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決定 文 / 即墨蓮城
別莊裡,只有很少的人在走動。待馬車停到院前,只有幾株榆樹立在院腳,已經過了牡丹花開的時候,日漸入夏,徒留一樹枝葉繁茂,只有一個花農在修枝鋤地。
馬車進了門,待下車時,從轉角處匆匆跑來一個人,滿臉的汗水,前襟後背都是濕透的。
朝秋踮著腳看過去,眼裡閃過一絲驚喜,「言璟哥!」
言璟忍著心口撲通作鼓的心跳,勉強繃住臉,可是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
楚明泉見言璟一身的汗,整個人褪去一身的書生氣,倒平添了幾分武將的硬氣,臉上也笑了,「言璟長高了,黑了,也瘦了。」
朝秋伸出手戳了戳言璟的手臂,笑嘻嘻地對時瑞說道:「看看,這才叫腱子。小弟,你還是多練練吧。」
時瑞被朝秋說的暗暗下了決心,倒是言璟臉頰染了紅,咳了嗓子道:「大家快進去吧。」
言璟說完了這話,卻見幾人都怔在原地。
他一愣,閃電般明白過來,立時滿臉通紅。
朝秋故意咳了一聲,笑著應道:「好呀,我也想去洗漱。天真熱,嗓子都冒煙了。」
楚明泉摸了摸時瑞的腦瓜子,哈哈大笑:「幾個月沒見,倒變嗓子了。」
時瑞好奇地抬頭,直盯著言璟看,「二哥,你的嗓子怎麼啞了?聽著像口破鑼。」朝秋也笑個不停,最後還是被亭玉伸手給拉進屋裡去了,化解了言璟的尷尬。
這安靜的庭院裡,因為幾個人的到來,一下子忙碌起來。臨近中午,灶間已經準備好了飯菜,都是當地的特色。滿桌都是湯湯水水。胡辣湯,牛肉湯,丸子,驢肉,又有幾道特色的魚菜,用的正是黃河的鯉魚做成了魚躍龍門的樣子。另一道清蒸魴魚鮮美味純,尤其是那道長壽魚,酸甜鹹鮮,配著枸杞,頗有些藥膳的來頭。
幾人洗漱好出了屋。卻不見紀懷安,只有紀山露了一次面。朝秋好奇地對著言璟問道:「難道紀先生不在這裡?」
言璟有些欲言又止,搖搖頭。說道:「在。只不過……紀先生舊傷復發了,身體虛弱,已經三天沒有出來了。」
朝秋心下一緊,那股悶悶的感覺又襲上心頭,「那怎麼辦。這麼嚴重,看大夫了嗎?這裡沒有沈爺爺,醫術不知道好不好……」
言璟臉上的神色有些怔然,見朝秋臉色也有些急了,打斷她的話說道:「別急,紀山照顧的很好。這裡有一位藥師。專門為紀先生治病的。相比之前,現在已經好多了。只是那位藥師的脾氣有些喜靜,不善言談。你別去問他。」
朝秋依然有些低落,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理不清自己的頭緒,扯出一絲笑來說道:「那就好……那就好……言璟哥,你怎麼樣。沒有再受傷吧?」
言璟搖搖頭,嘴邊笑著。卻不說話,光盯著朝秋看心裡就覺得一股暖意。
楚明泉從外頭拎了一包包糕點禮盒進來,見兩個人杵在那裡有說不完的話,開口說道:「朝秋,你把自己買的東西分出來,這麼一大車的我都不曉得哪個是哪個了。」
朝秋吐了吐舌頭,這一路上自己和時瑞買的東西最多,俱是些新奇好玩的,糕點小吃都在船上吃盡了,唯有那些把玩的東西還堆在馬車裡。
「言璟哥,我有東西要給你,幫我搭把手。」朝秋對著言璟招招手,兩人都埋到那一大堆的包裹中去。
時瑞開心得直笑:「這個是我的,那個是大姐的……三姐,你拿錯了……」
朝秋一邊找一邊往言璟手裡放,「言璟哥,你們是從哪邊來洛陽的?去城外看過沒?剛才我進城時就碰見許多流民,似乎都進不得城。那他們在城外怎麼過活呀?」
言璟將大小件擺整齊,嘴裡應道:「我們剛從……鎬京過來,離這裡不過五天的路程。卻沒想到,災情已經這麼嚴重,只怕接下來的災民會更多。」
一想到先前見過的糧倉,言璟心裡有了數,只怕這一次,紀懷安是下足了工夫,勢必要在他人焦頭爛額之際橫空而出。這樣一來不僅讓那人欠下一個人情,也算是……給自己造了勢。
一想到這兒,言璟心中並不好受,這一次見朝秋一面,卻不知下次……究竟是在哪裡……
朝秋在那裡翻來翻去的,終於挑完了東西,將剩下的都給了時瑞,「言璟哥,幫我一起放到房裡去。我還想去看看紀先生,有幾樣東西是要給他的。」
別莊不大,前院後院中間卻有一片竹林隔著。
穿過一條羊腸小道,不過幾十步路,鼻翼間就聞到一股奇怪的藥味。
言璟近來聞慣了這股味道,現在沒有多大的感覺,倒是朝秋,一瞬間臉色青白交加,胸口愈發的憋悶,似乎這些氣味就吸引了什麼,直覺得作嘔。
朝秋勉強壓下這難受的感覺,悄悄攥緊了拳,這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言璟自然注意到朝秋的異樣,解釋道:「這位藥師不是尋常的大夫,他用的那些東西,我也未曾見過。這味道雖然難聞了些,可對紀先生來說確實有用。你忍一忍,過會兒就會好些。」
