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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九十六章 文 / 不游泳的小魚

    平安備好了馬車,婉清讓碧草坐在後頭那輛馬車裡,平安親自趕著那輛馬車,自己和上官夜離坐在前頭,到了顧府大門,門子遠遠地看到靖寧侯府的馬車來了,就立即轉身進去報信,馬車剛停下,就見大老爺急急地迎了出來,上官夜離跳下馬車,伸手將婉清扶了下來。

    婉清忙上前給大老爺行禮,大老爺忙扶住她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就不要行大禮了。」

    婉清卻執意地將禮行完,「爹爹,不管女兒地位如何變化,您永遠是女兒的父親,向父親大人行禮是應該的,女兒不孝,出嫁這麼久才回娘家,讓父親您牽掛了。」

    大老爺聽了眼中就有些微濕,歎息一聲道:「孩子,爹知道你很忙,不怪你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上官夜離上前去給大老爺見禮,大老爺只是微抬了抬手,態度很淡,並不如婉清想像中的熱絡,婉清有些詫異,大老爺不動聲色地回頭道:「你姨娘身子重了,不能到前頭來迎你,一會子你跟著金嬤嬤進去吧。」

    金嬤嬤早就立在一旁,聽了這話才上前來給婉清行禮,婉清記起自己出嫁前曾答應過金嬤嬤,會把她帶到靖寧侯府去的,但自己一直沒有回門,這件事情就耽擱了,也不知道金嬤嬤在府裡過得怎麼樣?不過,大老爺能請了她來前面迎自己,應該還是過得不錯的。

    「多日不見三姑奶奶,您越發的清朗貴氣了,姨娘早就盼著三姑奶奶您回門子呢,二爺也是每日都翹首盼著,找老爺鬧過幾回,說是要去侯府看您,老爺看秋闈在即,硬是沒讓。」金嬤嬤細細絮叨著,卻讓婉清聽得心中暖暖的,卻發現,金嬤嬤隻字不提林氏,倒把玉姨娘當成了當家主母一般,她不由詫異,但大老爺在,她也不好當著面問。

    大老爺按規矩,帶著上官夜離去了前院,而金嬤嬤就帶著婉清往玉姨娘院裡走。

    還只走到半路上,迎面就看到婉清扶著林氏走了過來,婉清抬眼看去,只見林氏憔悴蒼老了很多,原本一雙眼睛還算秀美,如今眼角卻爬滿了魚尾紋,兩鬢間白霜輕染,光潔的額頭上也是布著細細的條紋,臉色枯黃,倒像是大病過一場是的,只是眉宇間卻越發的凌厲了。

    她正站在十字路口上,一邊是去她的院子的,另一邊,側是去玉姨娘的屋,她似乎早就等在這裡了,看見婉清過來,林身微佝的身子挺直了一眼,抬起下巴,擺著一副當家嫡母的架式,等婉清上前行禮。

    婉清今天來,除了貼身帶著碧草和墜兒外,還另外帶了八個粗使婆子,她如今是一等郡主,出門子時,應該有的排場還是要有的。

    婉清似笑非笑地喚了聲:「母親,好些日子不見,您身子可好?」話語說得客氣,卻並不打算行禮。

    林氏臉色陰沉:「你還真是忘本呢,嫁出去才幾天,當了世子夫人就連嫡母也不敬了麼?見了嫡母還不快快行禮?」

    林氏果然還當她是以前的小庶女,是她曾經捏在手裡的一顆任她拿捏的棋子啊,一進門,果然是要給她下馬威的,婉清聽了不由笑了,睃了一旁的墜兒一眼。

    墜兒似笑非笑地上前道:「大太太好沒道理,見了我家郡主不說行禮,還出言不遜,來人啊,教教大太太怎麼行宮裡,大太太這輩子怕也沒進過幾次宮,不懂宮裡的規矩呢。」

    林氏聽得大怒,對婉清喝道:「你個不孝女,雖說你現在貴為郡主,可是你畢竟還是顧家的女兒,哪有在自個兒的母親面前擺誥命架子的,說出去,也不怕別人說你囂張跋扈,數典忘祖,忘恩負義麼?」

