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指掌之間七 文 / 淵默
指掌之間(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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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再一次久久地注視著男孩,那雙具有穿透力的綠眼睛在細雨中幽幽地閃著光,目中的神情難以言喻。
彷彿感覺到了她的注視,男孩不安地抬起頭來。他們對視了一會兒。
「是你讓哈利重新找回了勇氣,也是你接過了亞歷克斯的重任，除了家人,沒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莉莉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尋找合適的詞句：「如果……如果我說我很希望有你這樣的兒子,你會怎麼想？」
男孩沉默片刻，小心地說：「這是可以理解的,夫人。但悲傷總會過去。」
莉莉的唇邊閃過一絲蒼白的微笑：「哈利。啊，哈利。」
她看著男孩，眼中充滿溫柔的憐惜和某種無法詮釋的情緒，低聲說道：「那麼,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我想念它。」
注意到男孩遲疑的神情，她補充道：「就一會兒。」
男孩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像是在評判她的誠意，雨水將晶瑩的水滴沾在他的睫毛上，他的眼睛象被清洗一新的翡翠那樣透明純粹。
慢慢地，他羞怯地微笑，那笑容令人心醉而又令人心碎。
「我也想念。」他輕輕地說。
他們擁抱的時間比斯內普意料的久了一點。或許是因為斯內普從來不能習慣這種情緒化的場面，所以覺得時間格外漫長。他覺得自己像是闖進了一個根本不屬於他的故事中，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多餘人。
當時，在莉莉的故事中，他一直都是一個多餘的人。
就在這時，他碰觸到了莉莉的眼神。
莉莉仍然緊緊地擁抱著男孩，她的目光越過男孩的肩頭直直地看向斯內普。時隔多年，他再一次從這女子的眼神中看到了無聲的祈求。這是詹姆·波特死後，他第一次接收到莉莉求助的信號。
她的嘴唇一開一合，慢慢地重複了幾次。斯內普雖然不懂唇語，但看了幾次也終於明白了。
她說的是：「照顧好他，西弗勒斯。求你。」
雨似乎下大了一些。斯內普獨立在雨中，巫師長袍漸漸濕透，緊貼著他的身體，驟然而來的冷風讓他感覺出一絲寒意。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忘了施防水咒。
他微微地吐出一口氣，給自己施了一個溫暖咒，感覺到熱氣由內而外地升騰出來，衣袍很快變得乾爽，但充塞在心口的那團寒意始終仍在。
莉莉是愛著那男孩的，現在他可以確定。
也許是移情作用，也許出於歉疚或是尊敬，她愛著那男孩，如同愛著她在另一個世界的兒子。
可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她的親生兒子更重要。
所以她只能給男孩一個短暫的擁抱，以及放下十幾年的憎恨與隔閡，來祈求自己幫助。
這是她此刻唯一可做的，也是男孩的驕傲所唯一允許她能做的了。
感覺到滿嘴的苦澀，斯內普閉了閉眼睛，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然而這個短暫的擁抱對於男孩來說似乎已經足夠。在回去的路途上，男孩的步履明顯輕快了很多，眼神清澈，十分明亮。斯內普簡直有點嫉妒他這麼簡單就可以快樂起來。
「我想鄧布利多是對的。」男孩若有所思地說，「當然啦，他總是對的。」
斯內普甚至懶得去諷刺他：「比如？」
「比如他說，他不會逼我去選擇，但不希望我為我所做的選擇而後悔。當然，還有些其他的……」男孩的聲音漸漸低弱下去，斯內普看見逐漸加濃的夜色在男孩白皙美好的面容上投下陰影。
「我很不喜歡亞歷克斯。」男孩突然說，口氣中有濃濃的諷刺意味，「好吧，他至少強過達力，但也沒有強多少。」
斯內普不知道達力是誰，但並沒有多問。男孩臉上混雜著壓抑不住的嫉妒與渴望，讓他看起來就像個小孩子。
好吧，他本來就是個小孩子。斯內普譏誚地想，所以自己還是不要太打擊他。怎麼說來著？你得克制住自己，保護救世主纖細的神經不至於過早崩潰。
畢竟，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裡，要找出這麼個願意代別人去死的傻子並不十分容易。
