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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宮心計 第17章 金縷曲 文 / 安慕菲

    年關漸近,天氣益發寒冷,冰天雪地裡寒梅怒放,宮女太監們也張羅著準備過年,到處張燈結綵,逼人的寒氣凍結不住空氣中洋溢著的洋洋喜氣。

    子靈忽然莫名憂傷起來,看人來人往,聽人笑人鬧,這家家團圓的大好日子,自己卻孤身一人在歷史長河中乘桴漂泊,身無所依,心無所靠。

    幸好,有玉兒陪在她身邊。這個乖巧漂亮的小女孩兒,在子靈身邊已經兩個多月了,雖說她不是子靈的親生女兒,但也慰藉了子靈的孤獨,讓她覺得心安。是啊,在這深宮中,玉兒是她的親人,她們可以互相依靠。

    她倚窗閒讀,不時抬頭看看玉兒,她在庭院裡和宮女們玩得不亦樂乎。

    玉奴送來一壺上好的佛手茶,把茶輕輕放在案幾上:「小姐,德妃身邊的筱薇來了,說要見您。」

    「筱薇?她不是應該在冷月宮裡伺候德妃的嗎?」子靈放下手中的書卷,蹙著眉問。

    「是啊,她說德妃娘娘吩咐她來送封信。」

    或許,是德妃娘娘有話要和歆玉說?畢竟她們是母女,血濃於水。子靈吩咐將筱薇帶進書齋。

    筱薇低垂著頭,畢恭畢敬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說:「這是德妃娘娘吩咐奴婢轉交給貴妃娘娘的。德妃娘娘托奴婢替她向您問安,說是辛苦娘娘了,希望娘娘好好照顧歆玉公主。」

    子靈拆開信函,取出粉色淡花的薄紙,寥寥數字,字跡娟秀:

    玉兒平安否?過往之事,不堪回首。寒夜悠悠,冷月淒淒,只求一杯毒酒。悔與恨,周旋久!命絕亦無怨,惟期盼,將功補過。望君憐我骨肉離別,冰釋前嫌,懷玉相會,令我母女再聚首。千恩萬謝,再叩首。

    字裡行間透著深切的悔恨,對玉兒的思念之前躍然紙上,感人肺腑。子靈讀罷,不禁落淚。

    是啊,德妃終歸是玉兒的生身母親,縱使萬里相隔也無法阻止相連的血脈,母愛雖早已被她扭曲,但卻真實而深沉。如今,她在冷宮中忍受著悔恨的煎熬,悔恨不已!否則,她怎麼寫得出這樣聲淚俱下的信?

    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子靈問筱薇:「德妃娘娘還說了什麼嗎?」

    「娘娘希望您……得空把歆玉公主帶去給她瞧瞧。娘娘想念公主了……」說著,筱薇不禁哽咽,紅了眼眶。

    子靈默然無語,靜靜地踱到書桌邊,研墨提筆,填了一首《金縷曲》:

    「君亦悔恨久,盼年來,冰釋前嫌,與君為友。加衣添飯莫傷悲,勿令鳳體消瘦。也消減,相思之愁。今生薄命骨肉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將心事,為君剖。

    區區小事是家醜,春來時,冰霜消融,又綠蒲柳。清淚從今須少流,留取心魂相守。但願得,河清人壽。他日懷玉悄相會,把悔恨相思拋身後。待相見,盼回首。」(1)

    書畢,將信箋封好,讓筱薇送到冷月宮去,另外還讓筱如包了一些鐵觀音和、佛手茶和一些糕點給德妃送去。

    院子裡,歆玉清脆的笑聲遠遠地傳來…….

    第二天,午後,冬天的陽光照在雪面上,天地間明晃晃的,子靈的書齋也滿室生輝。正是融雪的時候,空氣濕潤,但天氣比起昨日來,格外冷了。

    用罷午膳,子靈給玉兒披上一件桃紅色的斗篷,讓玉奴抱著她,三人往冷月宮去。

    到了德妃住的凝雪堂,只見白雪覆路,樹枝也被厚厚的雪壓折了。德妃坐在走廊上邊曬太陽邊做針線,見到子靈帶著歆玉進來,忙放下手中的活兒,顧不得雪深,奔過去摟著玉兒。

    看得出來,許久不見母親,玉兒也是喜悅的,她開心地抱著母親說:「母妃,玉兒好想你哦。」只是,她的眼眸中仍有一絲絲畏懼。

    德妃把玉兒抱到走廊上,回頭看子靈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上艱難行走,她略帶抱歉地說:「這冷宮,不比外面。滿庭院的雪也無人來打掃。人手不多,再說如今不比往日,這裡的宮女太監們我都叫不動了。」

