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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百零二章 稚子美婦 文 / 即墨蓮城

    塗州城的夜裡,有些微冷,風輕輕吹著,移栽兩月有餘的芭蕉蔸莖倏倏作響,那地上覆好保暖的茅草已經有些爛入泥地,松土有些微的濕,一腳輕輕踩下去,容易留下一個腳印。

    窸窸窣窣間,有六人從漆黑的碼頭裡走出來,大半時候站夜守港的水軍幾乎已經困死過去,一旁的油盆中素油已經燃去大半,那火光也被風吹得四下碎亂。

    呼嚕聲不絕於耳,守港的伕役被守窗處灌入的冷風打了個噴嚏。這下半夜的氣溫降得快,差役恍惚的眼神看外頭碎光點點,想來根本無事,便把這戍守亭的的簾子給徹底放下,抱著暖和的被褥,徹底睡死過去。

    這是一夜中人最疲憊深睡的時候,除非打起響雷,或許還能驚醒一二,況且又是在海濤拍岸的碼頭邊,更加無人去注意外頭的動靜。

    黑暗裡,一些俯背潛行的人背著密封的木箱,悄無聲息地與塗州港口的接應人交換了東西,嘴中生硬的話語簡單地說了幾句,樹邊的老鴉時而呱噪一聲,一切進行得順利之極。

    待那接應的六人將東西裝回馬車,分成三輛朝著不同的方向駛去,唯有幾聲狗吠昭示這個不平靜的夜。

    馬車左拐右拐,繞了大半個塗州城,不斷有普通相似的馬車混進街巷裡,這般過了大半夜,三輛馬車已經混淆在二十多輛中,目的地各不相同。

    那海平面只微微的紅曈,已經有婦人早起,端著一隻白淨的碗,一路走過芭蕉闊葉之處,那上面凝結的甘露一滴一滴地收集,等到整個日頭跳出海平面,這才有了半碗。帶了回去,家裡頭從公婆到孩童都吮了一小口,婦人們這才將煨好的米粥小菜端出來。

    塗州城濕氣重,可從老一輩時候傳下來的養身之道,不僅喜食辛辣酸爽的食物,同時每人也必須晨起吸吮若干片的芭蕉甘露,頗有些延年益壽的說法。

    阿幼這時已經打完了一套拳,出了一身的熱汗,正用乾毛巾擦著臉,見阿袖從外頭回來。身上的黑色薄衣微微有些濕。阿幼見她眼底有些泛青,便咳嗽一聲,說道:「阿袖。你夜夜親自帶隊,不要累壞了身子。再過半月,咱們可又得去趕漁汛了,那時候風浪大,容易熬夜哩。」說完。將腰間的一隻手掌大的瓷瓶遞過去。

    阿袖接過阿幼遞來的瓷瓶,打開一聞,勾了勾唇,那疏然的臉上微微有些暖意。芭蕉甘露,這半個月阿幼日日給她弄來,倒廢了好些力氣。

    阿幼擦淨之後。從她眉眼裡看不出喜色,嚼嚼嘴,歎道:「這幫賊人。怎的一直不動手……主子那兒應該已經收到了信,咱們都還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阿袖一擦嘴,忽的說道:「已經有了。」

    此時阿幼正拿著斧頭劈柴,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那準頭差點就走了。忙回頭喜道:「真的?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可以搗了那狗僕的老巢!」

