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二章 縣學 文 / 即墨蓮城
一連忙了三日,楚明泉才將這暖棚搭好,三人齊齊躺在草棚蓋上,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
正是臘月二十,離過年還有十日不到,楚明泉尋思著應該快到放年學的日子了,得抓緊時間去縣裡拜訪塾師,翻了翻黃歷,正是宜出行的日子,想了想進了屋,跟葉氏商量起來。
「他娘,午後我就帶言?去縣學裡拜訪一下關老先生。」
葉氏停了手中的繡活,「這是要緊的事兒,得趕緊辦上,過了年就得早早去上學。你也太寵著朝秋了,這丫頭又折騰你們爺倆個。」
楚明泉搖頭笑道:「說不准咱家丫頭就是地裡的田螺姑娘投胎的,呵呵,比她爹都喜歡種地。對了他娘,咱家現在剩多少銀子?」
葉氏翻起床頭暗盒裡的小瓦罐,點了點,「之前咱有六張十兩的銀票存著,餘錢有十三兩,加上賣了羊城的屋子得了十五兩,算起來現銀有二十八兩。除了咱一路上的路資花掉了三兩,又給爹娘買了禮,加上一吊半孝敬,去了五兩。咱買的這廟址地又大又花錢,去了四兩銀子,加上又雇了人搭屋子,裡裡外外統共花了三兩……娘又問你要了二兩銀子說要蓋瓦房,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費了一些,現銀統共剩下十兩不到了。你跟族長說了想買山腳附近的一畝良田,這得六七兩銀子,我先扣了,咱就只剩下三兩,現下要開始辦年貨,一斤豬肉得漲兩文,都二十二文錢了,我就怕咱家這麼花銷下去,光買糧都不夠了。」
楚明泉摸了摸新長了胡茬的下巴,「那六十兩咱不能動,這以後萬一有什麼事兒,這都是大頭的錢,一定要存著。」
葉氏也是點頭同意,「我也是這麼想的,亭玉的嫁妝至少得十幾兩,朝秋眼看著就大了。咱言?的束?還沒算進去,我現下又有了身子幫不了你下地裡做活,這麼下去,花錢快,賺錢是難了。」
楚明泉搓了搓頭頂,低低說道:「是啊,我看還得再尋點其它的活做做,這地裡一下子出不了糧食,至少得明年秋才有口糧。哎,娘也只給了半袋粟米和兩袋豆子,這就把我們給分出來了。這三兩銀子,也就能過個年,緊巴巴地用到開春,這買種子還得費些錢。」
半晌,葉氏才回道:「你忍著沒把二十兩養老錢給娘,娘是真的氣上了。」
楚明泉煩躁地支在床邊,一隻手輕輕撫摸著葉氏略微凸顯的肚子,「哎,這讓我怎麼說,我當時也想硬氣給了,但一看到朝秋那丫頭坐在堂下,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當時心就軟了。咱家裡這麼多人,一樣樣都要緊了用。我也不再是當年的毛頭娃子了,腦子一熱就出去闖,現在啊,得為孩子娘你和家裡的娃多想想。到底咱現在日子都沒過踏實,以後的日子還不曉得怎麼過。孩子娘,先給我一兩,把言?的束?帶上,我得去買點師禮。」
葉氏從瓦罐裡倒出所有的碎銀散錢,數了數,「他爹,這剩下的錢你都拿著吧,家裡就留個半吊子錢當應急就行,去把良田的錢交了,剩下的二兩你都帶上。萬一有個什麼事兒要應急,身上可不能缺了銀錢。」
屋內低低的幾聲歎氣,越來越輕,到後面也聽不大清了。
蹲在牆角的朝秋咬住了唇,手裡的樹枝無意識地撥弄地面。