    一旁的婉麗聽她說得過份,忍不住就扯了扯林氏的衣袖,讓她不要往下說。

    林氏一下子幾頂帽子壓了下來,婉清不由笑出聲來,懶懶道:「朝中規制如此,便是本郡主如今的婆母靖寧侯夫人,見了本郡主也要按制行禮,母親,你想違抗禮法麼?」

    說完就揚了聲對身後的婆子們道:「平日墜兒對你們是不是太寬容了?她發的話,你們都不聽的?」

    身後的婆子都是靖寧侯府的,平日裡在靖寧侯府的地位低賤,這會子隨著少奶奶到了顧家,就有些止高氣揚,把自己高看了一眼,墜兒發話時,她們就躍躍欲試,但畢竟林氏是婉清的主母,婉清沒有發話,她們還是有些介意,如今一聽婉清如此說,便立即像打了雞血一樣衝了上來,兩個婆子一邊一個去押林氏,另外兩個就去拖婉麗,林氏的貼身嬤嬤王嬤嬤在一旁看得發呆,一時急了,張了手攔在林氏前頭,但人還沒擺開架式,就被靖寧侯府的一個婆子揪起領子一拽,隨手就扔在了一邊的草地上。

    林氏大哭起來:「你……你好大的膽子,敢以上犯上,不孝不悌……」

    但很快就被那兩個婆子摁在了地上,按住她的頭就往地上磕。

    婉麗倒是老實,一直低眉順眼地並不做聲,婆子上前時,她已經自動跪下來,給婉清行禮了。

    金嬤嬤在一旁看著林氏被婉清的婆子按著頭,咚咚地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唇角就帶了一絲快意的笑。

    林氏再抬起頭來時,頭髮散亂,整個人更加憔悴髒亂了,只是眼裡的怨毒比先前更甚了,咬牙切齒地罵婉清:「好個猖狂的小蹄子,莫要忘了,你弟弟還在府裡頭,總有一天會讓你來求著我的。」

    婉清聽得臉色一沉道:「母親,爹好像已經不讓你當家了,你還記得當初進宮救四妹妹時,你拿了多少銀子填出去?如今顧府的家底子都被你耗得差不多了,你以為,你還能像從前一樣作威作福麼?如今大哥沒有回府來,爹爹的官位雖然上去了,但是四妹妹這一次,差一點又給顧家惹來滅頂的災禍,若不是我,你現在怕是都到了牢裡,真正忘恩負義的人是你,母親。」

    林氏一聽婉清說起那日的銀子,神情就更加瘋狂了,猛的想要衝到婉清面前來撕打她,「你還有臉說銀子,你和婉容那賤蹄子一樣陰狠毒辣,把我的錢都騙走了,讓你父親痛打了我一頓,你……你們這兩隻白眼狼,我白養了這麼些年,我要打死你,打死你這個賤蹄子。」

    婉清沒料到林氏如此瘋狂大膽,到了這個地步還不肯放軟身段,還要像以往一樣想要打壓自己,她更思量著,要不要再給林氏一點教訓時,就見一個玄色的身影閃了過來,林氏的臉上脆生生的挨了一巴掌,而林氏的身子則飛了起來,再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嘴角浸出血跡來,婉清定睛看去,就見上官夜離像渾身散發著刺骨的冰寒,穩穩地站在自己的身邊。

    婉清唇邊就帶了笑,自小就受盡了林氏的折磨,早就能林氏心懷痛恨,但礙著林氏嫡母的身份,她不好做得太過份,剛才讓林氏磕頭,不過是全了朝中的禮制,就算傳出去,別人也說不得什麼,但是如果自己真動手打了林氏,那意思就完全不同了,人家真的會說自己得勢便猖狂,一旦成了郡主,連嫡母也隨便打,到時,御使還不對自己口誅筆伐了去?

