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五十七章 雜貨鋪的退與進 文 / 夏天水清涼
「呵呵……你喝口水,把口裡的酸味沖淡一下,會好受些。()」魯掌櫃熱情地給曾大樹遞上一杯水,曾大樹很想道一聲謝,奈何現在的他實在是沒法開口,他感覺整個臉部都被酸得僵掉了,連著喝了四口的水,把口裡的酸味沖淡了些,這才稍微緩過勁來,但是此時酸話梅這個大麻煩還被他含在口裡,讓他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吐掉的話會顯得對魯掌櫃不尊重,但是酸話梅裡面又有硬核,又不能直接往下吞,此時的曾大樹是進退兩難啊。
於是曾大樹為難了,他可不敢再用牙齒去咬那酸話梅了,但是此時他還要急著和魯掌櫃談雜貨鋪子進貨的事呢,酒樓裡也還等著他回去做菜,他哪裡還有心思去細細品味那酸話梅的味道啊,而且他也受不了那個刺激的酸味,曾大樹心裡很著急,剛想和魯掌櫃道聲歉,讓他諒解一下,不要誤會他是不尊重他。好在魯掌櫃先開口結束這場由他因為好玩而故意弄出來的鬧劇了,魯掌櫃已經是面對和解決這種情況的經驗老手了,曾大樹是他見過的在這種情況下脾氣最好、最能忍耐的一個人了,好多人早就把酸話梅吐掉了,而且還有些人會對他破口大罵,覺得他是在故意害人。
「你還是把酸話梅吐掉吧,就吐到這撮箕裡。」魯掌櫃把鋪子裡日常用的撮箕提了過來,對著曾大樹用溫和的語氣,體貼而周到地說道:「呵呵……這酸話梅可不能直接用牙齒咬的,得慢慢地含,你看你用牙齒去咬,就酸得厲害吧。呵呵……」魯掌櫃並沒有要為難曾大樹的意思,所以他的後續行為還頗為體貼、周到,還讓曾大樹感動了一把。
確實是酸得厲害,酸得曾大樹現在都還覺得難受。想著剛才魯掌櫃主動幫他解了一道難題,不然那顆酸話梅還不知道要被他含在口裡到幾時呢!於是曾大樹向魯掌櫃恭敬地道謝:「多謝魯掌櫃了。」
「呵呵……不謝、不謝。」魯掌櫃樂呵呵地說著,曾大樹是第一個在被他捉弄了之後卻向他道謝的人,讓他既驚奇又懷疑,心想著:你剛才那樣子可是被我給害的,你現在居然還能這麼誠懇地向我道謝?可是曾大樹的樣子實在是誠懇極了,絲毫沒有故意說反話的意思,讓魯掌櫃不得不相信他話裡的誠意。
其實曾大樹真的一點兒也沒有責怪魯掌櫃的意思,他覺得魯掌櫃請他吃酸話梅是待客的好意,只是他自己不該心急地用牙齒去咬那酸話梅,曾大樹覺得,他被酸到,完全是他自己的過錯,而且,他覺得魯掌櫃事後還主動替他解了圍,讓他得以在完全不失禮的情況下把口中的酸話梅吐了出來,不至於繼續難受下去,所以曾大樹是實實在在地在心裡感激著「既熱情好客又體貼、周到」的魯掌櫃。
人與人之間的好感很多時候是從相處時的細節中產生的,曾大樹剛才的誠懇、善良和禮貌打動了魯掌櫃,讓魯掌櫃覺得這個人不壞,可以結交。很多時候,友誼和交情是在好感中建立起來的,而友誼和交情又是辦事的巨大的助力。
「你識字不?」魯掌櫃朝曾大樹問道。
「一個字也不識。」曾大樹有些侷促地回答道。
魯掌櫃聽後,沒有表達任何意思,畢竟在這個社會不識字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反而識字的人會讓別人驚訝和好奇,因為唸書需要花費很多的錢,而且要想唸書還要居住在好的地理位置上。
此時的大月國實行郡縣制管理,青山鎮連同周圍的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村莊,一起組成了規模較大的青山縣,整個青山縣只有青山鎮上有兩個學堂,其他的大小村莊裡的孩子們要想唸書都得到青山鎮的那兩個學堂裡去。
不說走路的問題,畢竟有的村莊還是離青山鎮比較近的,比如烏山村,而那些實在是離得太遠的村莊,那是根本不用考慮這個問題的;單單就說吃飯的問題,在家裡吃飯是小事、易事,但在沒有親友可以依靠的青山鎮上吃飯,那就是大事、難事了,因為鎮上的吃食都貴得很,而學堂裡又沒有食堂。
