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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04章 情難絕 文 / 一暖青燈

    門外那聲歎息,猶如落在心湖之上的一片花瓣。它蕩起圈圈漣漪,卻被小魚兒的一個翻身拖入了水中,然後眨眼之間便消失不見。

    一向端莊驕傲的太子妃,竟就被這麼輕輕一歎給勾去了魂魄。待到對方話落,她已然迫不及待地奔到了門邊。

    此時月光迷濛,將門前之人也映照得分外朦朧。

    不知是因為這濃濃夜色,還是因為那眼眶中的水霧,莊瑤努力睜大了雙眼,卻是怎麼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她不自在地仰起頭,將不停湧上來的淚意壓下,然後才穩了穩情緒,啟唇道,「婉兒,你來看我了」

    被稱為婉兒之人又是一聲歎息,然後緩緩走到了亮光之下。

    「阿瑤」

    婉兒身披狐裘,鬢髮如霧,芊芊細步之間如弱柳扶風。將將幾步而已,竟已忍不住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好似再也走不動了。

    莊瑤心頭一顫,隔著一道門檻卻怎麼也跨不過去。她貪戀地癡癡看這近在咫尺的容顏,一時間竟是無語凝噎。

    「唉你,這是何苦」婉兒一雙含情之目似喜非喜,波光流轉間竟是未語淚先凝。

    莊瑤心頭波動,卻見婉兒皓腕輕抬,露出了手中的一封書信。

    如蔥玉指,襯著紅色火漆,可謂是美到了極致。可惜,婉兒接下來的話,並不太美。她說,「你寫信給莊大公子,是又要害哪個可憐之人?」

    莊瑤心頭一堵,紅唇張了張,半晌才無力道,「你曾發話說再不願意見我,如今破了誓言,卻只是為了一封無關緊要的信麼?婉兒,我在你心中,竟是此般人物」

    婉兒眉尖微蹙,眸中水色朦朧,似乎只要再重一句,便會嘩嘩落下淚水來。尚未開口,莊瑤便被她這幅神情給逼得心頭一軟,鬆口道,「夜風太重,婉兒你快些進來吧。」

    此時,靜怡已經自覺退下。莊瑤便彎著身子,親自扶著那柔弱女子往裡屋走去。待到婉兒坐定,她又一陣端茶倒水,好是一番忙碌。

    「好了,不用麻煩,」婉兒指了指空位,輕聲細語道,「阿瑤,你也來坐。」

    「好,好。」莊瑤受寵若驚,幾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婉兒臉色,這才緩緩坐下。

    婉兒水眸帶霧,看著莊瑤神色,無限感慨道,「上一次見你,應是一年以前了,阿瑤,你還是沒有變。」

    莊瑤臉色一紅,突地嫵媚一笑,羞澀道,「我,我,我變醜了倒是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你也還是原來的樣子,」婉兒搖搖頭,伸手輕撫隆起的腹部,垂眸歎息道,「阿瑤,人生短暫,何苦將心血都花在算計之上。你奪我搶,造的都是罪與孽,下輩子是要還的。」

    「你就是太過善良,」莊瑤滿眼寵溺,柔聲道,「婉兒你肯來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要什麼下輩子?」

    「不許胡說。」

    「好,好。」莊瑤柔情似水,轉瞬卻忽地狠厲了起來。她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婉兒隆起的腹部,咬牙切齒道,「阿四那個女人心狠手辣,竟然對你出手!你明明無辜至極,還身懷六甲,要是有個哼,我莊瑤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絕對不會放過她!」

    婉兒眉頭緊鎖,語重心長道,「切莫如此,阿瑤,婉兒今夜一行,為的便是這件事。」她見莊瑤滿臉戾氣,卻乖乖聽自己說話,心疼道,「太子遣了御醫來瞧過了,婉兒與孩兒都很好,那藥並不傷人。阿瑤,此事且當是婉兒為你受過,你便就此收手吧,莫要再起害人之心了。」

    「婉兒莫要擔心,你如今只管安心產下麟兒,他日富貴尊榮,你我還需一同共享,且不可生出這等輕看自己的心思。」莊瑤面色鐵青,聞言卻也不得不緩下了神色,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腹部,然後柔聲道,「你也無需擔心庶長子之事,屆時只要養到我的名下,便也是嫡長子,同樣身份尊貴!」

