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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跛腳丫頭和容大善人 文 / 藍惜月

    嚴謹走時,賣茶的祖孫倆只是看了一會兒熱鬧,隨即埋頭做自己的事。

    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橋段:借突發事故讓嚴謹早早退場,免得被容徽纏上。

    若拖到中午,屆時酒樓共敘,推杯換盞,再想擺脫他就難了。萬一容徽在酒桌上動手腳,誘哄嚴謹「酒後吐真言」,不是一點麻煩。

    別說沒可能,這兒是嚴謹的「主場」又如何,在比他年長二十多歲的容徽面前,他還是嫩了點。不若早早撤退,既全了禮節,又免了危險。

    但,容悅一面抹桌子一面想,這個突發事件怎麼看起來像真的呢?尤其是嚴府的僕人,氣喘如牛,心急如焚……如果居然是裝的,演技就太好了。

    她會有這樣的疑惑,容徽那邊同樣是,就聽他的頭號幕僚江佑問:「侯爺,您看嚴家這事,怎麼剛好有人鬧自殺呢?」

    容徽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你懷疑是假的?」

    江佑道:「也不是,就是覺得太巧了。」

    侍衛長覃仲上前請示:「侯爺,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

    容徽微微點頭。

    小廝壽兒從隨身攜帶的水囊裡倒出一杯捧給容徽,小心翼翼地問:「我們真的去南陵嗎?」

    「當然」容徽看來是渴了,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才道:「本侯既然說去南陵訪友,就肯定會去的,前幾日已經給蕭侯去信了。」

    容悅冷笑,她的猜測果然沒錯,去南陵只是幌子,容徽根本是衝著嚴謹來的。可惜人家不配合,虛晃一槍就閃人了,偏又理由充分,堵得容徽連氣都撒不出來。

    終於有人注意到她們,小聲嘀咕:「侯爺,那兩個人……」

    容徽的另一位幕僚,聽說是江佑的表弟,叫張兆的,出來給她們背書:「她們是祖孫倆,應該沒什麼問題,張某每次路過此地,都在她們的茶棚歇腳。」

    容悅發現容徽朝她看了幾眼,不但不躲避,反而一拐一拐地跑過去問:「侯爺是不是要茶?這裡的茶水都冷了,婢子家有剛燒開的。」

    一個侍衛「滾」字剛出口,就被容徽瞪了回去,和顏悅色地問她:「姑娘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叫招弟,今年十五歲。」真正的招弟確實是十五歲。

    「十五了啊,跟我家侄女一樣大。」容徽面帶笑容,聲音慈靄,任誰見了,都會以為這是位真心疼愛侄女的大伯。

    「侯爺要不要嘗嘗婢子做的點心?有芝麻餅,有白糖切糕,還有花生瓜子。」招弟趁機推銷自家的茶點,聲音甜脆,眼光熱切,一副小攤販的諂媚樣。

    見容徽的小廝壽兒眼裡露出鄙夷,招弟不服氣地揚起頭:「不是婢子誇口,婢子的芝麻餅誰吃了都說好,有的過路客人一次打包三十個。」

    壽兒嗤道:「生意那麼好,你還擺什麼茶棚,去天心鎮上開家茶館不好,省得整天日曬雨淋的。」

    容徽呵呵笑道:「壽兒這個主意不錯,在路邊賣茶水,確實難為你一個姑娘家了。」

    「婢子……」招弟扭捏著,黑臉龐有些可疑的暗紅。

    張兆笑道:「侯爺沒聽她說嗎?今年十五歲,該出嫁了,還開什麼茶館啊。」

    十幾個人同時打量招弟,眼裡或是嫌棄,或是憐憫,但都有個共同的疑問:長得跟黑煤炭似的,又是個跛子,也有人要娶嗎?

    惟有容徽神色如常地說:「也是,招弟姑娘的婚期就定在明年?」

    招弟極低地「嗯」了一聲,容徽朝壽兒示意,壽兒先從荷包裡摸出一塊幾分重的碎銀,見容徽皺眉,索性找出一塊二兩的,容徽方笑道:「相見即是緣,這點錢給招弟姑娘添妝。」

    「多謝侯爺,招弟一輩子都忘不了侯爺的大恩大德」,招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接過銀子,捧在手裡看了又看,激動到哽咽:「婢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大塊的銀子呢。」

    那邊的穆奶奶聽見動靜,也趕過來磕頭。

    招弟揣上銀子,含淚說了句「侯爺請稍待」,拖著跛腿奔去馬路對面,沒一會兒,裝了兩大盤芝麻餅和切糕過來。容徽拿起一塊芝麻柄,身旁同時響起幾聲勸阻,容徽渾不在意地咬了一口,然後用讚賞的語氣說:「果然好吃,又香又有勁道,有點像牛皮糖。」

    招弟得到侯爺嘉獎,黑臉蛋容光煥發,興沖沖地說:「再加點明膠,壓緊按實,切成小塊,就是牛皮糖了。」

    「真不錯,難怪有人要打包三十個。」

    「侯爺請稍待」,招弟又跑到茶棚,這回端來了一簸箕,跪在地上舉過頭頂說:「昨晚做的芝麻餅都在這兒了,不值什麼錢,卻是婢子的一點心意。」

    容徽讓壽兒接過簸箕,親手從裡面拈起兩塊,放在原來的盤子裡說:「招弟姑娘的心意我領了,剩下的芝麻餅你拿回去吧。現在午時未至,沒有芝麻餅,你賣什麼?冬天外面冷,路上行人並不多,至於附近的茶客,想必多是衝著你這芝麻餅來的吧?」

