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慢性腸胃炎 文 / 小最

    一個多月，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沈杭為了新戲的各項籌備和選角工作忙得恨不得將一分鐘掰成兩半花，自然沒有閒心再上遊戲找楊傲冬的茬，或者說，在大多數的時間裡，他甚至想不起來有這麼個人。只是夢裡時不時有捉弄楊傲冬的片段，醒來只覺心曠神怡。

    女主定的是剛從中戲畢業不久的程可佳，清純可愛，很是符合劇中女一號的高中生形象。而男主經歷一番波折之後，最終定下來的竟然是娛樂圈臭名昭著的豐子臻，著實令人大跌眼鏡。各類娛樂小報紛紛揣測這背後的原因，用整版的篇幅分析豐子臻和飛翔娛樂總裁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甚至爆出了沈總裁和豐子臻在咖啡館親密相處的照片。

    但負責此片的導演在記者會上卻說：「男主和女主都是我定的。我相信再沒有人比豐子臻更適合世揚這個角色了。」世揚是《每天起床都看到你的臉》中男主的名字。

    開機那天豐子臻穿了件乾乾淨淨的米白色羊毛衫，笑容乾淨，眼中卻有著淡淡的憂傷，活脫脫便是劇中那個曾經受過傷害的娛樂圈歌手。

    連最挑剔的記者也挑不出一點兒不是來。

    其實沈杭最初是不想用豐子臻的，他身上的負面新聞太多，一丁點兒的不慎就可能毀了整個電視劇。但經過全國海選，各式各樣知名的不知名的男演員來試鏡，他和導演都不很滿意。相貌清秀笑容乾淨的演員很多，但總覺得缺了那麼一點兒味道。直到——豐子臻死皮賴臉跑來試鏡，換好衣服從化妝室走出來，一句台詞都還沒說，就那麼微微一抬眼，瞬間折服了在場所有的人。

    到不了眼底的乾淨笑容，睫毛上反射著溫暖的陽光，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淡淡的憂鬱。豐子臻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不，這根本就不是豐子臻，這是世揚。

    沈杭和導演終於知道那些男演員身上缺了些什麼。他們的笑容過於燦爛，憂傷又過於刻意，根本沒有豐子臻這樣渾然天成。沈杭從來都知道他演戲很有靈氣，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他出神入化的演技。

    也許這根本就是潛藏在妖孽豐子臻背後的另外一個豐子臻，所以他才能表現得這麼自然得體。

    「呀，是豐子臻演啊！」楊旭和捧著報紙興奮地叫起來，「太好了！」

    楊傲冬頭也不抬：「還不是靠潛規則上位？」作為當今知名漫畫家的他的小爸爸，往難聽了說就是小白一枚，說好聽點兒就是始終保持著一顆天真無邪的童心。從不曾用惡意揣測任何人，對人從來都是一副燦爛的笑臉，滿腦子10後小孩子的童話，待人接物總透著股傻氣。

    「那都是報紙上瞎說，豐子臻才不是那樣的人。」楊旭和果然這樣反駁。

    真的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想像得那麼純潔無暇。楊傲冬想起咖啡館那一幕，心中對沈杭鄙夷了一把，但卻沒有反駁他小爸爸。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楊旭和卻歎了口氣：「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他自己的不得已。我佩服他的勇敢，要是我當初也能像他那麼勇敢……」

    楊旭和每每說到這裡就不再繼續。楊傲冬猜測大概是你的另外一個爸爸就不會死這樣的話。他隱約知道他小爸爸年少時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但在男友家族的壓力面前他選擇了放棄，一個人默默地消失。男友哪裡也找不到他，兩年後終於妥協，娶了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兒，兩人決定去國外定居——死於飛機失事。

    這樣的回憶太過沉重，楊傲冬主動轉換話題，嗤笑一聲：「楊旭和你還不夠勇敢啊？四十多歲的人了，好意思糟蹋人家大學生！」

    楊旭和：「……哪裡是糟蹋？我和小靳是兩情相悅。」

    「確定不是你勾引人小孩兒？」

    「楊傲冬你……」

    靳原提著一兜子的菜推門進來：「是我強迫他的。」

    楊旭和：「……」

    楊傲冬：「……」

    中午靳原下廚，楊旭和在一邊兒幫忙。那個曾經在街頭打架鬥毆無惡不作的小孩兒，如今趿拉著一雙大大的毛絨拖鞋，被楊旭和指揮著做這做那。楊傲冬嗑著瓜子在客廳看電視，時不時朝廚房瞥一眼，那景象真的很溫馨。

    雖然楊傲冬從沒給過靳原什麼好臉色，但他是真心祝福他們。這麼多年，他小爸爸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太不容易了。楊旭和那麼單純的人，在這個爾虞我詐人吃人的世界上，能好生生活到現在，本身就是個奇跡。所以只要他小爸爸開心，怎麼樣都好。

