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文 / 大花小花
現在的洛雨在柳應年眼中還只是個半大孩子,他在電話雖然力持鎮定,柳應年仍然聽出了些許害怕,他沒有遲疑,也沒多說什麼,和洛雨說了句很快會到,就掛了電話。
車頭一轉,柳應年往洛雨家的方向開去。
副駕座上的小娃娃側首看了看他的臉色,辯論了片刻,就乖乖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不吵也不鬧。
「叔叔臨時有事要去一個地方,我們可能要晚點回家。你身上帶餅乾了沒,要是餓了就先吃點墊墊肚子。」柳應年卻沒有忽略小孩兒,像對待大人一樣跟他解釋了一下,他也是當過奶爸的人,知道這個點一般小孩兒都會餓。
「帶了。」小娃娃臉上卻突然有了光彩,沒有被人完全忽略的感覺讓他很開心,「爸爸給我裝了餅乾。」
說著自己打開了小書包,從裡面拿出一袋沒有拆封的小熊餅乾,很熟練的撕開,伸手拿了一塊遞給柳應年:「叔叔,給你吃。」
柳應年開著車看了他一眼,「叔叔不餓,你自己吃吧。」
小娃娃沒有拿開手,很執著的舉著,「叔叔。」
柳應年沒怎麼堅持就妥協了,側了頭半伸過去,張開嘴,小娃娃滿意的把餅乾塞進他的嘴裡,又拿了一塊塞到自己嘴裡,衝他一笑,看著他吃了,才完全放下心來自己吃。
小孩子有他自己的生存法則,iqeq不同,生存的手段也不同。小娃娃雖小,也本能的懂得第一次離開親爹親娘跟外人在一起,要多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他還沒有百分之百的對柳應年放下戒心,他心裡清楚眼前這個人不會像父母一樣對他百依百順,所以他還要不時的討好一下這個人,這樣他才會有吃有喝不被拋棄。
他還小,還沒有力量,還不能只靠著自己在這個社會上獨立生存,這是他的弱勢。
只有抱著別人的大腿,他才能過的好,他才能活下去。
……
柳應年到了洛雨家樓下,問了幾個人,順利的找到洛雨家。
「咚咚」,他敲了敲洛雨家的大門,結果打開的是隔壁家的另一扇門。
洛雨打開門,看見柳應年抱著一個小娃娃站在門外,同樣吃驚。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去多想柳應年為什麼會跟林樞一起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這邊。」洛雨讓他們進來,然後警覺的往門外打量一翻後,迅速關上門,轉身鬆下一口氣,說:「這裡是岳叔的家。」
岳叔?柳應年還是沒有想起來是誰,他的記憶裡沒有這個人。
「他怎麼了?」柳應年沉穩的問,他進來後首先四下看了看屋裡,這裡的住宿條件不太好,一戶就只有一間房,屋子不大,十來平方,中間還有一道門簾隔開了床。
簾子只遮了一半,露出半張床和一雙穿著修身單褲的長腿。
屋裡說不上一層不染,大致還算乾淨,桌子上,茶几上,椅子上,到處擺滿了畫畫用的筆墨顏料,紙張,畫架……
桌邊和牆邊還堆了一堆畫好的油畫,有大有小,每張都畫著不同的內容,無論是構圖還是色彩,用的都非常大膽……
看來這屋子的主人是個畫家。
不過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地上有一大攤的血漬。
「他、我把他扶到床上了,我本來是來跟岳叔借衣架的,誰知道敲了他家的門沒有人應,門又沒鎖,我就進來看看,結果就發現岳叔倒在地上,全身都是傷口……」洛雨唇色發白,臉無血色的說,「他還中了子彈,我好不容易才幫他止了血,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做,他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要不要送他去醫院……」
洛雨想到自己剛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身體時,嚇得幾乎要驚聲尖叫,只在電視和電影裡見過的血淋淋的鏡頭,突然一下子就發生在自己身邊,還是隔壁鄰居……
