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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幕遲 文 / 即墨蓮城

    這一旦下了雪,大人望著田,小子們盼過年。

    外頭卻不像昨天那麼冷,風也停了,就是鞋子踩著雪陷進去都快要一尺深。時瑞噠噠噠跑出院外,在山道上不停跺腳,一踩就是一個小坑,淹過了小腿。虧得穿了長皮靴子,一點雪都沒有濺進去。

    朝秋把自己裹的暖暖的,偷偷捏了一個雪球往時瑞身上砸去,彭的一聲正中後背。

    「偷襲!哈,看招!」時瑞大為恥辱,練了這麼久的工夫居然被姐姐偷襲了,兩隻爪子伸到雪堆裡搓出一個就開打。

    兩人打打笑笑,惹得一眾掃雪的人也高興起來。長工旁邊也有一些小娃子,都是拖家帶口過來的,雖然拿著小笤帚,可眼珠子巴巴地往那裡瞧。

    幾個小崽子露出這樣的表情,楚明泉呵呵笑起來,讓他們自己去玩,別往水邊湊。

    等得了自家爹的同意,小孩子們連忙加入到雪仗的隊伍裡,有幾個球不小心砸到了朝秋和時瑞那邊。那個失手的小豆子頓時嚇住了,生怕主家要罵他。可沒過幾眨眼的工夫,小姐和小少爺居然聯合起來一起扔雪球,笑嘻嘻的樣子又讓他咧開了嘴。

    玩了一身汗,時瑞還捨不得回家去,攛掇著李姥爺去捉斑鳩,鬧了個大笑話。這才下雪第一天,斑鳩還沒出來呢,等尋不到東西吃,那時候才是最好捉的。

    天光大亮,長工們吃的都是大鍋飯湯,熱熱鬧鬧的聚在一間茅草房裡,長桌長凳,做飯的都是自家媳婦,小娃子幫著添個碗筷,利索的很。

    等吃罷早飯。山中的操練場上又開始嘿嘿哈哈練起拳腳,從一開始的笨手笨腳,到如今大牛當了領隊,一拳一勢打的有模有樣,個個都是剛勁有力。雖說大家都是做雜活的,可一旦人多士氣大,虎虎生風,不容小覷。

    只是今日,原本與往常一樣,可眾人就是覺得有那麼一點異樣。心裡都納悶著。紀山師傅似乎對大少爺越發嚴厲起來,一拳一腳要打到點子上,錯了一丁點就罰。

    大家心裡縱然好奇。可沒一個人會去問。

    大少爺既然聽命練功,想來肯定是他自己要求的,不然那棍子下去,得有多疼。

    一直練了有一個時辰,眾人才散去了。

    似乎冬日下了雪。天地間都靜寂了,莊子裡除了小娃子們出門玩兒,修葺禽捨的,攏麥田的,掃雪的,再沒有平日裡那些膩膩歪歪的瑣事。

    仙餚館的生意越做越好。哪怕歇了這幾天,臨到除夕那天,依然有不少人上紀家橋的仙餚館買甜品糕點。這過了年得初八才開張。手裡頭有了銀錢的都是多買上幾份存著,一來過年擺出來有臉面,二來這東西最是稀奇,一年到頭來總得買點嘗嘗。

    仙府樓船起了錨回翁家山,四個記賬先生手中高高的一疊賬簿。分別是宴席收支,工錢分紅。採買損耗等等費用,一本一本分的很是清楚。

    當李德貴不知算過多少遍的總數目,直到報出口時,仍然覺得心裡一陣狂跳。

    「五萬七千二百兩銀子……這是總盈利,小子們的分紅都發下去了,一個個樂的跟什麼似的。侍候夥計裡做的最好的二十六,三樓高官富商去的多,他得的賞銀也是最多的。沒想到我那兩個小侄兒,就這麼幾個月居然都掙了十兩多銀子……」李德貴禁不住顫抖地說著,他自己都掙了二十多兩,最後的年底紅包是楚明泉定的,這還沒有包括進來。

    「紀先生,這些只是樓船上的盈利,我管的是紀家橋的,甜品糕點飴糖的收益,也是豐厚的很。」另一個賬房笑嘻嘻地說道。

    紀懷安一手翻閱年底總賬簿,另一手不斷查閱小冊,幾乎是一目十行,全然靠著心算,連李德貴帶過來的算盤都當成了擺設。

    屋子裡的人禁不住這緊張的氣氛,紛紛捏緊了茶杯,目不轉睛地看著紀懷安。

    「還有一樣得算進去。」將總賬簿的最後一頁翻過去,紀懷安這才說道。

    李德貴心裡一緊,「缺了什麼?我們都校對過了。」

    「藥材。」紀懷安笑道,「我們做的藥膳,雖然大多都是山上采的,地有所出,人有所得,這也算是本錢。」

    眾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畢竟長工們在山上採摘的藥材,都用到了仙餚館裡,可若是拿去賣錢,這也是一筆收益。而且藥材本是山上出的,誰也不能保證第二年能采多少。如此說來,他們確實對一些支出理所當然地忽視了。

