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文 / 居筱亦
陳季珽緊抿著唇，飛揚的濃眉擰著，抓握的雙手能看見隱現的青筋，他想伸手去拉林淼，被她用力揮開了。
林淼的臉上血色褪盡，只覺得難以置信。
是他對她的信任與照顧，揉碎了她的堅持，選擇了跟他在一起。
不過……信任這種東西，此時就像一把利刃，鮮血淋漓地破開所有的不堪。
很多事情只要聯繫起來就能想明白了。
「怪不得你言辭鑿鑿地說相信我，你這麼精明理智的一個人，要不是知道真相，怎麼可能是用直覺、用感情去相信我呢？偏偏我還愚蠢到這個地步，被你『感動』得一塌糊塗……」林淼的語氣並不嚴厲，彷彿是哭得沒力氣了，但是透出的那種厭倦讓人心涼了一片。
陳季珽上前一步：「淼淼……」
「你別這樣叫我！我覺得很噁心！」林淼恨恨地瞪著他看，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這就是你說的用心看？陳季珽，你跟她們一樣，都覺得我特好騙是吧？」
「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陳季珽鮮少說話這般不利索，他心裡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到了嘴邊只餘下無力。
「不是這樣？那應該是什麼樣子？唔，讓我想想……」林淼哭著哭著又笑了，就是笑容有些淒涼，已經哭啞的嗓音破碎喃喃，「我想、記得你說過，留我在身邊，不是為了折磨我，那就是對我又愛又恨咯？當初你看中了我，我卻不知好歹跟了顧淮，而陳寶玥也喜歡顧淮，還跌下山昏迷了，你後來知道真相，乾脆跟我在一起，不睡白不睡，不但可以監視我，還能成全陳寶玥那樣齷齪的心機。」
陳季珽吼了一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林淼的眼睛已經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了，其實這些年她何時看清過？
她以為顧淮拋棄了自己，她以為是自己連累了陳寶玥，她以為謝佳綺是朋友，她甚至天真地以為，他愛她。
其實她什麼都沒有得到過，反而失去了很多。
她媽媽為了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們撤訴；她爸爸為了她，傾盡了所有的積蓄四處打點；她曾經有一段時間，一個人都不敢見，躲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日日夜夜害怕別人的指罵；她放棄音樂四處打工，因為沒有錢只能住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乾熬著……
「你知道嗎？這段錄音，我原本是不相信也不敢相信的，因為太不可思議太可怕了，可是看到你的反應，我就不得不相信了，是不是很可笑？因為我信你，你不屑撒謊，你只是不告訴我而已。」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淡漠，那句「我信你」並沒有讓陳季珽放心，反而覺得害怕。
對的，他真的在害怕，捏緊了拳頭，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林淼彎下腰，要去撿那個罪魁禍首的平板電腦，被他一下子抓住手臂，動彈不得。
「淼淼，不要再去想從前的事，我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他定定地看著她。
林淼的視線，從彼此交握的手，到無名指的對戒上，再到他的臉上、眼睛裡。
她總覺得可以從他的眼睛深處得到支撐的力量，得到她缺乏的安全感。
可是現在這個力量已經沒有了。
她的情緒高昂過後，漸漸恢復了平靜，她應該要感到很難過很難過的，就像一隻被裹在千絲萬縷謊言裡的蠶，軟弱不堪。
好好的？行屍走肉地過了這些年，能叫好好的嗎？
她慢慢地捋開了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我想……我前世一定做了很多的孽，今世來償還的。佛說因果，當初因是陳寶玥昏迷，果是我和顧淮分手，現在因是謊言，那果是什麼，你知道嗎？」
「不……」陳季珽失聲喊道，就是怕她這樣的反應，所以他意外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才一字未曾透露。
送她來這麼遠的地方，就是要她避開那些事的。