讓一個普通的農家孩子每天在青山鎮上買吃食把肚子填飽,那是在把這個孩子的家死命地往一窮二白的道路上推,那些敢於借債來供孩子唸書的農戶人家,絕對是膽量超群的人家,在這個社會裡這樣的人家是絕對不被外人所理解的,除非,他家的孩子考取了功名,不然那家人就成了大家口中的教訓、經驗和笑話了。
當然孩子也可以從自家帶吃食來學堂,但是唸書是不分寒暑的,在夏天可以吃進肚子的食物,在冬天裡吃進肚子裡就不會那麼舒服了,不止孩子的營養跟不上,而且還容易引起身體上的疾病。
其實剛才魯掌櫃問的那個問題很多餘,平時他遇到從村莊裡來的人都是不問別人是否識字的,但是今天他想著曾大樹能夠讓山陽酒樓的生意一下子變得紅火起來,可能是一個很特別的廚子,而且身份頗高的井掌櫃親自帶曾大樹來店舖裡,還特意交代他要好好幫曾大樹的忙,一個能讓井掌櫃這麼青眼有加的區區酒樓裡的廚子,更加可能是一個不一般的人,所以他才多此一舉地問了那個是否識字的問題。
魯掌櫃拿著筆在剛才為曾大樹列的貨物清單上開始寫寫畫畫,然後把清單遞給曾大樹過目。魯掌櫃在清單上寫的是代表鹽、醬油、醋、茶等物品的符號和代表東西多少斤以及多少文錢的符號,這些符號是民間約定俗成的,讓不識字的人能夠一眼就看明白。
「你看看,這是價格單子,前面的二十斤、三十斤是我們東西南北中貨行給客人定下的一次最少要買多少貨物的規矩,少了我們不賣,不夠再加,後面是我給你的進貨價格,這已經是最低的了,你可以算算,保證你有的賺。」魯掌櫃老道地說道。
「唉,謝謝您!」曾大樹恭敬地道謝,然後雙手接過清單,細細地看著,一邊看,一邊在心裡打著算盤。鹽:一百二十斤六十文錢,曾大樹心想:雜貨鋪裡一文錢買一斤半的鹽,一百二十斤的話要八十文,這裡少了二十文錢。醬油:九十斤十八文錢,心想:雜貨鋪裡一文錢買三斤醬油,九十斤的話要三十文錢,這裡少了十二文錢。醋:八十斤十二文錢,心想:雜貨鋪裡一文錢買四斤醋,八十斤的話要二十文錢,這裡少了八文錢……
看完整張清單,曾大樹心想:原來開雜貨鋪子這麼賺錢啊!一樣一樣地加起來,可以淨賺上五百四十二文錢,差不多是他以前賣半年蔬菜的錢了,可就是這些東西每樣都太多了些,一百二十斤的鹽、八十斤的醋、九十斤的醬油、一百二十盒的火柴、二十斤的蜜錢、二十斤的果脯……鹽倒是好賣,他們家一個月就得吃一斤的鹽,別人家也差不多,可是這醋就不是每家都喜歡吃了,八十斤醋還不知道賣不賣得完?蜜錢和果脯也是,要是沒有保存好的話,東西一旦壞掉了,那可就都賠進去了。九十斤的醬油也挺多,一百二十盒的火柴也太多了,他們家一個月才用一盒火柴,一百斤煤油足夠他們一家子用上十年了。
如果烏山村裡有一半的人家都來他家買這些東西而不去鎮上買的話,倒是不愁把這些東西在四個月以內都賣出去,畢竟烏山村裡的人家還是挺多的。之所以要把東西在四個月內賣完,是因為南方氣候潮濕,東西放久了容易受潮,受潮的東西沒有壞掉,還是可以用的,但是客人一定不樂意買受了潮的東西,畢竟鎮上還有許多雜貨鋪裡有未受潮的好東西可以買呢,大家買東西時都是精打細算、貨比三家,誰也不願意吃虧。
曾大樹就怕大家不願意來他家買這些東西,畢竟這些貨物每一樣都太多了些,進貨的本錢也很大,曾大樹擔心會虧本。曾大樹原本想開雜貨店的熊熊激情,這會子被小心翼翼和猶豫不決取代了,曾大樹不擔心賺得多少的問題,能夠有得賺,他就滿足了,但是他特別害怕會賠錢,畢竟他們家現在還承擔不起這個風險,曾大樹此時非常地猶豫。
「你覺得怎麼樣?」魯掌櫃淡然地問道,剛才曾大樹一會兒喜悅一會兒皺眉的樣子,他可都看在眼裡了,客人心裡在想什麼,他一看那面部神情就知道了。「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儘管問,關於雜貨鋪的事我瞭解的要比你多得多。」
曾大樹有些遲疑地問道:「有幾樣東西太多了些,我們村子不是很大,我擔心會賣不完,可不可以減少一些?」
