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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同行(二) 文 / 藍惜月

    話說嚴謹從五里亭趕回紫荊堡,匆匆安撫過七妹,就到上房處理那件糟心事。

    他早知道嚴祿不甘就此被掃地出門,肯定會耍什麼花樣,意圖挽回敗局,卻沒料到,他捨得讓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上演苦肉計。

    要說起來,蕎兒服侍了嚴謹近十年,兩人年齡相仿,差不多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就算嚴謹對蕎兒沒有男女之情,主僕情是有的,若非嚴祿做得太過分,他原不想這樣對蕎兒。

    當然,蕎兒本身也不是良善之輩,身為奴婢,搭的架子比兩位少奶奶還足。棠棣院的丫頭,只要有人對少堡主動了心思,或讓蕎兒以為她動了心思,不出半月,準會犯事被逐。兩位有名無實的少奶奶更是吃了她無數暗虧。

    這些小動作豈能瞞過嚴謹?他若如此昏聵無能,紫荊堡早落到嚴祿手裡了,他不過借蕎兒的手擺脫那些女人的糾纏罷了。

    這樣做也許不厚道,可他同情了別人,誰又來同情他?那兩個女人都是嚴祿攛掇著嚴豐給嚴謹娶進門的,全都按「利於生養」的原則去尋,結果一個高胖,一個矮胖。明明就是闊臉粗腰大屁股,非說「面如滿月」、「宜男旺夫相」,讓嚴謹一看就倒盡胃口。

    嚴謹明白嚴祿心裡的小算盤,若找個美人回來,僅有中人之姿的蕎兒立刻被比下去了,所以,她們只能比蕎兒丑。

    可歎嚴豐,讀了幾本道經,覺得一言一行都該合乎道法,整日宣稱「道心平等」,「道無彼我」,講究「清淨明誨」,「無為而治」。自己不是縮在丹房裡煉外丹,就是滾進女人被窩裡練內丹,堡中事務全部交給管家打理,連兒子的婚姻大事都聽管家安排,簡直成了傀儡。

    杜夫人看不下去,把年僅十五歲的嚴謹推出來。十五歲懂什麼?嚴謹硬著頭皮上,等他略摸索出一點門道,嚴豐就讓人喚他「少堡主」,自己徹底地「無為」起來。

    嚴祿又想控制少主子,凡嚴謹外出,總會派親信跟隨,或親自監督,然後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他嚴豐,再叫嚴豐拿主意。嚴豐能有什麼主意?還不是嚴祿自己的意思,借嚴豐的口說出來。

    等嚴謹回到棠棣院,這下總該清淨了吧?還不行,那裡有個蕎兒,同樣是嚴祿的眼線。只是蕎兒覬覦少堡主枕邊的位置,倒幫他瞞了不少事。若非如此,嚴謹早把蕎兒打發了。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讓蕎兒留在棠棣院,嚴祿有未來堡主「丈人」之望,打小報告歸打小報告,總還是支持嚴謹的,不會故意塌他的台。

    就這樣,一個礙眼的丫頭,硬是在棠棣院耀武揚威了十年。

    真正促使嚴謹下定決心的,是容悅。有那一家人在,即使他娶到了容悅,也別想過安穩日子。

    於是將計就計,讓蕎兒自食惡果。

    嚴謹從十五歲開始代父巡視各地商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並非衝動莽撞之人,做什麼事情都會先把後果考慮清楚。

    既然他毫不留情地把蕎兒趕出了棠棣院,就沒想過跟嚴祿和平相處。

    因此,下藥事件後的第二天清早,嚴謹就派人把嚴祿父子幾個控制起來,自己帶著人去他們管理的農莊和店面查賬,查出了許多虧空。他把這些證據擺到嚴豐面前,同時有意散播有關「二主子」的各種流言。

    考慮到嚴豐受嚴祿和畢姨娘蒙蔽日後,怕他耳根子軟,立場不堅定,嚴謹暗求母親,讓她趁父親對嚴祿失望之際,想辦法把他帶出堡,無論去哪兒都行,只要能給他一點時間處理嚴祿。

    杜夫人也擔心嚴豐留在堡內,事情會有反覆。尤其畢姨娘那個妖精,最會吹枕頭風,嚴祿是她的表哥,她能巴結上嚴豐,還是嚴祿拉的皮條。

    於是由杜夫人出面,把嚴豐搓弄出去,上某家新修繕的道觀參加開光慶典,然後順路去杜夫人娘家散散心。

    嚴豐前腳剛出門,嚴謹就毫不客氣地把嚴祿的管家之位給虢了,並強行將他一家老小,連蕎兒在內,一起遷出紫荊堡。把原來的二管家於順提起來,三個莊子也重新選派了莊頭。

    眼看妖魔退散,寰宇澄清,堡內人人舉手稱慶,卻因為一個小小的遺漏,弄得前功盡棄,甚至連嚴謹自己,都連夜倉惶出逃。

    令這一切急轉直下的關鍵人物,就是畢姨娘。

    畢姨娘是三年前從外地投奔嚴祿而來的,說是他的遠房表妹,頗有幾分姿色。第一次拜見杜夫人時,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訴說繼母如何惡毒。杜夫人一向心善,當即許諾給她尋一門好親事。

