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9.第59章 山河震、蒼生何辜 文 / 寒血
聽出阿托齊的話裡有考校的意思,韓雪心頭微微有些惱怒,都快要火燒眉毛了,這位大爺竟然還有閒心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眼珠子轉了兩圈,韓雪抬眼淺笑著看向阿托齊。
「到時候你可以說,你假意畏懼大梁的雄兵鐵騎,向大梁皇帝多番保證,回朝後會勸說自己父王撤兵;而與此同時,又正好有人求見大梁皇帝,向他陳述殺你與放你之間的利害關係。」
「以大梁泱泱天朝風範,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不應當與你錙銖計較,所以才湊巧撿回一條命來安全回國,如何?」
儘管韓雪這番話說的還算合情合理,卻略顯中庸,似乎並不符合她的性格。
阿托齊奇怪的盯著她,連蘇展都有些猜想不透。
突然,蘇展的腦子裡靈光一閃,「韓雪,那這個『正好求見』的人又是誰?」
韓雪柔柔一笑,忽然媚眼如絲卻又帶著幾分幽怨的看向阿托齊。
「定國公之女韓雪,對北夷太子阿托齊情根深種,奈何北夷跟韓家仇怨太深,雖然兩個人相愛,卻沒辦法相守在一起。可是,眼看著阿托齊即將有性命之憂,韓雪我終究心有不忍,才冒死面聖求情。哎,此情此心、感天動地,足以讓百花哀鳴、百花垂淚……」
噗!!
蘇展一口茶水全噴在阿托齊臉上。
阿托齊更是從脊背到指尖,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哆嗦發麻的,整個人僵硬的坐在那裡,茶水沿著他的髮梢臉頰一滴滴掉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咳咳咳!蘇展拚命的捶著自己的胸口,那一口茶水可把他嗆的不輕,他神色古怪的瞪著阿托齊,眼睛裡明顯閃爍著幾分威脅的意味。
這時候阿托齊才逐漸反應過來,哭笑不得的看了韓雪一眼,然後還蘇展一個挑釁又得意的眼神。
想了一下,阿托齊似乎覺得還差點什麼,又看了一眼韓雪,這才開口,「果然是個好借口,相信這樣的說法,誰也沒辦法直接反駁。不過,韓雪你看,為了證明這份真情,你是不是能給我件什麼『貼身』的信物當作證明?」
口氣重重的咬著『貼身』兩個字,一直以來儒雅風流的阿托齊,此時看起來似乎有些賤賤的。
不等韓雪的白眼送到,蘇展已經一個茶杯扣在他腦袋上,另外附送倆字——滾蛋!
懶得理他們兩個爭風吃醋的活寶,韓雪乾脆斂起衣襟往殿外走去。
臨走之前,她終於還是回頭又補充一句,「阿托齊,我再送你句話。富國強兵,民富則內事靖寧,兵強則無外侮之禍。」
阿托齊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歎息著搖頭,「北夷蠻荒之地,富民談何容易。」
韓雪也不理他,直接邁步出了殿門,蘇展正準備跨步追上去,卻聽到韓雪的聲音隱隱飄來,「蘇展,你就留在這裡好了。」
蘇展?留下來?幹嘛?
咦,等等,蘇展?難道是……蘇展?!
對了!
阿托齊眼睛一亮,兩隻眼睛灼灼的看向蘇展,直把他看的毛骨悚然。
盡力撫平自己胳膊上豎起的寒毛,蘇展乾脆想往外面走,反正韓雪只是讓自己留在錦和宮,與其呆在這裡跟阿托齊大眼瞪小眼,還不如去跟周狂他們聊聊來的有趣。
可惜人還沒走出半步,就被阿托齊一把拽住!
……
從大殿裡出來,韓雪正看到宮門口站的筆直的周狂。
往前走了兩步,韓雪輕聲喚道:「周叔叔,可以來一下麼?雪兒有事想跟你談談。」
周狂詫異的回頭看她一眼,跟旁邊的幾個侍衛嘀咕幾句,這才轉身走過來。
「大小姐有事找末將?」
韓雪淺笑著點頭,「周叔叔,您跟著爹爹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怎麼還這麼見外,跟爹爹一樣叫我一聲雪兒不行麼?」
「呃……雪兒,你找我有事麼?」看著韓雪眼裡的堅持,周狂只好尷尬的叫了一聲。
「是這樣,北夷戰事的問題,雪兒可能需要立刻見君面聖、懇談一番,不知道周叔叔願不願意陪雪兒一道去,畢竟現在京裡,叔叔是最瞭解那邊情勢的人。」
周狂遲疑著想了一會,又聯想到韓雪今天突然去見阿托齊,恐怕真的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或者情報,於是他點點頭,「好的,那我們現在就走。」
而後,韓雪跟周狂兩個人很容易的就在御書房裡見到文定帝,實際上,當文定帝聽說韓雪有急事求見的時候,立刻就讓小郭子將她帶了進來。
此時在御書房裡的,除了文定帝,還有大梁首輔宰相——文天昊。
「臣女韓雪見過陛下。」
「起來吧。韓雪,你突然來見朕,是有什麼事情麼?是不是太后那邊……」
「呃……不是。」
韓雪壓根沒想到文定帝竟然見到自己就聯想到太后那邊,卻把她一肚子想好的說辭全部打亂。
不過轉念一想,文定帝高居朝堂這麼多年,什麼樣繞彎說話的大臣沒有見識過,自己何必去跟他耍那點小心思?
