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生的證明七 文 / 淵默
生的證明(六)
************************************************
「很多人叫你怪物,」魔王停頓了一下,紅眼睛冷冷地盯著斯內普,「因為你的確是。」
渾身的血都在這一刻冰結。斯內普慢慢地抬起頭,看著伏地魔那雙冷酷的紅眼睛。
「主人……」他不確定地吐出這個詞,聲音沙啞。
伏地魔伸出骨節突出的食指,挑起斯內普的下巴,玩味地看著他。冰冷的寒意猶如尖針般刺入他的肌膚,沿著脊柱一路而下,引發一陣戰慄。
「我看見你奸那個男孩有如奸屍……」魔王輕輕地說,「但你很快活,西弗勒斯……毀滅讓人快活。」
魔王的微笑有如他身後的那輪血紅而帶芒的月亮,模糊而又讓人茫然。
他放開了斯內普,低聲說:「那些脆弱的、精緻而又美麗的東西,天生就是用來給我們毀滅的……他們就像砥石,用來磨礪我們的鋒刃……不是嗎,西弗勒斯?」
他的聲音很輕,不知道是在對斯內普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斯內普正要習慣性地表示認同,但這句話語有某個詞語讓他全身僵硬:「我們?主人……你是說……我們?」
魔王用蒼白的手指撫平黑袍上的褶皺,心不在焉地說:「是啊,我們。你不覺得我們有點相像嗎?」
他偏過頭來看著斯內普,神態像個好奇的孩子,沒有嘴唇的嘴捲曲起一絲奇特的微笑:「你好像很震驚,西弗勒斯……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斯內普呆呆地看著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乾澀地說:「我的……榮幸……」
「這就是我重用你的原因之一,西弗勒斯……你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巫師。」魔王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遠方,石牆上的爬山虎葉子和他的黑袍一起上下翻飛,輕輕地說。「任命你為斯萊特林院長大概是那個老騙子做過的唯一一件符合我心意的事情。你可以代替我呆在霍格沃茲,照料那些甜蜜的小蛇……然後,等到那個老騙子死掉,你會成為霍格沃茲院長。」
斯內普再一次僵住。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裡爬升,像吸滿水的海綿一樣膨脹開來。他不確定這是因為他聽到了鄧布利多的死訊還是他要做院長的消息。
魔王回過頭來看著他,血紅的眼睛瞇成一條細線,微笑道:「這是你的心願,不是嗎?」
「一直都是。」
「我知道。」魔王簡短地說,微笑有如刀鋒般鋒利,「我會把霍格沃茲賜給你,西弗勒斯。我會達成你的一切心願,只要你一如既往地忠心為我服務。」
斯內普無話可說。他站起身來,只是為了再一次跪倒在魔王的腳下,親吻他的黑袍。
「主人……」他輕聲低語,感覺到眼角的刺痛。
月色如水。
今夜的月色不像那一晚滿月時那麼明亮,卻依然能攪翻他的心境。
也許,他從來就沒有平靜過。
那種奢侈和幸運,本來就不是他這種人可以擁有的。
他披衣而起,走到男孩的臥室中。
男孩並沒有鎖門,房門敞開了一線,透出一縷蒼白的月光。
這讓他有些驚訝而又有些小小的愉悅——看來男孩並沒有像防賊似的防他。
雖然這並不代表什麼。
男孩已經睡著了,雖然並不安穩。
他睡覺的樣子像個嬰兒,雙手放在胸前,蜷縮起身體,魔杖斜斜地靠著胸膛。嬰兒在母親子宮之中,大概就是這樣的姿態。
但嬰兒不會有這樣粗重的呼吸,這樣劇烈起伏的胸膛。
嬰兒不會有這樣猙獰兇惡的面具,遮掩住他殘破的面容。
嬰兒不會在睡眠之中也緊握魔杖,彷彿那是他惟一的依靠。
斯內普看了一會兒,在男孩的床邊坐下來,記起了男孩說過他的夢境並不安寧。
自己有教過他如何製作無夢魔藥,難道他並沒有用嗎?還是說,即使無夢魔藥也不能帶給他一個寧靜的睡眠?