要不要報警?萬一報警,會不會反而害了岳叔?可是不報警怎麼辦?送人去醫院同樣會被警察知道,說不定還會牽連到自己,他有什麼能耐,他現在只是一個高一的學生……
思來想去,他只有打電話給柳應年。
上次柳應年離開前留給他手機號,問他要不要跟他一起搬個地方住,叫他先考慮一下,想好之後再給他打電話。
可他一直下不定決心。
他還不想這麼早就做決定,他還想再拖一陣子,再等等看……
發生了這樣的事,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太突然了,他能想起來又能聯繫到還有能力可以幫助他的人,只有柳應年。
柳應年沒有立刻就上去看人,而是把懷裡的小孩兒放在一個乾淨的空地上,才走過去,抬手掀了簾子。
床上躺著一個青年,頭髮長的鋪滿了床,看上去很斯文,有種病態的蒼白,撲面就有很重的血腥味,一眼就能看出傷的很重,衣服上到處是被鋒利的刀子割開的劃痕,看起來中了很多刀。
洛雨說的子彈就嵌在青年的左胸上方,血還在流,已經把按在上面的綿紗染透了。
「他需要馬上去醫院,這麼重的傷我們救不了他,拖延時間只會害了他。」柳應年當即下了決定,拿出手機就要打120。
「不行!」洛雨攔住了他,往簾子後面看了一眼說:「岳叔一定不想去醫院,他要想去肯定自己就去了,又怎麼會帶著一身傷回來?岳叔應該也知道回來沒有人能救他、他會死在這裡,所以他一定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受傷的事。柳應年,你想想辦法,幫幫他。」
他見柳應年一臉猶豫還是想要把人送到醫院,不由急了起來,抓著柳應年的袖子,咬了咬牙說:「岳叔是好人,他幫過我很多次,要不是岳叔,我可能早就給賣到那種下賤地方做那種人了。岳叔對我有恩,我不能害他。柳應年,你幫幫我,就幫我一次,你幫我救救他!我一輩子跟你,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一輩子記你的好!」
少年說的堅定,央著他,一臉的著急和擔心。
原來那個岳叔救過洛雨,是洛雨的恩人。
柳應年這才瞭然,明白洛雨為什麼要把他找來了,洛雨就是這樣,只有在有需要、利用他的時候才會想到他。
洛雨一直是很現實的人。
被前世的床伴這樣請求,柳應年自然不會無動於衷,再說這一世是他先主動勾搭洛雨的,某個方面來說,洛雨本來就是他的責任。
「別急,我來想辦法。」
明明看上去年紀也不大,可是從柳應年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有一種特別讓人安心信服的魔力,好像這個人說有辦法,就一定會有辦法。
洛雨不由自主的就想相信這個人。
「我先回去倒點水過來。」洛雨想要放鬆自己,先去喝口水緩緩神經,可是他看了一圈,這間房裡也只剩下半瓶開封過的礦泉水。
「嗯。」柳應年點頭。
事實上,他答應的輕巧,但做起來並沒有那麼容易。現在不是前世他有權有勢的時候,隨便打個電話都能找幾個人來幫床上受傷青年治病。他現在認識人不多,能依靠的人只有李翔華和解封珧,可是無論李翔華還是解封珧,都不是跟三教九流有聯繫的人。
他想起今天才見過的肖靖流,不由苦笑,想不到這麼快就要用上這個大人情了。
從上衣口袋裡掏出肖靖流的名字,柳應年照著上面的手機號碼數字一個個的按下去,他就站在靠牆邊的位置,眼角無意中一瞥,看到一幅和人身等高的畫框,畫框外面還蓋著一層米白色的綢布。
他無意識的抬手拉開了那層綢布——
手裡也輸完了一長串的所有數字——
米白色的綢布緩緩滑落,露出掩在布下的畫容。
柳應年有一瞬間忘了呼吸。
畫上是一個陰柔美麗的男人,任誰第一眼看上去,都會被畫中男人的美驚艷,如同神祇,太過美麗,反而有些不真實,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竟然是肖靖流!