    「你,你竟真不打算為殿下生下子嗣?阿瑤,若是如此,左相大人也不會答應的!」

    「山高水遠,爹爹暫時管不著,」莊瑤瞧著婉兒發間的碧玉簪,越看心情越好。這碧玉簪出自一能共巧手,世上只此一對。莊瑤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發間的那支,歎道:婉兒竟未將這簪子丟棄,唉,她仍是這般心軟。

    於是,莊瑤越加溫柔,恨不能化成一灘水,融到婉兒的骨血裡去,「婉兒你只需記著,無論是今天的太子後宅,亦或是今後的皇帝後宮,我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為你我築起一道高牆,它既能擋風遮雨,又能給我們無上榮華」

    莊瑤兩眼發光,滔滔不絕,婉兒聽到此處卻知是多說無益。

    她神情也淡了下來,玉指點了點桌上那封信,失望不已地說道,「婉兒若是沒有猜錯,此封信中所寫,便是尋莊大公子幫忙殺害阿四姑娘吧?」她也不顧莊瑤的解釋,擺了擺手,帶著哭腔道,「阿瑤,你我原本就有違倫常。你殺了多少無辜之人,竟還想著要害人性命?!其他不提,便是這阿四姑娘,便是那古池古小姐吧?」

    莊瑤頓住,想要否認,卻是開不了口。

    只聽婉兒繼續道,「你們相府為了榮華富貴殺她至親,奪她摯愛,甚至要害她性命。如今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你竟還想殺著要殺她?阿瑤,你收手吧。否則越走越遠,便再也不是那個阿瑤了!」

    莊瑤大驚失色,怔在當場許久,才道,「你,你怎會知曉?」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婉兒抹了抹淚痕,氣道,「我甚至知道,三年前,你支使著歐陽明暗中將阿四姑娘扔去荒山野外喂狼。阿瑤,你真是好狠的心,若是阿四姑娘此次真的死在你的手上,你,你這輩子便真的不用來見我了!」

    說完,她似已失望透頂,起身便緩緩往門外走去。

    莊瑤不敢去攔,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攔不住。

    眼見著婉兒的身影即將走遠,她慌張著站起身,急道,「三年前的確是爹爹逼迫殿下去殺阿四,也的確是我暗中壞了殿下計劃,半路將她扔去了荒郊野外。但是,但是婉兒,封太傅之死真的並非我相府所為!你,你信我!」

    婉兒身形微滯,卻並未回頭。她幽幽歎息一聲,似有無限心事,然後越走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莊瑤神情落魄地站在門邊,望著人影消失的地方久久無法回神。

    當靜怡和靜然兩人再次回到門前,太子妃莊瑤已然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兩位近侍瞧著主子這般模樣,心中也是淒苦。只是想到那封信,便硬著頭皮問道,「娘娘,張良娣已經回到怡然院,並未驚動任何人。」

    莊瑤半天沒有反應,彷彿沒有聽見一般。於是,咳了一咳,靜怡繼續道,「娘娘,那封信」

    太子妃莊瑤這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轉眸看了眼桌案上的那封書信,然後輕抹眼眶,道,「燒了吧」

