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37章 一幅畫 文 / 一暖青燈
廊簷深深,簷下掛了幾盞氣死風燈。圓圓的燈肚由紅色的桐油紙糊成,內裡的燭光一照,便暈出柔和的光輝,使得阿四心頭稍有了些許暖意。
風城陸府的陸雙雙,那位活潑驕縱的千金大小姐,阿四一旦想起她來,腦海中出現的便是躺在木言之懷中含笑而去的青狸。如今陸府早已不復往昔,陸家上下也都被官府關押,而那位得了失心瘋的罪魁禍首陸雙雙,據傳最後還是被判了死刑。
如若傳言不假,那麼出現在京城的那個陸雙雙,又是誰呢?
阿四百思不得其解,緊鎖雙眉的樣子惹得一旁的刑關頻頻側目。
「大皇子死了還身陷醜聞不得安寧,京中的意思其實表述得很清楚,劫殺一案告破與否他們並不關心,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按時將大皇子的遺體帶回京城。」刑關瞇了瞇眼睛,歎了口氣道,「今上英雄遲暮,京中早就暗濤洶湧,一步踏錯便容易粉身碎骨。此次奉命潛入朝堂,我們應當謹記小心為上。」
面冷的刑關很少主動說這麼多話,阿四忍不住停下腳步。
「阿四,」刑關也隨之停下,側過臉龐,低頭看著她道,「有內部消息透露,崔判官給你的最後一個任務,就在京城。」
阿四精神一振,正要開口追問詳細,卻見刑關的眼中彷彿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昏黃的燈光下,阿四尚未來得及細看,它便被幽幽夜色掩蓋得無影無蹤。
「阿四,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說,我答應你便是。」
見阿四想也不想就滿口答應,刑關悶笑出聲,片刻後,才正色道,「阿四,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了先生,記得要多留一個心眼。」
阿四認真地點頭,暗自卻好奇,是何種原因使得刑關對先生如此戒備。卻見刑關驀地渾身緊繃,冷聲喝道,「誰,出來!」
話落,不遠處的花叢一陣窸窣顫動,然後從裡面走出了一個嬌俏俏的十五六歲少女來。她交頸上衣配著百褶裙,不知所措地捏著衣角,眼光躲閃,越發的楚楚可憐。
阿四大驚失色,低呼道,「阿朵?!」
刑關面沉似水,冷冰冰道,「你怎麼在這兒?」
阿朵憋紅著臉,眼看就要哭了起來,「刑關阿哥,阿朵阿朵身上沒錢了。」
刑關卻不管這些,無動於衷道,「那又如何,關我何事?」
阿四聽著二人一番對話,又結合今日刑關突然外出,大致也猜到了一些。她一直很喜歡阿朵的天真純淨,此次卻總覺得這女孩眉間郁色濃重。而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依舊水汪汪,似乎還是原來的阿朵,卻又似乎有所不同。
阿朵此時眼睛紅紅,豆大的淚珠將落未落,只是咬緊唇瓣站在原地不吭聲。阿四心頭一軟,道,「阿朵,你怎麼來這兒了?事實上,大皇子死後,虓虎將軍招安了你們殘餘的族人,也並沒有通緝你,所以你沒有必要躲躲藏藏。」
阿朵撇過頭,道,「你懂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
邢關聞言叱道:「你只是怕暴露行跡,會被大皇子生前的勢力盯上。現如今大皇子是樹倒猢猻散,此後恐怕連皇陵也入不得,你該放心了。快走吧,自此逍遙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阿四以為阿朵肯定要哭,誰知小姑娘深吸了幾口氣,帶著哭腔道,「阿朵不走!刑關阿哥,阿朵跟蹤了歐陽明很久,知道他很多事情,還可以幫你破了這個案子。阿朵今天告訴你的消息,不是就很有用嘛,刑關阿哥,不要趕阿朵走,好不好」
阿朵說到後來聲音開始哽咽,卻偏偏不肯掉一滴眼淚。阿四覺得阿朵變了,經過了家破人亡,孤身漂泊流浪的她從柔弱變成了柔韌。然而,刑關只是面無表情地吐出了兩個字,「不用。」
說完,長腿一抬,便要轉身離去。
阿朵一急,一陣風似地跑了過來,拉著刑關道,「刑關阿哥別走,阿朵真的知道很多,阿朵還知道他們殺了那麼多人是要找一樣東西!」
刑關瞳孔一縮,緊緊盯著阿朵道,「果真?」
阿朵急忙點頭,道,「真的,我偷聽來的,不會有錯!而且,阿朵一早就知道大皇子不會有好下場。歐陽明他們很久之前就開始佈局,唆使大皇子去邕州,以大皇子的名義在風城斂財,並暗中招兵買馬。貪贓枉法只是暫時的說法,過不了多久,就會傳出大皇子早有反心,結果罔顧人倫烹食親生骨肉,多行不義而自斃於野外。」
這段話阿朵說得又急又快,卻將阿四和刑關驚出了一身冷汗!
才短短幾句話,竟將二人心上蒙蓋了一層透不過氣的黑布。如果這些都是真的,他們豈不是無意間,撞進了一場沒有盡頭的陰謀裡?
阿四與刑關心下波濤洶湧,暗道此間之事複雜不堪,希望別影響到他們陰司的安排。只是,這歐陽明究竟是誰,竟能將堂堂軒轅國的大皇子玩弄於股掌之間?又或者,這歐陽明,到底是誰的人呢?
