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7.087:少年 文 / 素衣凝香
「皇上,那班人把奴婢和奴婢的父親一併擄到一處完全與世隔絕的小屋時,曾有一個人出現在那裡,讓奴婢陷害婉瑜皇后娘娘。可是婉瑜皇后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能做這等忘恩負義之事?所以奴婢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這個人竟然……將奴婢與父親關在小屋之中,兩天一夜,未曾進一滴水,未曾吃一粒米。」
「雲霓你……受委屈了。」硃砂不無動容地道。
「皇后娘娘,雲霓受這點委屈又算甚麼呢,」雲霓淡淡地笑道,「只是這些人是絕不會善罷干休的,皇后娘娘,您要小心這個人。奴婢是在他走出門的時候,藉著門口的光亮看到了他的袍子。奴婢在尚服局已然有一段時間了,每日過手的衣裳何止千百,每一個都不曾記錯,絕對不會認錯這件袍子!」
「這……這袍子是……」白澤喃喃地說著,面帶驚駭之色地抓過了這件紫色蟒袍,「這袍子是……」
夜色正濃,滿殿燭火搖曳。
鄭尚宮靜靜地坐在床邊,望著躺在床塌之上的莊太后,心裡百感交集。
「你看了哀家這麼久,要做甚麼。」許久,莊太后的聲音才緩緩地響起來。
聽到莊太后還能說話,這鄭尚宮便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她迅速地拭了拭眼角的淚水,笑道:「奴婢只是在歎息,當年那麼個清麗的美人兒,而今頭髮也白了。太后娘娘,奴婢可是一直以為您是不會老的呢。」
「貧嘴。」莊太后的唇邊綻出了一抹笑意,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好像幾十年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只是,那個曾經一直陪伴著自己的人不見了……而已罷……
「看起來,哀家的任務都已然完成了,」莊太后滿足地歎息一聲,「哀家,便是走,也走得心安了。」
「太后娘娘。」鄭尚宮欲言又止,莊太后卻輕輕地伸出手來搖了搖,道,「秋妍,你還記得嗎,我們曾經說過的夢想。」
鄭尚宮的嘴唇微微地顫了顫,終是點頭道:「那一年,太后娘娘與奴婢兩個人站在一株蘋果樹下,說若有朝一日能夠出宮,便買下一個小院兒,種上許多的蘋果樹。春天開滿美麗的花,秋天結滿芬芳的果實……然而先皇就是在那個時候遇上太后娘娘您的,這個夢想最終沒能現實,但是太后娘娘您卻獲得了幸福。」
「幸福?」莊太后輕輕地笑了起來,「幸福不幸福,只有哀家自己知道。」
「太后娘娘……」鄭尚宮猜想莊太后定然是想起了曾經一些不如意的如此,便想要張口相勸,卻不料莊太后只是抬了抬手,緩緩伸出手,從枕下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秋妍,這個,是哀家托順元替哀家購置的一處房產,就在京城三十里之外的一個小小的鎮子上。那裡既安靜又富足,民風更是淳樸。那院子後面有一大片的果樹,已然有家丁在那裡料理了,等哀家……走了,你便去那裡住罷。」說著,莊太后將手中的盒子,遞給了鄭尚宮。
鄭尚宮怔在那裡,久久說不出話來。淚水就在她的眼中打轉,就連伸出去的手都在微微地顫抖著。
好不容易接過了這個小盒子,打開,看到裡面裝著的乃是一紙房契,和一把鑰匙。鄭尚宮早已然泣不成聲地哭倒在莊太后的床塌之上,那莊太后的鼻子微酸,她眨了眨眼睛,沉聲道,「好了,把你的眼淚留著等哀家死的時候再哭。」
「太后娘娘!」鄭尚宮難過地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莊太后溫和的笑臉,「去,給我傳那個人來。有些話憋了幾十年,該對他說說了。」
「太后娘娘您……」鄭尚宮想說,太后娘娘您而今身體有恙,何苦還喚那個人來呢,若是生了氣傷了身,豈不是更新難過。然而看著莊太后臉上的平靜神色,鄭尚宮卻恍然明白了她想要做的事情。
或許有些事情,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才敢面對罷……鄭尚宮輕輕地歎息一聲,轉身走出了「慈寧殿」。
歲月就這樣慢慢地流逝了,傲軒。你走的時候念的,卻終不是我的名字……莊太后目光迷離地望著那些輕輕跳躍著的紅燭,她臉上的神色猶為複雜,早已經說不出是難過是悲傷,還是憎恨與痛苦。
「你終於想見我了嗎?」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滿室的紅燭都因那突然出現的身影而劇烈地搖曳著。帶著寒風的清冷,帶著那足以破壞眼前這寧靜氣氛的壓迫之感,出現在這裡的挺拔身影呵……
莊太后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揚了揚唇角,淡淡地說道:「你來了,阿俊……」
阿俊……
那個人的身形明顯地一震,那週身散發而出的銳利之氣和壓迫感慢慢地收斂下去,他慢慢地走到了莊太后的身邊,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又開始想他了。」他淡淡地說著。
莊太后這才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英俊的眉眼,雖然還帶著年少時期的輪廓,卻早已然不是當年的他了。
「靖王爺,」莊太后笑道,「我忘不了他,正如你忘不了她一樣……」
她……
白隱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已然隔了這麼久,已然走了千山萬水,已然滄海都變成了桑田,如何,還會有這樣劇烈的痛呢……
「你還是忘不了她,是罷?」莊太后慢慢地坐起身來,看向白隱,「你還是放不下那段恨,那段回憶,那種痛苦。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白隱的眸光攸地陰冷下去,他穩穩地接上莊太后的目光,冷聲道,「難道要我忘記你的所作所為麼,莊太后?難道要我忘了,是誰假傳聖旨,讓她悲慟欲絕,讓她難過落淚,讓她便是死,也沒能得到一個真相的?你可知道如今的她夜夜在我耳邊哀嗚,一聲聲,一句句喚的都是她好怕,她好冷?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白隱從來都沒有這樣激動過,他站起身來,憤怒地瞪著莊太后,那一刻,他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段青蔥的歲月之中。那個從來沒有那麼深的城府的少年,那個只想要靜靜地守望著一個人的少年,那個……被迫在腥風血雨中艱難跋涉的少年,那個被迫眼睜睜看著承諾與責任是如何被權力和野心所摧毀的少年……就這樣出現在莊太后的眼前,毫無徵兆,卻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