    兩位近侍聞言似早有所料,依言照做。

    忙碌間,莊瑤緩緩靠回軟榻,沉默良久,道,「靜怡,明日一早,你便去虓虎將軍府,將那阿朵姑娘給本宮接上山來。本宮不動手,那便讓別人來動手。」

    靜怡大吃一驚,回頭便去看自家主子。熟料此時燈光昏暗,莊瑤的一張臉隱在了陰影之中,全然看不清神色。

    誰也沒有看到,暗影之中劃過一道淚痕,晶瑩剔透,灼熱滾燙,藏著卑微的愛意與不甘的靈魂。

    東方漸亮,夜去晨來,老天似乎也心情沮喪,莫名地下起了雨來。

    冬雨雖不會像夏雨那般傾盆而至,卻是冰寒刺骨,分外惹人討厭。

    阿四無聊至極地坐在迴廊聽雨。

    淅淅瀝瀝的雨聲,配上她最討厭的茶水,日子真是不能再慘。

    好在她喝到第三杯茶的時候,小徑深處行來了一人。

    他衣褒帶博,手撐一把油紙傘,瀟灑漫步於冬雨之間。

    阿四停了下來,眼睛卻不是落在那人的身上,而是那把油紙傘之上。

    青色傘面,翠竹傘柄,被一隻凝脂白玉般的手握住,有道不明的風流。

    阿四驀地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一夜,濃雲賽墨,蟄雷轟鳴,蘇幕遮便如天神降臨,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便是從那一夜開始,自己的命運被人改寫。也是從那一夜開始,她從古池變成了阿四,從此再不回頭!

    阿四抬眸看著那越走越近的男人,他是聞名天下的魯南蘇公子,他是「陰司」組織的先生,他是那個送她一把油紙傘的蘇幕遮。

    蘇幕遮,這次的油紙傘,是要為我撐起一片天,還是張開一張網呢?

    思忖間,蘇幕遮已然翩然行到了面前。

    只見他將油紙傘往前一傾,嘴角帶笑道,「阿四來,帶你去聽雨。」

    阿四直到行至後山,也沒搞明白自己剛才怎會輕易就點頭答應了。

    不是害怕相信?不是最討厭聽雨了麼?怎麼就

    小橋流水,枯籐老樹,他們在翩翩細雨**撐一把油紙傘,呼吸相聞,並肩而行。雖是隻字不言,卻連那枯死的小草,都聽清了齊齊跳動的歡喜聲。

    只是,雨未停,路有盡。似乎只是一個眨眼,兩人便從行宮內院走到了後山。

    蘇幕遮在心中扼腕歎息,暗罵這條路真是太短太短!他多希望它能長一些,再長一些,恨不能就這般走下去,一直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天地的盡頭。

    阿四卻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絞盡腦汁想了想,終於找到個話題,道,「昨夜怡然院之事,多謝你相助。」

    「唔,應當的。」蘇幕遮低眉笑了笑,道,「可惜你不去看我,我便只能自己來見你了。」

    阿四啞然,心想老大清早的,我一個姑娘家,沒事往你那兒跑豈不是坐實了那些難聽的流言蜚語。

    蘇幕遮卻不管這些,好心情地說道,「不過你那藥甚是難得,雖然會令張良娣昏睡一會兒,但既不會傷了她與胎兒,又成功威脅到了太子妃。如何,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阿四驀地一頓,詫異萬分地抬頭盯著蘇幕遮,「你,你怎會知道?」

    蘇幕遮賣乖地眨眨眼睛,好笑地看著阿四,「你是指哪件事?是你威脅太子妃,查封太傅的死因,還是太子妃與人磨鏡?」

    「磨鏡」二字一出,驚得阿四目瞪口呆。卻見蘇幕遮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阿四的頭頂,道,「這有何好吃驚的,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欞,宮花寂寞紅你懂不懂?不過如此看來,我們的太子殿下著實可憐。正妃娘娘和懷上子嗣的側室搞在了一起,嘖嘖嘖」

    阿四滿臉不可思議,道,「你,你是說,宮中此事並非沒有。」

    蘇幕遮瞧她睜圓了眼睛,一副好奇不已的乖寶寶模樣,恨不能立刻揉進懷裡好好疼惜一番。

    只可惜

    唉

    蘇幕遮長長出了口氣,又逼著自己將空著的那隻手放到身後,才道,「張良娣腹中所懷乃是太子的第一個子嗣,阿四你此次運氣尚佳,下次切不可如此魯莽。宮廷皇室,一個踏錯便是粉身碎骨知道嗎?」

    阿四聽到後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轉身往回走。

    蘇幕遮連忙撐著油紙傘一步跟上,嘴上忍不住念叨,「你不相信?遠的不說,便說那莊瑤,若不是一時貪歡,喜歡上一個女人,何至被你威脅?不過阿四,你到底從莊瑤口中探聽到什麼消息沒?」