    玉奴替子靈擦掉鞋面上沾著的碎雪,解下她的斗篷。

    德妃叫宮女們把凳子搬來放在走廊上,案幾上也添了茶和糕點。

    德妃說:「這冷宮,不比外面。連炭也縮減了,得省著用呢。太陽這麼暖和,還是曬曬太陽取暖好,我也常在這走廊裡做活兒。」

    看起來,她似乎並不避諱自己此時的處境,總說:「這冷宮……這冷宮……」但子靈聽得出她話語中的辛酸和苦楚。

    她瘦了很許多,也憔悴了許多。可見,她在這裡面吃了不少的苦。她畢竟是太后的親侄女,有太后關照,宮女太監們也不大敢為難她,吃住方面倒不至於太差,可她還是這麼瘦,是因為精神上飽受煎熬嗎?可見,她是真的知錯知悔了?

    轉念一想,在冷宮裡,連太后的親侄女也過得艱難,可見,若是普通的妃嬪被打入冷宮,那日子過得更是不堪了。

    冷月宮,多麼寒冷薄情的名字啊。子靈不禁打了個寒噤,或許是因為一陣冷風吹過……

    一坐下來,玉兒便依偎在子靈身邊,拿子靈手中的桂花糕吃。德妃坐在對面,看到這溫馨的一幕,眼中有些許的落寞。

    德妃開口說道:「玉兒和妹妹這麼親,可見妹妹是真心疼她。我雖是個不稱職的母親,但玉兒終究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骨肉,把玉兒交給妹妹,我總算放心了。望妹妹好生照顧玉兒,這孩子有我這樣的母親,著實可憐,我實在對不起她……」話未說完,德妃便掩面抽泣。

    玉兒正吃著桂花糕,看到她母親哭,愣了一下,也哭了起來:「玉兒會乖的,母妃不要哭,母妃不要打玉兒……玉兒會乖的……」

    聽到玉兒的哭聲,德妃哭得更加傷心了。

    子靈連忙抱起玉兒,好生哄她:「玉兒乖,母妃不哭,母妃最疼玉兒了,怎麼會打玉兒呢……玉兒不哭……」好不容易止住了玉兒的眼淚,子靈叫玉奴帶玉兒去西室裡玩。

    德妃紅腫著雙眼說:「真是失禮,讓妹妹見笑了。」她雲鬢微微散亂,翠袖淚痕斑駁,不由地心疼起她。

    這個可憐的女子,她一生只以丈夫和子女為重,而所謂的「丈夫」,還得和眾多女子分享!推人及己,子靈不禁自憐,即使如今深得聖寵,但男人似漂泊的浮雲,善變而難以捉摸,誰知道哪一天他會厭棄她呢?多說道:

    「昔日芙蓉花,今日斷腸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2)

    徐惠當年也曾指點武媚娘:「以才事君者久,以色事君者短。」雖說如此,但懷才如懷孕,時日久了才能看得出來。但試問,一個男人又願意花多少時日來瞭解一個女人?滿腹的才華要被看到,還要足以「事君」,簡直是難於蜀道呀!

    所以,對於女人來說,真的是「無才便是德」,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也不如傾世的容顏來得實用和直接——直接吸引男人,直接換取寵愛,直接為自己贏得利益!

    看著德妃和自己一樣平凡的容顏,子靈似乎懂了她的艱難和苦楚。

    洗了一把臉回來,德妃的精神略有改善,坐著和子靈閒話。她們雖然並不熟稔,但聊起玉兒的生活起居和趣事兒倒也有說不盡的話。

    不知不覺已是申時。(3)暖日退了熱度,風漸冷。子靈帶著玉兒準備離去,德妃甚是不捨。

    冷月宮門口,德妃向子靈道謝:「多謝妹妹能帶玉兒來看我,望妹妹往後還能常來。」

    「若有得空,定會常來的。」

    「還有,妹妹千萬別讓皇上知道你帶了歆玉來冷月宮。我怕皇上會生氣,連累了你和玉兒可不好。」

    「子靈清楚,望姐姐寬心。」

    此後,子靈又悄悄帶歆玉去見了德妃幾次。此事孟宏煜似乎並不知曉,或者是裝作不知曉。太后娘娘知道後,也假裝不知,對子靈比從前更好了.

    註:

    (1)作者安慕菲根據顧貞觀《金縷曲》改編,平仄不甚平整,只為博讀者一看,望挑刺兒的詩詞專家們繞道飄過……

    (2)李白《妾薄命》

    (3)申時:下午3點至5點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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