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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良人 文 / 即墨蓮城

    姍姍來遲的春花乍然間盛開,田間偶爾出現身著春衣的姑娘,擇野菜,撿蘑菇,時而哼起江南水調,其樂融融。

    這兩日采清的臉一天比一天羞紅,甚至到了現在聽朝秋的打趣,都不再羞目以對,反而開起了玩笑,不過心頭總是有頭小鹿一般撞著。

    每每經過青石山道,垂柳依依,不期然的會看見那個木頭呆子,原本幹活的樣子偷瞧著挺幹練的,可只要一見到她,那人立馬就同手同腳,傻笑嘻嘻,時不時還差點踉蹌了,就連說一句話舌頭都會打上幾次結。

    采清心裡起了一股奇異的情愫來。

    似乎大牛本該就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卻透出一股實在的傻氣。他沒有讀過書,識字不過一年;他也沒有巧言,說出的話,不是瞧著挺好看的給你買了這個,就是聽朝秋說你愛吃什麼我給你帶來了。

    其實采清心底裡早就知道,這份情意,早在大牛背著鋤頭剛來井疊莊,掄一遍胳膊掘一片地的時候,她就見過大牛眼中那樣的眼神。

    只是當初,他是那個身無分文,又被地主弄的傷痕纍纍的窮小子,就連看她一眼都不敢。其實這又有什麼呢?自己從來沒有感覺過,窮與富之間,那份最實在的情意會改變。

    就如同三叔對爹一樣的手足之情。

    奇怪的是,只見過他那一次眼底的光,從此之後都離的遠遠的。

    有時候采清覺得有人盯著自己,回過頭卻總也瞧不見誰,只有那個低頭猛刨地的大牛,塵土揚起就跟戰場一樣。

    現在想來,當初在山上遇見金秀才的幾面之緣,不過是心中對於秀才的那份好奇。讀書人,對於自己來說,是那樣的崇敬。

    只是金秀才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輕輕念的一首詩聽起來很有文采的樣子。

    采清有些茫然,其實她根本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只是當初從未有過的新奇罷了。()

    過日子,卻還是要有說有笑,知暖知熱的好。不然一個只知道如何在灶頭上做出飯菜不諳世事的媳婦,聽著婆婆的嫌棄,即便那人有了官身,自己把不住怎麼過日子。也沒有盼頭。

    雖然還沒有下定,可是大牛就想挑最好的,一遍一遍數著禮單。親手打箱籠。楚明棟是有意在西山上造一座大宅子,只是大牛對這個沒有吭聲。

    他這一年來,尤其是在船上做活的分紅,快要上百兩了。

    聽說楚當家的四合院,當初花了七八十兩造了屋胚。他瞧著挺好的。而且采清在裡面住著習慣,自己也要起一座四合院,這樣也能風風光光地娶她進門。

    楚明棟明裡暗裡說不動大牛,便硬了氣,把西山的那塊坡地低價賣給了大牛,只讓他自己去折騰。大不了自己給閨女多添些嫁妝罷了。

    別說,楚明棟心裡還真覺得大牛是條漢子,得了地以後趕緊掏出全部的家當。請了當初建四合院的郭老爺子,加班加點地動起工來。

    朝秋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亭玉見不得她趾高氣揚的樣子,趕緊把手頭的活分給她一些。

    朝秋偷笑著哀歎,「姐,你這還沒說人家呢。就當起管家婆來了。」

    亭玉羞紅了臉,「連我都取笑。家裡就你最沒大沒小了。」

    「哪裡有。」朝秋不服氣了,「我可是紅娘呢!要不,姐,我給你參謀參謀,也找個這樣實誠的?」

    亭玉終究說不過朝秋,她可頂不住羞,幫著縫縫補補,給采清置辦新宅子裡的東西。

    兩人呆在屋裡,身邊摞起高高的布料,針線,筐子籃子。朝秋一邊幫著扯布,一邊問道:「姐,如果是你,究竟是喜歡讀書人,還是喜歡刨地的?」

    亭玉沒理她。

    朝秋兀自說道:「我就覺得吧,一般的讀書人,總是自命清高,認得幾個字,會寫幾首詩就覺得很是不一般。當然,像金秀才那樣的,完全掉進書坑的呆子,哪怕以後中了舉,當了官,肯定也得打磨好些年。不過呀,我覺得咱們跟他們不是一路人。那些官場上的彎彎道道,跟咱們熟悉的農事完全不一樣。一個是跟人打交道,一個是跟地打交道,卻只有田地是最實誠的。你小心地打理侍弄,到最後結出纍纍碩果,那種捧著稻穗的歡喜,怎麼也比不上又升了什麼官的強。」

    亭玉抬起眸子顫了顫,半晌應道:「你又什麼都曉得?」

    朝秋一副深受質疑的表情,「我當然知道啦。而且我知道大牛肯定會對采清好,就好像爹對娘那樣。每個真心的小伙子眼裡,總有一整顆心是完全裝著心上人的。而且過日子嘛,采清姐肯定會選擇踏實的那個。她性子靜,縱使遇上一個能吟詩作畫的,不過是一時的新奇罷了,心裡可能一時間很是滿足,驚喜,可等到日子變成柴米油鹽,人情交道,那股最初的味道就全變了。」

