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父子相認 文 / 筱橋
雖嘴上這麼說，可是黃楊心裡何嘗不知道，其實若非這是事實，一個廢太子，一個公主為何會對自己這般慈愛，仔細看看，其實他跟玄安大師長得確實有幾分相像，越看心中越是難受，這就是自己的爹麼？黃楊都沒有發現自己心中忍不住有了一絲期盼。
「你平日在家裡都做些什麼？」聊過之後，玄安將黃楊叫走，田欣跟清慧公主坐在一起，清慧公主雖然對田欣印象不錯，可卻有些不知道聊什麼，於是沉默了一會兒，隨意起了一個話題。
田欣原被黃楊的身世弄得有些懵，說實話，重生之後，她只想要小富即安，可是現在的事情似乎已經不受她控制了。聽了清慧公主的問話，忙打起精神回答：「民婦平日在家中，做些針線，要不就是看看書下下廚。」
「我聽說那個雙面繡是你琢磨出來的，倒是個心巧的。」清慧公主點點頭，然後道，看田欣穿的單薄，於是問：「冷麼？要不要再加些衣裳，女兒家可不能受寒。」
眼見著清慧公主對自己是真的關心，並未擺什麼架子，於是笑了笑，解釋道：「不冷的，雖然看著穿的不厚，可是我身上的襖子，使用鴨絨做的，雖看著薄，可比棉花還暖和。家裡還備著一些鴨絨，待回去之後，也給您跟大師做一身。」
「鴨絨？」清慧公主有些好奇的問，這玩意兒能比棉花好麼？
田欣點點頭，然後道：「就是鴨子脖頸最柔軟的毛，家裡的飯店裡每天都要買上十幾隻甚至更多的雞鴨，有次看到這毛挺軟乎的，就淘了些洗乾淨，給爹爹做了個護膝，誰知他說用著極好，後來覺得棉衣厚重，就試著做了一件，誰曾想竟是非常的暖和，就給家裡人都做了。」
清慧公主看田欣說話不卑不吭的，心中又是一喜，雖然只有那麼一會兒接觸，可是不管打聽的結果，還是親眼所見，侄子對這個媳婦都是很疼愛的，剛相認，她也不想這會兒弄出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於是又問：「你釀的那個紅酒很不錯，本宮很喜歡。有你在楊兒身邊，本宮心中是高興的。」
「除了紅酒，我還釀了梅子酒，紅棗酒，櫻桃酒，待回去之後再送給您嘗嘗，另外家裡還有一些自製的果干、酸菜、泡菜……沒有您這裡的精緻，但還是能入口的……」田欣想了想，覺得清慧公主應該會想要聽一些黃楊的事情，於是道：「相公人很好，雖然話不是很多，可是心地真的很好，武功也高，做詩填詞也是不錯的。之前還去山裡打了一些獵物，我都做成了臘肉、臘腸，家裡還有不少自己搾的茶油，這個油吃著比豆油跟葷油對身子都好，到時候都給您跟大師送些。」
茶油的事情，也是知道一點的，於是細細問了田欣之後，瞭然的點點頭。聽著田欣一一說著自己家裡的情況，忍不住點點頭，心想倒是個會過日子的。口福居的鍋子，之前她專門讓人去買了回來，確實很不錯，東西新鮮好吃又不貴。口福居裡面好些吃食，那個口水雞烤鴨都很不錯，自己也是極為喜歡的。聽著雖無別人照應，可是小兩口能把日子過成這樣，心裡自是很欣慰的。之前聽說田欣親手做的飯菜比口福居的更為美味，於是就很感興趣的問了起來。
田欣想了想，就主動提及要給清慧公主跟玄安大師做頓飯，之前聽了二十年前的舊事，不管是前世今生，田欣覺得自己的經歷其實都不算最慘的，又想著他們到底是黃楊至親，做頓飯也算進點心意了。
清慧公主跟安將軍感情一直很好，也曾給丈夫做過飯，現在對田欣的印象著實不錯，於是也準備一起跟她去廚房看看。
問了清慧公主忌口，得知她很喜歡吃甜食之後，田欣就先做了幾碗的雙皮奶，著人給黃楊跟玄安大師送去，也有讓黃楊知道公主對自己很好，讓他不要太擔心的意思在裡頭。
田欣知道自己做的飯菜根本沒有大廚做的好吃又精緻，可這畢竟是自己的心意，再說了剛才眼瞅著黃楊吃飯的樣子，就知道其實他吃的並不是很香。知道他心情不好，就想著給他做些讓他多吃一點。
「都是家常飯菜，倒是讓公主您見笑了。」田欣落落大方的樣子，讓在一旁的清慧公主挺滿意，不在乎她懂得少，可是起碼就這份氣度，還有這份不做偽的心意，清慧公主目前是很滿意的。
