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宅仙入夢 文 / 李慕葉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了,我迷糊的坐起來,陽光刺眼,瞇著眼睛,模糊看見小爺爺站門口,他背對著太陽對我招手。我以為我媽送飯來了,就掙扎著起來,但似乎酒勁還沒過,渾身無力,整個人就彷彿不著地一般跟著小爺爺的背後往樓下走去。跌跌撞撞的下了樓,小爺爺突然又轉到樓梯下的夾角邊站住了,在那指指點點。我好奇的湊上前去,只見小爺爺指著樓梯夾角的最裡面不斷比劃,然後突然又貓下腰,鑽到最裡面的角落裡敲敲打打。
我見小爺爺一直在裡面摸索,以為有什麼東西掉進去了,趕緊鑽進去幫忙,可是那地方是樓梯與地磚接壤的地方,只有一個小小的夾角,小時候躲貓貓倒是爬進去一次,現在長大了,只能趴著。
我好不容易擠進去,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就想問小爺爺到底是什麼丟了,誰知一扭頭,差點就和小爺爺臉對臉的貼上。剛想開口,突然發現,這張臉根本不是小爺爺的臉。這張就像個倒三角,尖尖的下巴上方長著一張大的過分的嘴,相對於嘴巴,鼻子又顯得過分小了,似乎就兩個鼻孔,一點鼻樑都沒有,平平的貼在臉面上。兩隻眼睛瞇成一條縫,黃褐色的眼珠卻露著精光,明明是光線昏暗的角落,但我卻清晰的看到了這人的模樣。一股涼意從那人身上透過來,即使是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我的脊背也感受到了冰涼的寒意。
我驚愕的長大了嘴,卻發現怎麼也叫不出聲,而那人卻咧開了巨大的嘴,露出了一個讓我心驚肉跳的笑容,指了指我趴著的地方,說了四個嘶啞的字:「就是那兒!」
看著他恐怖的笑容,冷汗一下就從額頭上淌了下來。我用盡全力,一把推開他,刺骨的涼意一下讓我清醒過來。
「啊!」一聲大叫,我一下就豎了起來,感覺又回來了,我還是躺在小爺爺的床上,只是不知道是酒力還是剛才的夢境,全身都是汗,衣服貼在身上好不舒服。
樓下小爺爺和父親還在喝酒,似乎時間根本沒有過去多久。躺著不舒服,我還是起來去陪他倆聊天吧。酒力似乎隨著汗水被排出體外,不適的感覺已經完全沒有了,我快步走下樓,剛才的夢境太逼真了,我走下樓梯,還是忍不住探頭往那角落裡瞧了一眼。
不看還不要緊,一看之下,陰暗的角落裡居然又一絲黃光一閃而逝。什麼東西?我的心裡一緊,小心的慢慢靠近,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盤在角落裡,難道是小爺爺用的麻繩?我彎下腰,用手一探,好粗的繩子,入手冰涼。不對,那繩子還會動,不是麻繩,那是蛇,一條手臂粗的蛇。
我急忙甩手,像觸電似的彈了起來。砰的一下,腦袋撞到了樓梯。
「你在弄什麼事情啊?」小爺爺問:「是不是酒還沒醒啊?」
我顫顫微微的說:「小爺爺,樓梯旮旯裡有條大蛇,你快來看啊!」
「瞎說什麼?大冬天的哪有蛇啊?」父親和小爺爺一起過來了。
「我看看,不要急。」小爺爺拿起靠牆的扁擔,伸進旮旯裡一挑,那蛇就被拖了出來。剛才還看的不是很清楚,現在一看,我又嚇了一跳,這蛇不僅粗,長度快接近兩米了,通體雪白,白的就像快透明了似的。
「不用怕,我認識這蛇。」小爺爺平靜地說:「它比我還先住進來呢?我們是老朋友了,每年要吃我好些雞蛋呢?呵呵!」
那蛇也不逃,似乎一點不怕我們傷害它,居然慢慢地盤在了扁擔上,一圈圈地繞上來。小爺爺對著我說:「你來搭把手,這蛇能讓你見著,也是有緣,我們把扁擔抬到院子裡去。別怕!」
於是我和小爺爺一人一頭,輕輕地抬起扁擔,來到院子裡向陽的地方放下了白蛇。扁擔一落地,白蛇便鬆開了扁擔,慢慢地滑了下來。小爺爺趕緊打開院門,彎下腰,對著白蛇說到:「您走好啊!走好,走好!」待小爺爺講完,原來懶懶散散的白蛇居然聽懂了似的,慢慢地從房門口拖著笨重的長身體像一個大人物似大腹翩翩地爬出了院子。過了一會,我們去院子門外一看,已無影無蹤,這麼大的蛇到那去了呢?
