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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46章 占坑 文 / 谷谷

    李孟堯幽幽轉醒時已經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每回蠱毒發作接受治療時,她都會陷入幾乎不省人事的深度睡眠中。

    照例,渾身彷彿被車輪子碾過一般疼痛。

    零碎的記憶中,一隻隻小蟲子細細密密地啃噬著她的血骨,撓不得,也抓不出來,任憑其在身體裡肆意遊走,最後聚集在背上,猛烈地撕咬,鑽心的疼痛。

    而後,巴掌大的柔軟覆了上來,瞬間帶來暖流,寸寸撫平難癢、躁動和痛楚,壓抑和疲憊在血骨裡掙扎,最終分崩離析,趨於平靜。

    嗓子幹得厲害。

    她才動了一下,就有婢女掀開紗帳上前來輕輕地將她從床上扶起,拿過枕頭墊在她的背後,讓她舒服地靠著,緊接著,另一個婢女捧著水杯,小心翼翼地湊到她嘴邊,讓她只需微微低個頭就能喝到。

    不燙不涼,溫度剛剛好,李孟堯知道,這水必定是二十四個小時隨時備著的,時刻保持著這樣的溫度,以便她睡夢中口渴。

    呷了兩口後,李孟堯偏了偏腦袋,婢女便瞭然地將水杯拿開了。

    「水袖呢?」

    這才發現給她端水的是個陌生面孔,李孟堯淡然一問。

    床榻旁的疏桐平靜地答道:「回姑娘,水袖不再負責伺候了!」

    回話間,那個新來的婢女已經在李孟堯面前跪下,恭謹道:「奴婢請姑娘賜名!」

    李孟堯望定面前婢女的頭頂,眼神有一瞬間的飄忽。

    「九如!」半晌,她淡漠地吐出兩個字,語氣因簡潔的話語和有氣無力的嗓音更顯得薄涼。

    「九如謝姑娘賜名!」聞言,九如立即整個身子伏在地上,腦袋貼著地面,行了一個份量十足的禮。

    李孟堯瞥了一眼地上五體投地的人,別過臉去,不再多言。

    疏桐將一切看在眼裡,眸底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

    「九如,九……如……」祁元承聽完疏桐的回報,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若有所思。

    允明不是很明白,給婢女取個名罷了,怎麼還有啥內涵似的,不由用困惑的眼光詢問對面的忠叔。

    忠叔目不斜視地垂首站立,對允明的好奇置若罔聞。

    良久,祁元承起身:「走吧!去宓雪居!」

    ?

    祁元承進來的時候,李孟堯正怔怔地對著手裡的書發呆。

    屋裡的碳燒得已經很旺,可她的臉還是白得像凌霄峰頂的暮雪,沒有太多的血色,因為在室內穿得不多,更能一眼看出身體的消瘦,所幸臉頰上的肉倒是比剛撿回來時長出了一小圈。

    婢女們將祁元承帶過來的飯菜一道一道地擺上桌,李孟堯這才聽到動靜,緩緩地轉頭看了過來,眼神裡大片大片無助的茫然在跌進祁元承深深的眸底時才倏然散去,恢復了古井般的幽深無波。

    自她醒來之後,就比以前還要沉靜,很少說話,眼角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紅塵滄桑,淡漠地如同不屬於這裡一般。

    「過來吃飯吧!」祁元承遠遠地注視著她,笑得溫柔。

    李孟堯沒有什麼特殊反應,只是放下了書,靜靜地走過來,坐在了飯桌前,拿起筷子。

    見狀,祁元承也坐在了她對面,婢女們在擺完菜後就下去了,悄然寂靜的屋裡,爐火在默默地燒著,香爐中的裊裊煙氣兀自縹緲,兩人便是這樣安靜地吃著飯。

    他給她夾菜,她緘默地就著飯吃;他給她盛湯,她不發一語地喝個精光。

    飯後,李孟堯繼續看書,祁元承則還會再呆上一會兒,或者沉默不語地盯著她看書,或者也和她一樣找本書看,或者隨意地在她房中走走轉轉,然後才辭別離開。

    每晚一塊吃飯,偶爾靜靜地呆在一個空間裡,隔三差五地喝各種湯藥,蠱毒卻是沒有再發作,日子就是在這樣的平淡無波中再晃走了一個月。

    李孟堯最近兩天才知道,原來從西面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的白雪皚皚的高山便是滄山的主峰。