    等那倆秀夠了甜蜜終於滾蛋，楊傲冬的表情立刻垮下來。他踢掉拖鞋歪倒在床上，皺眉看著天花板。

    被爆出抄襲的是他剛出道時候寫的一個短篇，在論壇上被逐字逐句標明出處，每一句話都是當時知名作家筆下的精華。底下清一色都是對他的譴責，不到兩天那帖子已經有上千頁。

    論壇那種地方從來都魚龍混雜，那裡有熱心的讀者，寂寞的作者，同時也有一群無所事事以找茬為樂的人。他們迅速從傲世寒冬的新裡摘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句子，說這裡抄襲誰誰那裡抄襲誰誰，振振有詞彷彿確有其事。

    與此同時他下的負分樓也越蓋越高，許多在他冷漠不回復，在他國罵風波裡鍥而不捨支持他的讀者，也紛紛表示不會再愛了。

    今天編輯終於朝他發飆了，讓他立刻刪了那篇罪魁禍首，其他裡面凡是抄襲的部分立刻改掉，並且向讀者公開道歉。

    他要怎麼解釋，那只是他少年輕狂時的一篇遊戲之作。天祥有「集杜詩」，用杜甫原句另辟新境；他只是想試一試，用今人的名篇原句一字不改，是不是能寫出一篇劇情完整的小說。他真的寫出來了。那時候他還不曾出名，發上去根本沒什麼點擊，這麼多年過去，專欄裡的章一眼看去密密麻麻，若不是這次被人翻出來，他根本就記不起他曾經寫過這樣一篇小說。

    但現在他在風口浪尖上，無論說什麼都會被認為是詭辯。

    他的驕傲不允許他為這件莫須有的罪名道歉，所以他拒絕了編輯的要求。編輯知他性格，也不再勉強他，只讓他先歇歇，等風頭過去再想辦法。

    楊傲冬並非不知世事，他知道編輯的言下之意，是要放棄他了。

    這麼多年的努力就這樣付諸流水……楊傲冬皺著眉摀住自己的小腹，這幾天他身體一直不太舒服，特別容易疲倦，大清早老是犯噁心，想吐，肚子也時不時隱隱作痛。估計是慢性腸胃炎之類的吧。明天去醫院看看，拿點兒藥吧。

    楊傲冬在黑暗裡呆了許久，才進入夢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

    他從來不是這麼輕易被打倒的人，大不了換一個筆名從頭再來。三年前他能在網圈兒創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三年後他一定也能！

    在醫院折騰了半下午，等結果的時候他懨懨地靠在醫院的長椅上，好死不死碰到了沈杭。

    沈杭前段時間忙得暈頭轉向，一直沒顧得上來檢測hiv。好容易前期籌備告一段落，新戲已經開拍，沒啥事兒了才想起這茬來。雖然可能性很小，但總要檢測一下才能放心。

    果然沒事。

    剛拿到結果單，沈杭一眼瞄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隔壁科室走出來，鬼使神差就跟了上去。看到楊傲冬找了個長凳坐下，沈杭湊過去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身邊兒：「好巧啊，又見面了。」

    「嗯。」他們有這麼熟了麼？楊傲冬隨便應了一聲，繼續縮在一邊打瞌睡。

    「怎麼沒精打采的，昨晚做得太high？」

    「……沈總說的是自己吧，」楊傲冬一把扯過他手裡的化驗單，「陰性……沈總又潛規則了哪位水靈靈的未來巨星？連套子都顧不上戴。」

    沈杭：「……」

    楊傲冬聲音裡的輕蔑嘲諷讓沈杭急切地想要辯解，張了張口才發現根本無從辯解。難道說他喝醉了酒迷迷糊糊把人給上了還不知道人是誰？沈杭突然想起一個多月前的那個晚上。雖然第二天早晨他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後來無數次他都夢見同樣一個場景，那樣青澀美好的年輕男孩兒的身體，在他身下輾轉承歡。修長柔韌到不可思議的腰肢，就連□的聲音都那麼好聽，清清澈澈彷彿泉水淌過。

    他慢慢地想起那個晚上的一些片段，卻無論如何努力，都想不起那個男孩兒的臉。

    沉默了片刻，沈杭把那張化驗單拿過來扯碎：「那你來做什麼？看你這沒精打采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兒……莫非是懷孕了？」

    「滾！」楊傲冬本來就很看不慣沈杭，這回碰見他這麼堂而皇之地來測hiv，對他的印象瞬時又下降十個百分點，連理都懶得理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起來。

    沈杭好容易遇見他一回，哪肯善罷甘休，繼續哪壺不開提哪壺：「聽說你又在vip章節裡放了3000字國罵？有性格！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

    楊傲冬沒有反應。

    沈杭正要再接再厲，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楊傲冬歪著頭靠在椅背上，夕陽從走廊盡頭的窗子裡射進來，他禁閉著雙眼，微微顫動的睫毛染了陽光，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柔和聖潔的光芒。他身不由己地伸出手去，想要撫摸他的臉頰。

    他的手被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那目光也是冰冷的：「沈總，我不需要潛規則。」

    楊傲冬說完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便去拿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