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業火紅蓮 第16章 獻身 文 / 碩蒲
杏空的臉色陡然劇變,變得十分難看,杏明頓時上前來打圓場:「主子,人家這是香荷包啦,嘿嘿,香荷包……額,不過,拿來做錢包也不錯的說。」
「你們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杏空大聲反駁表示抗議,「主子,你有本事也繡個荷包給我看看?」雖然說俺這荷包的形態有點古怪,麒麟的形狀繡成了蛤蟆,戲水的鴛鴦繡成了野鴨,芙蓉都繡成了野菜花,就連香料也塞得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可人家好歹也是個香荷包啊,「還有你,杏明,你老大不小的了,也沒見過有人送給你荷包過啊,嫉妒就直說,我又不會笑話你們。」
杏空一邊說著一邊得意洋洋地抬起頭,杏明看著心裡忒不順眼,不過想想,人家說的也是,再繼續拌嘴下去,還不是自己找不痛快。於是杏明就乖乖閉了嘴,可雪瀾就沒有那麼善良了,腳丫子走著走著不知道怎麼就冒出了一塊香蕉皮,她隨隨便便地一踹,那香蕉皮就飛到了杏空還沒有著地的腳底,於是……
「匡當——」
「匡當當——」
「咚咚——」
杏空倒下了,不小心砸到了一旁的玉石攤子,玉石攤子擺得很長,將旁邊的書畫攤子也砸了,書畫攤子上的書生還在認真地作畫呢,被自家攤子給砸倒了,他這一倒,好巧不巧壓到了他身後的面具攤子,面具攤子一砸,頓時將隔壁的脂粉攤子打倒了,漫天紛飛的脂粉紅的白的粉的將一個騎馬的漢子給嗆了,漢子眼睛一迷從馬上摔下來,砸倒對面的拉麵攤子,拉麵攤子上的老頭手裡拿著麵湯勺子,一下敲到了一個路過的肥婆身上,肥婆捂著被砸疼的腦袋一陣尖叫,把隔壁的包子鋪給砸了,漫天紛飛的包子雨,又打壞了隔壁店裡的花燈……
一眨眼的功夫,一條街成了一片狼藉,大有被日本兵過境燒光殺光搶光的跡象。
雪瀾張大了嘴看著前方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去的鋪子,朝著齜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的杏空翹了翹大拇指。
哥們,很好很強大,真拽真牛逼。
「主子……」
「幹嘛?」
「咱們跑吧……」
「啥?跑?切,真沒出息,出去別說我認識你們。」
「那咋辦啊,他們拿著棍子勺子鐵鍬胭脂盒包子匣子過來了……」
「杏明,你左邊,杏空,你右邊。」
「那主子你呢?中間?」
「我先走一步了……」
……
一刻鐘後,主僕三人狼狽地停下腳步,左顧右盼看了良久確定沒有人追上來之後,三人才鬆了一口氣。
「咱們這是跑哪來了?」唉,跟著這樣的主子,可真是丟人。
雪瀾呼哧呼哧地喘著大氣,沒有理會杏明,杏空站起身來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四周的牆壁上有著古樸的花紋,看上去經過了不短的歲月了,雖然上面的雕刻和繪畫有些脫落了,可藉著昏暗的燈光還是勉強可以看得清楚:「好像,是在……佛塔裡?」
這下大家都看到了。這牆壁上果然是畫著一幅幅的佛像,有的打坐,有的唸經,有的躺,有的臥,有的立有的坐,有的騎著青獅白鹿,有的駕著祥雲蓮花,有的演練的十八般武藝,有的是描繪的十八般神通。而更明顯的確實,在牆角處,擺著一處佛龕,佛龕之前的香爐裡,正裊裊燃著淡淡的檀香,將整座佛塔籠罩其中。
奕城之中確實有一座佛塔,不過平日的香火並不旺盛,沒想到他們今天竟然誤打誤撞跑了進來。
雪瀾站起身來,走到佛塔的牆欄處,自上而下俯瞰著奕城,只見四處煙火繚繞,燈紅花綠,歡聲笑語中,將奕城染成了一座十分美麗的城市。
他們所處的地方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大約五六層的模樣,離地面約三十來米,地面的情形他們看得一清二楚,而地面上的人若是抬頭,也自然能夠發現他們。
杏空杏明也走了過來,不高的牆圍只到他們小腿的位置,站在這種高度,俯瞰著下面熱鬧的奕城,竟然別有一番風味。
「還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不是被他們追趕胡亂奔逃,我們此刻也到不了這裡,看不到這樣的美景。」杏空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自命瀟灑地捋了捋自己的頭髮,一副風流帥哥的模樣。
「那你再讓他們追去吧,說不定能碰巧跑到蓬萊仙境。」杏明打趣道。
雪瀾不言不語,雙眸緊緊盯著下方。在那裡,一個高大冷然的身影緩緩走過,看似悠閒的步子卻帶了幾分急切和期待。
「主子。」杏空杏明順著雪瀾的目光望下去,只見那個身影在佛塔下面,停住了腳步。
……
軒轅殤的身旁,跟著一個白露,在這樣喜慶而熱鬧的日子裡,他依舊是一身冰寒冷漠,無數的女子雖然脈脈含情卻也只能站在遠處朝他暗送秋波,因為那一身徹骨的寒氣,讓她們不敢輕易靠近。
此刻,他正好站在佛塔的正下方,高大的身子被斜斜地燈光投下一道長長的黑影,隨著燭火輕輕晃動著。他似乎在尋覓著什麼人或物,雖然立在佛塔之下,卻在四處張望著,一雙眼睛冷漠沒有溫度,但卻仍然能夠感受到他的急切來。
他似乎在尋覓著什麼人或物,雖然立在下方,卻在四處張望著,一雙眼睛冷漠沒有溫度,但卻仍然能夠感受到他的急切來。
在這個燈火輝煌的連理節上,有無數和他一樣的少男少女,正瞪大了眸子,在尋找自己的心上人。
雪瀾淡淡看著塔下的身影,忽然間好想立在他的身前,去檢查一下,在看見自己那一刻,他的眸中是否會有驚喜。他所尋找的,到底是那個千方百計想要換回絲巾的人,還是那個此刻正站在高處默默張望的人。
「主子,下去吧,這裡風大,有點冷。」杏空看了一眼雪瀾小心地開口,今晚,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只希望不要鬧出什麼事端來,可是以往常的經驗來說,只要軒轅殤出現在主子面前,主子就一定會出事端。
雪瀾依舊俯瞰注視著下方的軒轅殤,冷冷道:「這兒挺好的。」看得很遠。
似乎是感覺到了兩道不尋常的目光,也許是軒轅殤的洞察力太過敏銳,毫無預兆地,軒轅殤驀地抬起頭,正好對上雪瀾注視的視線。
那一霎那,他彷彿在她眸中看到了一絲驚喜,而她,卻在他眼中看到了波瀾不驚地冷漠。
心,猛地一沉,彷彿有什麼東西,終於漸漸遠去了。
「軒轅殤。」
雪瀾驀地朝下面大喊了一聲,清靈而輕脆的聲音,在這樣的夜空裡顯得分外惹眼,即便是外面歡聲連天,可這一聲從高到低的呼喚,還是格外清亮。彷彿來自九天上的天籟,將佛塔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無數人開始對著佛塔上方那個絕色出塵的女子指指點點,她身旁那兩個雋秀清逸的男子,也成了眾人關注的目標。
杏空杏明心中一沉,猛地有了些不詳的預感。
雪瀾眼中別無他物,在這萬物紛呈地大千世界中,她彷彿只能夠看見軒轅殤一人。從當初第一眼見到他那悸動的心跳,那種心血上湧的感覺,和自己那不算溫柔的告白。從她和另一個女人暗自較量時那些豪言壯語,和她一次次的示愛。一幕幕,彷彿電影一般,在她的面前滑過。她靜靜地看著他,並未再說一句話,可是腦海中,卻全部都是最後一次的確認。
她心裡說,軒轅殤,我要最後一次機會。
於是,她開口,輕聲道:「軒轅殤,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當真不會愛我麼?」
聲音很輕很淡,完全不似之前的那一聲呼喚,那聲音輕柔得彷彿一陣輕風也能夠吹得它飄散而去,可它,卻還是一字不漏地落到了地面。軒轅殤聽得很清楚,一些在一旁指指點點喋喋不休紛紛揣度的人,也聽得很清楚。