「不行!」魯掌櫃搖搖手,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來我們這兒進貨的客人可以不買,但是絕對不能少買,這是我們東西南北中貨行的老規矩,就算是再熟悉的大顧客也不能破例。我們是做貨行生意的,不是開雜貨鋪子的,要是我們把雜貨鋪子的生意給搶了,那鎮上的雜貨鋪子也就不用來我們這兒進貨了,人人都想來我們貨行買便宜的東西,到時候我們就算再開十家店舖也忙不過來。因為我們貨行有這個規矩,所以鎮上的雜貨鋪子才願意來我們這裡進貨,所以,這個規矩是萬萬不能破的。你要是想開雜貨鋪子的話,那麼就得有辦法把東西都賣完,不然,你那雜貨鋪子也賺不到錢,還不如不開。當然,還有一個辦法,你可以選幾種確定能夠賣得完的東西賣,你覺得可能會賣不完的東西就先不要進貨,這樣也能賺錢,只是賺的會少些。」魯掌櫃一邊說,一邊用右手的五個手指頭一下一下地叩擊著桌面,說話的神情世故而老道,那手指叩擊桌面的聲音一下一下地似乎敲打在曾大樹的心上,讓他發慌得緊。
魯掌櫃後面的話就是他自己的經驗之談了,既有奉勸曾大樹不要急著進貨的意思在,也是在提醒著曾大樹,這雜貨鋪子也不是哪裡都能開的,不然的話,也不會在那片十里八鄉的村莊裡就沒有一個開雜貨鋪子的。鄉村裡的人都來鎮上買東西,實在是因為沒有人敢在小村子裡開雜貨鋪子,村子裡人少,東西賣不完,到時候不僅賺不到錢,還得往裡賠,還不如去幹些別的有保證的活計呢!
曾大樹聽了魯掌櫃的話後,心裡有些發涼,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曾大樹想開雜貨鋪子的滿腔熱情頓時被魯掌櫃的這番經驗之談給澆滅了。假如只買確定能夠賣完的東西的話,那就只能賣鹽了,但是賣鹽這事肯定不會長久,畢竟他曾大樹能夠賣鹽,村裡的其他人也能夠賣,誰都有些親戚朋友,只要仔細打聽一番,這鹽的進貨途徑和進貨價格大家就都知道了,說不定到時候別人家也跟風賣起鹽來了。另一方面,假如他家只賣鹽的話,村裡人還是要去鎮上買其他的東西的,為求方便,肯定會把鹽也一塊兒買了,到時候曾大樹家可能連那一百二十斤的鹽都沒法賣掉了。
都說萬事開頭難,豈止是開頭難,曾大樹家的這個小雜貨鋪子還沒有起步呢,現在這小雜貨鋪子是開還是不開這個問題就把曾大樹給死死地難住了。謹慎的曾大樹對在烏山村裡開小雜貨鋪子這件事進行了一番風險評估後,為了保險起見,他打起了退堂鼓。曾大樹心想:沒想到開個雜貨鋪子竟然有這麼大的風險在,看來我家的這個小雜貨鋪子是開不成的了,我回去後再同孩子他娘商量商量看看,這回要讓巧巧和杏花失望了,還讓井掌櫃白白幫了我這個忙,唉!也讓魯掌櫃白忙活了一場,曾大樹心裡很過意不去。
「魯掌櫃,這進貨的事我還得再考慮考慮,我家那小雜貨鋪子可能開不了了,對不起,讓您白忙活了一場,也謝謝您告訴了我這些話,我這人就會種田和做菜,別的什麼也不懂,我現在還得回酒樓去做菜,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我先告辭了,我若是需要進貨,到時候再來麻煩您。」曾大樹把貨物清單交還給魯掌櫃,然後滿含著真誠的歉意與感激之情對魯掌櫃說道。
「行,沒問題,要進貨的話你可以儘管來找我,我喜歡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懂得尊敬我們這些老頭子,不過有件事我得囑咐你,你可得記住了,我給你看的清單上的進貨價格,你可不許洩漏出去,除了井掌櫃以外,誰也不能告訴,不然的話會給我帶來大麻煩的,你可能夠保證絕對不說出去?」魯掌櫃嚴肅而鄭重其事地囑咐道。
「唉!我知道的,我向您保證絕不告訴外人,不過我可能需要告訴我婆娘知道,因為我還要和她商量開不開雜貨店的事,不過我婆娘嘴嚴,我讓她絕不往外說,您看行不行?」曾大樹誠懇地保證和詢問道。
「這還是可以的,只是千萬不可傳到外面去了,不然下回見了,我可不會放過你。」魯掌櫃為了表明這件事的重要性,他不止是再三叮囑著曾大樹,連警告的話也說出來了。
「唉!您放心。那我就先告辭了!」曾大樹帶著笑意說道。
「行,你去忙吧,有空來坐坐!」魯掌櫃揮揮手有些疲倦地說道,心想:人老了,才說這麼一會兒話就累了,真是不中用了。