他的呼吸如此急促,汗水打濕了他的黑髮,是做噩夢了嗎?
他夢見的是伏地魔,亦或是……斯內普自己?
斯內普盯著男孩,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無力。
你還想做什麼呢,西弗勒斯?他問著自己。你還能做什麼呢?
他想撥開那被冷汗濕透的黑髮,把那孩子從噩夢中喚醒。
他想老老實實地對他說,他並不是想故意傷害他。
他想要他的原諒,想要他對他微笑。
他還想要……比這更多的東西。
很多人叫你怪物。因為你的確是。
但你很快活,西弗勒斯……毀滅讓人快活。
是的是的,他想保護他。
他想抹去男孩身上所有的傷痕,想讓那殘破的容顏恢復如初,想讓那雙綠眼睛裡重新綻放出明亮的快活的光芒,並希望這光芒永不消逝。
但是的是的,同時他也想毀滅他。
想弄髒他,想染黑他,想讓他全身上下都帶滿自己的印記,從身體到靈魂。
想讓他和自己一樣在罪與惡的深淵裡掙扎,永生永世,永不分離。
一縷小小的、悲哀的微笑,綻放在魔藥教授蒼白的嘴唇邊。
這一定不是愛,他想。
愛會讓人變得更高尚,而不是變得更污穢。
愛會帶給人快樂,而不是痛苦。
愛會治癒傷口、淨化心靈,而不是讓人破碎。
你不懂感情……西弗勒斯,你不懂愛。
他知道他不懂。
十六年前的那個萬聖節……不,也許更早。
那時他的父親還不知道他的母親是巫師,那時他的家庭還算幸福,他還可以像普通的麻瓜小孩一樣提著燈籠在萬聖節玩「不給糖就搗亂」的遊戲……
直到大風吹過來,吹折了他手裡的燈籠。
火焰燒到了他的衣袖,幸好被母親吐出的咒語撲滅。
但在母親伸出魔杖的一剎那,一切都改變了……
為什麼還要過下去呢?有時候他真想對他野蠻的父親說。既然你這樣厭惡與魔法有關的東西。
為什麼要守著一個完全不懂你的男人不肯離開呢?他也想這樣對自己愚蠢的母親說。
但現在他明白了。
有一種感情,明明只會帶給你痛苦,明知道相聚相守只能毀滅自己也毀滅別人,卻依然讓你不捨得離開,不捨得掙脫,不捨得放棄。
但那一定不是愛,他想。
象艾琳那樣固執而笨拙的愛,像托比亞那樣凶暴而帶有傷害性質的愛,是沒有資格稱之為愛的。
卻偏偏是他唯一知道的東西。
即使再憎恨自己的父親,再鄙視自己的母親,他終究是他們的兒子。
所以,此刻充塞在他的心裡、滿滿當當得快要溢出來的情感,一定不是愛。
可以是愧疚,是悔恨,是保護欲,是責任感……什麼都好,但不能是愛。
一定不能是愛。
地窖的夜晚陰冷而有潮濕。月光象寒冷的霜花一樣落在魔藥教授的膝蓋上,帶來絲絲涼意。
斯內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找回了理智。
他再一次凝視著那個男孩,凝視著那緊皺的眉心,散亂的黑髮。
他對他的情感他永遠也不會說出口,因為從來沒有過開始,也就永遠不會結束。
那次錯誤的結合只是在黑魔王威逼之下的無奈之舉,現在那錯誤已經被修正。
他是救世主,他是食死徒,那個來自異鄉的靈魂終會歸去,而他仍然會呆在這陰冷的地窖之中,繼續一成不變的生活。如果彼此都足夠幸運的話。
男孩在床上翻騰起來,毯子和床單凌亂地纏住他的身體,蒼白的面頰上泛起異樣的潮紅。
他一定在做噩夢。
斯內普不安地想。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慢慢地縮了回去。
男孩厭惡他的碰觸。
所以他不該碰觸他,既然那是男孩的意願。
他慢慢地站起身來,點燃了熏香,讓沒藥的芬芳溢滿整個房間,像一個溫暖而無形的擁抱,寧定人心。
黑袍輕輕地拂過男孩的床前,他關上房門,悄然離開了。