這樣的節日,本來就是男歡女愛,各自示愛的時候。這樣的情形,他們早已經見怪不怪,屢見不鮮了,只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這次主動求愛的人,竟然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個容貌絕麗的女子。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詫異的,一些好事人便開始起了哄,暗暗開始敬佩起塔上那個女子來。而且,此刻那個美得好似九天仙女一般的女子,白衣飄飄,憑立佛塔之上,任憑浩風吹動她的衣衫,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幾分聖潔之氣,讓塔下的仰頭望她的人們,都有了一種想要膜拜的衝動。
軒轅殤冷冷抬頭看著雪瀾,那句話,沒有讓他的眸子生出一絲一縷的波瀾。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可正因為他這樣的沉默,才讓雪瀾更加明白,那剩下的一半心,真的死了。
是的,她對他,真的死心了。
軒轅殤腰際懸掛著一隻精美的香囊,雪瀾望著那只香囊,忽然生出了幾分厭惡來,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衝動,想要就此跳下去,扯下那香氣膩人的荷包,將它狠狠踩爛。
也就在此時,她才終於感受到,自己真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可憐的女人,一個原來也會嫉妒也會愛會恨的可憐女人。
杏明雙手緊握著拳頭,極力忍耐著,看到雪瀾面上隱忍的痛楚,他恨不得把心底的秘密一股腦全掏出來。可是他知道,若是真的說了,恐怕就真的害了主子了。
「主子,天涼了,咱們下去吧。」杏空漠然望著下方,悠悠說了一句,雪瀾卻還是沒有答話。
她依舊呆呆望著軒轅殤,死心之際卻兀自帶了一絲小小的希望。她忽然很想知道,若是她從這個高度跳下去,他會不會接住她,還是說,他依然會如同從前一樣,任憑她生死,無動於衷,袖手旁觀。
「主子……」面對這樣失常的主子,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杏空和杏明的心裡忽然有些害怕起來。果然,他們的擔心成真了。
雪瀾望著佛塔之下的軒轅殤,晚風忽然在塔上肆虐起來,黑色的頭髮雪白的衣衫隨著風的吹動狂舞起來,遮住了她無雙無對的容顏,多了幾分秋夜的蕭索和淒涼。
「軒轅殤,我若是從此跳下,你,可會接住我?」她傻了,她傻到居然這樣傻傻的問。可是她知道,這是她給自己,唯一的一絲希望。最後的一絲。
軒轅殤眼神微微怔住,仰面望著近在咫尺卻偏偏讓他感覺遠在天邊的女子,冷冷道:「不會。」
寬大的衣袍之下,拳頭卻不自覺地無聲握緊,沒人看得到。
雪瀾笑了,笑得很美很美,彷彿百花凋零的淒涼和美麗,萬雪紛飛的聖潔和冰冷魅惑,都及不上她此刻這一笑。這個笑容帶著恍然和心碎,迷了人心魂魄,也牽動了塔下所有男人的心。
只除了他,軒轅殤。
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剛才還好好站在塔頂的絕色女子,縱身一躍,絕美的白色裙裳黑色如綢緞的髮絲,彷彿成了這個秋夜最美的一道風景。在夜空中忽然絢爛起來。迎著秋日的夜風,衣裙在空中颯颯輕響,黑髮飄了起來,那張絕美的容顏逐漸展現人前,卻兀自帶著淡然的笑,笑得那麼美麗,那麼驚心動魄。
「主子……」杏空杏明此刻赤紅了雙眸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雪白的身影離他們越來越遠。
下面的人也全傻了,這麼高,三十多米的高空啊,輕功再好,也不可能從那麼高跳下來啊,這樣的速度,就算是跑過去接人,估計也做不到了吧?
現在,唯一能夠出手救她的,就是下方的軒轅殤,他站在離雪瀾最近的地方,而且,他那個位置,只要是稍微懂些武功的人,懂得卸力之法,此刻也來得及救她。
近了,近了。
雪瀾從高處俯視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軒轅殤,終於閉上了雙眼。她,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依然是波瀾不驚的寒漠。
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終於沒有了。
他不會出手的,更不會如她所幻想地天真,伸手接住她。
真好。從此以後,她的心裡再也不用住著這個一身冷漠,卻又讓她費盡了苦心,受盡了折辱的男人。真好。
……
「在下和姑娘認識?」
「只不過是一面之緣。」
「無傷公子,可否請你把我的木牌還我,我可以給你其他報酬。」
「我不要別的報酬,我只要那塊木牌。」
「雖然說我目前並未攙和奕國之事,可還是奉勸姑娘一句,既然從商,就別涉政。國政水深,一旦陷入,便是萬劫不復。」
「呵呵,在下終於知道這雲赤城、蘇慕白、公子楚羽、公子恨寒、傾宸公子是什麼意思了,原來都是姑娘的入幕之賓啊。姑娘還真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未婚夫前夫,再加若干情人,在下可真是佩服不已。」
「薛姑娘這是攜著新歡昭告天下麼。」
「嫉妒你喜歡左擁右抱,還是嫉妒你水性楊花不守婦道?」
……
看看,看看,自從遇到他之後,他可曾說過一句好話麼?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冷漠譏笑,她風雪瀾雖然前世落了個死於非命的悲慘下場,可今生好歹也是爭了一口氣重頭活過,成了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她風雪瀾的所有驕傲和自尊,在這個男人面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水性楊花和不堪一笑。
這樣的一個男人,還要他做什麼?
心中,似乎突然間就輕鬆了不少,一直以來似乎隱隱約約捆綁束縛它的東西忽然沒有了,全身輕飄飄地宛若失去了千斤重擔,更似是一縷棉絮輕忽,沒有了驚訝,沒有了患得患失,她,又終於變成了那個肆意而無畏的風雪瀾。
軒轅殤,恭喜你呵,你終於擺脫我了,而我,也終於擺脫了自己心中那無稽的幻想。
耳畔的夜風寒冷的呼嘯著,雪瀾離地面也越來越近,有的人甚至閉上了雙眼,不忍心看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三十米的高空……哪裡還有存活的希望?
六米……
五米……
四米……
千鈞一髮之刻,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陣騷動,靠近塔邊圍觀的百姓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紛紛倒地。只見一條迅捷無比的身影驀地從人群中躥出,身影飛過了一人高的地方,朝著墜落的女子飛去,可是,似乎有些無奈,雪瀾墜得太快,那身影即便是如同閃電一般迅速,也來不及了。
沉遙津滿頭大汗,他已經運動了全身的功力,可是,卻偏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雪白的身影如同折翼的蝴蝶,從虛空中墜落。焦急和恐懼的痛苦在俊顏上交錯著,可是,任憑腳下奔得再快,也趕不上那條快速下落的身影……
該死的,這該死的女人到底是在做什麼,真的,真的什麼都不要了?
