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文 / 大花小花
「年輕人,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工作是做不完的,用不著那麼拚命,」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語重心長的叮囑說:「要先有命才能繼續工作,這麼淺顯的道理聽得明白吧?」
「……」柳應年看著這位明顯比自己實際年齡要小上很多的醫生,眼皮跳了跳,但還是態度誠懇虛心受教的點了點頭。
重來一遍,回到年輕時代,要學著適應的事情太多了,比如現在這樣,被一個比自己小的人稱呼為年輕人,這也太尷尬了,老臉都臊的慌還不能有任何反對意見!
「消炎藥記得吃,明天再來掛一天水。」醫生簡單的吩咐。
「好的,謝謝醫生,明天見。」
從醫院出來時間還早,柳應年看看天色,想了想,決定還是回家。
車子遇到紅燈停下,他無聊的跟著紅色數字默默倒數,目光無意往路邊掃過,看見一家童裝店,不由恍起神來,突然就想起今天見過的小孩兒。
還有半年時間,照著前世的軌跡,半年後小孩兒就要來他家了,他恍惚著想,要不要提前給小孩兒準備點衣服放著呢,省得到時候又要手忙腳亂……
後面傳來刺耳的車鳴聲,他一愣,才發現紅綠燈已經變成綠色了,連忙發動車子繼續前行。
柳應年覺得自己很可悲,就在今天出門前他還想過,這一世他要只為自己而活,不管是李翔華還是林樞,他都不打算再跟他們有任何糾纏。
可是呢?看到那孩子的小時候,還是沒辦法無動於衷。
他可以對李翔華心狠,卻沒辦法對那個一輩子都算毀在自己手上的孩子不聞不問。
感情這種事,一旦動過,又怎麼能輕易掰扯得清楚呢?
就算他能對自己狠得下心,對那孩子也狠得下心,他也騙不了自己,掩耳盜鈴的結果只會害了所有人。
他自欺欺人了一輩子,隱忍克制了一輩子,曾經那麼深沉的感情,就算真要徹底放手,恐怕也需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來沉澱。
出門前的想法,經過了意外的試煉,看來還需要再好好斟酌斟酌。
是他想的太簡單了。
……
晚飯他做了南瓜粥,考慮到他發燒最好不要吃油膩和辛辣刺激的食物,就燒了個香菇青菜,又做了一道清燉的魚頭豆腐。
飯菜做好李翔華正好也回來了,就跟掐著點似的准的讓人無話可說。
李翔華洗過手後就很自然的跟他碰了碰額頭,測了測他現在的溫度,鬆了口氣說:「溫度正常,看來已經穩定下來了,你去過醫院了?」
柳應年自己都佩服自己冷靜的心理素質,那些年,為了逃避那孩子的感情,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冷淡對待他的一切作為,早就已經鍛煉出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好本領,現在面對李翔華,那真是小菜一碟。
「去過了,醫生說明天要再掛一天水。」他合上電飯煲的蓋子,端著盛好的兩碗南瓜粥,轉身放在飯桌上。
「那就掛。公司的事情有我在,你不用擔心,這幾天就在家多休息休息,身體徹底養好了再去上班。」李翔華說,「應年,你這次說什麼都要聽我的,不許說不。」
「不過發個燒而已……」柳應年又習慣性的要逞強,但看李翔華挑眉,就收了話尾,淡淡笑了下無奈的說:「好,這次都依你。」
李翔華這才滿意,彎了眉眼,笑得清淺溫和,像靜靜開放的玉蘭花一樣,格外好看。
柳應年看著看著就又出了神,好多年了,從眼前這人義無反顧離開他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
有,也只是夢裡那些重複的得而復失。
在李翔華離開的前幾年,他就是靠著不斷的回憶這樣的笑容活著的。
「應年,怎麼了?吃飯啊。」李翔華在桌邊坐下,看著還愣愣站在那裡的戀人,眉角微揚。
「哦。」他應了一聲,然後也坐了下來。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李翔華關心的問。
「大概有點累吧,過會兒就沒事了。」他神色恢復正常,微微笑了下,「吃飯吧。」
李翔華不贊同的看著他道:「你病還沒好,回來就應該去休息,飯菜應該放著等我回來做。你這個人,怎麼老是這樣不知道照顧自己,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麼辦?」