邢關擰眉沉思了片刻,忽然冷森森道:「既然你早知如此,為何今天又要騙我,說是為了躲避大皇子勢力而來?」
阿朵一愣,隨後道,「邢關阿哥別生氣,阿朵也有難言之隱。阿朵如果不這樣說,阿哥恐怕就不會相信我了。還有就是,雖然歐陽明可恨,但有些人也很可怕。」
「誰?」
阿朵囁嚅著,正要說些什麼,身後卻陡地傳來說話聲。
「這不是阿朵姑娘嗎?」
阿四聞言回頭看去,只見暗影重重的拐角處,蘇幕遮蘇公子正遙遙朝他們這邊望過來。陰影籠罩之下,她莫名地感覺此時的蘇公子,有種說不清的灰暗,好似從未認識過一般。
蘇幕遮緩緩踱到近前,瞥了眼刑關,戲虐道,「咦,難道是在上演千里追夫的戲碼?」
邢關的臉不由黑了下來,瞄了眼阿四,才道,「蘇公子,東西可以亂吃,話請不要亂講。」
蘇公子搖搖頭,道,「蘇某只是想早一些破了劫殺一案,也好早早趕去京城,不用擔心被京中的貴人怪罪而已。而刑關公子剛才在周大人面前的一番說辭,破綻頗多,引得蘇某夜不能寐啊。」
說完,他扭頭掃了眼突然一聲不吭的阿朵。而口齒伶俐的阿朵卻異常安靜地躲在邢關背後,連頭也不曾抬一下。
刑關沉默不語,阿四瞧了眼四下無人的廊簷,建議道,「此地並非談話之所,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沒有人前去通知知州周大人,幾個人穿過長廊,最終在刑關的暫住之處齊坐一堂。
阿四仔細地關好窗戶,又給每個人倒上茶水。而阿朵也在眾人的視線之下,慢慢將她所知道的事情,盡數講了出來。
原來,當時在邕州城將軍府,阿朵和阿黛能得以逃脫,均是由於歐陽明暗中相助。條件是,他們苗寨需配合他將大皇子名聲毀盡,並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大皇子引出將軍府。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出現夜半死嬰,以及滿城鬼嬰上門的謠言。阿四一想也是,那金蟬蠱雖含劇毒又有迷幻之能,但如相隔太遠,又無引子,如何能控制大皇子神智呢!
說到這兒,阿朵突地一笑,笑中儘是阿四從未見過的痛苦與苦澀。她說,「活該也是阿朵和阿姐太傻,一個背主之人,哪裡有什麼信用可言?歐陽明真是一箭雙鵰,大皇子剛一出將軍府進入我方勢力,便被突然出現的黑衣蒙面人刺殺身亡。饒是阿姐出手相救,也是枉然。你們恐怕也想不到吧,大皇子根本不是死於我們之手。」
阿朵這一席話口氣突變,如若不是剛才一直沒有離開過大家視線,阿四都要懷疑這個阿朵是假的了。只聽阿朵又道,「如果事情只是到此為止,也就罷了。當時我們已經與朝廷撕破了臉皮,背一個黑鍋,算不得什麼。不料,歐陽明此人趕盡殺絕,竟將你們引去了我們的藏身之所!」
阿朵臉上倏然騰起了一股戾氣!
這種陰狠,萬分突兀地出現在了阿朵臉上。阿四看得心中難受,唯有惋惜地低下頭不看。
便聽阿朵咬牙切齒地逕自繼續道:「阿姐不想活了,一個人留下來給我們斷後。孰料,歐陽明又在我們的逃亡過程中埋伏暗殺,所剩的一百多族人就此死了個乾淨,除了阿朵之外,竟然無一生還!」
阿朵閉了閉眼稍作停頓,又喝了口水,才道,「此次湘江岸邊的劫殺與當時那場景何曾相似,都是殺了個乾乾淨淨,不留活口。而且,」說到這兒,阿朵不知為何瞄了眼蘇幕遮,「阿朵逃出來後就一直跟著歐陽明,希望能得以報仇。可惜他身邊那三個黑衣侍衛太過厲害,阿朵就一個人,根本不是對手。雖然如此,他一路上做了些什麼,阿朵卻大致都看到了。」
阿四聞言不禁接口道,「哦?那你可知道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阿朵聽後一愣,道:「女子?阿朵從未在他身邊見過女人啊。」
阿四疑惑地和刑關互看一眼,刑關略一思索後,道,「今天你給了我歐陽明的行蹤,我本來可以將他捉拿回來,可是半路卻竄出了一個白衣女子。此人武藝高強,會使毒,據證人所言,應該就是她殺了那幾十個運靈柩的軍士。」
阿四連忙接著道,「她一身白衣,喜歡在鬢邊簪一朵虞美人,很好認。阿朵,你想想,有印象嗎?」
阿朵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最後支支吾吾道,「阿金離開邕州後就越來越容易餓,阿朵經常要幫它去找食物,有可能是漏掉了吧?」她見眾人面露失落,道,「阿朵雖然沒見過這個人,但是卻在暗中偷偷看見過他們分贓,而且還知道他們在找一樣東西。」
阿四和刑關聞言一震,這時,一直靜默而坐的蘇公子開口了,「分贓?阿朵姑娘說的,可是大皇子棺木中所放的那些字畫器具?」他見阿朵點頭,緊接著問道,「那他們,究竟在找什麼東西?」
「他們在找一幅畫。」
「什麼畫?」阿四與蘇幕遮不約而同道。
阿朵搖頭道,「他們沒細說,歐陽明曾經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阿朵脆生生的聲音在屋子裡迴盪,「他說,怎麼都是山水畫,沒有畫像。」
畫像
堂中一靜,刑關閉目沉思,蘇公子雙眉緊皺,而阿四則心中咚咚直跳。
是,那幅畫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