「小爺爺,這蛇去哪了?」
「你別多問,那蛇有靈氣,多少年了一直在這老宅裡,應該就是這房子的宅仙啊!」小爺爺十分恭敬。
宅仙,是我們這一帶對一些對一些經常出入民居之中,有靈性的動物的尊稱。宅仙的種類也很多,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蛇了。家養的貓狗禽獸也可能有靈性成為宅仙,但因為它們是人們飼養的,平時十分常見,因此比較容易讓人忽略它們的靈異的一面。而蛇因為較少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因此當它在宅子裡被人發現時往往就特別引人注目,尤其是一些上了年月,體型碩大的蛇,人們就更不敢傷害它們,只能恭恭敬敬地請它們出門。
宅仙出現,在我們這是好事。因為宅仙在老輩人心中是護宅守財的象徵,哪家要是真的出現宅仙,老輩人都會上去道賀,而那家的主人還要準備糕餅招呼大家。入夜後還會點上香燭,擺上糕點雞鴨祭祀宅仙,祈求家宅平安。所以在我們這一帶,有蛇入戶,有鳥雀入屋之類的事情都是好事,人們不僅不會傷害它們,反而會小心翼翼的保護它們不受傷害。
關於宅仙,村裡一直流傳著一個故事:
故事發生在四十多年前,有一批知青從上海來到了我們這裡。那個年月,家家戶戶都不寬裕,基本是沒什麼好吃好喝的,能吃飽就已經很不錯了。那些知青一個個都是十八、九歲的樣子,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歲,食堂分的那些糧食根本不能管飽。他們也不知是餓壞了,還是本來就身手了得,反正水裡的,天上的,地下的,能在面前過的都抓了來改善伙食,當地人也對這些城裡孩子蠻心疼的,也不去管他們。當時,有幾個男知青住在村裡另一處大宅裡,那宅子解放前是本地一個地主所建,解放前裡面的人就不知逃到哪去了,宅子就空出來被公社徵用了。那幾個知青住那本來也相安無事,可是有一天居然在堂屋下抓到了一條烏黑的大蛇。據老人們回憶,當時那條蛇的確引起了轟動,因為那蛇足有人的手臂粗細,足有三米多長,和蟒蛇一般大小了。
當時那七八個男知青抓到了大蛇,就叫人通知其餘的知青來大宅吃蛇,二三十個青年黑壓壓的站滿了堂屋,門外還圍了好些看熱鬧的村民。村裡有個老人懂些風水堪輿之事,聽聞此事也來看熱鬧,到了大宅就跪下了,說這蛇是條烏龍,是這宅子的宅仙,不能吃,會遭報應的。
可是那些知青不管這些,拿出**語錄,齊呼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封建迷信,之後就按住大蛇開膛破肚了。剝了皮,切成一股一股,找來一口醬菜缸,通通扔了進去,又找來些黃酒白醋,油鹽薑蔥添味,倒了半缸清水,架起柴火煨起了蛇羹。
那老人見事已至此,大呼造孽,一個人將蛇皮蛇頭之類的東西收拾好,拎到宅院裡挖了個大坑埋了。那些蛇肉蛇湯,村裡人是不敢吃的,全進了知青的肚子,似乎沒有一點問題。
誰知當天夜裡,那些知青全部上吐下瀉,一個個進了醫院,而那個宅子裡一夜之間冒出了無數的老鼠,把知青的衣服被褥糧食全咬了個遍。村裡人都說是大蛇回來報仇了,知青們卻不信邪,回來後繼續住那宅子,可白天明明一隻老鼠不見,到晚上床頭,桌角就爬滿了老鼠,見著什麼啃什麼?幾天下來,知青們不堪其擾就通通搬出了大宅。這件事過了沒多久,有一天晚上大宅突然起火,燒了個乾乾淨淨。有人說是知青放的火,也有人說大宅是沒了宅仙庇佑才起火,反正從那以後,我們村裡的人就對宅仙更加恭敬了。
其實說起宅仙,在我還只有五六歲的時候,就聽我爸媽說我家院子裡就有一條一米多的烏蛇。那條蛇就棲息在榆樹下的青石板之間,但它很少出來,至少我從沒有見過那條蛇。以至於我印象中完全沒有它出現的記憶,倒是我媽經常提醒我院子裡有條蛇,如果我看見了千萬不要拿石頭砸它。我曾經努力的去找尋它的蹤跡,但好像找了好多次都沒找到,我就懷疑是我媽為了嚇唬我才說的謊話。但隔不了多少時間,總能聽爸媽之間談話,說不是在水井邊,就是在榆樹下看見蛇了,弄的我總覺的神秘異常,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一個人在院子裡玩。其實現在想想,很多鄉下人家的宅院裡都有蛇。農家小院裡總是有些磚瓦堆或者草堆之類容易讓蛇藏身的地方,而蛇主要的事物是老鼠,在田里的莊稼入庫之後,老鼠也會隨之來到農民家中找食物,大大方便了蛇類捕食。因為有蛇,農家的老鼠就少了,因此糧食損失就減少了,說蛇是宅仙,能護宅守財也有些意思。因為能保護糧食,農民們自然對蛇類愛護有加,一來二去,宅仙的美名就傳開了。用現在的說法,就是生態滅鼠,利用蛇類的習性滅鼠患,而蛇越大,捕食能力越強,被傳為靈異就不稀奇了。
「那怎麼大冬天的會有大蛇出來啊?」我還是不敢相信宅仙的說法。
「今天陽光好,冬天也是有蛇出來曬太陽的。不稀奇!」父親接茬說。
小爺爺瞇著眼睛,看著我說:「或許是與你有緣才出來的吧!那麼多年,我都沒見過幾次,而且每次都是在眼前一晃而過,這回還是第一次看清楚它!小葉,是好兆頭,你就不要緊張了。」
大家關上院門又回到堂屋,我媽的飯菜還沒送來,說明我真的沒睡多長時間。小爺爺和父親繼續喝酒,我在一邊做著不敢再喝了,但還是忍不住往樓梯夾角下張望,那裡根本沒什麼光線,黑乎乎的一片,但我總覺的那夢太真實了,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嘶啞的聲音:「就在這兒,就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