「但這個世界就是靠傻子撐起來的。」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
而他刻意忽略掉。
「而你也是這些傻子中的一個，西弗勒斯。也許是最傻的那一個。」那個聲音繼續喋喋不休。
夠了。
這嚴厲的呵斥只讓那個聲音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又不屈不撓地響起來：「告訴我，教授，保護一個憎恨你的人是什麼感覺？」
不，問出這話的是波特。
發現這一事實差點讓斯內普氣急敗壞，他後脖頸上的汗毛都根根豎起，像一隻發怒的鸚鵡。
直到他再一次直面那男孩的目光。
男孩直直地盯著他，目光卻像是穿透了他，看到了他身後的某一處虛空。
——或許是穿透了時空，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那個已經死去的人。
男孩看到的是「他」，問的也是「他」。
——這一認知忽然讓斯內普滿心不是滋味。
男孩接下來的話語印證了他的想法：「亞歷克斯說他不喜歡我，我還不喜歡他呢，哼。他……」
像是覺得在背後說人壞話不好似的，男孩悻悻然地住了口。可是這些話大概在他心裡憋了太久，稍稍停頓一下，又忍不住說下去：「他就是個被慣壞了的小孩子，眼裡只有他自己，從來不管別人的感受……當然啦，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可是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波特夫人，我才不會……」
他忽然掩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睜得圓圓的，這讓他的綠眼睛越發顯得大而明亮，從手指的上方怔怔地看著斯內普，眼神慢慢變得柔軟。
「別這麼一驚一乍的，波特。注意你的舉止。出了什麼事？」斯內普呵斥道。
魔法部應當設一道法律，禁止這樣看人。他有些惱火地想。這很……不禮貌。
「喔，對不起，先生。」男孩放下了手，出神地想了一下，然後聳聳肩，說，「沒什麼。」
「我猜，我沒什麼好抱怨的吧，這是我應得的。」男孩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友好的微笑，眼中滿溢著懷念往昔的悠遠氣息，「一報還一報。」
顯然，這微笑也不是給自己的。
斯內普酸溜溜地想，心頭的疑惑越來越重。可以確定，另一個世界的自己貌似和這男孩關係很好，但就是不肯告訴他，真正可恨。
但你不說，我就弄不明白了嗎？斯內普慢條斯理地微笑，盤算著找時間向鄧布利多申請一份業餘教職，教授男孩的大腦封閉術，以便名正言順地到男孩的腦海裡參觀參觀。
他相信，這不難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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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克斯藏身在一棵大樹後面，看著西裡斯和盧平叫著他的名字，從他身邊掠過。
可是媽媽呢？媽媽為什麼沒有來？
他咬住嘴唇。
也許媽媽只是對著那張哈利的面孔不能自已，但遲早她會發現，那傢伙只是個冒牌貨。
他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心裡還是很難過。雖然他拚命強忍住，淚水仍然不知不覺地滑下面龐。
他在樹下的一塊大青石上坐下來，雨水把青石清洗得十分光滑，他沒有用防水咒，冷冰冰的寒意直透到心裡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大叫或者大鬧一番，但長久的習慣還是讓他保持了沉默，呆呆地坐在青石上，腦海裡一片空白。
他從不滿一歲起就被教導要為拯救整個巫師界而活，具體方法就是殺掉伏地魔。巫師界他所認識的人其實也沒幾個，而伏地魔有多可怕，他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雖然害怕，但因為一直知道是自己的責任，所以無論如何還是咬牙撐下去。何況身邊一直還有哥哥在保護他，幫助他。
他們會並肩戰鬥，並最終取得勝利，就像在密室中一起殺掉千年蛇怪，除掉日記本裡湯姆·裡德爾的記憶一樣。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些信念，因為除了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相信之外，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對付伏地魔。