對著自己沒有過於奉承，也沒有因為身份地位而覺得自卑，跟自己說起家人來，眼中都是溫馨跟幸福，清慧公主在一邊默默的點了點頭，算是已經徹底認可了這個侄媳婦。有吃著她親手做的雙皮奶，清慧公主心裡倒是升起了陣陣暖意。他們雖貴為皇子公主，享盡人間富貴，可是他們兄妹三人，何曾有過什麼舒心的日子，不再被算計，就在算計人身上。
兩人說笑著，又在下人的幫助下，很快一道道菜就都做了出來，清慧公主想著自己之前學的那些工藝極其複雜的飯菜，突然覺得其實做菜並不是很難，雖是家常菜，可卻僅是看著就讓她胃口大開，想要好好的品嚐一番。
黃楊被玄安叫走之後，兩人坐在那裡其實也是相顧無言，知道面前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自己的生父，也知道他慘痛的經歷，可是黃楊就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另一方面他確實挺擔心跟清慧公主在一起的田欣的，欣兒沒見過大世面，雖然她在自己心裡是最好的，可就怕公主嫌她身份低，刁難她。
直到兩碗雙皮奶被端上來之後，又聽說是清慧公主跟田欣一起做的，黃楊心裡立馬鬆了口氣。看著端著碗一口一口吃著的玄安，也有了話題可聊。
玄安曾想過黃楊經歷的少，見識少，雖有些自保的能力，可是眼見跟心機都是不高的，看著他雖然生疏，但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心情就頓時不錯，有吃著兒媳婦做的新鮮吃食，心裡頓時五味雜陳，只覺得格外的美味。
「您真的不能食葷腥麼？」黃楊想著玄安不是自己樂意當和尚的，就覺得他過得有些苦，見他憔悴清瘦，心裡想著他這些年定然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又看著一碗雙皮奶，他就吃得眼中都含淚的，頓時沒忍住，關心了句。
玄安聞言，笑了笑，道：「護國寺收留了我，我怎好在寺中褻瀆佛祖，這些年一直被監視著，又不太出寺，倒是已經習慣食素了。護國寺的素齋天下一絕，味道很好，以後帶你媳婦去嘗嘗。」
「以後一定會去的……」黃楊輕聲說完，突然問：「那個……太子妃是什麼樣的人？」聽到清慧公主說太子妃聰慧，知道她精通兵法，知道她為自己所做的犧牲，知道太子跟太子妃感情很好，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她是什麼樣的人？她是跟欣兒一樣愛笑呢？還是為人比較嚴肅？
玄安聞言一頓，拿著湯勺的手也慢慢的放下了，玄安看著黃楊，看著他跟瑤兒相似的唇形，默默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小木頭人，遞給黃楊道：「這是我刻的瑤兒，她原名叫楊熙瑤，瑤兒她很愛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才十歲，當時跟著皇……祖父去護國公府看老護國公，那個時候瑤兒六歲，梳著雙髻，穿著大紅色的裙子，胖乎乎的，兩隻眼睛一笑彎彎的，小手當時只有我的一半大，跟個小肉球一樣，五個指窩，窩在手裡舒服極了，我沒有見過那麼愛笑的小孩子，宮裡的孩子早早就失去了童真，三歲就開始學規矩，做事一板一眼的，就是笑也要拿扇子擋著嘴……」
黃楊看著手裡的木頭小人，聽著玄安的講述，濕了眼睛，他也見過欣兒小時候，因為當時田家的生活不是很好，欣兒瘦瘦的，當時他也拉過欣兒的手，全是骨頭，他就想人怎麼能那麼瘦呢？想著以後把好吃的都給她，這樣她就胖了。