真的,把一切都拋諸腦後了嗎?
三米……
兩米……
驀地,在塔邊東側圍觀的百姓忽然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襲來,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倒了下去,比西側的百姓倒得更快更急。一條比夜色更為深沉的黑色身影,狂風一般掠過,根本就沒人看清他,只覺得勁風如同海嘯掃過,只覺得一道黑色的閃電過去了。
黑影的速度比西側的沉遙津快了太多,他身子雖然輕捷如風,但臉上卻也帶著極度的焦急,他宛如一隻從天空中俯衝下來的鷹隼,速度快得無人能夠看清,只一瞬間,黑綢一般的長髮飛過,當眾人再度睜開眼睛時,那個墨色人影已經接住了從天而降的女子。
眾人發出了一聲長長的舒氣聲,與此同時,墨青色的人影也攜著女子穩穩落到了地上。
一黑一白,如同兩個表演舞蹈的絕佳伴侶,他們在地上旋轉了兩圈,男子似乎是借此卸掉女子墜落的力道,然而雪白的裙角纏繞著墨青色的衣擺,在地上舞出一圈圈的漣漪,無心之中,竟然形成一幅絕美唯妙的畫面。這旋轉的一瞬間,似乎被定格成了永恆。
雪瀾根本不用睜開眼,在鼻端嗅到清清淡淡的寒意,她已經知道是誰救了自己。
這世上,也只有他能夠在這樣的時刻從遠處趕到,救下自己。
沒有想到,消失了這麼久的他,終於還是出現了。竟然還不肯放棄嗎?她都已經放棄了,為什麼,他還不肯放棄?
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了好幾下,雪瀾微微睜開眼,對上面前一臉冷峻和陰沉男人的俊顏,淺淺一笑。
「亦寒,好久不見了啊。」
好久不見。
或是,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
亦寒,好久不見了啊,亦寒,亦寒……
這一聲呼喚,彷彿一個魔咒,在鋒亦寒的腦中轟然作響,他的心翻江倒海著,忽然有想幹嘔的衝動。那是堵塞了多久的心脈,忽然像是要炸開一樣。
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沒有這樣叫過自己了?亦寒……亦寒……
從兩年前他棄她而去之後,就再也沒有聽過這樣的呼喚。別人喊的,都是皇子,或是公子恨寒,甚至,就連他的未婚妻瑤夢嵐,口中所喊的,也並非亦寒。無數個午夜夢迴裡,他有多懷念這聲輕柔而又低沉的「亦寒」,只有他自己知道。後來,當他終於想明白自己的心,暗暗發誓要回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卻已經再也不願對他多說一句話,多說一個字,遑論這聲親切的「亦寒」。
兩年過去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能再聽到這一聲「亦寒」,這一聲,是他錯過了,卻又等待了太久的。
「瀾兒……」鋒亦寒低眸,看著懷中的雪瀾,心中說不清的感受似潮水一樣漫湧上來,雙眸濕濕的,一下子有些失控了。別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今天,他卻因為這樣的兩個字,拋了自己男兒的尊嚴。
無所謂了,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只要瀾兒高興就好。
「主子。」
杏空杏明此刻已經飛身從塔上躍下,面上猶帶著驚魂未定的蒼白:「幸好沒事。主子,不是我說你,你覺得以你現在的心臟功能,還能承受這樣的刺激嗎?」杏明手裡一條銀白色的絲線在黑夜裡根本無人能看見,一旦主子降落的高度快要達到距地面一米,他們便會拉扯這根堅韌的絲線,把她拽住。主子雖然沒有吱一聲就跳了下去,可做人手下的,必須要時刻以主子的安危為己任。
說完這句,杏明沒好氣地斜眼瞥了軒轅殤一眼,眸中迸發出強烈的殺氣,說出一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來。
杏明沒好氣地斜眼瞥了軒轅殤一眼,眸中迸發出強烈的殺氣。
「主子,你已經因為那個男人,失去了半邊心血,如今,你連僅剩的這一半也不想要了嗎?」
鋒亦寒抱著雪瀾的手一僵,繼而,卻握得更緊了。三年前的事,他在場,也目睹了全過程,可怎麼也沒有想到,瀾兒所救的人,竟然是軒轅世家的主人,軒轅殤。
杏空狠狠地給杏明甩眼色,他們當初不是說好的嗎?不能告訴主子和這個男人。她不知道這半邊心血在軒轅殤身上,就已經要為他著魔了,如今若是告訴了她,還有這麼一份深刻的淵源,她豈不是要瘋?
杏明這才一驚,恍然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誰知,雪瀾的臉色卻如同往常一樣,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杏明,你怎麼知道那個男人就是軒轅殤?」
這一下,杏空杏明倒懵了。看著他們家主子平靜得毫無吃驚的模樣,他們怯怯道:「主子,你早就知道是他了?」當年他們去靈國的路上,無意中被一處最神秘罕見的墨淵吸引了。結果在墨淵的懸崖壁上,發現了一個被異獸的毒氣迷暈的男子,雪瀾因為看到他背後有一個巨大的蓮花印記,便將他帶到了附近的一處破廟,然後不顧死活地讓杏空施展絕世醫術,把自己的半邊心血換給了他。因此救活了這人,可當時,這人的面貌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想到此處,雪瀾就有些疑惑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脖子裡的那串紅玉珠鏈,當初是她一生下來,娘親就給她佩戴上的。說是那個瘋老頭子,瘋花六禍的贈品。上頭的六顆飽滿玲瓏、鮮紅欲滴的紅玉,晶瑩剔透,著手溜滑,其中三個已經變了顏色,分別是藍、紫、青,對應的法蓮乃是蘇慕白、墨傾宸、鋒亦寒三人;而其餘三顆卻沒有絲毫變化,對應的應該分辨是公子搖落、雲赤城和鳳鳴淵。中間最大的石頭,卻是一顆鵝黃色的,個頭比其餘六顆都大,但看上去卻是普普通通,也不透明,也不光滑,平庸得像一顆鵝卵石。
雪瀾曾經一直以為這顆鵝黃色的石頭,乃是對應的自己,因為其餘的五顆紅玉,都會因為法蓮之人身上蓮印的開放而變色,這顆大鵝黃石頭被六顆紅玉包圍著,因此,最有可能的,就是帝蓮之女,風雪瀾自己。
可沒想到,如今軒轅殤的後背上,也有那麼大一朵蓮印,莫非,瘋花六禍,所寓言的六朵法蓮,其實並非六朵,卻有第七朵?也就是軒轅殤?