朝秋倒不是難以接受這股氣味,只是莫名的有些害怕,似乎身體裡震了兩下,她也不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只能勉強點頭說道:「我曉得。只是不知紀先生到底得了什麼病,若是舊傷復發,沈爺爺先前用的藥全然沒有這麼難聞的氣味。」
言璟有些話自然不能說,他也只猜了個大概,可總有一層迷霧遮住,也想不出所以然。
大周這盤棋,他不過就是顆小小的棋子。
已經到了殺伐果斷之時,沒有人能夠猶豫不決。
兩人各自揣著心事,敲開了紀懷安的門。
待門打開之時,卻是紀山走了出來,「先生剛用了針。這時還未醒。你們若是想看且進去,不過要輕聲些。」
朝秋抿緊了唇,急忙點點頭,心裡忐忑不安,直到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身形消瘦,眼睛閉得緊緊的,額角也滲出汗,不知是做夢夢見了什麼,整個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朝秋下意識看向紀懷安的右手。蒼白無力,甚至連拳頭都捏不住,虎口與指腹處繭子如今也泛出一層淡淡的黃。想來以前,這隻手如何的叱吒風雲。
驀地,朝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碰手腕處的疤痕,深深的凹陷,筋脈已然全斷。顫抖著摩挲一下。紀懷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只是人醒不過來,手指卻顫動了兩下。
朝秋一驚,連忙收回手,甩甩頭,將心底的那股悸動散去。緊接著看了一眼言璟,卻沒有看出其它異樣來。
兩人不過站了一會兒,就出了門。輕輕地關上,紀山已經有事先行一步,徒留兩人站在屋中沉默不語。
言璟最先反應過來,「下針之後紀先生會昏睡一個時辰,過後就能清醒許多。倒是你。這次過來,一路上似乎曬黑了。」
朝秋心中難受。不過臉上不顯,趕忙伸出手瞅了兩眼,又捧了捧臉蛋,故意問道:「真的,真的有曬黑?」
言璟失笑:「假的。」
朝秋一聽,嘟嚷道:「就說嘛,大姐都沒曬黑,我怎麼可能就曬黑了。言璟哥,你才變了個樣呢。以前白白淨淨的,現在曬成麥子一樣,你這是天天出門刨地的?」
言璟一愣,鼓了鼓手臂的腱子肉,「那是!你看看我現在都能打一隻老虎了。」
朝秋本就是取笑言璟的,一聽他說打老虎,心裡倒激動起來,可瞬間又頹敗無比,懨懨說道:「算了,老虎那麼大,那麼凶,那麼傲嬌,比貓難伺候百倍千倍!」
言璟皺眉想了想,問道:「何謂傲嬌?」
朝秋訕笑兩聲,「你不覺得貓很矯情麼?挑最愛吃的,白天睡懶覺,貪吃的時候溫順的很,走起路來慢條斯理的。可一旦哪根筋抽了,亮出爪子就往旁邊撓,撓啊撓……」說著說著牙癢癢的就想磨牙。
言璟先前還覺得疑惑,聽朝秋這樣說,便覺得貓與老虎大抵如此,只是一個爪子更加凶狠些。
兩人緩緩地離開竹林後院,朝秋不過一會兒就想到了白天的事,與言璟說了以後,仍是有些不放心,「那麼多人擠在一處,若是發生了什麼亂子,或是染了什麼疫症,那個時候可就麻煩了。城裡難道沒有安置災民的地方,沒有人施粥施藥嗎?」
「安置災民的院子,已經人滿為患。再說洛陽城名門顯貴居多,想來也只是做些表面文章。朝廷還未頒布昭示,只怕目前洛陽太守不會有所作為。」
朝秋一聽,急道:「怎麼朝廷會不知道呢?這都幾個月了,連災民都陸續從北邊過來,沒田沒地,又進不得城,還不得出大亂子。」
言璟也只能搖頭說道:「朝秋,有些事情,遠比你想像的複雜。災情一層一層遞交上去,也許有的官員為了保政績,該拿出糧食的時候糧倉已經空了,那麼私下剋扣糧餉的事就瞞不住,他們自己會壓著不上表。除非等真的大亂,這些人才會做些文章,用朝廷撥下的賑災糧餉糊弄過去。這樣一來,也只有一半的災民能夠得救,根本做不到完全解決這件事。」
朝秋沉沉歎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朝廷的事離她太遠,再說縱使自家糧食再多,也只能救上一小部分人,治標不治本。
到了第二日,朝秋才見到紀懷安半躺在床頭看書,氣色好了不少,只是人依然下不得床。
待紀山捧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進來,朝秋不由心裡一動,復又看了看紀懷安削瘦的身形,心裡暗暗做了個決定。
灶房裡燒著水,一用來藥浴,其餘的都是茶水。
阿城正將水燒開,卻見到朝秋進來,忙笑道:「三小姐,你怎麼親自來泡茶了?這些事吩咐小的就成。」
朝秋笑道:「我也閒著,路又不遠。」說完,倒了一小壺茶水,裡頭泡著枸杞山楂,卻是用來開胃化瘀的。
她剛離開不久,轉角處露了一隻衣角,停頓片刻,最終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