可是他不是顧淮，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分手的。
「我走，還是你走？」林淼沒有給他時間分辯。
見他沒什麼反應，她站直了身體，要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等你冷靜了以後，我們再談。」陳季珽擋住了她的腳步，自己出了門。
一定還有辦法的。
他回頭看向緊閉著的房門，心裡沉甸甸的。
林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不過是一天時間，自己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變得那樣難看。
紅腫的眼睛、譏誚的唇角、冷淡的面容……
她合該傷心欲絕，友情是假的，感情也是假的，可是偏偏頭腦冷靜得厲害，她掃了地上的碎片、去洗了澡，然後還睡了一覺。
醒來天濛濛的還未亮，陳季珽沒有回來，林淼鬆了一口氣。
電話機旁還貼著備忘錄，提醒林淼記得給謝佳綺打電話，問她為什麼會換角，是不是發生什麼事——那是她從國內再次來到這裡的時候記下的。
林淼抓著電話，覺得自己可笑。
謝佳綺明明能給自己作證，卻什麼都不說，陳寶玥明明什麼都記得，也什麼都不說，陳季珽明明什麼都知道，還是什麼都不說。
這樣的真相，不要也罷。
一直坐
到天亮，同學打來告訴她今天停課，老師有發郵件佈置作業。
平板已經摔碎了，林淼其實也沒有心情做作業，甚至她來這裡都是陳季珽的有心安排，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還是開了電腦，作業沒看。
她忽然想到了顧淮，她已經很久沒有允許自己想起關於他的事了，她不是會糾纏不清的人，覺得自己和顧淮沒有可能了，所以斷得一乾二淨。
可是現在記憶卻像脫了閘的洪水猛獸，毫無防備地頃刻湧來。
他拿著自己的學生證，吊兒郎當地說：「我叫顧淮，顧城的顧，淮河的淮。這麼一說，我們還挺有緣的，淼有三個水，淮也有三點水，對不對？」
對什麼對？他們就不該遇到。
大德說他這幾年過得不好，就是因為遇到了自己。
她還對他那麼冷漠，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光標在屏幕上游移，林淼指尖動了幾下，打開了一個她許多年沒有登錄過的頁面，網址還能打開，只是界面已經完全認不得了。
要不是還能登錄賬號，她會以為自己是打錯了地址。
是國內的一個大學生校園網絡平台，自從她退學以後就再沒有進去過了，居然還能用。
裡面顯示她最新的一條狀態還是五年前的——
準備畢業了，雖然捨不得，但是終點也是□□，gogogo！
下面是好些已經陌生了面容的同學的留言，調侃的、祝福的、恭喜的還有風馬牛不相及在這裡約吃飯的。
那時候，是真的好，好無憂無慮。
顧淮很少給她留言的，他在外人面前總是一本正經，通俗點說就是悶騷。
他會給她私信，看見什麼好看的好玩的會發給她，有時候會說些肉麻的話。
私信……竟然堆滿了他的留言，甚至不知道系統有沒有清理過，仍然被塞得滿滿噹噹的，某一個節日他的祝福，某一個關卡他的選擇，某一個時刻他的心情……
這麼多年，她從來都不知道。
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到這裡，寫下這些話的？
淼淼，你難受嗎？我也難受，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不想當醫生了。
今晚的月亮很圓，中秋節了，我的心是缺的。
淼淼，新年快樂，最近好嗎？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誰說都沒用。
我們逃吧，這裡真讓人透不過氣來。
……
最新的也是最後的一條，時間在數月前，林淼想起了顧淮曾經給自己打來的那通電話。
她昨晚告訴自己，不要再哭，哭沒有任何的用處。
可是此時此刻，她仍然泣不成聲，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潸然淚下。
如果注定要錯過，為什麼還要相遇？
林淼似想到什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陳季珽還不知道。
陳季珽哪裡都沒去，在公司呆了一晚上，看件看不進，睡也沒法兒睡。
他破天荒地抽了很多煙，他原先不喜歡林淼抽煙，逼她戒掉了，自己也幾乎不抽的。
可是現在心煩。
那份錄音，是謝佳綺怕寶玥說出真相，趁著她們對話的時候偷錄的，後來還以此要挾寶玥幫她安排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