不管怎麼樣,這軒轅殤的背上有法蓮印記,而當初她還沒有找齊六朵法蓮,因此就拼了性命救下他來,既然後背上有蓮花印記,那救下來總是沒錯的。
想到此處,雪瀾點點頭:「上次他跟我說蘇瑜意用半邊心血救了他時,我就想到了。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湊巧之事,哪有那麼多會換心血之人,當時那個被異獸噴到毒氣的人,心血已經完全毒化,如若不救,在一日之內便會身亡。因此,我只能讓杏空刺破他的心腑,放出毒血,然後用同樣血型的人的心血去救他。可湊巧的是,我和他的血型,都是這個世界所罕有的,因此,當時只能我用自己的心血去救他了。」
說到這兒忽然覺出不對來了:「不對啊,你們居然早就知道了?」
杏明摸了摸鼻子,對於欺瞞主子一事供認不諱:「說到易容術,我可是祖師級別的。當初救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是易容的了,現在再碰上,一看臉型身材,我立刻就知道是他了。」
雪瀾點頭,咬牙切齒道:「好,很好。」
杏空杏明趕緊縮起脖子鑽回自己的龜殼裡了。
他們不輕不重地交談聲,卻一句不落地到了軒轅殤的耳朵裡。
他只覺得自己眼前忽然天旋地轉起來,那一句「你已經因為那個男人,失去了半邊心血」,忽然像一道閃電夾帶著巨雷將他打入了無邊的地獄。
他聽到了什麼?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軒轅殤雙眼無比的茫然,俊顏上帶著驚懼和恐慌,他緊緊盯著雪瀾被鋒亦寒抱住的背影,腦海中那張容顏竟然漸漸清晰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他心裡流著的血,不是蘇瑜意,卻是風雪瀾的?為什麼,誰能告訴他為什麼?!
模糊的記憶中,有個很美很美的女人,她曾經滿頭大汗惹著痛楚,將心頭的一腔熱血灌入他已經衰萎的心臟,讓他重新活過來,記憶中,那個女人將一口口清新的空氣度過來,讓他度過最艱難的時刻,一直讓呼吸持續到他衰竭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那個女人,他就連昏迷前的最後一刻都想看清,可無奈,卻被一片黑暗襲來,讓他徹底昏了過去。
是她嗎?
那個為他度氣,為他付出半腔心血的女人,就是她嗎?
是不是一開始,他就弄錯了,根本就不是什麼蘇瑜意,而是她,風雪瀾。要不然,一向冷情到極點的他,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產生了那麼強烈想要救她的想法,要不然,他每次見到她,他的心就會跳得比平常快一倍,要不然,他每次拒絕了她之後,一轉過身,心就會莫名地疼痛。
一切,都是因為他心腔裡流著,她的半邊心血嗎?可若是那樣,意兒呢?意兒又是怎麼回事?
不對,還有一點不對。她身旁那個侍從說過,天底下擁有換取心血的醫術的人,只有醫仙一個,意兒雖然是在撒謊,難道她風雪瀾就不是嗎?
軒轅殤說不上是在自欺欺人還是自我安慰,一雙原本已經糾結的眼眸驀地恢復了冷然,望向雪瀾的眼中,再次平靜無波。
「主子,你可別在嚇我們了,我這小心臟不好,今天若不是他,你恐怕就是地上的一灘肉泥了。」雖然有銀絲繩,可是萬一有個萬一……額,還是多虧了鋒亦寒啊,杏空看了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感激。
雪瀾翻了翻白眼:「那上面有只蚊子咬我,我本來想滅了它的,誰知道一腳踩空了,就這麼跌下來了。你以為我想啊,我還怕自己頭型被風吹亂呢。」
杏空杏明吹鬍子瞪眼看著雪瀾,一臉的苦大仇深。敢情您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就是為了抓蚊子啊?這大秋天的,奕國天氣又冷,蚊子早就絕種了,哪來的蚊子咬您啊?吹牛也不先打個草稿的。
鋒亦寒淡淡含笑,冰冷的俊顏頓時柔和了許多,雙眸寵溺地看著雪瀾,其中的柔情不言而喻。
「放我下來。」被你看得心裡發毛。
鋒亦寒搖了搖頭,雙手抱得更緊了。眸底閃過一絲痛意,看向雪瀾的目光,怎麼都有幾分無辜。
雪瀾擦了擦雪亮的眼睛,這男人著魔了?
「你是誰?」
鋒亦寒渾身一震,臉上忽然出現了害怕和傷痛來,就連抱著雪瀾的手都開始簌簌發抖。
「抖什麼抖,你帕金森啊?」雪瀾很不滿,這個轎子太顛簸了,質量不好,退貨。
「你……我……」她還不原諒他是嗎?要不然怎麼會說,你是誰?那意思是,他算什麼啊,不配抱她是嗎?那前面那一聲「亦寒」又是怎麼回事?啊他快死了,快被她折磨死了。
雪瀾翻了個白眼:「我的意思,你該不會是被人易容的吧,要麼就是吃錯藥,或者發高燒燒糊塗了,要不然天下皆知冷冰冰冰棍一根的公子恨寒,怎麼忽然可憐兮兮起來?」受不了了,雞皮疙瘩擦一擦能蒸好幾頓大饃饃了。
鋒亦寒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雙眼中閃現柔情,唇角竟然反常地勾起了一抹笑,這要是讓天下人看到,保準會驚死,公子恨寒居然還會笑?
雪瀾捂起眼睛:「別笑,破壞你的形象。」靠,在使用美男計嗎?
杏空杏明就不是那麼高興了,主子剛擺脫了一個冰塊,現在來了一個更大的冰塊,而且還是個能對傾宸公子構成極大威脅與主子有舊的,主子的前……前……前情人,他們表示鴨梨很大,快要扛不住了,心情十分不爽:「主子,一會兒有好戲上場,你看不看的?」
「看,當然要看。」這戲可是等了好久了,不看豈不是可惜了,「駕」,雪瀾很不雅地一拍鋒亦寒肩膀:「朝祭壇滴出發。」這麼好用的人肉坐騎,不用白不用。
「雪兒,」一道身影忽然擋住了鋒亦寒的去路,鋒亦寒抱著雪瀾,冰寒的眸子冷然看著身前的沉遙津,身上的寒氣漸漸防備起來,練武者的敏銳告訴他,面前這個寂寞侯爺,並非等閒之輩。
沉遙津看了一眼鋒亦寒,自動忽略掉他眼中的敵意:「雪兒,怎麼沒戴我送的絲巾?」
方纔他遙遙見她墜落,忍不住飛身來救,看到她平安無事,才鬆了一口氣,可這個公子恨寒怎麼又冒出來了,還有,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沉遙津深邃不見底的眸子在雪瀾和鋒亦寒身上不停遊走,笑容卻是淺淺地對著雪瀾,關切,而且暗含情意。
「我對你無情又無義的,幹嘛要戴?」
沉遙津一副受傷的模樣:「瀾兒說話真傷人,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
「小時候過家家的你也記得?跟小爺過家家的多了去了,難道小爺都要記住嗎?」風雪瀾五歲就開始橫行街道,調戲美男更是拿手好戲,跟吃飯睡覺一樣稀鬆平常。若是都跟沉遙津似的全記住,那估計她在調戲男人這一方面,要比龍雨蓮還出名。
沉遙津摸了摸鼻子,上面有一鼻子的灰:「可我卻當真了。雪兒,你真傷我的心。」
雪瀾有點不耐煩了,他的眼目之中蒙著一層晦暗讓人看不清,十分討厭:「有完沒完呢?小爺趕著去看戲呢,你要看就一起來,不看就走開。」
「雪兒相邀,遙津怎麼忍心拒絕呢。」
誰邀你了?