    停頓片刻,亭玉也被朝秋的話繚亂了心,幽幽地道:「等采清姐嫁人後,也許以後再也不能出門,一直縮在這個地方,沒有見過嶺南如何,也沒有見過揚州,鎬京,大周其他的地方。可是……我覺得這樣,對采清姐來說,反倒很安心。」

    朝秋突然就笑了,「其實不盡然啊。雖然當官可以上縣任職,到處奔跑,可大牛以後肯定能當上分船的大管事。若是采清姐願意跟著,也可以到處看看。說不定咱們館子開遍大周的時候,生的孩子都能指著圖冊說哪裡哪裡他曾呆過呢。」

    「就你最貧了。」亭玉不由朝著朝秋的胳膊一撓,「話說的頭頭是道的,也不知道每天看的是什麼書。腦子裡都開始想這些了,難不成你還有歡喜的人了?」

    朝秋整個人弓成小蝦一樣,咯咯笑出來。

    這一番話,何嘗不是在說自己。前世她不知道愛情,每天新聞上總是狂轟亂炸。不是小三,離異,就是各種隨便的婚姻,如同兒戲。雖然嘴上總是跟朋友調侃,再也不會愛了,再也不相信愛情了。但是理所當然的,總覺得親情至上。可是到頭來卻發現,至上的親情卻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

    她從未對自己悲觀,每日開開心心地過著大周的一個良家少女的日子。種田,打漁。開館子,直到現在似乎夢想都實現了。

    可是愛情呢?那不是應該十年後的事情嗎?

    朝秋從未想過,身體上入鄉隨俗了。婚姻的思想也得入鄉隨俗。

    三妻四妾,哦不,她一向對宅斗文很感冒,每天磕磕碰碰的,翻來覆去斗小妾。扶正室,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半天,那種日子不累嗎?

    哪怕今生穿的是個種田文,她也得快意恩仇,瀟瀟灑灑走一回嘛。

    手上的布抹平了,套上箍子。配好了繡桃花的針線,這才放到一邊繼續擺弄其它的香囊料子。

    朝秋挑著,看亭玉認認真真地抿線。繡樣,看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家姐姐的良人又該怎樣呢?

    秀氣的眉眼,恬靜的笑容,似乎跟葉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

    朝秋看著。想著,一時間心中不由呆呆的。眼睛卻從泛著光澤的發頂。一點點往下描,鼻子,眼睛,嘴巴,無一不是帶著爹和娘的痕跡。

    朝秋有些怔然,拾起桌上的小銅鏡,銅柄還綁著絲絹,對著水磨鏡子,托著下巴瞅。

    零件是一個沒少,除了一對梨渦,其它都不像爹娘。一雙眼睛大大的,眼角有些上挑,幸好是雙鳳眼,減了不少媚色。

    那邊亭玉起初還在繡墊子,掃了一眼朝秋,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眉眼彎彎的,恰似葉氏的一雙月牙眼。

    朝秋鬧了個紅臉,胡亂扣下鏡子,咬嘴道:「我就是看看長沒長痘子。」

    這話惹得亭玉笑個不停。

    很快就起風了。

    山間四月清風,然而在海上,一場昏天暗地的風暴卻詭異地從遠處襲來。

    這是三艘普通之極的漁船,不同尋常之處恐怕只剩下這非比尋常的船速,彷彿火舌一般略過翻滾無常的波濤大海,向著東邊疾馳而去。

    前一刻原本是晴空碧天,下一刻便暗無天日,空氣中俱是潮水的味道,浪潮不斷拍打船舷,似乎在逗弄這三艘漁船,等到那股黑暗的潮氣鋪天蓋地而來,便會輕易地將這些描寫的人類毀滅一旦。

    海水冰涼。

    緊緊抓住欄杆的手幾乎僵硬。

    甲板上的人來來去去,腰間栓著麻繩,大船不停顫動,時不時有人倒下。

    言璟望著那個被眾人擁護在舵盤前的白衣人,身影宛如一片殘柳,似乎下一刻就被風捲走。可是被風吹得隱隱破碎的聲音裡,他還是能辨認出那股從容不迫,冷靜的命令,精準的方位,彷彿身後那只鋪天蓋地的手都無法抓住他。

    模模糊糊中,言璟似乎第一次看見紀懷安真正的樣子。從前那淡淡的笑,週身的隨意,一層層瓦解過去。

    雨水混著海水一遍遍灌溉下來,打在身上猶如擲鐵。饒是如此,言璟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全身的力氣匯聚在一處,見旁邊有人衝到這邊來舀水,這些相處了一個月的人,骨子裡透著悍氣,舉手投足間幾乎與最尖銳的水軍一般。

    「給我一個,我也來。」稚嫩的音色,從呼嘯的風裡能辨認出只是一個少年。

    這個水手只是遲疑了一息,立時把手中的木簸遞過去。言璟小心地爬到一個欄杆處,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即便手中的木簸舀水只是杯水車薪,可他依然緊緊拽著,一遍一遍彎腰,潑向大海。幾番船身的搖擺,他身子懸空,重重地摔下來,依然記得紀山教他的方法護住自己。

    黑暗裡,舵掌的方向,那道白色的身影宛如大山一般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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