    李德貴忙應了,復又重新開始打算盤,到底紀山過來把事情都攬了,好讓幾人早些歸家去掃舊迎新。

    幾天前那場雪融了不久,似乎還有下雪的預兆。

    將地裡和船上的活都收拾完畢,楚明泉樂呵呵地站在一筐筐紅包、年節旁邊,讓管事過來分東西。雖然這紅包比不上大家的分紅和工錢,可也是楚家的一點心意,放以前這都趕得上一年的工錢。年節有糕點,肉,魚,零嘴,都是分好了的,只管提了回家就能放灶房裡擺上。

    做不同分工的夥計穿不同的衣服,倉庫裡乾淨整齊,大家排著隊伍,氣氛格外熱鬧。為了速度快些,也不再寒暄拜年,直接讓大家趕緊回家去過個好年,初八的時候開工,又是紅紅火火新一年。

    直到最後,所有人卻留著不走,等楚明泉說話。

    「今年是仙府樓船的頭一年,明年這時候,咱們要把分船開到姑蘇,福州,揚州。只要大家肯幹,我們會挑一些做的好的去分船當大小管事,賬房,副廚等等。大家不用擔心,你們如今也算是前輩了,明年如果有心想去其他分船幹活的,過了年報備一聲,我們已經托人買山開地,就等著人手。」

    倉庫裡的歡呼聲掙破了天。

    帶著這樣一個消息離開,每個人摩拳擦掌的,想要在明年做出一番成績。

    四合院裡,李陶氏耐不住,指揮著貼窗花春聯,灶房裡熱氣騰騰的,時不時有隻猴子去搗蛋一番。

    朝秋用竹籤插了兩個肉圓子,坐在鞦韆上啃的歡。

    「言璟哥,你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不?」

    山坳暖潭邊,籐蘿掉盡了葉子,光禿禿的籐蔓纏垂下,一旁的鞦韆少了些生氣。

    朝秋指著潭底的石頭,一雙月牙眼睛笑瞇瞇地看著,「你看,我說今年要建個大宅子,做個地主婆,現在不也實現了?等仙餚館一座一座開遍大周,咱們一家可以盡情地去周遊四海……把能推廣的棉花、土豆這些帶到其他地方,既是善事,又能給仙餚館樹立個好印象……」

    一旁的大石頭上,言璟正對著汩汩清泉滲出來的位置,似乎覺得昨天就是在這裡,落水,找佛珠,浸黃豆,做豆腐……

    那一幕一幕的溫馨恬靜,撩撥著他茫然的心底。

    不過一年,楚家就變了個大樣。

    家裡再不用為銀錢發愁了,多了好些人,姥姥姥爺,夏然夏晚……

    朝秋數著秘密福田里的仙果神樹,加上最初的那棵共有十棵。四周不再種菜,反倒沿著竹樓往外,一片花海。如今正是除夕日,開的最好的卻不是移栽的山茶花和臘梅,反倒是地上一叢一叢的蘭花,白色,粉色,紫紅,在這個料峭的初春始日,靜悄悄的開放。

    這裡是朝秋的秘密花園,也是她的仙果福園,哪怕就是李陶氏都不曾進來過。畢竟,這裡的東西,再不似從前那樣可以公之於眾。

    小心地踩著石徑小路,路過葡萄架,穿過仙果樹叢,朝秋也長高了一些,過了今日又長了一歲,便是十二了。

    一直到鞭炮開始辟里啪啦響起來,莊子裡鬧哄哄地吃年飯,玩炮竹,時瑞帶著葡萄淘氣的很,八歲的小娃子跟吹氣一般,舊衣裳都短了一截,全都得換上了新襖子。

    言璟一臉專心地看著朝秋,眼中帶著幾分黯然,又幾分欣喜。

    明年今日……

    他不知道還會不會像此刻這樣,聽朝秋說說笑笑,念叨著明年要做的事……

    言璟微微閉上眼睛。

    兩年。

    只給了兩年的時間,似乎都來不及打磨。一日比一日加重的訓練,卻只是個開始。

    身上青青紫紫,可那股疼痛全然比不上壓制在心底的痛楚。

    他沒有了世上最疼愛他的人,沒有了帶他跋山涉水的公孫先生,就連記憶中那個蓄著胡茬一身鐵甲的舅舅也離他而去……

    刀光劍影,親衛的謀叛,海上的追殺,生與死的一線……

    一陣沉寂。

    周圍熱鬧的氣氛彷彿與他隔絕。

    等他睜開眼時,原本的稚嫩,純粹,無奈,都成了奢望。

    楚明泉四平八穩的聲音,葉氏的莞爾,朝秋的清脆,時瑞的嘟嚷,鋪天蓋地襲上心頭。

    言璟終於明白過來,從一開始,他都在逃避。

    享受難得的親情,心裡最初的悸動,異樣的情緒,每一日都成為一副良藥壓制體內的舊傷。

    可是紀懷安淡淡的一聲稱呼,卻把他埋藏了八年的身份挖了出來,剝得血淋淋的。他自以為是,這樣能夠隱姓埋名,從此過安寧的日子。

    可要不是紀懷安給他掃除所有的漏處,只怕禍水早就引到這個溫馨的家中。

    他不是別人,不是楚言璟。

    他叫周幕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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