    祁元承的這座山莊所在的位置是與滄山脈系下的半山腰。

    「姑娘,小心著涼!」九如不動聲色地出現在她身後,將打開的小縫窗關上:「小廚房送來了臘八粥,姑娘趁熱吃了吧!」

    「臘八粥!」

    李孟堯難得地多說了一句,九如顯然有些驚訝,愣怔了片刻後連忙解釋道:「姑娘可能沒認真記著日子,今兒個可是臘八節!」

    「臘八節嗎……」李孟堯小聲喃喃自語著,走到了桌前,正見疏桐打開青花小盅,用瓷勺輕輕地將熱騰騰的粥盛到純白底梅花紋的瓷碗裡。

    李孟堯出神地注視著碗裡被紅棗染了顏色的粥不稠不稀,裹著薏米、蓮子、桂圓和紅豆,衝上來的熱氣遮沒了她水光微動的眼神,帶出遙遠的回憶和思念。

    手掌輕握瓷碗,她低著頭一口一口慢慢地吞嚥著,彷彿在品嚐著什麼美味佳餚一般,良久,才突然抬起頭來:「我想出去走走!」

    「姑娘要出院子哪裡還用問我們,等您用完臘八粥,我們就陪姑娘出去!」九如應著。

    「不是!」李孟堯搖了搖頭,眉目清亮,鮮妍如花,輕啟紅唇:「我是說,我想出山莊,我想下山走走!」

    音落,疏桐和九如均愣了愣,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正在她們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屋裡的簾子忽然被人從外頭掀起,一道挺拔的身影跨了進來,攜雪花淡淡的微涼。

    「好,我們下山走走!」

    清澈而沉穩的嗓音同時傳出,祁元承的深色大氅上落了星星點點白雪,眉宇朗潤,微笑著望定李孟堯。

    ?

    車廂裡垂著的厚實窗簾被撩到了窗邊手工細膩的細鉤上,最令人驚詫的是,車窗上鑲著的竟然是打磨得光滑薄透的瓘玉。

    瓘玉,也就是現在所謂的玻璃,當然,這裡的瓘玉的透明度比不上玻璃,可在這塊大陸上卻是因稀少而珍貴,多供皇室貴族之人獨佔把玩享用。

    她知道祁元承的生活精緻而講究,所有之物皆為上乘良品,而這同時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困惑之處,,事到如今,她早已確認,祁元承並非如外人所傳的那般,僅是一個在夾縫中求生存的普通王爺,或許,還不僅如此……

    馬車裡很暖和,但李孟堯也知道外頭很冷。

    這是她第一次在比鳳烏更北的地方過冬。

    這才出來一會兒,車窗玻璃的外頭,四角已經結上了細碎的冰渣子,並大有繼續蔓延之勢,內外兩重天的溫度,使得玻璃上蒙了霧氣,剛開始還能看見窗外的風景,此時卻已然模糊一片。

    李孟堯發了會兒呆,將視線從窗戶上移回來時,恰恰與祁元承柔和的眸光撞上。

    一襲月白錦衣襯得唇色輕紅,清逸面容在沉香煙氣的裊裊柔波後越發溫雅,相較於第一次遇見他時那縹緲如仙的印象,現在多了人間煙火之氣。

    兩人在寬敞的車廂裡各據一邊相對而坐,又皆是少語之人,照理說一路無話該是尷尬無比,可或許幾個月來已相互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氣氛倒是不受一絲影響,相反,一個看風景,一個看書,靜謐中無形中透出股溫馨與和諧。

    避開對視,她又不知道該把視線落在何處,下意識地又偏頭看向窗外。

    隨即,她怔了怔。

    玻璃上的冰渣子和濛濛霧氣不見了,外頭的景色一如開始時一覽無餘。

    就這樣,每當重新凝上來的冰渣子和霧氣遮蔽了窗口時,就會有人不厭其煩地一次次處理掉。

    幾次下來,李孟堯忽然便將窗簾拉了下來,正襟端坐著閉目養神。

    祁元承將她莫名的舉動看在眼中,盯著她輕輕顫動的如翼眼睫,少頃,垂下微波流轉的眸光,目光落回了手中的古籍上。

    街上很是熱鬧,攤販們在路邊高聲叫賣,玩鬧的孩子相互追逐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時不時念唱著臘八的歌謠,臉蛋上兩塊紅彤彤,也不知是被凍出來的還是跑出來的。

    李孟堯透過玻璃窗定定地看著他人的熱鬧,彷彿聞到滿街的香甜味道傳了進來,瀰漫在她的鼻息間。

    她的眼神再次有些飄忽,似是回憶起了什麼?

    就是在她重新凝回焦距時,她的心頭猛地一顫,嚇得差點失聲驚叫,,一張通紅的臉貼在車窗玻璃上一晃而過,眼睛如銅鈴般又大又圓,面目凶神惡煞。

    祁元承恰好也看到了這一幕,見李孟堯顯然受到了驚嚇,不由生氣地問外頭的隨行的護衛:「怎麼回事兒!」

    「主子,街上太擠了,一時沒注意,是跳儺舞的人不小心闖過來了!」允明回復道。

    聞言,李孟堯的目光投了出去,正見路邊人群相圍,喝彩聲不斷,綽綽的人影遮擋下,她只能隱約看到人群中心有一群頭戴面具的人在晃動。

    「跳大儺,又叫跳鬼臉,是在驅鬼除疫!」祁元承開口為她解說,頓了頓,突然問:「想下車看看嗎?」

    半晌沉默後,就在他以為她不會作回應時,她怫然回頭,無喜無悲的眸光靜靜地凝注著他,淡淡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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