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一節 舊衣服 文 / 凝波
舊衣服
大家買過二手的衣服麼?現在網上有很多轉讓二手衣服的,但基本上都是賣家自己的,沒穿過幾次很新的。二姨跟我講,她小時候。有很多敲著鑼到村裡來收賣舊衣服的人。他們屯子管這些人叫竄兒鑼。就是走家串戶的人。
雖然當時姥姥家並不富裕,但是過年還是有能力給孩子扯點布做衣裳的,不過不是每人能做一件。而是給最大的孩子做。這樣孩子長大了,穿不下了,還可以依次的留給下面小的孩子穿。就這點,二姨妒忌姐姐秋霞很久。每次看到姥姥給秋霞做新衣裳,總是纏著要姥姥先給她做。不過最後都是被姥姥嚇唬著要打才罷,有時候鬧得急了,姥姥就會給二姨買頭花什麼的將她應付過去。於是二姨穿著姐姐替換下來的舊衣服好幾年。每次新衣服做下來,二姨總要先搶過去,不管衣服袖子長出一大截,直接往身上套。秋霞卻不跟她搶。秋霞卻很懂事,知道二姨喜歡新衣裳,穿的時候總是很小心。不弄髒弄破,等替換給二姨的時候,還能有七八成新。給二姨的時候,大麗還會在衣服繡些花啊,蝴蝶啊什麼的。讓衣服更好看。二姨每當回憶起這些,眼神就會很溫暖。然後笑說:「其實我比你小舅舅他們好多了。他們小時候,還穿著我換下來布拉吉到處亂竄呢。被屯裡人笑話夠嗆。」這些故事,我現在聽了心酸。對二姨來講,卻是美好的回憶。
並不是每家都能在新年做得起衣服的。有的人家做一套都難。這時候,竄兒鑼的生意就來了。這些竄兒鑼都是沿著路挨屯裡跑。最先收貨的地方多在大的地方比如哈爾濱。到底是有錢人多些,有些是家裡下人偷著拿出來賣的,有些是典當行死當了淘汰的,有些是小戶將穿不下的衣服變賣點錢養家的。這些衣服,新舊不等,質量檔次也層次不全。雖然大多都是抽了絲掉了扣子的舊衣服,但運氣好的話,你竟然可以在裡面翻到呢子大衣呢。這些衣服便宜,耐穿。有的不需要的人家也會買兩件,留著下地幹活時候穿。不心疼。陣斤呆號。
一旦竄兒鑼來村裡,遠遠的那大鑼就敲起來。然後他們扯著嗓門大聲的吆喝:「有沒有破衣爛衫的來賣啊,要不要過來看看好面料的衣服撿漏了啊。」
這時候,就會有不少中年的大娘圍上去。要說這搶甩賣似的場面,不論是城市大商場還是農村集市,女人們的熱情是一樣的。這些人在一車的衣服裡翻來揀去,挑選到合適自己尺寸的就往身上套著試。裡面會有幾件好材料好花樣的,就會迎來一輪的暴搶。不過這一般都是出了門子的媳婦幹的事情,一般的小姑娘可拉不下臉來跟著搶。也拉不下臉來當眾換衣服試。
村裡小芬兒家裡不富裕。她的大多衣服都是這種二手,或者說是幾手貨。她娘很有眼光,總能從一堆的衣服裡挑揀出適合她閨女穿的尺碼和式樣。小芬兒模樣身材也擺在那裡。即使是舊衣服,洗乾淨了一穿,照舊光彩出眾。
這些舊衣服買回來,照舊是要先洗完了後暴曬的。畢竟是舊衣服,人家賣的時候可能都沒洗。有的都餿了。說實話,那時候的人都實在,要說這舊衣服裡有沒有裝裹衣服(死人的衣服),有的。不過一般的竄兒鑼都會將這樣的衣服和其他的衣服分開。畢竟犯忌諱的太多。這樣的衣服質量好,但是更便宜。就是買的人實在太少。後來漸漸地,竄兒鑼也學奸了,將所有的衣服混在一起,你抓到了算你倒霉。於是大家看到裡面有些新衣服沒人動的,自己也不要,都怕這是死人衣服。
時常會有人問竄兒鑼:「你這裡有沒有髒衣服啊?」竄兒鑼就翻著白眼兒說:「我又沒工夫洗,收來的舊衣服當然髒。」問的人知道他故意打岔就問索性明白了:「我說的是套在死人身上你們扒下來的。」竄兒鑼就會大怒道:「你才幹那缺德生兒子沒屁眼的事呢。我這都是收來的衣服,哪來的死人?再說人活百歲都要死的,你現在拿的衣服,沒準那前任主人今天就嚥氣了。你說這衣服算不算是死人衣服呢?」問的人被噎的直翻白眼兒,摔下衣服走人而已。