    如今由上官夜離來教訓林氏就好多了,雖然也不合禮制,但這個社會對男人總是寬容得多,加之上官夜離又是外臭名在外的,便是繼母寧華他也打過的,何況一個小小的林氏,再加之他現在只是掛了個二品的閒職,並沒有實職,所以,風頭倒不如剛成為一等郡主的婉清盛,御使也不像盯著婉清一般地盯他,所以,這件事就算傳出去了,也只能是茶餘飯後的一點淡資,對上官夜離產生不了太壞的影響。

    林氏被打得鼻青臉腫,看著氣勢冷厲的上官夜離,她終於有些害怕了起來,被王嬤嬤扶起來後,就老實得多了,站在一旁再不開口。

    上官夜離橫了她一眼道:「我家娘子是看在岳父的面上才回娘家一趟的,你若再如從前一樣的欺凌她,我不介意將你打殘了,並上報宗人府,告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大老爺這時也跟了過來,上官夜離來得太快,大老爺一時沒跟得上,這會子見林氏被打得躺在地上,眼神黯了黯,對一旁的王嬤嬤道:「不是讓你守好她,不讓她出門的嗎?怎麼又出來丟人現眼了?」

    林氏怨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毫不示弱的罵道;「這就是你生的好女兒,你找的好女婿,頭一趟回門就對我這個嫡母又打又罵,耀武揚威,這還是顧家教出來的女兒麼?沒得丟了書香世家的臉面。」

    婉清發現林氏的雙目赤紅,眼神雖然凌厲,但神情有些呆滯,整個人都有些瘋癡,她不由皺了皺眉,林氏不會真的有點神經錯亂吧,明明已經落到了弱勢,怎麼還如此強硬?

    正說話間,果然看到不遠處急急地趕過來一個年輕人,看著與大老爺有幾分相似,卻不知是誰?

    那年輕人很快就衝了過來,一看到林氏狼狽地坐在地上,頭髮散亂,鼻青臉腫的,頓時瞪目欲裂,一把扶起林氏,對大老爺道:「爹,你怎麼能如此對待娘親,她可是你的元配正妻啊。」

    大老爺見那個年輕人過來,臉色緩和了一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存仁,你娘如今真是魔症了,你……還是扶她回屋去吧。」

    林氏一見自己的兒子來了,一下就撲進兒子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爹,究竟是怎麼回事,娘好好的,怎麼被打成這樣了?」顧存仁皺著眉頭,一轉眼,看到婉清在,微微打量了眼婉清,疑惑地問道:「你是三妹妹?」

    婉清點了點頭,並沒有對他行禮:「小妹見過大哥,不知大哥何時回府的?」婉清只是點頭,並不行禮,臉色便有些沉鬱,但他生得儒雅俊秀,一派書生之氣,雖不高興,言語卻還客氣:「昨日就回來的,原是讓爹接了妹妹和妹夫回來敘敘的,沒想到,妹妹倒先和娘鬧起來了。」

    婉清聽了就笑:「大哥誤會了,我並沒有與娘鬧,我難得回門一趟,娘一見了我就罵,我家相公看不得我受欺負,自然是要來幫我的。」

    存仁聽了便看向上官夜離,兩郎舅第一次見面,氣氛就很是緊張,上官夜離閒閒地站在大老爺身邊,對大老爺一拱手道:「既然我和娘子並不受歡迎,岳父大人,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岳父以後有什麼事情,僅管吩咐小婿就是,我家娘子嘛,還是少回娘家的好,沒得有人還當她是個沒娘的孩子,找準機會就拿捏和欺負她。」

    大老爺一聽就急了,忙道:「難得回家一趟,怎麼著也得用過飯了再回,存仁,讓人扶了你娘進去,你隨你妹夫一道去前頭書房裡吧。」

    顧存仁聽了就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美艷的少婦帶著幾個丫環婆子正緩緩從不遠處走來,那少婦一見林氏這個樣子,眼圈兒就紅了,關切地過來道:「婆婆,您怎麼……成這樣了?可是摔著了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林氏是被打成這樣的,但那少婦卻很乖巧的說林氏是摔的,只這一句話,就把場面上的尷尬給揭去了不少,顧存仁便對她道:「才娘睡得糊里糊塗的,把三妹妹看成四妹妹了,就發了頓脾氣,可欣,你扶娘回屋歇著去吧。」

    顧大少奶容可欣聽了便向婉清看了過來,微濕的美目中泛起笑意,禮貌地向婉清行了一禮道:「臣婦顧容氏見過郡主。」

    這還是整個府裡的人,第一個主動上來給婉清行宮禮的,婉清見了不由微挑了眉,看著顧大奶奶,這個女人很懂得審時度勢,見機行事,她可不是個簡單的,她這一回來,只怕不只林氏的當家權拿不回去,就是玉姨娘只怕也難在府裡繼續坐大了。