鋒亦寒冷冷用三分之一眼眸瞥了沉遙津一眼,便無視他朝前方走去了,沉遙津很沒有眼力見地跟在身後,杏空杏明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行五人與軒轅殤擦肩而過,卻彷彿只是路過了一棵樹一般,誰也沒有斜他一眼。
軒轅殤眼睜睜看著躺在男人懷中舒適離去的雪瀾,一點點消失在街巷的盡頭。忽然感覺,身邊,好像有什麼東西逝去了,他急急地伸手,想要抓住那一抹已經消失的白色衣裙,那裙角卻被一陣夜風吹過去,讓他的手偏了一寸,正是這偏離的一寸,讓她徹底的走遠了。
直到她視而不見地擦肩而過,他才終於感覺到了,痛。
「公子恨寒,雪兒她重不重,不如我幫你抱一會兒吧?」
「……」
「公子恨寒膂力不錯啊,雪兒,你下來,讓他抱抱我試試。」
「……」
「雪兒,人家公子恨寒風塵僕僕遠道而來,你趴在人家身上好意思嗎?快點下來,讓公子恨寒休息一下。」
「……」
「公子恨寒,冥皇可好?公子恨寒當街與女子授受相親不避男女大嫌,讓冥皇知道了不太好吧?」
「……」
「雪兒,我這幾天正在練習舉重,讓我試試你吧。」
「……」
杏空杏明眼中滿是鄙夷:「終於知道寂寞侯為啥寂寞了。」
「因為他是正宗的,白癡。」
人群深處不起眼的地方,一抹紅色的身影,望著漸漸遠去的人影,緊握的雙拳終於蒼白無力地展開,轉身,絕然地離開。
連理節的時候,皇家是要祭祀祖先的。說是祭祀祖先,其實不過是讓新婚的兒女或是適婚的兒女去告祭一下老祖宗而已,沒有找到另一半的,求祖宗發發恩典,賜個好的。祭祀先祖之時,皇家的成員必須全部參加,蘇慕白雖然剛回國不久,但卻也不能例外。因此,在這麼重要的連理節上,蘇慕白沒有跟著雪瀾,蘇瑜意沒有跟著軒轅殤,也就是這個緣故了。
祭祀典禮完畢,皇室的所有成員,包括老皇帝在內,全都登上廣闊的祭祀台落座,說得好聽一點是與百姓同享佳節之樂,結成連理的男女偶爾也前去請奕皇賜婚,說得不好聽點,就是他們坐著看戲表演一出親民愛民的戲,意思是,在這個節日裡不分貴賤,不論貧富,他們都是一體的,就好像少男少女們有緣便可結成夫妻,一個道理。
然而,要想得到皇帝的賜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在祭祀台之前,有一座連理橋,據說連理橋是按照八卦方位的原理用九九八十二根木樁按陣法方位布成的。若是誰想得到皇帝的賜婚,男女需要從橋的兩端朝中間走去,腳下的木樁隨便踩,只要到最後兩人在中間交會時,能夠站上同一根木樁,就說明兩人確實是天作之合,這時,便由皇帝親自出面賜婚,任何人不得有異議。不少因為門第差距而無法得到父母長輩同意的年輕人都用這個方法得到了賜婚,當然,更多的,還是走到木樁中部,無法踩上同一根木樁的有緣無分之人。
雪瀾他們來到祭祀台面前時,所有的皇族之人都已經按照品級的高低或是分封地位的等次在祭祀台上坐好了,而連理橋之上,有一對男女正在朝對方走去,圍觀的觀眾們顯然都為他們捏了一把汗。
「什麼情況?」杏空和杏明在前方負責開道,鋒亦寒抱著雪瀾跟在後面,沉遙津像個跟屁蟲一樣綴著,也很容易就來到了前方,礙於眾人怪異的目光,鋒亦寒終於不情不願地將雪瀾放了下來。
橋的兩頭分別立著一男一女。男的屬於健碩型,雖然沒有沉遙津和鋒亦寒他們的長相出色,卻也是個與眾不同的不凡之人,不過,身上的衣著質料卻看得出不是很好,顯然是個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
對面的橋頭上,一名女子雲鬢松挽,不施片縷脂粉已經皎潔秀麗,一件湖水綠的淺衫更將她襯托的脫俗而動人。
兩人四目相對,遙遙隔著數十木樁相望,不發一語情意已自流轉其間,只是,這愛意中除了堅定還有些許的無奈。
「瞧起來是對苦命鴛鴦啊。」雪瀾淡淡的話音方落,兩邊的男女已經各自邁開了腳步。
「雪兒怎麼知道的?」沉遙津好奇發問,其實背後的杏空杏明也很想知道。
雪瀾伸手一指:「看那裡。」順著她的手指,眾人瞧了過去,只見女子所站立的那邊橋頭上,站著一個衣著光鮮華貴的中年男子,正蹙眉觀望,男子身後還跟著幾個家丁,個個凶神惡煞的模樣,死死盯著連理橋上的女子,似乎生怕她會跑掉一樣。
「瞧那中年男子目光中糾結得不行,又是擔心又是疼愛的,想必是那個女子的父親。可這兩對年輕人顯然是心儀已久,若是這老頭子真的看好這門婚事,此刻的表情定不至此,而應該是充滿希望欣喜的目光。估計是這男子家道中落,女子家中人不同意這項婚事,兩人無可奈何之下,只得來走著連理橋,因此,他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裡了,這些木樁子和奕皇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祭祀台上,奕皇端坐正中,身側坐著睿德皇后。睿德皇后美艷的臉上滿是滄桑,彷彿籠罩了一層死氣,興許是死了兒子的緣故吧,那種悲涼氣質與她的相貌有些不符起來。
下方坐著的,是當今奕國最有權勢的公子白,白王蘇慕白。他眉目如畫,臉上依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容,從前面甫一出現就迷惑了無數少女的心,下面立了無數擁戴的百姓。可此刻,他眼中卻容不下他們,自從雪瀾一出現,他便捕捉到了她的身影,雙眸緊緊盯著她的方向,不敢或移。
然而,雪瀾身側的鋒亦寒,卻讓他驀地暗了眸子。
坐在蘇慕白對面的,乃是當今的權勢同樣威風的蘇瑜心,奕國第一美人。更是無數奕國男子夢寐以求的夢中情人,無數奕國女子心中作為標榜的心中偶像,只見她一身粉紅色宮裝高貴端坐在那裡,淺淺含笑,一副嫻靜溫柔卻又不失公主威嚴的氣質。
再往下,就是一些重要的妃嬪和奕皇的其他子嗣了,包括蘇瑜心等人。而軒轅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上面,很特殊的一個位置,奕皇的下方,蘇慕白的上方。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人家軒轅世家乃是當今大胤一個最特殊的存在,相當於數一數二的一個隱形大國,一個兵殘力弱的奕國,當然要好好伺候著了。
「你說他倆能不能走到一起?」杏空一邊看著連理橋上的男女一邊和身旁的杏明討論得熱火朝天,杏明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大把瓜子,慷慨地分給了杏空一些,兩人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嘮了起來。
「誰知道呢,不過看這倆含情脈脈的樣子,恐怕是能走到一塊兒去。」
鋒亦寒和沉遙津也看得十分仔細,但主要的心思還是放在身側的雪瀾身上。
連理橋上的女子十分小心,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抬頭看向對面的男子,她的眼神是慎重和深情的,可那男子卻有幾分畏手畏腳,他眸中的深情款款確是不假,走的每一步也十分小心謹慎,可眸中卻隱藏著一份痛苦與矛盾。
沉遙津淡淡含笑,深邃的眸中有些悠遠:「依我看,這兩人一定走不到一起。」
鋒亦寒頭一次不帶敵意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眸中有些驚訝和疑問,就連雪瀾也回頭了,帶著微微的詫異:「你看出了什麼?」雪瀾發問,眼睛盯著沉遙津,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沉遙津望著橋上的男子,唇角那一抹神秘高深的笑容一直掛著,自信道:「那男子家道中落至此,雖然空有一身風采卻連衣服也是穿得最下等的料子,說明他此刻,已經連生存都成了問題。此刻,他雖然對女子雙目含情,而這女子也對他是情深意重,可正是因為這份深情,反而讓他難受起來。他確實想帶著女子遠走高飛同自己雙宿雙棲,可又怕自己給不了那女子安穩舒適的生活,所以才會露出這樣糾結的眼神。依我看,這男子必定會故意走錯,這兩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了。」
雪瀾眸中閃過了一絲訝異,看向沉遙津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和思索:「可若是我說,他們一定會走到一起呢?」她又何嘗看不出那男子的猶豫和矛盾,那橋上的木樁確實布下了簡單的陣法,可若是他們兩人心無旁騖想要走到一起,是一定能夠成功的。可此刻那男子已經猶豫了,他們二人定然便無法同心協力,不過沒關係,不是還有她風雪瀾在嗎?