所以買二手衣服,你心裡要是忌諱這些,還真就沒辦法穿。小芬想的開,並不忌諱這些,她跟二姨說:「哪個人家的炕上沒死過人,哪家的地裡不埋人。就兩件衣服,洗乾淨了再穿哪有那麼多忌諱。」雖然這麼說,可是終於她身上發生的一件事,讓她再也不敢說這話,他家以後再窮,也不敢買竄兒鑼的衣服了。
這天竄兒鑼又在村口扯起了嗓門。小芬的娘聽見忙趕過去,想給閨女找一件夏天的裙子。小芬個子竄的快,去年的裙子已經見短了。她娘在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裡,一眼就看中了一件綠底白沙的裙子。她一把從人群翻檢的手中搶了過來,看了看長度和腰圍,腰圍好像肥了一點,但改改正好給小芬穿。式樣也正合適,於是高興拿出賣雞蛋的錢付了,小心翼翼的揣了回去。
回家洗乾淨了曬乾,發現這裙子很新,也沒有掛絲拔線的,這個錢花的值個了!將腰線改細了讓小芬穿上,就像是給小芬量身定做的一樣。輕紗被風吹拂起來,小芬好像也要隨風飄走了一樣,穿上去好像個仙女。小芬喜歡的不行,捨不得就穿,脫下來疊好放在衣櫃裡。留著以後有什麼重要的場合再穿這麼好看的裙子。
這天,村裡孫家娶媳婦擺酒。大伙都去喝喜酒。終於有機會穿這條裙子了!小芬找出這條裙子換上,在鏡子面前左照右照,自己覺得滿意了,才扶著她娘出門。和她娘走在屯裡,頓時惹來一陣羨慕的眼光。還有大媽特意過來問這裙子在哪裡買的,這麼好看,自己也給女兒弄一條穿去。小芬自己心裡也很得意,臉上也帶上了愉悅的笑容。
農村的酒席是很亂的,先來的先坐,直接開席。吃完了下一輪再上。越往後越亂,都是喝酒的老爺們在拼酒了。小芬她娘領著小芬進了裡屋,隨了份子錢。就出來找一桌全是小孩兒媳婦的桌子坐下。席上,坐在小芬旁邊的劉家嫂子一個沒看住,讓自己懷裡的孩子上桌子抓了一把菜,小孩兒吃完了就用油乎乎的手往旁邊的小芬身上一抹,頓時將小芬的裙子弄髒了。本來小芬是很溫和的一個女孩,這天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就站起來給了那小孩一下子。眼睛還惡狠狠的瞪著說:「敢把我裙子弄髒了,你這崽子找死呢?」
同桌的人都驚訝的停下了筷子。愣愣的瞅著小芬和她娘。劉嫂子也忙將被打哭了的孩子抱起來哄著,一面跟小芬說:「小芬啊,我家孩子才三歲,都不懂事呢,你跟她一般見識不成小孩兒了。衣服弄髒了我回頭給你洗啊。別生氣,坐下吃飯吧。」小芬她娘尷尬的看著這情景,心裡也不知道姑娘為啥這麼生氣。要說是愛惜這裙子,她以前可沒這麼脾氣火爆啊。再說裙子髒了洗洗就好了。在眾人面前跟一個小孩子置氣,只會讓別人背後講究你不懂事。於是小芬娘拉下臉來訓斥小芬:「你坐下,發什麼瘋。早知道就帶你弟弟過來了。」
沒想到小芬一轉臉,對著她娘說:「你誰啊,來管我。你管的著我麼?」這麼一說大家目瞪口呆。小芬今天是中邪了吧,跟他媽這麼說說話,還是在人前。大伙開始紛紛指責小芬。沒想到小芬像是不認識這些人似的,誰說她她跟誰嗆,眼神也一直很凌厲的瞪著。後來劉嫂子看不下去,想著這事兒也是自己惹的,再說這麼鬧人家婚宴算怎麼回事啊,就拉著小芬和她娘,還有幾個吃完了席的媳婦兒去她家。她親自去櫃子裡找了自己不常穿的一條裙子出來讓小芬換。
小芬自從被拉進屋,就一句話不說,乾站著瞪著大家。神色越來越不對。待到劉嫂子讓他換裙子的時候,更是猛的一推劉嫂子,說:「誰讓你動彈我裙子的,給我滾開。」推的劉嫂子一趔趄,差摔倒了。小芬娘再也看不下去,上來就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還要繼續打的時候,被周圍的眾人拉開。
小芬卻不知道疼似的,死死的瞪著她媽,說「你敢打我,等我讓我媽過來殺了你。」這下大伙真傻眼了,她媽就在她面前呢,她上哪找個其他的媽過來?還殺人,這孩子肯定是中邪了。於是幾個媳婦趕快去劉奶奶家找劉奶奶。二姨正在劉奶奶家裡玩,聽見這事,也跟著過來看熱鬧。