    「可是大嫂麼?快快起來,自家兄妹,何必行此大禮。」婉清溫婉地笑著扶起顧大奶奶,顧大奶奶依勢起來,含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再是自家兄妹,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廢的,要傳出去,可是對郡主大不敬呢,相公,你說是吧。」後頭一句是對顧存仁說的,看來,剛才她離得並不遠,這裡發生的事情,怕是看去了不少。

    顧存仁臉色有些發青,但聽了顧大奶奶的話,還是很規矩的給婉清行了一禮,沉聲道;「三妹妹莫怪,我一時還沒有習慣,禮數不周之處,還請諒解。」

    婉清看他還算識時務,便不與他計較,也還了一禮道:「大哥不必客氣。」

    顧大奶奶見了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對婉清道:「廚房裡正在做飯,三妹妹既然回來了,就沒有不用飯的道理,明兒二妹妹就要出嫁了,姐妹幾個也難得再見面,不如好生聚聚吧。」

    林氏自從兒媳婦過來後,臉上的戾氣就消散了不少,見顧大奶奶一味對婉清退讓,臉色就有些不甘,顧大奶奶便拉住婉麗道:「四妹妹如今也是越發的清瘦了,婆婆,你就算心中再是不豫,也雖再當著四妹妹的面發作了吧,沒得又讓四妹妹傷心。」

    說著,便使勁對林氏使眼色,林氏這才不甘的別過臉去,顧大奶奶便親親熱熱地拉住婉清道:「走吧,先到我屋裡喝杯茶吧,你侄兒才滿月,三姑奶奶你還沒見過吧,一會子我抱他來認認咱們家的這個郡主姑姑,將來他長大了也有個貴親倚仗不是?」

    她這樣一說,婉清還真不好拒絕,回娘家原就是來看望顧大老爺的,鬧得太凶了,也讓顧大老爺難過,便笑了笑,跟著顧大奶奶往她住的院子裡去,顧大奶奶邊走還邊細心地吩咐人道:「去看二爺下學了沒有,下學了也請到我屋裡來,三妹妹怕是好久沒見過二爺了,心裡正惦記著吧。」

    婉清聽了就越發的覺得這個大嫂細心體貼,辦事周圓了。

    那邊婉麗和王嬤嬤就扶著林氏走在前面,顧大奶奶就故意放慢了些腳步,歎息一聲對婉清道:「三妹妹,我也知道你的苦,難得回次門子,就被婆婆排宣了一頓,幸虧你是嫁得好,自己有本事,掙了這麼貴氣的身份回來,妹夫又是心疼你的,能壓得住她,可是我呢,我嫁進顧家也有好幾個了,好不容易為顧家添了金孫,一回府來才知道,整個顧家被弄成了個空架子,府裡的老底子賣的賣,典的典,鋪子莊子就沒剩幾個了,也虧得我還有些嫁妝,不然,諾大個府底,還不知道要怎麼支撐下去,可大太太還三不兩時的要鬧上一場,我才回來一天,就找你大哥哭了三回了,都是為了四妹妹……」

    說著,她的聲音就有些哽咽,拿了帕子試淚道:「三妹妹,你以後有空了,還是多回家幾趟吧,也幫嫂子撐撐腰,嫂子想整頓整頓這個府裡,又怕名不正,言不順呢,如今大太太只顧著為四妹妹的事鬧,玉姨娘拿了權又不肯放,一心只把錢往她自己兜裡扒,二爺正在長身子,以後還在娶妻生子,大爺又被閒置了,至今還沒有給個實職……府裡再這麼著下去,可真要揭不開鍋了呀。還得請三妹妹幫著想想辦法才是。」

    婉清這才明白,顧大奶奶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客氣熱情了,不過想想也是,她作為顧家的長媳,婆婆強悍霸道又自私,而姨娘也是個厲害狡滑的,最難受的是婆婆還把諾大個家業給敗得差不多了,只是為了一個不爭氣的妹子,這讓她如何不氣?想重頓家業,卻又談何容易?