如果連信念也已經失去，那就真的完了。
直到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笑話。
沒有什麼比得上哥哥背叛帶給他的打擊。相比之下，失去魔力只是一個附帶品。
也沒有什麼比得上哥哥甘願冒魂飛魄散之險幫助他恢復魔力帶給他的感動，這讓他知道原來他從小就堅信的東西並不是假的。
但哥哥死了。
他也不再是救世主。
一生之中最珍愛的與最恐懼的一同消失，他不知自己還剩下什麼。
他為這個而哭，想一陣哭一陣。
雨水包圍著他，浸透了他，陰冷的，潮濕的，帶走所有的溫度和熱愛。
他忽然很想喝一杯火焰威士忌，想念那一杯下肚火辣辣的熱力一直從小腹燒到心肺的感覺。
他長吸了一口氣，默念著一個地名，幻影移形了。
那種恐怖的擠壓感並不舒服，但他成功了。下一刻他已經站在了霍格莫德村的馬路上，渾身發抖，衣服向下滴著水。
雖然是週末，但因為下雨，街上的行人並不多。何況他來的是豬頭酒吧。這裡和三把掃帚酒吧完全不一樣，破破爛爛的木頭招牌懸掛在門上銹跡斑斑的支架上，被風吹得吱吱嘎嘎作響。上面畫著一個被砍下來的野豬頭，血跡滲透了包著它的白布。
亞歷克斯走進去，向留著一把大鬍子的酒吧老闆要了一瓶火焰威士忌。老闆盯著他一眼，像是在評估把威士忌賣給一個未成年學生是否合適。
「快一點，我有點冷。」亞歷克斯不耐煩地說。
老闆瞪了他一眼，彎腰從櫃檯底下掏出一瓶佈滿灰塵、骯髒透頂的瓶子，重重放在吧檯上。
亞歷克斯給了他幾個西可，沒有要酒杯，直接拿著酒瓶穿過髒兮兮、滿是羊膻味的房間，逕直走到裡面的隔間裡去。
豬頭酒吧的窗戶很小，積滿了污垢，光線幾乎透不進來，也阻隔了大部分風雨聲。粗糙的木頭桌子上點著一些蠟燭頭，一小簇黃暈的光，莫名的讓人感覺安慰。當然，也許這只是他烈酒下肚所引發的錯覺。
他直接對著酒瓶口猛喝了幾口，肚腹間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可四肢仍然冰涼，因為心跳過速，手甚至有些發顫。
「亞歷克斯，別喝了。」一隻手拍打著他的肩膀。
他迷迷糊糊地擋開那隻手。這不像是西裡斯或者盧平的聲音，但不管是誰，現在都可以走開。不知道他只是想安靜一會兒麼？
「嗨，亞歷克斯，別喝了！再喝你就要醉了！」那人遲疑了一下，「或許，你已經醉了？」
亞歷克斯稍微坐直了一下，面前正坐著一個矮矮胖胖的小個子男人，尖尖的鼻子有些發紅。男人很友善地看著他：「啊，你已經這麼大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亞歷克斯頭是有些發暈，但並沒有完全喝醉，他遲鈍地回頭去看了一眼好好的門閂，又盯著眼前這個男人。
男人微笑：「巫師要進一間緊鎖的房間有很多方法，這不值得奇怪。另外，為了這次會面，我下了靜音咒，想必你不會介意？」
亞歷克斯遲疑了一下，說道：「請原諒，但你是？」
「你不認得我嗎？」男人疑惑地問道，「看來他們抹去了所有我存在的痕跡，我猜我對於他們是恥辱。」
男人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好吧，這不讓人意外，就是有點小傷感。」
男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水汪汪的綠豆眼睛過分靈活地轉了一轉:「我看，我還一直珍惜著我們的合照呢。他們卻把我忘了，這真不公平。」
他拿出一張發黃的照片，即使大腦還暈乎乎的，亞歷克斯也一眼認出了這是西裡斯床頭櫃上擺放的那張學生時代劫盜組的合影。西裡斯、盧平、詹姆……一張張開懷的笑臉迎著朝陽，霍格沃茲校服上格蘭芬多的校徽閃閃發亮。
他忽然頓住，腦子清醒了一些。在最右邊，本應是一塊空白的地方，赫然還有第四個人，雖然年輕很多，可還是一眼認出就是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你是彼得·佩迪魯！」亞歷克斯驚呼一聲，伸手去抓魔杖。
但他遲了一步，彼得的魔杖已經指住了他的眉心：「魂魄出竅！」
魔杖尖端陡然爆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男人和善的面孔也在這一刻變得狠戾。那張面孔在他面前不住發大，然後模糊……
指掌之間(完)
作者有話要說：註：豬頭酒吧原文中是只有一間房屋，因為冷僻，被選中da的集合地。酒吧老闆就是阿不思·鄧布利多的弟弟阿不福思。此處為了情節需要改成了有隔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