她本是在屋角挖了幾條蚯蚓,剛要帶到暖棚裡去,聽到了爹娘的話,心裡也覺得難過。
想起之前賭氣時對言?立下的豪言壯語,明年就能建個大莊院,可哪裡這麼容易,明年能夠種成功一半都不錯,如果賣得好,還得留下種子來擴大下一年的種植。再不想個好主意,爹娘肯定要愁急了。
吃過飯後,亭玉收拾了碗筷,邀了二伯母和采清,一起在葉氏房裡做繡品。這兩天二伯母和娘都覺得朝秋的主意挺好,只是扇子就先做個幾面,最重要的是繡帕子,幾個人腦子靈活,花樣往新裡挑,總能賣個好價錢。
楚明泉換了一身儒衣,雖然是半舊的,但穿在身上仍然清清楚楚的。讓言?帶了在羊城學過幾天的功課,以及寫好的一本大字,準備出門去。
楚明泉看朝秋懨懨的神情,也不知道這孩子又是怎麼了,暖棚剛搭好了這怎麼就開始沒神氣了,「朝秋,咋啦,怨爹不帶你去縣裡?爹這可是帶你二哥去縣學,又不是去玩兒。」
朝秋搖搖頭,「爹,我沒事兒,我就是困了,爹你可別浪費錢給我買東西。」
楚明泉摸了摸朝秋的頭頂,「你不喜歡做針線,就去睡會兒。爹等傍晚才趕得回來。在家裡幫你娘多幹點活,爹給你買糖葫蘆。」
朝秋心裡感動,嘴上執拗說道:「我都這麼大了,家裡只有時瑞才吃糖葫蘆呢,不對,時瑞也不能吃,可不能吃壞牙。爹,你就跟二哥一起去縣學就成,不用給我們買東西,家裡都有呢。」
等楚明泉走遠,朝秋趴在堂屋桌上想著昨晚還沒想出來的主意。
且說楚明泉去了錢塘縣學裡,給了門童族長的帖子和舉薦信,那關老先生卻還認得楚明泉,本是嚴厲不苟的他痛心不已,直說可惜。當年楚明泉連考五場,終於通過了縣試,眼看著四月的三場府試,過了便能得童生,這楚高氏為了能讓四女兒嫁到城裡去,可是東拼西湊,最後無法硬是把束?錢要了回去,給了四姑娘當嫁妝錢。這楚明泉也孝順聽話,從此不再上學堂,直接硬了氣去跟老木匠學木活。那兩年,關老先生總是能看見這個小娃子呆呆地看著縣學的門口,身上背著木匠的活計。
關老先生回憶當年,就搖頭歎氣。如今看到楚明泉的兒子,相貌堂堂,考校一番,開口便能成章,是個好苗子。哪怕在杭城裡頭,這年紀都是拔尖的。現下心中總算寬慰了,楚明泉有了個好兒子,這以後總是有盼頭的,熱情地留了楚明泉喝酒。
楚明泉也是心中勾起傷痛,一時不查竟是喝多了,還是喝了醒酒湯,在言?的攙扶下,才跟著他坐了牛車到翁家山道前下車,一路顛顛地走回來。
暮色將暗,楚明泉突然站定,朝著翁家山大大地喊了一聲,與關老先生一通聊述之後,心中埋藏多年的苦悶也跟著這聲大喊消散出去。
言?擔心地喊了一聲,「爹,還能走麼,身子哪裡不舒坦?」
楚明泉狠狠地抱了抱身邊的言?,赤紅的雙眼竟然落了淚,對言?說著酒後胡話:「?哥兒,別怪爹,爹也是沒用啊,嗚……是爹害了你啊。你才兩歲,就這麼在羊城沒了,爹,爹沒日沒夜地,沒日沒夜地想著怎麼把你找回來。如今……?哥兒你回來了,爹,爹真是高興……放,放心,爹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你背出來。斷……斷不能再因著短銀錢休了學。」
將黑的傍晚,言?看著遠處將落的日頭,那心中原本不想再進學堂的心思,忽然間煙消雲散。
只要……只要不去鎬京就成了。在這杭城裡,能考個好功名,讓爹開心,也算是他為這個家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