「……瑤兒自幼習武，她的勁兒很大，大婚的時候，她還警告我若是欺負她，她就揍我……」玄安說了很多，說了剛成親時候的甜蜜，也說了成婚三年未孕的苦惱，說了他們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個孩子，男孩就叫墨翼涵，小名就叫他翼兒，女孩就叫她墨涵，小名就叫涵兒。更是說了很多楊熙瑤的事情給黃楊聽……這些話他從沒有跟任何人說過，甚至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告訴別人瑤兒的事情，可是對著黃楊，他想要說出來。雖然黃楊現在也沒有叫自己一聲爹，但是他應該明白瑤兒是什麼樣的人，那是用生命在保護他的母親。
黃楊靜靜的聽著，根據玄安說的，腦子裡閃現出了一個個畫面……他記憶中沒有母親的畫面，黃啟不會說，二伯也從來不說，他只知道母親因為生自己難產死掉了……曾看過黃李氏對黃娟黃安黃日的溫柔體貼，看過秦氏對欣兒的疼愛膩寵……黃楊曾經想過如果自己的母親也活著，是不是也會對他很好很好，會疼他愛他教導她，偶爾自己做的不對的時候，也會罵他打他，可卻都是為了自己好。他想過如果母親活著，他一定會很孝順很孝順她，聽她的話……曾經他覺得自己受到黃啟漠視是應該的，雖然漠視可從不會委屈自己，因為因為自己的出生，母親死了……可是現在卻得知卻是因為自己的出生，母親沒能活下去，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別人的算計……
一想到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為了孩子能夠平安，不計一切後果，活生生的就剖開自己的肚子，想想黃楊就覺得巨疼無比，心也忍不住開始怨恨起來，怨恨起那些傷害母親的人，那些讓他失去母親的人？
「……我……從小就以為自己的娘親是生我的時候難產死掉的，所以我不敢提不敢問，因為如果沒有我，她就不會死……我一直是這麼想的……」黃楊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發堵，灌了一口茶，然後道：「剖腹取子……那得多疼啊？」
玄安這些年也曾經想過這件事，當時他以為是那些追兵為了羞辱瑤兒，所以才剖開了她的肚子，他曾經想過一定很疼很疼，所以他當年親自剖開了麗妃那個賤人生的五皇子的肚子，看著他的腸子流了一地，看他痛苦的掙扎嚎叫……他想過一個男人尚且如此痛苦，那瑤兒一定很疼很疼……
「你活著，我想她就不會覺得太疼……」玄安想了想，看著黃楊低頭流淚的樣子，還是安慰了一聲。從來沒有見過的兒子，長得已經比自己還高了，甚至已經成人娶妻了，可自己從未為他做過什麼？於是問：「你有什麼願望？我現在歲不方便露面，但手上還有不少人……我能給你做什麼？」
「……」黃楊抹了一下眼淚，吸吸鼻子，抬頭看著玄安，輕聲道：「我現在挺好的，欣兒很好，我的岳父岳母還有大舅子們都很好，什麼都不缺……你……我會好好練武，會幫……幫娘她報仇，你……你好好活著吧！我……我沒有經驗，以後……以後我有了孩子，你能幫我教他麼？」
黃楊想了很多，他想要殺了皇貴妃，殺了狗皇帝給母親報仇，可是就連身邊高手如雲的玄安都做不到，只能慢慢謀劃，他能做什麼？第一次黃楊覺得自己的武功太差了，覺得自己的腦子太笨了……覺得無能為力……不過，黃楊想，只要他還活著，他就永遠不會忘記這份仇恨，仇他一定要報……可是看著玄安蒼老頹廢的樣子，黃楊張張嘴，當他慈愛的看著自己的時候，黃楊突然想要告訴他，自己想要他好好地活著，想要跟他一起生活。
玄安聽到黃楊說他會替娘報仇的時候，渾身一震，看著黃楊，忍不住輕聲問：「你能叫我一聲爹麼？」
黃楊本以為很難，可是看著他期待的看著自己的樣子，一聲「爹」忍不住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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