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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70章 混亂的回憶 文 / 一暖青燈

    紅袖樓的後院遍地白雪,軒轅徹眼中卻只有那一片緋衣。

    這一幕,相似又不盡相同。

    那也是一個冬日,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他與小池一腳深一腳淺,狼狽奔跑在全然陌生的野外。

    兩人的白衣已被鮮血染紅大半,連呼吸都開始痛了起來。追兵越來越近,他卻怎麼也跑不動了。最後,小池不顧自己的反對,竟拚死將他藏了起來。

    五年,五年過去了。他卻好似已經過去了大半輩子,久到連小池最後說了什麼都已然忘記。

    唯一記得的,便是冰雪連天一片白,他的小池一身白衣被沁成了緋紅。她咬著牙頭也不回地提氣飛縱,只是一個眨眼,便化成了天地間的一點紅色,直至再也看不見

    「小池」軒轅徹忍不住哽咽,下意識便要向愈漸遠去的人影追去。

    就在此時,有人一步攔在了前面,低聲懇求道,「殿下恕罪,您已經出來太久,時辰將近,今上還在宮中等著您回報雪災災情。」

    軒轅徹聞言一頓,又是擔憂去晚了父皇怪罪,又是不甘心就此離去。他抬眼瞧了眼攔在身前的吳語,眉間微動。

    吳語是誰?他乃是太子太師——東宮三師之一,見狀心中瞭然,口中卻委婉道,「殿下,姑娘既然仍在世間,就不必急於一時。近幾日您政、務繁忙,您看是否妥善處理好之後,再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將此中誤會一一解開?姑娘對您可謂是情深意重,想必只要殿下肯低頭,定能成就美事一樁。」

    聽吳語這般娓娓道來,軒轅徹一想的確如此。於是,抬眼最後瞧了瞧那緋紅色的身影,領著眾人轉身趕到了門外。

    外面又在下雪了,軒轅徹才到門口,便瞧見柳護衛撐著把油紙傘遠遠跑了過來。

    身後是纏綿悱惻的咿呀吟唱,身前是鋪天蓋地的茫茫白雪,軒轅徹滿眼卻只有那一把青色的油紙傘。

    曾幾何時,在那個髒亂的雨巷,他第一次見到了小池。那時候的小池才剛剛來到京城尋親,也不知是不是吃得太差,長得乾乾瘦瘦。渾身上下,便只那一雙水亮圓潤的大眼睛格外好看。

    她便是用那雙好看的眼睛看著自己,小心翼翼地問,「喂,你,要躲雨嗎?」

    軒轅徹早已不記得自己後來說過什麼,只記得小池吃力地踮著腳,將手中那把油紙傘全部遮在了自己頭頂。

    彼時不知哪家歌女正倚窗而唱,唱得他心中狂跳不止,至今也難以忘懷。

    「殿下,時辰不早了。」

    軒轅徹被柳護衛輕輕點醒,伸手捏了捏鼻樑,默然往馬車走去。

    「殿下,卑職剛才在紅袖樓看到了兵部侍郎劉大人,不知跟誰坐在包房,相談甚歡,您看」柳護衛想起之前那輛馬車,一邊護著軒轅徹往外走,一邊下意識問道。

    軒轅徹默了片刻,淡淡道,「無妨,劉侍郎雖是朝廷的老人,但一向中立,出來聽戲遇到相識之人多說了幾句,倒也不必在意。」說到這裡,忽然停了腳步,對身後的吳語道,「倒是兵部尚書那邊,要勞太師多多費神。」

    吳語點頭笑道,「殿下放心,潘尚書心裡門兒清。更何況,托太子妃的福,潘二小姐來宮中玩耍的次數愈發多了。」

    軒轅徹聽後嘴角浮上些許笑意,「阿瑤不愧為左相嫡三女,賢良有德,深知孤的心意。」

    馬車朝著皇宮緩緩而去,載著深深寒意與心滿意足,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紅袖樓裡的阿四對這一切毫無所覺,她還在為新結交了朋友感到高興,最終帶著甜甜的笑意進入了夢鄉。

    夢中,那場雨簌簌有聲,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

    阿四又一次站在髒亂濕臭的小巷裡,而不遠處,有個渾身是血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她連忙撐開油紙傘,跑過去為他遮雨,口中急急道,「喂,你是誰?」

    那少年猛然抬起頭來,微微勾起的眉眼帶著說不出的冷意。阿四正自納悶,卻見那少年勾唇一笑,回手就是一劍!