柳應年手指僵在接通鍵上,手裡輸完的號碼按不下去了。
他半驚半疑的又打開另幾張蓋著綢布的畫框,越看越心驚,和他想的一樣,畫中全是同一個人,只是不同的姿勢,不同的側面,不同的舉止,每一張上面都是同一個男人,無一例外。
他按捺下驚懼震駭的心情,又朝躺在床上的青年看了看,見人還昏厥著,悄悄吐了口氣,趕緊把畫重新蓋上。
肖靖流的電話不能打了。
無論床上這個人和肖靖流是什麼關係,柳應年心知肚明,他絕對不能讓肖靖流知道這件事。
肖家掌權人豈是人人都能夠覬覦的,肖靖流如果看到這些畫,床上這個人有多少條命都活不了。
柳應年把手機屏幕上的號碼消掉,翻出解封珧的號碼。
「是我,應年。」那邊接通後柳應年冷靜的說:「封珧,你有認識的可靠的私人醫生嗎?能夠治外傷,從人體取子彈的那種。」
……
洛雨出了隔壁的門,就進了自己家。
他垂著眼,心情有些沉重。
他沒有對柳應年說實話。
岳叔是好人沒錯,但那只是對他而言,對別人來說,岳叔恐怕不是什麼好人,因為他曾親眼見過岳叔殺人。
冷冷的月下,岳叔長髮飛揚,身法動作快的他看不清楚,那幾個把他拖進小巷子裡的男人就全都被殺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留。
那麼可怕,那麼冷酷無情,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忘掉吧。」岳叔說,「害怕的話,就忘掉吧。要是想搬家就快走,我才剛搬過來,是不會走的。」
「我不害怕,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洛雨說話的時候牙齒一直在打顫,磕磕巴巴的,眼淚順著兩頰滑下。
他家犯了事,欠了人一堆還不清的錢,父親和母親都不知去向,他被人找到,剛才那些人把他拖進來有很多人都看見了,他大聲的求救,那些人都不敢看他,沒有一個人向他伸出過手。
只有這個人,雖然凶殘,眼睛都沒眨一下殺了好多人,卻救了他。
記住,一定要記住!
洛雨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這個人才是救了他的人!
不要忘記。
一輩子,就算用一輩子去還,都不為過!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
洛雨心不在焉的進了屋子,呆呆的站著。
其實他也想親手救岳叔,這樣就多少能還一點欠下的恩情,岳叔不只救了他一次,還救了他好幾次……可是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會,就連打電話送岳叔去醫院都不敢……他只能找柳應年……
他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柳應年當初會找上他,可他莫名的就相信柳應年會幫他……
也好,柳應年的情,他以後慢慢還……
突然,一把寒光冷刀架在洛雨的脖子上,立刻激起了皮膚細胞的反應,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岳雲呢?岳雲在哪?」冷冽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在洛雨耳後響起,聲涼如水,像一把初出江湖的刀。
洛雨還沒說話,就感到有毛絨絨的頭髮落了下來,繞過他的眼前。
站在他身後拿刀威脅他的人腦袋垂了下來,搭在他的肩膀上,手也垂了下去,刀子落在地上,發了清脆的聲響。
「肖尋?」洛雨側頭看見了少年俊美無匹的側顏,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轉身,一伸手,接住了少年無力下滑的身體。
……
柳應年掛上電話,又去簾子後面探了探床上青年的鼻息,確認人還好好的活著才稍稍鬆下神經。解封珧答應會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醫生帶過來,這樣的話,救人應該不成問題。
「怎麼一直不說話?」他抬頭朝剛才放下小孩兒的地方看去。
小孩兒不是沒有說話,他嘴裡一直在一張一合,在說著什麼,可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叔叔——救我——
「林樞!」
柳應年辨認出小孩兒的口型後,還沒來得及多想,就看到小孩兒身後憑空浮現出了一個穿著唐裝的妖艷男子,及腰長髮半束在身後,冷冷沒有表情的妖艷面容是另一種極致的美麗。
男人的眼睛美的很獨特,泛著冰石一樣的冷光,正冷冷的看著他。
下一秒就帶著林樞消失在他眼前。
柳應年也沒有機會再說出第二句話,他後頸一痛,就暈過去了。
意識裡最後想起來的是今天聽過的最讓他震驚的話。
「上次在你家的那個李翔華,是你愛人嗎?」
「怎麼了?」
「和他分手吧。」
「我和他的事,肖總應該無權過問吧。」
「你和他在一起,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