    招弟笑著搖頭:「沒關係,有了侯爺的打賞,我們祖孫倆便幾月不做生意也不愁嚼用。」

    容徽道:「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這一簸箕芝麻餅,要賣多少錢?」

    「婢子說了送給您的。」

    「我知道,我是問你,假如賣的話,能賣多少錢?」

    「一文錢三個,這有兩百多個,能賣六十幾文。」

    「壽兒,給招弟姑娘拿一百文,就當我們買下了,再送給姑娘賣。」

    招弟又磕了三個響頭,熱淚盈眶地說:「昨晚招弟給先祖先父供香祭拜,必是他們顯靈,才讓招弟遇到侯爺這樣的大善人」

    容徽狀似不經意地問:「嚴少堡主,招弟姑娘認識吧?」

    「認識,他每年都要來這裡幾次,像接待侯爺一樣接待其他貴客,路過的次數更多。」

    「姑娘是住在附近的村子呢,還是住在天心鎮上?」

    重點來了,容悅暗忖,隨即恭敬地回答:「住天心鎮,附近村子都是紫荊堡的莊戶,世代租種紫荊堡的田地。像婢子這種外來戶,家裡又沒男勞力,根本租不到,又賃不起鎮上的店面,只好來這裡擺個茶攤。」

    「聽說天心鎮上很多店面都是紫荊堡嚴家的?」

    「是的,至少有一半是。」

    「姑娘住的地方離運祥客棧遠不遠?」

    「不遠,客棧在前排,婢子家在第三排,也是賃的房子,就一間。」

    「聽說前幾天嚴少堡主去客棧接走了一位姑娘,同行的還有她的師傅和兩位師兄,姑娘聽說過嗎?」

    「聽說過」,招弟頓時眉飛色舞起來,一副八婆樣子,「那姑娘病在客棧七八日,大夫開的藥方里有人參燕窩,姑娘的師傅嫌藥鋪裡的東西不地道,上紫荊堡求藥,不知怎麼把少堡主引來了,發現與姑娘是舊識,就接到自己莊園裡養病了。」

    「住了七八日?」

    招弟低垂的眉目閃了閃:「具體多久婢子也不清楚,反正病了好幾日,掌櫃每天唉聲歎氣,她師傅倒還知趣,特地給掌櫃包了紅包去晦氣。」

    閒聊到此,容徽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容徽讓招弟退下,招弟隱隱聽見那人說:「確實有人在嚴府大門口自盡,不過沒死,又救回來了。」

    「嚴堡主夫婦真不在堡內?」

    「出了這麼大的事都沒見出來,可見真的不在。」

    接下來聲音越來越小,再也聽不清楚。

    又過一盞茶功夫,壽兒站在馬路對面喊:「招弟,你過來一下。」

    此時容徽已經在侍衛的簇擁下走向馬車,獨留壽兒跟她交代:「這些是嚴少堡主招待我們侯爺的,少堡主有急事走了,他家僕人可能等會要來收盤子。我們急著趕路,點心帶到路上吃,這些盤子你幫著轉交一下。要是他們忘了,還得勞煩姑娘跑一趟紫荊堡送過去,這是路費。」壽兒又摸出那塊幾分重的銀子。

    招弟不肯接,擺著手說:「不用不用,幾個錢就夠了,你們給的一百大錢,夠我坐好多趟。」

    壽兒也不勉強:「那就拜託姑娘了。」

    目送容徽的馬車走後,容悅——現在不是招弟了——往石桌上看過去,碟子碼成兩堆,三個食盒放在中間,揭開一看,裡面空空如也。

    容悅納悶起來,容徽小心到連水都是從水囊裡倒出來的,根本不碰外面的東西,怎麼會把點心帶到路上吃呢?

    如果這是酒宴,客人把所有的酒菜打包帶走是很丟臉的行為。

    「怎麼啦?」見她站在亭子裡發呆,穆坤趕過來問。

    「師傅您看,像遭了蝗蟲,連個渣沫都沒留下,這是什麼名堂?」

    穆坤揭開食盒,臉上露出興味的笑容:「原來如此我說今兒怎麼這樣大方呢。」

    「師傅你倒是說明白,到底動了什麼手腳?」

    穆坤歎息著搖頭:「如果今天是真招弟在,這二兩銀子外加一百錢就是她的賣命錢了。」

    「啊?」容悅大驚。

    穆坤繼續打啞謎:「姑娘啊,幸虧你逃得快,你這伯父真是毒啊,你要繼續留在容府,現在早沒命了,那假貨可以心安理得地裝你一輩子。」

    「師傅,你到底說不說?」

    「回去再告訴你,這事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那這些東西怎麼辦?」

    「留著,讓嚴府的人來拿,你放心,師傅不會讓他們害你情郎的。」

    「師傅,你再瘋言瘋語,我馬上回逸居告訴大師傅,因為你喝酒誤事,差點害死我。」

    哼,以為她不知道,賴在天心鎮上遲遲不歸,無非怕回去後不好交代。巴結嚴謹也是想弄點好料給她補身子,最好養得白白胖胖的,勉強可以將功折罪。

    「好好好,為師以後都不再提他了。」穆坤連忙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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