情願讓你吸盡我所有精力,只為沉溺在這美輪美奐的睡夢之中了。」

    百景歸笑意淡了淡,「張則,你已經醒了。」

    「真的?」張則從床上坐起來,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對比第一個斷頭斷手斷腳的噩夢,深感這個夢境真的很幸福。張則壞笑,「既然夢中什麼都可能,不如我們就地滾到床單上,如何?」

    「如你所願。」百景歸淺笑盈盈,伸手去接上衣扣子,性感的鎖骨從領口露出來。

    擦……張則嘴角一抽,他真的有那麼一點點點捨不得離開這個夢境了。

    好吧,一點點點是假象,是非常非常捨不得。

    「張則。」百景歸嗓音沙啞,走近張則,在他耳邊吐氣如蘭,「留下來吧……我們一起。」

    衣服越脫越少,張則盯得眼珠子都直了。

    「你在看什麼!」

    張則正想催促『百景歸』再脫乾淨點,話還沒出口,耳邊就炸起一道冷冰冰隱含怒意的聲音,張則再熟悉不過的怪異聲音。

    清清冷冷,聽得見,卻辨認不出具體音色。

    「你打算和那只雜碎鬧騰多久!」

    確定這聲音不是幻聽,張則雞皮疙瘩瞬間湧了出來……興奮的!

    張則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那張辨不出五官的臉,嗓音有些顫抖……還是興奮的:「背後靈?」

    也許是魂體強行闖入夢境之中的關係,背後靈的身體比平時更加透明飄渺,不過那道銳利而隱怒的視線,深深讓張則意識到……這一隻,的的確確是他家丟失已久的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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