「哦?」沉遙津也饒有興味地扭頭看著雪瀾,黑眸中隱藏了些幽深的情緒,讓人看不透。
雪瀾並不答話,只是轉頭看著橋頭的兩個人,不再多說。
連理橋上,女子滿頭大汗,焦急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男子,他的方向偏離得太過離譜了。為此,她憂心如焚,幾乎咬破了下唇,可對面的男子,卻似乎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腳底下一步步繼續走錯,臉上的深情也變成了無可奈何的苦澀。
雪瀾但笑不語,朝著杏空杏明遞了個眼色,紅唇輕啟:「震一。」
沉遙津和鋒亦寒皆是不解的回頭看向雪瀾,杏空手中一顆瓜子驀地彈出,正好打在那男子左腳之上,他落腳之時,不由自主地一偏,竟然鬼差神使地落在了前方左側的木樁上。
連理橋,落腳不回頭,這是最重要的規矩。
男子無奈,見和女子的方向近了一些,只能暗暗咬牙,決定下一步踩到更離譜的地方去。
「坤五。」雪瀾再次淡淡開口。
這次邁步的人輪到了女子,她原本就一心朝男子的方向去,可那男子已經無心跟她匯合,此刻,她一個人無論怎麼努力也破不了陣法,走不到男子偏離的那個方向去了。咬咬牙,她抬起一隻腳,剛要落地,又被杏明手中的瓜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彈中,一個踉蹌,落在了右方的木樁上。
「兌三。」
「坎二。」
「離九。」
……
雪瀾就這麼一邊指揮著,一邊淡然看著橋上的兩個人不停邁步,不停踏錯自己不想去的方位,而杏空杏明則不斷地將手中的瓜子彈出,瓜子既小且快,除了鋒亦寒這樣有數的高手能夠看見之外,其他人根本毫無察覺。就連當事人,也不知道自己腳上一抽搐偏離了原來的方向是怎麼回事。
當雪瀾最後說了一聲「乾一」「坤二」之後,便見男子和女子幾乎同時踩上了一根木樁,女子心中雀躍不已,立刻歡跳著投入男子的懷裡,差點將他撞翻在地。男子低頭看著懷中的玉人,只見她滿臉喜悅,小臉上更是佈滿了汗水和淚水,心中也十分激動。可是,他仍舊矛盾不已,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費盡了心思想要偏離方向,走錯木樁,誰知道,最後他們兩人還是走到了一起,難道說這就是他們倆注定的緣分,可這樣的緣分,卻讓他覺得不敢接受。
「魏郎……」
「眉兒……」
兩人相顧情意綿綿,橋頭一側女子的爹親卻是氣炸了,無奈這卻是奕國不成文的規矩,等一下他們二人便要由奕皇賜婚了,聖諭一下,他想要反抗也沒有辦法了。雪瀾遙遙看著,卻見那中年男子眸中閃過一絲陰狠。
沒多久,奕皇果然就頒下了旨意,宣讀聖旨的,乃是蘇慕白。
他一身淺淡的白色華服,袖口左右各繡著一隻精美幽靜的蘭花,一身清雅淡柔的氣息,靜靜縈繞其間。站在那裡,便好似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公子一樣,他眉目如畫,全身的溫和儒雅的氣質,彷如蘭菊般沁徹人心,讓台下所有的女子不禁從心底為之折服。
「你就是魏家的二公子魏南門?」
一道清脆的聲音忽然從人群中傳出,蘇慕白唇角抿起笑意,眸子忽然變得溫柔無限。
雪瀾忽然地出現讓人群中安靜了許多,人人眼睜睜看著這個美如仙子的女子一步步走過連理橋,來到祭祀台前。即便是身上只有一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白色衣裙,也讓所有人產生了一種高貴無方無與倫比的傲然之感。然而,當祭祀台上的幾個人看清楚是雪瀾時,同時變了臉色。
老皇帝的面色有些發窘,臉上神情十分不自然,但是卻仍帶著討好的笑容,蘇瑜意憤恨中帶著嫉妒,當看到軒轅殤面色如常時,終於稍微有所放鬆。蘇瑜心依舊是高貴大方的,臉上不見一絲表情波動,可雪瀾卻清楚地看到了,她眸中的一抹精光和恨意。
軒轅殤在雪瀾出現的那一剎那,身子就是一僵,他不由自主地將目光黏在了她的身上,可當看清她身側那兩個一絲一毫也不遜於自己的男子時,他便強迫自己轉開了視線,強作鎮靜,似乎並不受她任何的影響。
可是誰能知道,此刻他心中除了千絲萬縷無邊的困惑之外,就是無邊無際的痛楚。
……
蘇慕白不顧自己的身份,捧著手裡還沒有被人接過的聖旨,直接走下了祭祀台,來到雪瀾面前,一雙鳳眸柔情似水:「雪兒,你也來了。」輕柔的語調,彷彿生怕驚擾了眼前的佳人一樣,讓奕國的百姓們大為疑惑,他們如同神人一樣的白王,竟然這樣小心溫和地對待一個女子,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雪瀾朝他淡淡一笑,算是答應,接著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個魏南門和那個女子身上,她蓮步輕移,很快,裙角便到了跪在地上的二人面前。
俯瞰,如同王者一般威嚴的注視:「你是魏南門?」
魏南門抬起頭,正對上那張絕美的容顏和那雙讓人無法逼視褻瀆的眼睛:「我是。」
「魏大人一生清廉愛民,晚年卻被奸臣所害,落到悲慘的境地。而你,現在更是無家可歸,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真是可惜了那一腔鴻圖抱負和熱血才華。」雪瀾的身影不輕不重,可是祭祀台上和下面的百姓,卻一片安靜,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魏南門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雪瀾,帶著不安和惶恐:「姑娘……怎可胡言亂語。」他父親雖然是被冤枉的,可畢竟是罪人一個,他自己之所以沒有被派往戍邊苦寒之地被人奴役,也是因為娘親家的親戚變賣了家產將他偷偷贖出,如今,這姑娘這樣大聲一鬧,他豈不是又要變成階下囚了?
而且,這姑娘膽子太大了,當著文武百官和百姓的面,說自己的爹親是被冤枉的,那豈不是相當於當眾打皇帝的耳刮子,說他辦事糊塗,讓他老人家下不來台嗎?