    「有三輛馬車,追丟了一輛。不過也是差不多能查出來,現在只怕已經在城門口排著隊等出城。」阿袖淡淡地說道。

    阿幼一驚,一把斧頭掄圓了,大腿粗的木柴被劈裂成兩半,嘴裡吆道:「喝,還不逮住他們!怎麼放他出塗州哩?」

    阿袖瞥了一眼,眉頭抽了一下,果然她不能指望阿幼單純的腦子有什麼好主意,乾脆說道:「主子的命令未到之前,切勿打草驚蛇。」

    阿幼自知失言,回頭一想確實是有這樣的條例,咧著嘴尷尬地笑了,正要說些別的話時,朝秋已經換了衣裳,一身青布輕炮,裝束簡短,活動便易。

    她昨夜看書至深夜,倒不是研究那些頗為難懂的海上技活,卻是讓下人尋了一堆海外異志,兼併一些圖冊,一時之間不禁看得入神。今日起來不停地打著哈欠,連髮帶都有些扎歪了。

    阿袖走了過來,熟練地將朝秋的髮帶縛正,這才輕聲說道:「少爺,魚已經落網,釣了兩條放到池子裡,丟了一條。」

    朝秋踢了踢腳,挽起袖子,神色振奮起來,「烏鳥的傳信速度半月可到漠北,再過半月咱們便可收網了。只是那時咱們也要出海了,這邊是誰在接應?」

    阿幼搶先答道:「自然是聶伯,別看他一天到晚背著手,若是想揍起我來都能追一天半夜不喘氣的!」

    朝秋莞爾一笑,自然知道這裡許多人都有絕活,卻不料看著樂呵呵的聶伯也有這身手,便點點頭道:「那好,今日我要出門,去看看海商有無帶一些新鮮之物。」

    瞧見阿袖眉色間有些困殆,朝秋揮了揮手,指著阿幼說道:「今日就阿幼陪我出去罷,阿袖你忙活了半個月,這就好好去補覺,中午我便在外頭吃了,不必等我。」

    阿袖有些猶豫,不過看阿幼一副正色信誓旦旦的模樣,心頭一暖,神色鬆了下來,說道:「多謝少爺。」

    朝秋笑道:「該是我謝你才是,熬了這麼多天的夜。走,咱們去吃腸粉去,昨個兒又尋到了一種餡兒的,味道特別好,酸辣牛肉粉也要,怎麼也吃不厭。」

    身後兩人相識一笑,也跟著朝秋去了早堂。不遠處的聶伯笑呵呵地點著頭,心中思量應該在密信中添一筆,少主頗喜歡酸辣之物,還有那腸粉也是,想來以後若是重新回到那裡,這腸粉手藝也得帶過去……

    慢步走著,旁邊的一名小廝走過來報,「聶領,主上的密信到了。」

    聶伯立時就道:「快給我看看。」

    一條布帛遞了過來,聶伯從腰間掏出一隻瓷瓶,拔出塞子熏了一番,那上頭的字跡便顯露出來。

    聶伯看完了字跡,摩挲了一番,走到灶間裡投入火中,那瞇著的眼睛裡也看不出到底說了什麼,只是所有人都接到了命令,嚴守十日,務必安排好接應,不日便有人過來。

    朝秋一路出了門,這時正值辰時,不少人聚在港口,先前漁市大多撤了,腥氣少了許多,此時正是海商擺貨之時,許多東西稀奇古怪,或是未見過的香粉,熏香,調料,又有從南北兩邊帶來的新奇之物。

    朝秋跟在阿幼的身邊,擠進長如龍的早市裡,不斷挑挑揀揀,尋一些自己熟悉的東西,或是種子,或是深海帶來的異物,朝秋不時與那些攤主攀談一番,聽幾句外海的事。

    她心中已然有數,縱使海外異志寫的頗有些離奇之處,若干荒唐至極的傳說,直令她心中有些慨歎。

    言璟哥曾經說過,紀先生或許來自雲萊洲。這處海域她未曾聽說過,可心裡隱隱有些熟悉。加上異志中若干傳聞,蓬萊仙島,海市蜃樓,這在以前她都不信的東西,如今心中像是裂出一道隙縫,似乎很快就要觸及邊邊角角,直教她興奮又心惶。

    早市吵吵嚷嚷,熱鬧非凡,那些守夜的伕役早已經打著哈欠回家睡覺,而管理早市的伕役一個攤位一個攤位地收取一些費用,有些給的多,有些直接塞攤上的東西,不過一個早市差役就能收好些油水。

    朝秋在人群中擠來擠去,身後的阿幼提滿了物件,等她還想再鑽另一頭的早市,阿幼已經沒有手可以提了。

    朝秋咧嘴直笑,這般快活又繁忙的日子,除了想念家中的一切,掛念言璟哥和紀先生在漠北好不好,每一日都過得無比美妙。

    遠遠往那邊看去,太多的人在挑選,朝秋便想讓阿幼先把東西放回馬車,正走了幾步,忽然心中一動,那種既有些熟悉又有些奇異的感覺,令她微微側目。

    那邊四個人,一女三男,女子手中還抱著一個孩童。五人穿著上倒顯得不怪,只是將那女子護得緊緊的,頗有些看守的意味。在這擁擠的早市裡,別人一般注意不到這樣奇怪的現象,只是朝秋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頓時全身有些汗毛豎立。

    阿幼止住腳步,問道:「少爺,怎的了。」

    朝秋不動聲色,抿了抿嘴,說道:「無事,你將東西放回馬車,我就站著這裡,放心,我曉得你們留了人看著的。」

    阿幼心頭微震,不過又想到少主聰慧得很,自然會猜出一些,便點點頭,快速地離去,找到接頭的人將東西給他,自己逆著人群尋回來。

    此時朝秋呆了一呆,蹙了眉頭,嘴抿成一條線,站在一處賣海魚骨飾的攤位上,拿起一隻獠牙細細看去,腦子卻一點點地控制心中的那異物,慢慢剔除週遭的噪音,將心神俱都投到那四人身上。

    被三個男子護在中間的女子長相十分柔弱,眼裡有些濕氣,走動的時候雙膝如同粘住一般,邁著小步有些彆扭。懷中的孩童一臉睏意,少婦的聲音極弱,可一旁的男子卻是聽到了,「我,我尋不到……他,今天應該就在這附近……」

    那男子警覺地四顧,朝秋頓時低頭,和小攤販問起這是何魚的骨頭,這又是從哪裡弄來的稀奇螺貝。

    少婦緊張地縮著肩膀抱緊了孩童,看著一眾的人群,想要從中尋出什麼,只是怎麼也找不到。

    那三名男子沉默了一會兒,互相打了個眼色,就擁著少婦往早市外頭走去。

    此時朝秋不慌不忙將一粒從未見過的透明珠子砍到二十文,那小攤販苦著臉直說虧了,到底接了銅錢賣於她。

    朝秋轉身就走,正撞上回來的阿幼,略仰頭動了動唇,阿幼眼裡一緊,微微點頭,擁著她也隨意地朝著幾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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