月光照耀著男孩側臥的容顏,獅鷲面具沐浴在寧靜的月光中,折射出金屬的冷光。
***************************
斯內普一大早起來,就被一堆貓頭鷹騷擾。當第三隻來自波特家的貓頭鷹飛進地窖時,他終於忍不住發作:「波特!我以為你已經收拾完了你的行李?」
「我是收拾完了。」男孩漲紅了臉,從貓頭鷹的腿上取下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這些是,呃,禮物。」
「有這個必要嗎?」斯內普厭惡地說,「動作快一點,該練習了!」
男孩的面上出現了瞬間的空白。「我也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他無精打采地說,把包裹放在一邊,甚至沒有拆開,就跟著斯內普去了練習室。
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淡紫色的晨曦映照出波特單薄的身影。斯內普注意到他有明顯的黑眼圈,昨夜顯然沒有睡好。
斯內普猶豫了一下,決定忽略掉。
這一次他選擇用有求必應室作為他們的訓練場地。畢竟他們要練習的是凶險莫測的黑魔法,他希望所有的準備都能盡可能周到。
「今天我們來決鬥。」斯內普清晰地說,「你擁有力量之繭,但有時候經驗比力量更重要。我們會使用除了死咒之外的任何魔法和技能,包括無聲無杖魔法,攝神取念,以及鑽心咒和奪魂咒。決鬥一開始,你可以用任何方法來獲取勝利,包括作弊和偷襲,因為黑魔王不會客氣留手。」
他停頓了一下,以便讓這些話語被充分理解。「現在我們開始。」
波特拿起魔杖豎在胸前,向斯內普鞠了一躬。他正處於從男孩向男人轉變的時期,昨天晚上看起來還像個孩子,現在卻似足一個成年巫師,晨曦中他的身影顯得沉靜莊重,彬彬有禮。黑色的巫師袍在微風中拂動,魔杖穩穩地握在手中,因為握得過緊,指關節有些發白。
斯內普冷淡地向他回了一禮。
然後,彷彿心照不宣的,他們都沒有數一二三,而是直接發動了攻擊。
力量之繭是強大的,但波特似乎並不能運用自如,就像一個玩火的孩子,常常會把自己燒到。「用心,波特!」他不得不經常大聲喊叫,「你得接受黑魔法就是以傷害他人為目的,你得狠得下心!」
波特的眼裡閃過一抹亮綠色,把握魔杖的手腕微微一抖,紅色的光芒隨即呼嘯著劃過空氣。
斯內普魔杖揮動,在空中劃過一道明亮的弧線。力與力的撞擊令空氣爆發出嘶嘶的聲響,對方強大魔力所帶起的勁風令他的長袍向後翻飛,寬大的衣袖退至手肘。然而他成功地召喚出了一道圓形的防禦罩,波特的咒語被彈開,打中了天花板,一些碎石掉落下來。
「我說了你得狠下心來!想像我是你最恨的人,想像黑魔王是這樣毀了你的一生,奪走了你的所有……」
一記魔咒凶狠地撞擊在防禦罩上,隨即再次被彈開。
「看來你還不夠恨……難道你父母的死還不足以給你力量嗎?」
男孩的眼睛危險地瞇起,頭髮不知是被魔咒還是勁風吹得豎起,看起來像是他喚醒了一條匈牙利樹蜂龍。
「不許你提我父母!」男孩嘶嘶地說,魔杖快速在身前一劃,厚厚的紅地毯翻捲起來,下面的磚石裂成碎片。
男孩手腕一翻,碎石陡然翹起,碎裂的一端猶如箭矢般鋒利,隨著男孩的一聲怒喝,全速向斯內普射來。
斯內普的防禦罩是強大的,對於抗擊魔法攻擊非常有效,然而物理攻擊是另一種形式的能量衝擊,斯內普不得不轉換方式才能抵擋。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力量排山倒海似的壓向斯內普,防禦罩在瞬間崩塌,波特肆無忌憚地炫耀著他的力量,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被他的魔力點燃,如有生命一般閃燦出光華。