    誰知沒多久,這女人就勾搭上嚴豐,一躍成為最得寵的姨娘。

    這次嚴豐外出,因為是去杜夫人的娘家,不好帶著寵妾。嚴謹趕走嚴祿的時候也沒動她,畢竟是他父親的女人。可當天下午卻有人向他報告,畢姨娘自己哭哭啼啼地收拾幾個包袱走了。嚴謹求之不得,假意派人去追,隨即丟開手。

    誰知那娘們兒居然追嚴豐去了,趁嚴豐隨親戚出外遊玩的機會,找到他哭訴,說自己懷了身孕,當場請脈,還真的是喜脈。

    要知道嚴豐已年過五旬,妻妾雖多,卻有十多年沒再添過孩子,這一喜非同小可,當天就拉著杜夫人,帶著畢姨娘打道回府。

    他們回來的時候,蕎兒還在堡內沒走。她確實服了毒,但七竅流血是家僕故意誇張的,目的是為了讓嚴謹有充足理由撇下容徽。

    雖然沒那麼嚴重,蕎兒仍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好歹是一條人命,嚴謹叫人把她抬進門,暫時安置在下人房裡,請醫看診解毒。

    畢姨娘聽說外甥女服毒,哭著去探視,嚴豐攔不住,只得親自攙著她,剛好看見嚴謹坐在床前詢問大夫治療情況。

    嚴謹看在十年相伴的份上,不想蕎兒死,更不想她死在自己家裡。到畢姨娘嘴裡,就成了少堡主對蕎兒其實有情,蕎兒更是癡心一片,不惜以死表明心志。既然如此,何不乾脆收了房,把壞事變成喜事?

    怕嚴謹不同意,畢姨娘在嚴豐耳邊進了許多讒言,說外面都在傳,嚴少堡主始亂終棄,將服侍了十年的貼身丫環掃地出門,任其仰藥自盡也不出手援救。後來甚至說出為她腹中的孩子積福積德之類的話。激得嚴豐當場表態,等蕎兒身體康復,就給她開臉,讓嚴謹正式收房。

    杜夫人試圖勸阻,不但沒起到作用,連她自己都被嚴豐數落了幾句,說她教子無方,由著兒子任性胡鬧,以致逼出人命,敗壞了紫荊堡忠厚傳家的善名。

    嚴謹被他那糊塗爹氣得差點吐血,事情到最後,他這個被蕎兒下藥不成,又以死相挾的受害者,變成了逼死人命的劊子手。

    氣憤之下,他讓人連夜收拾行李,沒跟父親道別就離開了紫荊堡。等到了洗園才知道,容悅師徒幾個第二天也要北上,於是請求同行。

    嚴謹等於是溜出來的,只帶了小廝冉兒。一行六人晚上住進了一家叫客如歸的旅店。這是容悅選定的,店面小,位置偏,適合月黑風高夜辦點啥事。

    一更的梆子響過,冉兒睡得死沉,嚴謹悄悄拉開門,根據容悅留下的紙條,在馬廄找到了身著夜行衣的佳人。

    於是上前一揖:「姑娘約嚴某到此,可是有事相商?」

    「是,本可以在房裡談的,可孤男寡女……」

    嚴謹偷笑,孤男寡女站在馬廄邊就不是孤男寡女了?臉上仍一本正經的,拱手言道:「姑娘若有差遣,儘管吩咐。」

    「嗯,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心想幫你。」

    「我相信。」

    「其次,這個辦法有點不入流。若你自認是正人君子,凡事講求光明正大,寧捨命,不捨原則,那就當我沒說。」

    嚴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光:「只有家父才自詡為正人君子,父親既立志做君子,兒子只好做小人,依姑娘看,這是孝道麼?」

    「是,怎麼不是?太是了少堡主這話深得我心啊」

    「既蒙姑娘不棄,嚴某以後就安心做小人吧。」嚴謹竭力忍不住笑,家裡受的那些憋屈一掃而光,從心裡往外冒著幸福的泡泡。

    「是小人就好辦了,要不然,我可不敢帶壞君子。」

    容悅正兒八經地說完,忍不住噗哧一笑,隨即摀住嘴,然後朝不遠處的一棵樹上低低喊話:「你們倆要跟可以,不准告訴二長老」

    「是」,苗週二人哪敢違抗。

    穆坤此刻正在睡夢中。因為兄長病重,他心裡難過,昨夜通宵失眠,早晨起來眼下一圈青黑。容悅讓客棧的廚子給他熬了一缽補湯,自己親手端給他時,在裡面加了點料。這是四兒師兄新研製出來的好料,無色無味,她還沒試用過呢,不過看穆坤的情形,應該很有效。要不然,他早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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