這邊小芬兒已經跟瘋了似的,誰上前去碰她一下,她就叫喚,拳打腳踢連撓帶踹,還要殺人。待劉奶奶進屋,她就死死的盯著劉奶奶,腳下卻慢慢的退到了牆角。
劉老太太看了看情況,說,拿根香來我請白家仙兒給看看,是不是衝著什麼了。大伙幫著點香,一會兒的功夫,白家仙兒到了。劉奶奶說話開始舔嘴唇,身子似乎也軟了下來,靠著被垛開始說話:「你是哪裡的野鬼,纏著我們屯的孩子想幹嘛啊?」
小芬兒不答話,就是低著頭。劉老太太問了幾次,小芬兒也不答。忽然小芬趁著大家不備,一步衝過來,一巴掌打在了劉奶奶後背的脊樑骨處。劉奶奶一下子就沒了聲音。大伙反應過來,忙上去拉住她,又有幾個人去扶劉奶奶。這小芬兒力氣大的兩個人沒拉住。正要往外衝呢,劉嫂子的弟弟抱著隻貓過來了。那貓見了小芬兒就開始嘶吼炸毛,小芬見了貓卻冷靜了不少似的,慢慢的退回了牆腳。
這邊眾人給劉奶奶揉胸口,掐人中。不一會兒劉奶奶悠悠的甦醒過來。拎起一個枕頭就衝著小芬砸了過去。說:「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我家家仙兒過來做說和,你倒趁人不備的打傷她七寸。你等著,我回去找狗血倒你一臉看你怕不怕。」
大伙聽劉奶奶的意思,小芬兒似乎是被野鬼附了身了。劉奶奶搖頭說:「不是,不是鬼,就是死人身上的一股魄勾在那裙子上,小芬粘上了。人說魂承載的是人性善良的部分,而魄則是惡念的部分。所以這股魄激發了小芬內心的惡念,他對誰都開始攻擊就是這麼回事。」劉奶奶跟小芬的娘說:「現在白家仙兒不注意被傷到了,不能幫著驅魄,你去找些辟邪的物件。聽說村口老張家去年上山,遇到了雷擊木,他家門口就懸著一根,你去要來使使。」小芬的娘慌忙去了。
過了一陣,果然拿了手臂長得一劫木頭來。這木頭就是天雷劈中樹木,將這木頭砍下來雕成掛飾可以辟邪。不過這次劉奶奶還真說錯了。雷劈木對付野仙兒一類的很好用,因為他們修煉都怕雷擊。對付這種魂魄還真不行。小芬不但不怕,還一把搶過來將木頭遠遠的扔了。
劉奶奶看不管用,也沒招了。倒是二姨心思靈活,問奶奶,是不是把勾住魄的裙子扔了就沒事了?
劉奶奶一拍大腿說:「可不是,我咋忘了這個。沒了載物,那魄就散了。你們幾個快拉住她,把她裙子扒下來。」
幾個媳婦一擁而上,小芬來不及掙扎便被壓在底下。一會的功夫,那裙子就給扒了下來。劉嫂子引起灶坑,將那裙子塞進去一把火燒了。可也奇怪,剛開始那裙子就跟濕了似的點不著,後來好不容易著了吧,燒出的火苗是綠幽幽的。邊燒裙子,那邊小芬就跟燒她一樣掙扎,幾個人都撕扯不住,臉都憋紅了。那邊裙子剛燒完,這邊小芬就不掙扎了,愣愣的坐在地下半天,忽然一下子跳到炕上找被子包住自己。還哭著問:「你們扒我裙子幹啥啊,這還有個男的呢。」大伙看他正常了,也鬆了口氣,劉嫂子笑著說:「我弟弟才十歲,你忌諱啥。我這是歪打正著,幫著你驅了魄,你還要我賠你的裙子不?」小芬兒娘是個實在的,沒聽出玩笑,趕忙說不用不用。又想回家取幾個雞蛋給劉奶奶當謝禮。她家窮,劉奶奶當然不肯收。倒是臨走了還告訴了她娘,以後別在瞎買竄兒鑼的衣服了,東西不乾不淨的,真惹上難纏的東西更麻煩。果然,以後她娘寧肯不做新衣裳,也不肯再看竄兒鑼的衣裳了。這事兒以後,竄兒鑼在二姨家屯子的生意也不好做了。慢慢的,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了,不再需要這種二手的衣服,竄兒鑼這種生意也漸漸的停止了。或許就進化成了我們現在的二手店了。聽說現在也有專門賣這種髒衣服的二手店,真希望他們良心能夠發現,不要再坑別人了。就算是不信鬼神什麼的,那死人的衣服攜帶多少髒病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