他不過是隨口說說,實在是這些年來看慣了柳應年逞強拚命的樣子,每次說他,他都嘴上應著好聽,做起事來又依舊我行我素,要不是有他在旁時時看顧著,柳應年早就一堆大大小小的病纏著不知道要進出醫院多少回了。
李翔華心裡是清楚的,這個男人不能沒有自己。
不過他也不是太擔心,男人雖然不懂得自己照顧自己,但有他在,他能照顧他,他們是說好了要手勾著手,肩並著肩,一起一直到老的。
柳應年聞言低頭喝了一口南瓜粥,把所有心緒都喝進肚子裡。
他知道李翔華只是隨口一說,現在他還沒有變心,話裡沒有其他意思,他覺得自己應該笑一笑,對比日後李翔華做出來的事情,他是該笑的,因為他說的話此刻聽起來跟笑話一樣。
他很想笑,但是笑不出來。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就算李翔華不在,他還是一天天一年年的活了下去,傷口再大再痛又怎麼樣,只要人沒死,總會有藥能治得了。
戀人跑了而已,失戀而已,解藥不是沒有,時間就是最好的解藥,還有愛情轉移,也是治療失戀的上好方法。
常識人人都懂,做起來難易程度卻因人而異。
有些人一天就能想開,有些人也許一輩子都想不開。
李翔華永遠不會知道,他為了忘記他,花了多長時間。
因為是真的用心愛過。
「這粥煮的真好。」李翔華嘗過南瓜粥後讚了一句,然後又嘗了嘗菜,「香菇青菜炒的也好吃,還有這魚,燉的真鮮美,沒有一點土腥味。」
「是嗎?」他抬頭問。
李翔華點頭讚道:「瞧不出來你病了一場竟然廚藝大長。」
因為這個殼子裡的靈魂已經老了三十歲啊,柳應年自嘲的想,就算他廚藝再差,做了三十年的專屬廚子,也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做的東西僅只是能吃程度的柳應年了。
他的便宜兒子可不是那麼好養的。
柳應年半玩笑的道:「可能是發燒燒的味覺變了,所以才能做出這樣的味道。等病好了,也許我的廚藝就打回原形了。」
李翔華莞爾,白了他一眼,好笑的道:「你這樣說,我是盼著你早點病好呢,還是不要好呢?」
他想了想說:「要不,就不要好?」
換來的是一個輕嗔,還有一個彎彎的笑容:「傻樣。」
憑心而論,除了最後甩掉他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這一點以外,李翔華對他一直很好。
兩個人知根知底,相互扶持了十年,什麼苦都一起吃過了,很多時候,李翔華照顧他比照顧他自己還用心,有什麼好的東西就算他自己沒有,也會想著柳應年,給他弄到。
李翔華也從沒嫌棄過他,沒抱怨過一句話,他和他在一起,不管他再窮再苦,也沒有埋怨過他。
他生病,李翔華也從來不會避開。不管他是發燒還是感冒,永遠是該怎麼睡覺還是怎麼睡覺,還是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頂多分個被窩。
柳應年躺在床上,看著身邊熟睡的人,暗暗歎了口氣。
他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在想,現在李翔華還沒有移情別戀沒有跟那個野男人跑,他就這麼私自的決定跟這個人分手,好像對現在這個李翔華並不公平。
他畢竟是愛過他的,未來的事情他已經親歷了一遍,如果他防患於未然,切斷李翔華出軌的所有可能,說不定這一世他可以跟李翔華白頭到老……
這樣想的時候,他也是有點心動的。
但眼前立刻浮現出一雙淡然冷情的眼,想到那個偏執的讓他頭疼的人,想到那人做出的種種事情,他心中那點心動馬上就蕩然無存了。
然後又慢慢的想著,就算這個李翔華並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但上一世的背叛到底狠狠的傷害過他,他就算再大度,真愛可以原諒一切,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不膈應。
如果這一世他選擇和李翔華在一起的結局,那麼未來的日子裡,這份在意和膈應誰也不能保證永遠不出現。
更何況他一直不知道李翔華為什麼移情別戀,他想不通那個野男人到底哪裡好,哪裡吸引了李翔華,想不明白這一點,他就永遠無法避免被甩的命運。
他防得了一個林茂,防不了李茂、王茂、張茂……
一個林茂倒下了,還有千千萬萬個林茂隱在暗處。
人的心,看不見,摸不著,也防不了。
還是分開好。
柳應年帶著這樣的意識,慢慢沉入了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