所以乾脆竹筒倒豆子,把自己今天去錦和宮見到阿托齊以後的事情干脆的複述一遍。
這些話剛剛說完,韓雪就發現文天昊和周狂一臉駭然卻又不解的看著他,反倒是文定帝變得有些面無表情,幽深的目光中帶著一抹探究的味道。
「韓雪,看起來你並不擅長玩陰謀。」文定帝如是說。
韓雪淺笑著抬頭,用自己真誠的目光看著他,「韓雪不喜歡更不擅長陰謀,陰謀總會有被揭穿的一天,所以韓雪所用的不過是陽謀而已。」
聽她這麼說,文定帝放聲大笑,「陽謀?好一個陽謀!那你說說看,你為什麼要賭這一次,試圖讓北夷止息兵戈?!」
因為我怕大梁被滅國!韓雪在心裡吐槽道。
不過她自然不會傻到如此去說,因為她心裡其實還有著另外一重的考量。
深吸一口氣,韓雪的氣勢忽然變得凜然而凝重,「陛下,文丞相,周叔叔,在你們三個人看來,戰爭在你們眼裡是什麼?」
戰爭……
御書房裡的三個人全都陷入沉思,韓雪也不急,垂手站在一邊不動不語。
想了一會,文定帝才凝重的開口,「爭奪、逐鹿、勝敗。」
文丞相沉思良久,最後也說出三個詞,「邊塞,兵丁,糧餉。」
等到周狂這裡,他倒是乾脆的很,「保家衛國!」
韓雪笑著搖搖頭,目光裡卻帶著凝重的憂傷,「在我眼裡,戰爭是流血、是犧牲、是死亡,是山河動盪,是妻離子散……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陛下,韓雪的選擇,您現在能明白了麼?」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文天昊喃喃的念著這兩句,一時間只覺得心口胸臆被狠狠的攥住,無法呼吸。
而一邊的周狂更是紅了眼睛,那些戰死的兄弟的樣貌似乎一個個在他眼前浮現,小馬、順子、二狗、白楊……
儘管他只是個謀士,當年卻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一場場異常慘烈的突圍殺戮。
血,漫山遍野全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金戈交接,戰馬嘶鳴,刀子跟骨骼之間的摩擦發出刺耳的悶響。
在那樣的戰鬥裡,什麼未來,什麼人性,什麼封賞,全都被拋諸腦後!
活下去,跟我的兄弟一起活下去!
能活著回去見父母妻兒,已經是他們心裡最大的渴盼和牽掛。
文定帝隱藏在袖裡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他的目光深邃幽深,卻沒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態度,「你繼續說下去。」
深深的歎息著,韓雪知道今天自己貿然的行動又引起文定帝的注意,可她卻不能退縮逃避。
「陛下,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場大戰下來,我大梁有多少好男兒將血染沙場、馬革裹屍?」
「我大梁勇士不會畏懼戰鬥,守家衛國無怨無悔,但爹爹說過,為將為帥者必須為士兵的生命負責,即使是死,也要死得有價值、死得其所!」
「當初百花宴上,韓雪一曲滿江紅,無非是想唱出我大梁男兒的熱血,面對戰爭,必須有大無畏的勇氣和必死的決心,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贏得勝利,但如果能夠兵不血刃,那韓雪覺得,我們就不應該輕啟戰爭。」
韓雪長吸一口氣,感受著肺部瞬間從干扁變得充盈,情緒雖然有些低落,氣勢卻愈見沉穩。
「阿托齊在北夷的威望極高,如今就算殺掉他血祭軍旗,對我們的戰士而言也起不到多少鼓舞士氣的作用,反而會讓北夷兵將乃至於北夷民眾舉國同哀。」
「到時候北夷王藉機煽動軍心,以哀兵之勢反撲大梁,實在是得不償失。」
「所以,留住阿托齊也不過是雞肋,甚至是個燙手的山芋,可如果能放他離開,甚至由我們暗中幫助他奪得北夷王權,止息刀兵,對大家都有好處。」
這一番話說完,韓雪才發現,御書房裡的三個人都怔怔的看著她。
苦笑著搖搖頭,完蛋,又顯擺大勁了!
韓雪也知道自己一旦情緒飆起來,會是怎樣的大出風頭,也許在現代社會裡這樣的行為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可現在她淪落在古代這種需要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的地方,恐怕還真是多少次都不夠死的。
文定帝沉思良久,終於他還是做出決定,「既然如此,朕許你便宜行事。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