曾大樹走出了東西南北中貨行的店舖,魯掌櫃把曾大樹送到門口,然後就進去歇著了,他們做貨行生意的,來他們貨行進貨的客人以老顧客居多,平時很少有新顧客上門,老顧客平常也就是過來傳個話,告訴他要進多少貨,然後他再派店裡的夥計把貨送過去,按老價錢結賬把錢收回來,他這個掌櫃平時也就是在店裡算算賬、清點一下貨物罷了。
曾大樹其實沒有在魯掌櫃這裡待太久,他回去的時候還沒有到酒樓裡開始忙活的時候,井掌櫃正坐在山陽酒樓的櫃檯裡打著算盤計算著酒樓裡的賬本,聽見店小二小章和曾大樹打招呼的聲音,他心想:曾大樹這麼快就回來了?井掌櫃抬起頭,朝曾大樹喚道:「大樹!」井掌櫃朝曾大樹招招手,示意曾大樹過去說話。
「井掌櫃。」曾大樹恭敬地喚道。
「大樹,你和魯掌櫃談得怎麼樣啊?」井掌櫃關心地問道。
曾大樹搖搖頭,沮喪地說道:「我覺得價格很划算,但是魯掌櫃說他們貨行有客人一次最少要買多少貨的規矩。」井掌櫃點點頭,笑著說道:「不錯,他們貨行是有這麼一個死規矩,這麼多年了,一直就沒變過。」然後用眼神示意曾大樹繼續說,井掌櫃和魯掌櫃一樣,也有用右手手指叩擊桌面的習慣,井掌櫃一邊認真地聽曾大樹說話,一邊不停地用變化著的節奏敲打著桌子。
曾大樹繼續說道:「我要買的東西裡面除了鹽以外,其他的每一樣都太多了些,我擔心會賣不完,到時候會虧本,所以我想等晚上回家和孩子他娘商量之後,再決定進不進貨。井掌櫃,謝謝您今天幫了我這個忙,不然我就只能乾著急了。」
「呵呵……你在你們村裡的人緣怎麼樣?」井掌櫃突然特意問道。
曾大樹愣了一下,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了?曾大樹老實地回答道:「挺好的,我從沒跟誰紅過眼,吵過架,我們烏山村裡大家都很和睦。」
井掌櫃聽後,滿意地點點頭,沉穩地說道:「既然你在你們村人緣挺好,那麼你們家只要肯老老實實地賣東西,不欺騙客人,不抬高價錢,不短斤缺兩,不以次充好,而且如果你們家的雜貨鋪子裡東西齊全,村裡人需要的東西你們家的小雜貨鋪子裡都有的話,難道還愁沒人來買嗎?」
曾大樹聽後,贊同地點點頭,但還是無奈地說道:「井掌櫃,您說的都對,只是我們家現在還擔不起開雜貨鋪子的風險,我還不敢去冒這個險。」
「唉——開店舖的哪個沒有風險啊?難道你們種田就沒有風險了?不照樣有鬧饑荒的時候?一個男人,這點風險都不敢承擔,還能賺錢嗎?」井掌櫃不贊同地說道,他就發現了,這個曾大樹做事太小心翼翼了,昨天他還聽店小二說起呢,曾大樹把家裡的小女兒腳上還綁上了鈴鐺,他在廚房裡明明聽著院子裡的鈴鐺在響個不停,他還要非常勤快地經常跑去看一眼,店小二說起這個是想表達出曾大樹非常疼愛女兒的意思,但店小二的描述聽到井掌櫃的耳朵裡就變成了曾大樹處事謹慎得過了頭的意思了。同時,井掌櫃還對曾大樹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他覺得曾大樹的膽子太小了,做起大事來太猶豫不決了,他們做掌櫃這行的做決斷的時候太多了,所以,他就十分看不得別人不敢做決定的樣子,這或許是因為掌櫃這個行業的驕傲心理吧。
曾大樹被井掌櫃那句「一個男人」的論斷說得很不好意思,頓時紅了臉,連耳朵根都熱乎了起來。說起來,曾大樹還從來沒有過大男人的氣概呢,他一直就是一個普通的顧家小男人來著,他凡事都和自己的婆娘趙杏花商量,上敬長輩,下疼孩子,對待平輩人也是謙和有禮,他活到現在還從來沒有做過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唯一做過的事,也是一直在踏踏實實地做的事情就是養活一家人,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讓一家子生活得更好。一個對權勢和富貴毫無野心,除了溫飽以外別無所求的男人,你怎麼能用大男人的標準去評價他呢?那豈不是在用鮮花的嬌艷去對比大樹的蒼勁,用大海的波瀾壯闊去對比小溪的淙淙不息嗎?