雪瀾卻絲毫不介意,她怎麼會不知道這魏南門的想法:「我如果說,我願意幫你父親洗清冤屈,你可願意為我效勞終生?」
魏南門傻眼了,敢情這個姑娘真的不怕皇室中人,不然,她身旁的白王絕不會如此縱容於她:「你是誰?」
雪瀾充滿讚歎地看了他一眼,不錯啊,賣命之前還知道先看看背景,倒不是個輕佻妄作之人,除了有才華,還是蠻懂得深思熟慮的。
「薛藍兒。」
輕靈絕倫的聲音擲地有聲,這一下,不僅僅是魏南門就連在場的所有百姓都傻眼了。
薛藍兒!
這女子居然是薛藍兒……傳說中風行商行背後真正的主人啊,他們奕國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要依靠的風行商行,如今的天下局勢,早已經不是皇室中人說了算了,他們真正的衣食父母,真正的生存保障,乃是控制了全大胤過半經濟命脈的風行商行。
魏南門眸中的神采幾度變化,從開始的疑惑,到震驚,到激動,再到後來的無比崇敬,怪不得,怪不得奕皇看著這個女子的目光這麼討好,怪不得連白王對她說話也是小心翼翼溫柔有加,怪不得她敢當眾打奕皇的嘴巴子,說出那麼震動人心的話,原來,她就是傳說中的薛藍兒!
「你真的能幫我?」
他的心砰砰狂跳著,血都衝上腦門子了,可是卻還有些不信。她是那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幹嘛忽然跑來要幫自己洗冤,這簡直比天上掉下一百個餡餅還讓他難以相信。
「你懷疑我的話,還是懷疑我的能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魏南門忽然不敢直視雪瀾了,那雙絕美的鳳眸讓他覺得自己的任何想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在她面前,他無所遁形,「我……只不過是有點不敢相信,不知道你為何肯幫我?」
「我說過了,如果我幫你,你就為我終生效力。」雪瀾緩緩自信道。
魏南門猛地一抬頭,眸中有些焦急:「可我,不會經商!」
噗,你還挺會為我考慮的,「我沒有要讓你經商。」就你那經濟頭腦,自己都窮得沒飯吃了,經商?風行商行交給你,五年內,你能讓所有員工下崗,變成跟你一樣的乞丐團伙。
「那你需要我做什麼?」
雪瀾勾了勾手指,魏南門聽話地湊了過去,雪瀾壓低嗓音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魏南門的臉色立刻劇變,無比謹慎之餘,眸底餘光還朝著白王蘇慕白瞥了一眼。
「你怎麼確定是他,又怎麼知道我可以?」
雪瀾雙手背在身後,悠然自得,卻又無比得意:「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她說這兩句話的時候,魏南門忽然有錯覺她的身上似乎發出光芒來了,那種無與倫比的光芒讓他想要膜拜,更無法懷疑她所說的話。
「好,我答應。」
雪瀾倏地轉身,帶起一陣風:「慕白,魏府的案子就交給你處理,沒問題吧?」讓堂堂白王去辦理冤案,確實有點殺豬用大炮的感覺。
蘇慕白看著雪瀾,溫柔點頭,風眸中的柔情似乎都能化成春水流出來:「好啊,雪兒放心吧。」
「不過呢,魏府的事情我基本已經調查得差不多了,你去婉袂那裡拿到證據,昭告天下就行了。」她本來是想在奕國找一個有才華而且靠得住的人,卻沒想到通過魏南門扯出了魏府的冤案,而且,還牽扯到一個十分厲害的女人。
「婉袂?」蘇慕白蹙了蹙眉。
雪瀾一怔,這才開始解釋:「哦,你去花間蓬萊找她吧,以後如果需要什麼信息,比如你們奕國哪位大臣貪贓枉法,哪位大臣徇私舞弊,哪位大臣結黨營私,哪位欺壓百姓,哪位魚肉鄉里,哪位圖謀不軌什麼的,她那裡都會有消息。」花間蓬萊賣得並不都是女人,最重要的,是買賣的消息。若是婉袂那裡找不到消息,那才有問題。
雪瀾故意把聲音說得有些大,目光不冷不熱地掃了一圈大汗淋漓的文武百官,眸光還不忘掃了掃台上的,蘇瑜心。
不出所料,蘇瑜心在聽到雪瀾說完這番話後,眸中陡然出現了一抹殺意,可雪瀾既然敢把這番話說出來,自然就不怕她找上門了,她風雪瀾身後的勢力,永遠不會完全暴露出來,她蘇瑜心還是太小看她了。
「好。」蘇慕白沒有任何的懷疑或是驚訝,彷彿所聽到的,只不過是如同天氣一般平常的事情,淡笑著應了一聲,事情就這麼敲定了。
魏南門激動地看著雪瀾和蘇慕白不知道說什麼,他們魏家的冤屈,終於可以洗脫了,那他,是不是就不再是一個罪臣之子,一個見不得人的畏光老鼠,是不是,他就可以娶眉兒了?
雪瀾乾咳了兩聲,邁著步子昂著頭,大搖大擺走到還在發愣發呆的崔老爺跟前,明顯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崔老爺是吧?」唉,跟他說話,實在是有**份啊。
崔老爺立馬阿諛奉承地笑了起來,彎著腰屁顛顛朝雪瀾鞠著躬,那叫一個狗腿啊:「薛姑娘,您叫小人?!有話您說,小人一定萬死不辭幫您辦好!」這又是財神爺又是無常鬼的女人,誰知道她會不會一個高興讓自己全家住上黃金屋,或者一個不高興彈彈小指頭讓自己經營了大半輩子的產業變成灰燼啊?還是小心點的好,一定不能讓她生氣了。
「你家女兒,嗯,是叫崔小眉吧?她都跟人家魏南門魏公子走過了連理橋,經過奕皇的賜婚了,你怎麼好像老大不高興啊?」雪瀾無聊地挫了挫自己的手指甲,不大想搭理他。
崔老爺一窘,旋即立刻笑起來:「怎麼會?怎麼會?不敢,不敢不高興啊。魏公子乃是人中龍鳳,小女能嫁給他那是上輩子積了福氣,有這樣的乘龍快婿,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唔,高興就好。」雪瀾吹了吹指甲,實在是無聊至極,「這魏南門現在是我的人了,勸你那些小心眼兒小心思什麼的,最好還是收起來吧。這樁婚不管你之前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從現在起,我薛藍兒給你家女兒做大媒,把魏公子托付給你們了,今天開始,崔小眉就是魏南門的妻子,若是他們倆再出什麼岔子,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哈。」小爺一個小指頭能捏碎了你。
崔老爺冷汗如同瀑布雨,從腦門子上直往外躥,擦都擦不及:「薛姑娘你放心,小人知道,小人全知道了。」
魏南門和崔小眉激動地抱在一起,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一場巧點鴛鴦的戲目就此宣告結束,原本以為事情都了結了,這時候一個小太監從祭祀台上走了下來,來到雪瀾面前彎腰道:「薛姑娘請留步,皇上有請姑娘同登祭祀台。」
這時,一個小太監走到雪瀾面前彎腰道:「薛姑娘請留步,皇上有請姑娘登台一敘。」
雪瀾一臉做作地回頭看看沉遙津和鋒亦寒:「這不太好吧,水國的侯爺和冥國的皇子都在這裡,卻讓我一個小小的百姓上台,唔,不好,不好。」說著,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雪瀾不大不小的聲音,讓坐在椅子上的奕皇聽到耳裡,吃了一驚,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我的個天耶,怎麼一個小小的連理節,不但軒轅世家的主人來了,就連水國的寂寞侯爺,和冥國最受寵的皇子也一起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老皇帝再也坐不住了,連忙領著文武百官從祭祀台上下來,走到幾人面前,一抱拳一副請罪的模樣:「侯爺,皇子,先前朕眼拙沒認出二位,多有失禮,還請別要放在心上。快,快,來人哪,多搬兩張椅子上台去,讓二位隨朕一起上台去觀看連理節。」
其實按照道理來說人家奕皇的地位還比這兩位要高出一些,可是眼下水國和冥國日趨強盛,他們奕國卻漸漸衰落,他想拿架子也拿不起啊。
「雪兒可要上去?」沉遙津側身問身旁的雪瀾。雪瀾當然不願意了,她要是上去了,這後面的戲怎麼唱啊?