    自然就想攀上自己這根高枝了,為她撐腰助威了。

    婉清臉色就掛了笑,也懶得繞彎子:「大哥哥的事,倒不是很難,康王如今管著吏部,我家相公與康王又是發小,只是打聲招呼的事,只是,大嫂,我最惦記的就是存孝,如今母親是越發的昏潰了,我也沒什麼時候常回門子,存孝的事情,就要煩勞大嫂多多看顧了。」

    顧大奶奶一聽婉清這麼爽快就應下了顧存仁的差事,立即笑嫣如花,對婉清就更加熱情恭敬了,忙不迭地回道:「三妹妹你放心,只要嫂嫂我一日在家,就會護住二爺一日,保證不會讓二爺受半點委屈,以往就聽說三妹妹最是心善賢德,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婆婆是糊塗了,有這麼好的姑奶奶,不知珍惜善待,反而還想法子為難你,三妹妹你就當她老潰了,不要與她計較。」

    婉清聽了她的保證,便鬆了一口氣,想著一直沒看到婉容,便問道:「怎麼沒看見二姐姐,可是還在屋裡繡嫁妝?」

    顧大奶奶聽了眼裡就含了一絲怒氣,冷笑道:「她哪裡會老實地呆在這裡待嫁,從我回來,就見過她一面,一大早又去了壽昌伯府,人還沒嫁呢,就不顧羞恥的往婆家跑……」

    婉清從她的語氣裡聽出怨忿來,就試探著問道:「二姐姐的嫁妝可都打包裝箱了?我今兒來,還打算給她添箱的呢。」

    顧大奶奶就冷冷道:「她怎麼會不打好包呢,成天找人看著呢,在自個家裡,也跟防賊似的防著,把自個兒家人當成什麼了?」

    這倒是婉容一慣的作風,婉清想起前次在比武看場上的,婉容像是有預見一般的率先離場,心裡越發的懷疑那場宮變與壽昌伯是有關的,最讓她奇怪的是,壽王出了事,壽昌伯府卻安然無恙,雖然慕容凌雲最後倒戈背叛了壽王,但壽昌伯就沒有參與嗎?

    從那一次婉容中毒事件起,婉清與婉容的關係算得上是調和了,姐妹二人後來也算得上是交好一陣子,但後來,因為救婉麗的事情,兩人關係又僵了下來,而婉容一慣的虛偽和自私也寒了婉清的心,她再也不奢望這幾個和血緣的姐妹會真心相待了。

    她突然心念一動,對顧大奶奶道:「大嫂可清楚,母親為何會把家裡弄成空架子?」

    顧大奶奶聽了臉色就有些沉鬱:「我也問過婆婆好幾遍,她只說是為救四妹妹,把錢都花光了,我問得急了,她就發脾氣,就要衝出去找二妹妹拚命,又罵三妹妹你……」

    說到一半,似乎覺得自己說得有些不妥,忙閉了嘴。

    婉清明白,她其實也是懷疑自己也吞了顧家的錢的,她笑了笑道:「說起來,那天的確是我救了四妹妹出宮的,母親也確實給了我不少錢,不過,那天我只花了不到一萬兩,把剩下的三萬兩全數還給了爹爹,這事大嫂若不信,可以去問爹爹的,當時我還勸爹爹,不要再把當家權給母親了,不然大哥大嫂回來,府裡還真會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的,不過,那先進宮去救四妹妹的是二姐姐,我出來了好一陣子都沒見著二姐姐,後來我想問她來著,可是她好像對我有氣,不肯與我多談,這事也就罷了。」

    顧大奶奶聽得很仔細,臉上果然越發的沉鬱起來,握了婉清的手道:「三妹妹,多虧了你告訴我這些,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咱們家的錢都填到那個坑裡去了呢,怪不得,二妹妹那般用心地護著她的嫁妝,原來如此呀。

    爹爹既然還拿回了不少錢,我心裡也踏實多了,以後的日子也不至於那麼艱難,只是不知道爹爹手裡的錢如今還在不在他手上……」

    言下之意是懷疑顧大老爺把銀子都偷偷的給了玉姨娘吧。

    這種話,婉清就不好接了,這是顧家內部的事情,在顧家,她所牽掛的就只有顧大老爺和存孝,其他人要如何,她沒有氣力去管。

    說話間,她和顧大奶奶就一同到了屋裡,在花廳裡坐下後,顧大奶奶就讓人抱了豪哥兒來,給婉清看,豪哥兒才一個多月大,小小的五官還皺在一起,不過,顧存仁和顧大奶奶的遺傳基因好,豪哥兒的眉眼俊秀可愛,再加上粉嘟嘟的模樣,婉清忍不住將熟睡中的豪哥兒抱在了手裡,顧大奶奶神情有些緊張,但還是乾笑著把豪哥兒放在了婉清的懷裡,婉清親了親豪哥兒的小臉,讓碧草拿了個紫金長命鎖送給豪哥兒。

