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061章 冰室暗愫 文 / 谷谷
景暄神情淡淡,深眸靜若汪湖,一動不移地凝視著李孟堯皺起的眉,心中緩緩升起悵惘。
少頃,他沉肅開口:「不用說了,我意已決。這是我欠你的。」
語氣帶著不可褻瀆的端嚴,李孟堯再次感受到了他的話中所透露出的淡淡愧疚和特殊深意,就像昨晚他在石榴樹下看她的那眼神,充滿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是?他之於她,究竟有何責任?難道僅是她因他所受的牽連和波折嗎?
面對此刻逆光的峻峭面容,李孟堯無法再反駁什麼?這事,也便這麼一錘定音了。
貯藏寒石的冰室就建在景暄書房後方。幾人來到冰室外連著的小石屋內,石屋的一角,兩個藥童圍在熱氣裊裊的藥罐邊正熬著什麼藥,散發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氣味,另一邊的桌上放著兩件一黑一紅的殷厚披風。
黃霑最後一次給李孟堯扎針,看上去手法明顯和往常很不一樣,很快,她便覺得被壓抑許久的烈火掌的灼熱感有些決堤前的上湧跡象。捏鼻喝下藥罐裡倒出的濃黑湯水,穆孜給李孟堯罩上披風,她瞬間便覺得汗水透過毛孔不斷地往外滲出,一下背上就黏黏噠噠的。
轉頭回身,景暄也已一身深黑色披風,吞下一顆淡藍色藥丸,正低頭聽黃霑細細說著什麼。
隨即,李孟堯和景暄兩人在眾人凝重的目送下,緩緩打開冰室的門。
沉重的石門發出低沉的聲音,仿若久無人聞的神跡乍然被人侵入,只是瞬間,剛剛的炎熱感蕩然無存,極酷的寒冷隨著眼前逐漸呈現的白茫茫冰天雪地而愈來愈盛。一道石門,隔著冰火兩重天。
向來怕冷的李孟堯忽然有些恐懼,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只是站在門口,空氣裡就已經彷彿能感覺到堅硬冰冷的稜角,凝風成冰,結水成塊。
手掌上突然傳來溫暖而微微的刺癢感。李孟堯低頭一看,景暄大而寬厚的手不知何時包裹了上來,掌心裡厚厚的繭子一寸寸分佈,傳遞著絲絲熱度,安撫了她有些忐忑的心。
抬頭,他的雙眸一如既往的幽深,卻多了一抹難得的溫存,不動聲色地讓人心安。
李孟堯不覺迎著他的目光,淺淺地笑了笑,如觸鬚輕卷的鳳仙花,靜靜開放,明亮了他的眸底深處。
一黑一紅的兩道身影攜著手,共同邁了進去,石門在穆孜微動的目光中緩緩關起。
原以為寒石是一塊大石頭,結果偌大的晶瑩潔白裡,只有一張看起來像冰塊雕砌而成的床。而除了比周圍的冰牆更透亮些,李孟堯並沒看出有什麼特殊之處。
她不禁狐疑地用眼神詢問景暄,景暄接著她的目光,點了點頭,解釋道:「祁國滄山的寒石因長年的冰雪早已與周圍的千年寒冰連於一體,常人根本分辨不出差異。你見到的這塊,是數年前隨雪崩而斷裂開來的一小塊。它的本體,誰也不知道在哪,更不知道究竟有多大。」
「既然如此,你是如何判定你得到的這一塊是珍貴的寒石而並非普通的寒冰?」李孟堯問。
景暄似是回憶起了什麼?然而卻只是斜斜瞥了她一眼,並不回答,似乎在質疑她的質疑。
李孟堯知趣地不再細問,反正,他堂堂的天成王爺,自然對各種寶貝都是識貨的。她現在的任務只是享用這塊寶貝。
突然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景暄見狀劍眉皺了皺:「我們抓緊時間開始吧!」
跟著景暄來到冰床跟前,照他的吩咐盤腿坐上去,回想此前黃霑告訴她的口訣,靜下心來,一呼一吸規律進行,緩緩地調整呼吸。
不知道是黃霑銀針的作用還是那碗湯藥的作用,五臟六腑的焦烤感一波比一波更甚地襲來。體外是上下牙齒打顫的寒冷,體內是灼灼烈日揮灑的炎熱,內外兩重波浪相互碰撞衝擊,李孟堯的身體也越來越難受,腦袋裡的念頭總是被疼痛牽引,心緒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肩上突然放上來了一雙有力的手,將她的肩膀鬆了鬆,壓了壓她微曲的手肘。緊接著一股熱流自肩上傳入了她的體內,下中庭,走巨闕,過石門而入丹田,她的腹部慢慢充實,呼吸逐漸深長勻細,不緊不慢,舒緩有致。
恍恍惚惚間,所有的感官彷彿漸漸摩擦逝去,腦袋裡空無一物,思緒懸浮空中無所依托,灼熱和嚴寒的劇烈碰撞隨之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李孟堯睜開眼睛時,瞬間為眼前的景象而感到驚訝。只見她所盤坐的冰床自內部層層疊疊地蕩漾出細絲輕煙,明明像是寒冰所散發的冷氣,卻飄忽輕盈如雲,似濃如大霧又似淡如無物,盤踞著環繞在她週身,洗滌渾濁之氣,通體清爽自在。
耳邊聽到沙漏反轉的聲音,隨即寒石之氣漸漸散去,對面,一團黑色的身影慢慢顯現。
待看清楚盤坐自己對面之人是景暄時,李孟堯嚇了一跳。
他驀地睜開眼,眉尾還殘留著一戳寒氣凝聚而成的冰霜。李孟堯想也沒想,伸手便拂了上去。
手指輕擦而過,觸碰到他的面頰,才發現他身上冷凍似冰,李孟堯修眉微剔。
「無妨。」低沉的聲音溢出他堅毅的唇角。
景暄順手握住了她的手,如淵的雙眸緊了緊,果斷道:「趕緊出去讓穆孜給你燒幾個火爐暖暖身子!」
眼波不興地瞥了瞥景暄握著她的手,自然地收了回來。
他並沒有察覺什麼?從冰床上下去。李孟堯跟著起身,剛用了用力,又頹然坐了下去。
景暄看著她微皺的眉頭,若有所悟,二話不說,突然俯身而下。
石門打開,一直靜等在門外的眾人倏然齊刷刷地迎向門口。
此時已明月高懸,石屋裡昏黃的燭光映照裡,身材挺拔的男子抱著裹在披風裡的女子腳步穩健地走了出來,兩人皆是神色淡然。
然李孟堯身上那大紅的顏色,深深刺痛了石門外默默等待景暄的端莊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