「那是你們皇族中人坐的地方,我上去幹什麼?噁心,不去。」
「那我也不去,我在這兒陪著雪兒。」沉遙津大大咧咧地,絲毫沒有要上台的意思。
雪瀾怒目一瞪,靠,你不去卻來纏著我,我怎麼換裝啊?不著痕跡地朝鋒亦寒和蘇慕白使了個眼色,雪瀾自己後退了一步,把戰場交給三個男人。
蘇慕白雖然不知道雪瀾接下來要做什麼,可是卻看懂了她的意思,上前一步,朝沉遙津施禮道:「寂寞侯爺既然來到此間了,卻不上祭祀台,豈不是要讓天下人笑我奕國不懂待客之道?」
鋒亦寒啥也不說,直接走到奕皇跟前:「走,帶我上座子。」他一看雪瀾那種神色,便知道她肯定另有計劃了。
「可雪兒她……」沉遙津就是咬定雪瀾不放了,可惜他雙手難敵四爪,注定要寡不敵眾,閉口大吉。
「雪兒喜歡熱鬧,不喜歡被人束縛。這祭祀台上面枯燥乏味,就讓她自己玩去吧。」蘇慕白說著,一邊溫柔地朝雪瀾笑笑,雪瀾衝他一眨眼,手在裙側比了個勝利的大拇指姿勢,蘇慕白頓時樂得連嘴都合不上了。
「寂寞侯爺請吧,別耽誤了這些有情男女的正經事。」意思是你太礙事了,別人要談情呢,你在這兒杵著幹嘛。
沉遙津無奈了,只好看了雪瀾幾眼,跟著蘇慕白和奕皇上了祭祀台去。
雪瀾一甩衣袖,朝杏空杏明大喊道:「走,幹活去!」看吧,其實搞定男人,也不是件多麼難的事。
……
祭祀台上,座位被重新編排了一遍。
奕皇身為主人,又是最尊的地位,依舊是坐在最上面,可此刻,雖說這裡是他的地盤,可他卻覺得坐如針氈。坐得十分不爽,十分不安穩,誰讓他放個屁都要得看別人的臉色呢。他的身側,照舊是面色難看的睿德皇后,只可惜,這個掌握了奕國半輩子的女人,如今權利也沒有了,兒子也死了,坐在那裡也只是徒有其表。
下方第一排,軒轅殤依舊坐在右側第一位,左手邊成了沉遙津,沉遙津下方乃是鋒亦寒。沒辦法,誰讓人家公子恨寒不要封號,即便是冥國最得寵的皇子,卻還比不上一個封了空銜的寂寞侯。
鋒亦寒的對面,乃是做的蘇慕白。蘇慕白正巧,是坐在軒轅殤的身側,俗語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此刻蘇慕白倒是沒啥表情,可軒轅殤就渾身不舒服了,腦海中滿是方才蘇慕白和雪瀾眉來眼去含情脈脈的場景,心中也越來越浮躁起來。
再往下看,就是比較得寵的皇子公主了。關於這點得說一下,奕國排座次,除了依據封號的高低進行之外,對於皇子和公主的位置,卻並非依據年齡長幼來排的,而是依照得寵的程度。也就是說,誰最得皇帝喜愛,誰便可以坐在上首。因此,一眾皇子公主之中,坐在最上方的,反而是蘇瑜心和蘇瑜意。
蘇瑜意倒是無可厚非,誰讓人家勾搭上了最有權勢的軒轅世家之主呢,可這養女蘇瑜意就有點……
不過奕國的百姓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因為瑜心公主溫柔嫻靜,善良美麗,是全國百姓心中的女神。
祭祀台之下,連理橋之上,誰能夠順利走過連理橋,誰便可以得到皇上的賜婚萬人的祝福,可此刻祭祀台上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一股奇怪的氛圍之中,這是外人所不知道的。其中,有辟里啪啦的火花,有冰寒刺骨的冰山,真可謂水火交融宛如地獄啊。
四個男人,四個在不同的天地各有千秋萬分出色的男人,此刻四張絕世俊顏互相對視的男人,八對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眼睛,不住地在其他三人身上掃動,彷彿城門口的煙火一般,火花亂躥,冰寒刺骨啊。
「咳咳。」老皇帝顯然很沒有眼力見,此刻出來扯話那就是找死啊。
「寂寞侯可是到我們奕國遊玩來的?奕國地小物薄,小小連理節,讓寂寞侯見笑了,」這個,拿誰開刀,不,拿誰開話是奕國老皇帝琢磨了很久的事,自己兒子蘇慕白吧?顯然是沒話找話,軒轅家主吧,人家的鼻孔朝著天呢,不見得搭理自己;恨寒公子吧,呃,一看他就全身發冷,上下牙打架,還是算了吧,想了大半天,最後還是覺得只有淡泊名利的寂寞侯看上去像個軟柿子好捏。
沉遙津有禮地淡笑一聲,果然沒有讓奕皇失望:「哪裡哪裡,奕國雖然現在偶爾頹勢,可這連理節卻是六國聞名,在大胤的名聲可謂是響得很哪。奕國雖然沒有水國物產豐富,不過偶爾看看連理佳節的聚會,倒也算是清粥小菜別有風味吧。」
瞧瞧,瞧瞧人家這說話藝術,明明是踩著人家的鼻子來抬高自己,可你聽了,卻偏偏還不能生氣。老皇帝,你活了大半輩子了,學著點兒。
奕皇面色一僵,本來想找個軟柿子捏捏的,沒想到踩到了偽裝華麗的地雷上,這人毒舌至此,真是自己找了不痛快。
「呵呵,是啊,呵呵……」奕皇面色不太好看,可卻得一臉贊同地點頭,尷尬地笑著,卻找不出任何話來接下去了。
沉遙津卻好像是來了興致,話匣子一開竟然收不住了:「不過,能養出白王這樣的人,奕國也算是人傑地靈了,是吧?白王,你怎麼看啊?」
沉遙津說著,緩緩朝蘇慕白看了過去,眼底帶著一抹顯而易見地挑釁。蘇慕白不疾不徐地將自己手中的酒杯放下,修長潔白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杯沿,滿身的幽谷蘭氣彷彿是帶著飄渺的仙意一般。
他說:「我從小在雲國長大,若說人傑地靈,那該是雲國才對。」
「噗——」老皇帝一口老白干,不對,一口陳年佳釀從嘴裡噴了出來,差點嗆出血來,他憤憤地瞪著自己兒子,開始默默練習江湖上失傳已久的瞪眼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