    顧大姐姐看著豪哥兒安然無恙的回到奶媽手裡,又接過沉甸甸的紫金鎖,臉上的笑容就親切多了,一個勁的說著好話兒討好婉清。

    那邊的林氏卻是沉著臉,一言不發的瞪著婉清,那眼神就要吞了婉清似的。

    婉麗不時地在她身邊扯著她的衣袖,現在的婉清神情婉頓,容顏憔悴,再也沒有當初的意氣風發,沒有了當初的嬌蠻霸道,她還不到十五歲,屬於這個年紀的濃麗在她臉色已經看不見,整個人都顯得萎頓和畏縮,她發現婉清看過去時,微抬了抬眼,就立即垂下眼眸,像是害怕與婉清對視一般。

    但婉清還是清晰地看到婉麗眼底的的一抹恨意,她的心驟然一緊,警惕地瞇了瞇眼。

    但讓她驚訝的是,婉麗很快就再次抬起眼眸來,怯怯地看著婉清道:「三姐姐,上回你說過,會為妹妹我求情的……也不知道你最近有空沒有……」

    這樣怯懦的婉麗婉清還是第一次見到,但她剛才一閃而逝的恨意還是讓婉清提高了警惕,她笑了笑道:「壽王爺如今還沒有被處置呢,就算要替妹妹求情,也要看壽王最後的結果才能定下來,若是皇上開恩,只是免壽王的王位,那妹妹你就還是可以嫁給壽王的,也就不存在要姐姐我去求人,是不是?」

    婉麗聽了眼裡也露出一絲稀翼來,正要說話時,就聽見婉容從外面進來道:「只怕是不用等了,壽王越獄了,有人從宗人府把壽王救走了,這下好了,就算皇上肯饒恕他謀逆之罪,只怕也不能饒他叛逆之罪了,打傷獄卒的武器被查出,是屬於西戎的,看來,壽王怕是早就跟西戎勾結了,不然,人家也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來求壽王走。」

    此話,全場頓時嘩然,林氏和婉麗的臉色瞬間剎白,叛逆的罪名太大了,皇上這回肯定不會善了,那與壽王有關的那些官員大家族們,只怕都會受牽連了。

    婉麗終於失聲大哭了起來,捂著臉哭得驚天動地,她這些天也著實壓抑得太久了,所以,一旦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之後,她就失去了控制,嚎啕大哭。

    顧大奶奶再也忍不住,衝過去就是一巴掌打在婉麗的臉上,罵道:「哭喪啊,這一切全是你自己造的,你自己想死,沒人攔著,你偏不肯好好的死,要拉著全家人跟你一起倒霉,現在好了,叛逆之罪,我看你如何擔得起。」

    林氏一見大怒,起了身就是一巴掌向顧大奶奶的臉上打去,顧大奶奶看著嬌柔細弱,身手卻是靈敏得緊,反手就捉住了林氏的手腕,將她一甩,林氏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顧大奶奶又罵道:「你瘋了吧,為了個沒用的陪錢貨,把家底子都掏空了,如今她為家裡帶來了滅頂之災,你還在護著她,我看你要護到什麼時候去,最多我和大爺搬出去單過,再也不管你們這些醃漬事了。」

    說著,就要收拾東西走,婉容卻是一臉笑的攔住她道:「大嫂莫要生氣,明兒就是我大喜的日子呢,你就是再住得不舒服,也幫我在家裡理一天的事吧,等我出嫁了,你想什麼時候走都行,到時,妹妹還送一份大禮賀你喬適之喜。」

    林氏聽了就向婉容吐了口唾沫,呸她一聲道:「賤蹄子,還我銀子來,容氏,我的錢全是給她這個賤蹄子騙走了,她也幫我救你四妹妹,跟本就沒去救,貪了我兩萬兩銀子,你去,去幫我討回來。」

    婉容聽得更氣,對林氏道:「那些錢可是你哭著求著給我的,我早打點宮裡的人花掉了,哪裡還有銀子,你再找我鬧,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不想被抄家滅族,就別得罪了我。」

    婉容的口氣還真大,她以為,她是皇太后麼,竟然敢威脅一個四品誥命夫人,說要給她抄家滅族?