「我們山陽酒樓也是需要從貨行進貨的,這你知道吧?」井掌櫃不經意地問道。
「這我知道,您今天跟我提過了。」曾大樹老實地回答著。
「我們酒樓都從貨行那裡進了哪些貨,你知道嗎?」井掌櫃又朝曾大樹問道。
「我想廚房裡的油鹽醬醋之類的應該都是,具體是哪些我就不清楚了。」曾大樹老實地回答道,他平時在山陽酒樓裡只管著做菜,也就只在廚房裡忙活,廚房外面的事他根本沒有特意去打聽過,也就是別人說起的時候他隨便地聽一聽,他沒有那個好奇心。
井掌櫃聽後,既滿意又不滿意,他滿意曾大樹的本分、不多事,但是他又不滿意曾大樹的無知和過於老實,一個人不說要有耳聽八方、洞悉世事的本事,但至少也不能對身邊所發生的事都不瞭解吧!你是一個在外面做事的男人,又不是守在閨房裡的女人,這麼地無知,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你還要怎麼辦事呢?說起來,井掌櫃總是在用自己的思想和經驗評判著曾大樹的行為,這也是每個人想事情的習慣,很平常,但是不一定就是完全正確和公正的,畢竟社會是多元的,一個人不可能囊括所有的真理,但是,要改變這個習慣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人是有思想的,不是簡單的機器。
「我們山陽酒樓要從東西南北中貨行買大量的油、米、麵粉、鹽、醬油、醋、茶葉、糖、八角粉、辣椒粉、胡椒粉、桂皮、蜜錢、果脯、酸話梅、各種酒、火柴、煤油、燈芯、木炭、乾貨,以及被客人打壞了的碗、碟、勺子也要買。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井掌櫃耐心地說道。
「我明白。」曾大樹肯定地回答道,心想:您的意思就是山陽酒樓裡的大部分東西都是從東西南北中貨行裡買的,所以東西南北中貨行是值得信賴的,東西的質量是不錯的。
「你明白就好,只要不是榆木腦袋就都能聽懂。」井掌櫃舒了一口氣,笑著說道:「你不用操心,歐陽夫人那裡我會替你去說的,歐陽夫人器重你,想來這事她也不會反對的。」
曾大樹越聽越糊塗了,跟歐陽夫人說什麼事?
「好了,你那小雜貨鋪子裡要賣的東西大部分可以加在山陽酒樓的進貨裡面,這樣你就不用愁東西太多了,我們酒樓是一個月進一次貨,這個月已經到下旬了,下個月月初酒樓裡又要去貨行進貨了,你可要早點做決定,是進還是不進,要是你實在是不想開雜貨鋪子了的話,那我這個忙可就白幫你了,白替你操了這麼多心思了。」井掌櫃沉穩而老道地說道,並且用一副你碰上好運氣了你還猶豫什麼的表情看著曾大樹。
曾大樹這會子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井掌櫃的意思是可以把他要買的東西加在山陽酒樓的進貨裡面,然後他再和山陽酒樓就他要的貨物單獨作結算,這樣他就可以想進多少貨就進多少貨了,而不用擔心貨太多賣不完了,還可以每個月對進貨量做出調整,而且進貨的價錢和山陽酒樓進貨的價錢一樣,據魯掌櫃說,那是最低的進貨價錢了。他要買的東西裡面,除了縫衣裳的針和線、掃帚和撮箕、飯勺、做豆腐用的石膏、做酸菜用的小菜罈子、農戶人家用的粗瓷碗、碟、勺子和茶杯以外,其他的東西都可以加在山陽酒樓的進貨裡面,而需要他單獨進貨的那些東西都是可以長久保存的,放多久都不會壞,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這樣的話,他家開雜貨鋪子要承擔的風險就特別小了,而且還可以靈活地變通,不必要拘泥於魯掌櫃給定的最低進貨量了。井掌櫃給出的辦法讓曾大樹心中的那把開雜貨鋪子的熱情之火又重新熊熊地燃燒起來了,曾大樹頓時對他家的雜貨鋪子充滿了希望和期待。曾大樹心想:井掌櫃說山陽酒樓下個月月初就要進貨了,說不定,我家的雜貨鋪子下個月月初就可以開張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同趙杏花說這件事了,這可是他們家的大喜事啊!
