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枉思山 (一) 文 / 重三青闌
我覺得啊,最困難的不是回不去,也不是過不來,而是,一直一直的原地踏步。不曾前進一點,亦連緬懷的資格的沒有。
枉思山,並不是單獨的一座山,而是一條蜿蜒百里的山脈。主峰叫做枉思山,其餘的大小山頭無數。
枉思山,這名字起的真晦氣。這是素秦在明白「枉思」這個詞究竟是什麼意思後,忍不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枉思枉思,不就是徒然付相思的意思麼?好歹也是咱魔界十三殿中心要地,怎麼會起這麼彆扭的名字呢?
婆婆卻說,你懂得什麼,這枉思山的名字叫了這麼多年,你婆婆年輕的時候,甚至是比你還小的時候,這山就是這個名字了,哪裡還輪得到你在這裡嚼舌根子?
婆婆說的對,她確實什麼都不懂,她只是寺蝶湖邊的一隻化成人形才十幾歲的小赤狐狸罷了。說妖媚,比不過別的青狐白狐姐妹們;說冰清玉潔吧,連寺蝶湖中那個整日裡半死不活的元神都賽不過;再說聰明才智——她要是有這種東西的話,只怕也不會整日被婆婆教訓說是什麼都不懂了吧。
她心裡還是憋屈,她的名字本來就難聽了,結果還有這麼一個更晦氣的排在她身後。
雖然她是在枉思山長大,但是,還是不能靠近主峰的,尤其是宮殿那邊。既然不讓去,她也不想去看。寺蝶湖是她最喜歡的地方,湖中的那個元神雖然大半的時日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但是,畢竟還是有小半日會是清醒的。雖然素秦不太喜歡她那幅不愛搭理人的德行,但是,總比跟青狐白狐湊在一起,聽她們研究怎麼勾搭男人要好多了。
元神不愛說話,在漫長的一百年中,素秦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等到知道她的名字後,已經是在她進入春望城後的事情了。
她修為不好,也用不著很好。她們這些自幼在枉思山上長大的很少有機會能下山的,而枉思山的名字也是最好的屏障,能上枉思山的,不是運氣太好了,就是太有本事了。運氣太好的話,應該是人好積德也不是什麼危險人物的,至於太有本事的那種,肯定就是直接上春望城那些宮殿裡去了。反正,枉思山能幫他們摒除一切危險。
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時間久遠的能讓人忘記許多事情。她漸漸長大,手腳面容逐漸有了大人的影子,連一向自戀的青狐偶爾都會誇兩聲,「喲喲,咱們家的小紅紅個子長高了,喲喲,看看這眉眼,雖然比不上姐姐的這一雙盈盈水眸,但是還是有點靈氣的。」
其實,這還不如不誇的好。
總之,就是那個時候,彥攬殿的殿君言一彥大人在寺蝶湖邊挑中了她,將她作為宗主大人的姬妾帶了回去。
那人的名號,與枉思山的名字一樣,伴隨著她長大。她知道姬妾是什麼意思,也知道那人的本事,可是——她抱著婆婆哭,將臉埋在她枯槁的皮膚上不肯接受現實:「婆婆婆婆,我不去行不行,那是什麼地方啊,我真的不想去,居然要嫁給一個老頭子做小老婆,我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竟然要進那種火坑,我這麼苦命啊,我不去我不去啊……」
她就像是即便被買入火坑的姑娘,說的話都不成樣子。婆婆還沒有說什麼,青狐姐姐先一巴掌拍了過來:「死丫頭,有這種福氣你還敢嫌棄。宗主大人相貌翩翩哪裡能是老頭子?」
白狐姐姐也說:「素秦既然不同意,那就讓我同青兒代替吧。」
「少胡說,這是言一彥大人指定的。」婆婆瞪了那兩人一眼後,摟著素秦說:「素秦啊,宗主大人年輕俊美,你見著他後,一定會被他迷上的。」
「那要是沒迷上呢?」
「那你也能在那春望城中度過一生。我們的生命,比人類長,但是宗主大人的,比我們的還要更長。他尚未一個人能度過那麼漫長的時間,那麼,你也必須能在那裡忍受住寂寞。」
婆婆的話,蘇秦在很多年以後才想起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一語成讖。
她進入那個華麗冷清的宮殿,見到了那個俊美威嚴的男人,然後,就是忍受漫長的寂寞。
春望城中的女子,漸漸都在這漫長的時間中變得淡然麻木。不是不爭寵,而是,那個男人,根本就沒有寵愛可以分給這些女子一絲一毫。但是,正因為這樣,正因為大家都一樣,所以,在彼此相安無事的表面上,竟然還能維持住一種姐妹情誼。
在她進入春望城的某一年,言一彥帶著一個叫鷥庭的小姑娘送給了濮陽宗政,卻不是收入做姬妾的。
然後又是某一年,斷金樓裡竟然來了一個人間的男子,這消息在春望城中倒是傳的鬧熱了幾天。
然後又是某一年後的某一年,三界中的青元大會,宗主大人遇襲,失蹤數月後回來,帶回一個彆扭的女子,說是要立為帝后。
他是魔殿之主,自然該立以為帝后。每個人都以為會是鬼王大人送來的,陪伴了宗主大人數百年的百雨金。這個半路殺出的女子,究竟算什麼個什麼事情。
不過,這與她也無甚關係,吃醋不甘,恐怕整個春望城中,只有百雨金那女人有點資格。聽說宗主大人被那個女子攪的天翻地覆,她也只當戲文聽了。倒是百雨金,還是一如既往的賢良淑德,她看著倒是有意思。
本來,井水就是井水,河水就是河水,誰也顧不著誰。可是,素秦卻聽說了一件事情。言一彥帶來的,那個名叫鷥庭的姑娘,竟然被濮陽宗政指派給了那個名喚沈蝶煙的女子為婢。
她先是為鷥庭不值,可是無可奈何。
認識鷥庭的時候,她寡言少語,大半時間是在寺蝶湖中沉睡。她既然是寺蝶湖的元神,就意味著是她在保住這一方的平和與地脈。即便她重傷這麼多年仍沒有完全恢復。可是,她寺蝶湖元神的身份,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而她如今,卻要給一個凡間女子為婢。
素秦雖然接受不了,但是無法。她甚至沒有與鷥庭在春望城中說過一句話。僅有的接觸,也只是彼此遠遠的望一眼罷了。
也許,她早已經忘記我罷了。素秦望著鷥庭陌生的眼神,忍不住這樣想。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