    婉清坐在一旁並不說話,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她巴不得林氏和婉容鬧,也省得她總把矛頭對準自己。

    林氏像是豁出去了,不顧王嬤嬤的阻攔就衝了過去,揪著婉容的頭髮就開始打,一邊還高聲對顧大奶奶道:「你帶人去,把她的那幾箱嫁妝全都扣下來,鎖到庫裡去,一分錢也別讓這個賤人拿走。」

    顧大奶奶一聽這話,眼睛一亮,手一揮,便對自己跟前的婆子道:「可聽見了大太太的話,去,把二小姐的嫁妝全都抬到府庫裡去,鎖起來。」

    婉容聽得大怒,一邊跟林氏打在一起,一邊喝道:「我看誰敢動本小姐的嫁妝,明天本小姐若沒有風風光光嫁出去,本小姐就一把火燒了這個府底。」

    林氏聽了就笑得森冷:「好啊,燒吧,燒了更好,真以為你嫁了個老頭子,就從此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啊,壽王沒了,壽昌伯府又能再撐多久?你等著壽昌伯府也被抄家滅族的一天吧。」

    婉清聽林氏說話有條理得很,一時又愣住,不由暗歎林氏的勇氣與強悍,這個人,強勢了一輩子,不管到了哪步田地,也不肯放下身段來求饒,剛才剛矣,但過剛才易折。

    婉容身邊的丫頭嚇住了,站在一旁不知道該不該幫婉容,婉容倒底抵不過林氏潑了命的發狠,一時被林氏抓得頭髮散亂,鼻青臉腫,好幾次差點被林氏破了相。

    婉清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戲,裝出一副震驚發呆的樣子,既不勸阻,也不攔,靖寧侯府的四個婆子嚴陣以待地守在她身邊,警惕地看著四周。

    婉麗突然衝了過來,跪到婉清面前道:「三姐姐,求求你,扯開她們吧,再打下去,真的會鬧出大事來不可啊。」

    她邊哭,邊往婉清面前挪,神情嬌弱淒苦,兩個婆子伸了手去扶她起來,她卻拚命的哭著甩開婆子們,仍往婉清面前爬,兩個婆子看著也覺得心酸,竟然沒怎麼下死力,就讓她擠到了婉清面前,婉清緊盯著婉麗的手,看她究竟要做什麼,她在心裡默數著數字,暗道,只要婉麗這一次沒有懷著壞心思,她就想法子救婉麗。

    當她數到六時,婉麗的突然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刀來,瘋一樣的向婉清衝了過來,婉清身子正要閃的時候,就見一個玄色的身影一閃,婉麗的身子就像一片枯葉一般的飄了起來,直直的向牆上撞去,再滾落在地上。

    婉清抬眼時,身子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響起上官夜離驚魂未定的聲音:「娘子,你有沒有被嚇到,有沒有?」

    婉清鼻子酸酸的,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悶悶道:「沒有,我早就看出她不對勁了,相公,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你,娘子,以後再也不能心軟了,有的人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吃了那些年的苦,還沒有吸取教訓麼?」上官夜離拍著婉清的背,柔聲道。

    婉清知道自己確實是個心軟的,不過,今天她著實沒有心軟啊,若不是她事先告訴了顧大奶奶,婉容貪了林氏的錢,顧大奶奶也不會理直氣壯的去搶婉容的嫁妝了……

    大老爺這時也跑了進來,一看整個花廳裡亂成了一團,不由又氣又急,對顧存仁道:「去把你娘和你妹妹扯開。」

    顧存仁氣急敗壞的上前去,一巴掌扇開婉容,扶住林氏,婉容氣

    得冷聲喝道:「好,好,你們都欺負我,好,我明天不用從這個家裡出嫁,我也不要你們一錢銀子,從現在開始,我便與顧家再瓜葛。」說著,就往外頭走去。

    大老爺聽氣得臉色鐵青,手一揚道:「來人,將二小姐關起來,送到家廟裡去,我現在就去壽昌伯府退婚,翅膀還沒有硬,你就敢威脅我了?我告訴你,你一日未嫁,就一日是顧家的女兒,就一日要聽我的話。」