井掌櫃見曾大樹高興得都笑呆了,不由得忍俊不禁,合計著曾大樹先前根本就沒聽明白他的話呢,井掌櫃笑著搖搖頭,心想:還真是個榆木腦袋!
「怎麼樣?你家那小雜貨鋪子是開還是不開了,要是你不打算開了,那我就不用幫你同歐陽夫人說了,倒還省了我許多事呢?」井掌櫃出言打斷曾大樹的發呆,故意逗趣地說道。
「多謝井掌櫃您的幫忙!我覺得可以開了,不過,我還得回去和孩子他娘商量商量,要是她也同意,那我家的雜貨鋪子就開,而且馬上就進貨。」曾大樹高興地說道。
「怎麼你們家是你婆娘做主?」井掌櫃嫌棄地問道。
「呵呵……我們家我和孩子他娘一起做主,我管賺錢,她管花錢。」曾大樹這個顧家的小男人絲毫沒有大男人的自覺,連井掌櫃話裡的嫌棄他都沒有聽出來,還一臉樂呵呵的神情回答著。
井掌櫃在心裡嫌棄道:沒出息!一個大男人連當家作主的本事都不會,還聽婆娘的話!
「行了,你記得明天早上答覆我,你先去忙吧。」井掌櫃撇撇嘴說道,他覺得怕婆娘的曾大樹礙著他的眼了,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好,多謝您了!」曾大樹又恭敬地道了一次謝,這才心情雀躍地轉身去廚房忙活去了,井掌櫃見他還是這麼地有禮貌和感恩,心裡對曾大樹的那份嫌棄之感總算是減輕了一些。
中午山陽酒樓裡的客人高峰過去之後,曾大樹忙完了手中的活計,就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認真地思考著,想著假如開雜貨鋪子的話還缺些什麼?還有什麼要置辦的沒?他一邊想著,一邊又自己忍不住地高興著,弄得在院子裡干雜貨的金大娘莫名其妙的,心想:這曾廚子是遇上什麼好事了?竟然樂得跟個傻子似的。
晚上,曾大樹好不容易熬到山陽酒樓打烊了,他和廚房裡的工友們打過招呼之後,挑著裝剩飯剩菜的木桶就飛奔走了,弄得大家都好奇了,心想:曾廚子今天怎麼跑得跟逃命的兔子似的?往常也沒看他走得這麼著急啊?他這是急著去幹嘛呢?
「大樹是遇上什麼事了嗎?怎麼跑得這麼急?」尹廚子疑惑地朝向廚子問道。
「你問我啊?我也不知道,不過大樹他今天似乎挺高興的,應該不是什麼壞事吧。」向廚子猜測道。
「曾廚子今天是遇上好事了,今天下午他一個人坐在石桌邊傻笑了半天,一會兒皺眉頭,一會兒傻笑的,我還從來沒見曾廚子這麼不正常過呢?」金大娘大聲地插嘴說道。
「喔?」尹廚子和向廚子兩人對視一眼,都對曾大樹遇上的好事充滿了好奇。
在深夜的夜風裡,曾大樹氣喘吁吁地飛奔到家中,路上一小會兒都沒有停下來過,他一到家裡的院子裡就高興地喊道:「杏花!杏花!」
莫名其妙的趙杏花連忙跑出來,阻止他繼續喊下去,趙杏花跑到曾大樹面前,壓低著聲音訓斥道:「你喊什麼呢?孩子們都要被你給吵醒了!」
「呵呵……」曾大樹把肩上的擔子放下,也不說話,淨朝著趙杏花傻笑。趙杏花被他給笑傻了,心想:孩子他爹是喝酒喝醉了嗎?趙杏花走近曾大樹身邊仔細地嗅了嗅,心想:也沒聞見酒味啊?難道是走夜路撞上邪鬼了?這可怎麼辦啊?趙杏花看著曾大樹還在傻笑的樣子,急得大聲地哭了起來,拍打著曾大樹的臉哭道:「大樹,你醒醒!邪鬼,求求你不要纏著孩子他爹,我們沒做壞事,我給你燒紙錢,給你貢酒,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求求你……」曾大樹都被趙杏花給哭傻了,連忙阻止趙杏花繼續哭下去:「杏花,你別哭了,我沒撞邪,你看看,我好好的呢!可別把孩子給吵醒了。」
「你真的沒事麼?那你剛才為什麼衝著我傻笑啊?」趙杏花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對曾大樹質問道。
然後曾大樹又開始傻笑了,趙杏花立馬又急了,曾大樹連忙說道:「我們家遇上好事了。」
趙杏花已經完全不相信曾大樹的話了,她一心只想著這曾大樹到底中邪沒?