    阿四眸光一轉,也學著蘇幕遮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是能掐會算麼?來,你掐一個,算給我瞧瞧,看你算得準不准。」

    蘇公子聞言不樂意了,板起了腰身振振有詞道,「本公子乃是魯南蘇公子,你當是擺攤算卦的江湖神棍麼?」

    阿四見他神情驕傲,若是再添些羽毛尾巴,怕是與山上那之孔雀一模一樣了。

    「瞧你這德行,若是有條尾巴,豈不是要搖頭擺尾起來?」阿四努了努鼻子,一臉不屑,「縱是你再聰明又如何,還不是照樣猜不到莊瑤所說,也查不出我外祖的疑案。」

    蘇幕遮先是羞憤,聽到後面卻覺氣氛沉悶了起來。再看阿四一臉落寞傷神,心口便不禁地揪在了一處。

    「莫急,有我在呢」蘇幕遮心中著急,想要俯身抱一抱她,卻差點忘了手中還撐了把傘。於是,最後只能洩氣地伸手拍了拍佳人的肩膀。

    阿四朝他投以一笑,正要繼續往回走,卻忽聞「啪嗒」一聲輕響。

    循聲去看,卻見一隻荷包掉到了路中央。

    她心中好奇,正想彎腰去拾,卻見蘇幕遮心急火燎地一把將它抓了起來,然後二話不說就往自己懷裡塞。

    阿四一愣,問道,「什麼東西?」

    「沒,沒什麼。」

    見蘇幕遮眼神躲閃,阿四一手叉腰,一手伸了出去。攤開掌心,道,「拿來,我瞧瞧到底是什麼寶貝。」

    蘇幕遮的臉莫名飛起了紅色,忸怩半天,才磨磨蹭蹭將一隻荷包遞到了阿四手中。

    阿四將荷包拿到近前,才看了一眼便嘀咕道,「這什麼玩意兒,誰在上面繡了個屁、股?」

    話音未落,場中瞬間就是一靜。

    阿四在自己說完後便想起了這只荷包,她臉色通紅,恨不得立馬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而蘇幕遮則是鳳眸大張,一副看到妖怪的樣子,震驚不已地盯著她。

    「哈哈哈!」

    最後的最後,蘇幕遮蘇公子一路慢走一路狂笑,幾乎不帶停地「誇讚」阿四好手藝、好眼力!

    不錯,此物正是風城之時,阿四自己熬夜繡給蘇幕遮的生辰禮!想當初,蘇左、蘇右以及蘇幕遮第一眼就把壽桃認成了屁、股。此事害得阿四大為惱火,幾日閉門不出,羞得她連送行都不肯出現。誰知人世無常,才過了半年,她自己卻

    哈哈哈哈哈!

    蘇幕遮笑得開懷,阿四卻是又羞又怒,一路上閉嘴不言,腳下也是越走越快。

    眼見著,軒轅徹給她安排的小樓就在眼前,斜刺裡卻突然躥出了一群人來。

    來人總共七八個,男男女女兼而有之,領頭的卻是梨山別莊的二管家。

    二管家朝蘇幕遮二人客客氣氣一禮,隨後便轉身匆匆離去。

    阿四原本也並不在意,卻總覺有人在看她。待她定睛細看,才發現被簇擁在最後的那個女子,非常眼熟。

    是誰呢?

    阿四在腦海中搜索一番,猛地一個激靈,脫口而出道,「阿朵!」

    上一次見到阿朵,還是在虓虎將軍府,刑關逼她為自己解毒。那時的阿朵一身新婦裝扮,眉眼之間儘是春意綿綿。熟料時隔不久,原本水嫩嫩的嬌嬌女,竟幾乎瘦成了一張皮!

    阿朵實在太瘦了,瘦得下巴都尖了起來,如此,便襯得那雙眼睛更大更圓。曾經水汪汪的黑葡萄,竟變成了兩個黑黝黝的大窟窿。它們看著你的時候,陰森森,冷颼颼,麻木得好似不是人,而是鬼。

    阿四震驚不已地看著阿朵,阿朵卻也隔著數個人頭看著她。

    她動了動乾涸的嘴唇,聲音暗啞道:

    「阿四,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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