    婉容聽得身子一僵,自從與壽昌伯訂婚之後,她便在顧家止高氣昂,不把林氏放在眼裡,而從救婉麗的事件發生之後,她與顧大老爺之間也鬧僵,每日裡既不給林氏請安,見了大老爺也傲氣得很,不肯給大老爺行禮,大老爺看在壽昌伯的面子上,一直容忍她,而今天,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婉容的態度嚴重挑戰了大老爺的家長地位,更讓大老爺心中生寒。

    養大一個庶女,原是想用聯姻提升家族地位,沒想到,這個女兒卻對娘家懷著莫大的仇恨,這樣的女兒嫁出去,不但不能給家族帶來利益,反而會是禍害,以婉容那睚眥必報性子,大老爺情願沒有這個女兒,取消這門親事,也不願意再把她嫁出去。

    婉容終於感到害怕了起來,她身子僵木了半晌,眼看著兩個婆子就要上來拖走她,她哭著向大老爺跪了下來,哀哀地求道:「父親,父親,女兒錯了,女兒錯了,女兒一時之氣,不該說那些混話的,求父親饒了女兒這一次吧。」

    大老爺面色鐵青地看著她道:「你不要以為,嫁給壽昌伯了,自己就了不起了,你三妹妹身份比你強多了,哪一次像你這們,不知天高地厚的張揚,不可一世的蠻橫?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娘家的支持,就算你嫁得再好,在婆家也莫想要站穩腳跟,我知道你素來是個有氣的,也有些小聰明,但不要把別人都看成傻子,你做的那些事情,別人不是不知道,只是還沒到時候揭穿你罷了,明天的婚禮取消,你先去家廟裡去思過吧。」

    說著,手一揮,就讓婆子拖走了婉容。

    林氏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洩憤的快意,再一轉眸,看到婉麗昏迷在牆角下,嚇得臉色一白,衝過去就抱住了婉麗。

    大老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顧大奶奶忙過來說道:「父親,剛才四妹妹拿了刀要殺三妹妹,幸虧三妹夫來得及時,不然,後果可真難以設想啊。」

    顧大老爺聽了走過去,就是一腳踹向林氏,氣得手指發抖地指著林氏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女兒,都是你調教出來的好姑娘,一個個忘恩負義,喪心病狂,我怎麼會娶了你這個喪門星啊……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來人,將大太太一起送進家廟去,以後府裡的大小事宜就由大少奶奶來主理。」

    林氏死命地抱著婉麗不肯鬆手,哭著對大老爺道:「麗兒已經昏過去了,老爺,求你請太醫來救她,求求你了。」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大老爺看著昏迷的婉麗,心裡還是有些不忍,求助地看了婉清一眼,婉清心中一滯,別看眼去,大老爺剛要開口時,上官夜離道:「岳父,剛才若不是小婿來得及時,只怕我娘子就要倒在血泊裡了。」

    顧大老爺想說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顧大奶奶向他行了一禮道:「父親,您再不能護著四妹妹了,她給顧家帶來了什麼樣的災難,您應該很清楚,為今之際不是如何救她,而是如何救咱們顧家了,兒媳原還想求三妹妹救救顧家才好,經了四妹妹這一事,兒媳都沒臉開這個口了。」

    顧大老爺聽了神情頓時頹廢了很多,他仰頭閉了閉眼,長歎一聲,對婉清道:「爹爹……知道你受了委屈,要如何處置你四妹妹,你說了算,爹爹決無怨言。」

    婉清聽了硬了硬心腸道:「如今壽王已經被劫走,這會比先前更激怒皇上,皇上抓不回壽王,必定會把怒氣發洩在與壽王有關聯的人身上,父親想要救顧家,就只有主動把婉麗交出去,送她去太廟為壽王誦經贖罪,這樣,才能平息皇上心中的怒氣,也不會遷怒顧家。」

    顧大老爺聽了眼中終於浸出一滴清淚來,他踉蹌的走了幾步,長歎一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

    婉清聽出了他語氣裡的失望和無奈,但她沒有再心軟,不能怪她心狠,她已經心軟過很多次,原諒過婉麗很多次了,顧婉麗是咎由自己取,她不狠心,再給婉麗機會,哪一天,婉麗說不定又會拿刀子捅她。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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