「什麼好事?」趙杏花試探著問道。
「我們進屋再說。」曾大樹笑著說道。
趙杏花狐疑著隨曾大樹進了東屋,曾大樹又說道:「你等一下,我去端水來,我一邊洗腳,一邊和你說這事。」曾大樹說完就轉身出去了,趙杏花不放心地跟著,心想著:萬一真的是撞邪了去做傷害孩子的事怎麼辦,不行,我得看住了。
曾大樹見趙杏花也跟來了,回過頭來說道:「你跟來幹嘛呀?你去屋裡等著,我很快就回來。」趙杏花沒有聽曾大樹的話,她繼續緊緊地跟著曾大樹,而且仔細地觀察著曾大樹的動作和神情,從中尋找著中邪的蛛絲馬跡。曾大樹的動作很快,端著水就往東屋裡跑去了。
兩人一回到東屋,曾大樹就迫不及待地朝著趙杏花小聲地說道:「杏花,我們家的小雜貨鋪子很快就可以開起來了,呵呵……」
趙杏花並沒有因為曾大樹的話而高興起來,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曾大樹是否中邪的事,她定定地看著曾大樹,遲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少歲?我們成親有幾年了?」其實趙杏花對曾大樹是否撞邪的懷疑是有根據的,鄉村裡廣泛地流行著這麼一條古訓:夜路走多了,容易撞到邪鬼。趙杏花在很小的時候就聽大人們說起了好多個有人因為走夜路遇上邪鬼然後瘋掉的故事,趙杏花見曾大樹走完夜路回到家裡就變得不正常了,還一個勁地對著她傻笑,便不由自主地懷疑到這上面來了。
曾大樹囧了,這是什麼問題,好端端地讓他回答這些幹嘛?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多少歲,叫什麼名字呢?想起剛才趙杏花抱著他哭喊讓邪鬼不要纏著他的事,覺得還是要先讓趙杏花相信他沒撞邪才行。
曾大樹看著趙杏花鄭重地說道:「杏花,我沒有撞邪,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我叫曾大樹,今年三十一歲,我們成親有十三年了,行了吧?」
趙杏花的臉色總算是好轉了些,趙杏花接著問道:「你今天幹嘛對著我一直傻笑,還在院子裡大聲叫我的名字,平時你不這樣的?」
「我那不是太高興了嗎?你就別同我計較了,行不行?你聽我給你說我們家的雜貨鋪子的事吧。」曾大樹把話題又引到雜貨鋪子上面來了。
「行,你說吧,我聽著呢,你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都跟我說清楚,不然我不放心。」趙杏花還沒有完全從疑惑當中走出來,同時她也想聽一聽這讓曾大樹變得不正常的問題根源是什麼樣的。
「好吧!」曾大樹聽說要一件不落地都說清楚,感到很無奈,他知道這是因為趙杏花還沒有相信他呢,但他也只能妥協,他之前那高興的心情都被那莫名其妙地跑出來的邪鬼給攪合了。
「我早上起床摘菜,吃完早飯,然後和虎子他們一起挑菜去山陽酒樓,我把中午要用的菜切好了,然後去找井掌櫃問了雜貨鋪子進貨的事,井掌櫃很熱心地把進貨的地方告訴了我,還親自帶我去了鎮上專門做進貨生意的東西南北中貨行,原來山陽酒樓裡的米、鹽、糖、醋之類的東西都是從東西南北中貨行裡買的,而且據說鎮上的雜貨鋪都是從那裡進貨的。」曾大樹細細地說道,趙杏花聽著,也勾起了興趣,眼睛亮亮的。
曾大樹繼續說道:「東西南北中貨行的魯掌櫃和酒樓裡的井掌櫃很熟,井掌櫃把我要進貨在村子裡開雜貨鋪的事同魯掌櫃說了,還特意囑咐魯掌櫃要幫我的忙,井掌櫃走之後,魯掌櫃帶我看了貨,我覺得東西的質量還不錯,魯掌櫃還請我吃了酸話梅。」說到酸話梅,曾大樹覺得自己的牙又開始發顫了。
「嗯,那酸話梅味道怎麼樣?我聽說村裡懷孕的九樹媳婦就特別愛吃這東西,還有幾個人說她們以前懷孕的時候也愛吃,我們倒是可以進一些酸話梅放到家裡來賣,你覺得好不好?」趙杏花感興趣地說道。