斯內普單膝跪下,頭髮和衣袍全被迎面刮來的力量刺激得向後飛起。「攝神取念!」他堅定地吐出咒語。
波特似乎都這個咒語有著莫名的畏懼,他是真的不想被斯內普看到內心所想吧。
這短暫的退縮已經足夠斯內普採取行動,「除你武器!」他叫道。
咒語準確無誤地擊中了波特,但自己手中也隨之一輕,他立刻意識到波特也幾乎在同時發出了咒語。
兩根魔杖都脫手飛出,經驗在這時比魔法更加有效。斯內普幾乎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了男孩的手腕,抬手就是一個過肩摔。
男孩不自禁地發出一聲痛呼,背脊痛苦地撞上了地下碎裂的磚石,地上隨即現出一道血痕。
他微微一呆,一記兇猛的橫踢踹向他的小腿,他連忙格擋,男孩已經從地上跳起來,喘著氣說道:「別以為你就贏了,還沒有完,來呀!」
斯內普並不是一個精於拳腳的人,但格鬥經驗卻足夠豐富。他正值盛年,體力和耐力都比一個剛剛成人的年輕巫師更加充沛。而失去了魔杖之後的波特,魔法發揮顯然大打折扣。所以斯內普一開始只是在引導著他,盡力幫他找到感覺。
波特一定察覺到了,綠眼睛裡閃過一抹屈辱的亮光。「我不要你讓!」那小子咬牙說道。進攻越來越凶狠,越來越快捷,當斯內普用雙臂架住年輕巫師的拳擊時,他能感到力量的餘波衝擊著他的骨骼。每一次成功的攔截都會引發更強大的攻擊,魔法的力量在空氣中震盪。
漸漸的,斯內普忘記了這只是一場訓練,忘記了他的本意是要幫助男孩學習,男人爭強好勝的本性佔據了上風,他們就像兩隻爭奪地盤的猛獸一般扭打起來。
他們拳腳|交加,越打越快,受挫只能引發憤怒,得逞則導致更加快意,戰意象野火似的越燒越旺。他們沒有魔杖,無從引導渾身躁動的魔力,只能聽憑那股狂猛而暴烈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流,通過最原始的肢體接觸而宣洩出來。
汗水從前額滲出,拳頭如雨點般揮落,把那些壓抑的情感、那些屈辱與不甘,都化成一團火焰燃燒殆盡。
他感到自己像一只蚌,終於在暴雨中打開了封閉已久的殼,酣暢淋漓地迎接著雨水的沖刷。
終於,他用一記兇猛的勾拳擊倒了波特,自己也筋疲力盡地快要倒下。「你服不服?」他嘶啞著說。
「不服!」波特咬牙切齒地叫道,試圖支起身體,但被他用膝蓋壓倒,手腕被他用一隻手卡住。
「我贏了。」他得意地說,搖晃了一下腦袋,頭因為被揍了好幾次而有些暈乎乎的。
波特怒罵著用力踢打著他,他不得不用另一條腿把他壓住,那姿勢,有點像那一晚……
狂躁的血液仍在身體裡湧動,暴力所引發的男性荷爾蒙大概填滿了他的腦子,波特就在他的身下,領口半敞開著,露出消瘦的鎖骨。
珍珠般的汗水佈滿了男孩的身體,突如其來的親密讓斯內普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一瞬間,地底堅硬的石塊突然變得柔軟,並陡然升高,兩人都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四周響起了辟辟啪啪的變形聲,光線變為柔和的燭光,輕紗垂下,他們正躺在一張大床上,剛才的角鬥場已經一變而成為一間幽雅的臥室。
斯內普忍不住呻吟一聲,耳朵尖開始發紅。
有求必應室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