    劍尖冰冷,直接穿透了她的左胸。

    阿四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隨後腿一軟倒下,濺起了難聞的水花。她嘴唇翕動,幾次想說什麼,喉嚨裡卻如塞了一團泥,吐不出任何字來。

    而那少年卻剎那間錦衣黃袍,他負手而立,淡漠著俊美高貴的臉,歎息道,「看在你多年伺候的份上,允你全屍吧。」

    涼風順著窟窿穿胸而過,阿四去看,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赤、裸著身子,躺在雜草叢生的山間。濃雲賽墨,蟄雷轟鳴,大雨傾盆而下,阿四越發覺得皮肉翻捲的胸口疼得出奇。

    焦急間,頭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明明溫潤得如同古玉劃過水面,卻偏偏冰涼徹骨,他說,「死了?」

    阿四心中陡然一驚,慌忙抬頭細看。入目的卻是一雙厚底黑皮軟靴。再往上最先看到的是一把青傘,青色的傘面配的是翠竹柄,傘柄被凝脂白玉般的手握住,有道不明的風流。

    「你是?」

    阿四遲疑地開口,得來的卻是斜斜劈下的閃電,刺得她雙目生疼,耳中嗡嗡作響

    阿四醒過來的時候渾身是汗,連頭髮絲都已濕透。她抖著手將放在床邊的油紙傘拿了起來:翠竹柄,青傘面,竟與夢中那人所執一模一樣!

    她心如擂鼓,咚咚直跳,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男人的聲音,分明就是蘇!幕!遮!

    是了是了!

    蘇幕遮就是陰司的先生,的確是他救了自己。但是,他明明出手相救,又為何要抹去自己的記憶,甚至禁錮在陰司之中為他效力呢?據她所知,無論才智還是武功,自己都算不得出眾啊。

    還有,這把油紙傘,又有什麼意義麼?

    阿四撫摸著傘面,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難道,蘇幕遮與夢中那人是同一人?這念頭才剛起,阿四便立刻否定了。兩個人的聲音相貌相差太多,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人。那既然如此,蘇幕遮無緣無故又為何要救自己,自己身上又有什麼可以為他所用嗎?

    阿四突然想到了那自己的畫像!

    她披衣下床,將那軸畫像緩緩打開。畫捲上亭台樓閣,煙雨朦朧,有個女子撐著把油紙傘回眸輕笑,眉眼間有說不出的綿綿情意。

    阿四每次看這幅畫的心情都不同,時而高興,時而心酸,此時卻心如刀割。那個雨巷裡的染血少年,那個為自己作畫的玄衣男子,那個與自己甜蜜相擁的溫柔男人,竟然竟然就是他想要自己的性命嗎?

    可是,可是表哥封玨曾經提過,要害自己的性命的,是那個歐陽明啊?

    阿四心頭思緒萬千,卻是越理越亂,簡直一團亂麻。最後,她索性穿戴整齊,披了軟毛織錦披風,匆匆往外走去。

    而京城的另一處偏宅,蘇幕遮一襲常服,也正挑燈看畫。

    如果阿四在此,定然要驚詫萬分。因為,蘇幕遮手上這幅畫,竟然和她手上那幅一模一樣。同樣的亭台樓閣,煙雨朦朧,也同樣有個女子撐著把油紙傘回眸輕笑。

    蘇幕遮輕輕撫過畫中人的眉角,腦海中出現的卻是五年前的第一次相見。

    當年,姜國的玄甲騎兵兇猛異常,連破三城後竟直逼燕陽關。燕陽關以「險」著稱,乃是軒轅國內陸的第一重要關隘。軍情緊急,七皇子領命前往支援,同行的一眾人中便有阿四。

    哦,那個時候,她的名字叫古池,大家都叫她一聲姑娘。

    想到這兒,蘇幕遮禁不住一聲冷笑。姑娘?主不主,僕不僕,不明不白地跟在一個男人身邊,也虧他們叫得出口!

    蘇幕遮那日到燕陽關的時候,旌旗搖動,鼓聲喧天。而七皇子軒轅徹一身白甲,竟親自帶隊迎戰。

    隔著千軍萬馬,蘇幕遮遙遙望見了那個騎著黑馬的女子。她實在太過醒目,獨一份的素衣輕裘,墨發披肩,手執一柄長劍緊緊貼在軒轅徹身邊。

    蘇幕遮當時就想,戰場無眼,姑娘家不躲家裡刺繡賞花,跑這兒來找死麼?結果如他所料,這女人果真是來找死的。

    當時的情況很亂,兩軍混戰,亂箭齊發,早已分不清誰是誰。卻見,那女人死死貼在軒轅徹身邊,至少替他擋了兩刀。

    這還不算什麼,更讓蘇幕遮難以置信的是,一月之後的燕陽關城樓。他好不容易找準了機會,將裹了黑火藥的箭矢精準地射向了七皇子。可惜啊可惜,天時地利人和,他算計好了一切,卻獨獨沒有算到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真的不怕死,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撲在了軒轅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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