「行,蜜錢和果脯也要進一些來賣,孩子和懷孕的婦人就愛吃這些,不過那酸話梅實在是太酸了,嘶——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牙酸呢!」曾大樹吸著氣可憐地說道。
「你又不是小孩子和懷孕的婦人,你當然吃不慣了,好了,你繼續往下說,看完貨之後呢?你們談價錢沒?」趙杏花繼續感興趣地問道。
「價錢不用談,魯掌櫃說看在井掌櫃的面子上,價錢就按山陽酒樓從他們貨行進貨的價錢算,給我最低的價格。」曾大樹說道。
「那價錢是不是比雜貨鋪裡東西的價錢便宜上許多?」趙杏花好奇地問道。
「嗯,是便宜些,但也不是太多,貨行裡的鹽一百二十斤賣六十文錢,比雜貨鋪裡少了二十文錢;醬油九十斤賣十八文錢,比雜貨鋪裡少了十二文錢;醋八十斤賣十二文錢,比雜貨鋪裡少了八文錢……」曾大樹把價錢一樣一樣地細細地說給趙杏花聽。
「這還不多嗎?我覺得差得挺多的了。還有,你怎麼非要把鹽算一百二十斤,把醬油算九十斤呢?你把東西算那麼多幹嘛,我們能賣得掉那麼多的東西嗎?」趙杏花不贊同地說道。
曾大樹聽後,苦笑不已,無奈地說道:「不是我要這麼算的,是魯掌櫃給我看的清單上就是這麼寫的,魯掌櫃說這是他們東西南北中貨行的老規矩,規定客人每一樣東西一次至少要買多少,少了就不賣,我同魯掌櫃商量看能不能少買些,但是魯掌櫃堅決不同意,後來井掌櫃也說了這個規矩還從來沒有變過。還有,杏花,魯掌櫃特意叮囑我不能把他給我的進貨價格說出去,不然會給他帶來大麻煩,你可要記住了,誰也不能告訴的。」
「你放心,我不會同別人說的,不過這樣子進貨風險太大了,我們烏山村不能同青山鎮相比,萬一大家不來我們家買這些東西,我們家留著這些東西用十年都用不完,而且還容易壞掉。」趙杏花還想說不如他們家的雜貨鋪子就不要開了,然後就被曾大樹用話打斷了。
「你別著急,先聽我說完。我當時聽說一次必須要買這麼多東西,也覺得行不通,好在後來有井掌櫃幫了我們這個大忙。」曾大樹笑著說著,然後故意停下來不往下說了。
「快說!」趙杏花著急地怒道。
「呵呵……你等一下,我把腳擦乾,水都變涼了。」曾大樹擦完腳,穿著鞋把水倒出去了,然後和趙杏花兩人躺在被窩裡說著話。
曾大樹好不容易把雜貨鋪進貨的事說完了,趙杏花感歎道:「井掌櫃真是一個大好人!」
「嗯。杏花,井掌櫃幫了我們這個大忙,我們要怎麼謝謝人家才好?」曾大樹詢問道。
「井掌櫃一家是住在村裡還是鎮上?」趙杏花問道。
「住在鎮上。」曾大樹回答道。
「那我們就送一些地裡的和樹上的東西給他吧,干棗子和雞蛋可以送一些,巧巧和小燕採了很多桂花曬乾了,我還沒有拿去賣,不如也拿去送給井掌櫃了,再過幾天,等樹上的板栗熟了,你給歐陽夫人和井掌櫃都送一些去,魯掌櫃那裡我們要不要也送一些東西呢?畢竟人家給我們開了個最低價,還跟你說了那麼多道理,以後進貨肯定還要他多多關照的。」趙杏花徐徐地說道。
「好,魯掌櫃那裡就送桂花、雞蛋和板栗吧,干棗子他店裡有賣,估計不會稀罕,不過,雞蛋不要送太多了,有給井掌櫃的一半就行了。」曾大樹細心地說道。
「行,等板栗打下來了再一道送去吧,東西多顯得好看些。」趙杏花說道。
「聽你的,另外,我們家的雜貨鋪子是不是要做一個高高大大的貨架子啊?我看鎮上的雜貨鋪裡都是把東西擺在貨架子上的,那樣可以把東西都擺出來,讓別人看見。」曾大樹思索著說道。
「今天天晚了,你先睡吧,那些事不著急,等明天再說。」趙杏花勸道。
「嗯。」曾大樹閉著眼睛,很快就因為疲倦而入睡了,可是在他的夢裡面,滿滿的都是他家以後的雜貨鋪的樣子,然後第二天早晨在雞叫的時候,他是笑著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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