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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丟鏢事件(四) 文 / 藍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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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新年來到,疏忽又過元宵,賠不起鏢銀的松林武館原館主盧駿,依約帶著五個孩子,背著幾個行李卷,來到吉慶綢緞鋪老闆何安的宅子,以身抵債,入府為奴。

    何安身著大紅富貴團花綢袍,坐在正上方的太師椅上,一面讓盧家人在賣身文書上簽字畫押一面歎氣,一副他「吃了天大的虧,盧家人佔了天大便宜」的樣子,苦著臉說:「盧館主,我家一等奴僕月銀一兩,二等七百大錢。你一家六口在我家做事,即便個個都是一等,一年加起來也不過七十來兩,十年七百,百年才七千兩,你們不可能做一百年吧,你自己算算,我虧了多少?我可是十萬兩銀子的貨啊,你讓我虧了血本!這個春節,別人歡歡喜喜地過年,我忝著老臉到處借債,求爺爺告奶奶的,捱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氣,才勉強把鋪子撐起來。我一家老小,就指著那間鋪子過活,我可是被你坑慘了!」

    盧駿垂著頭說:「我把武館轉出去,再加上歷年積蓄,和家裡的房地契,也值好幾千兩,全都賠給了何老闆。剩下的,就只有這幾個光人了,我也沒辦法。」

    此時賣身文書已簽好,何府管家張承冷著臉說:「既然是家僕,就該按府裡的規矩來,要自稱奴才、奴婢,可不能再我來我去。」

    「是,奴才記住了」,盧駿從善如流。

    何安繼續擺出恩重如山的樣子感慨:「有人勸我說,你的兩個女兒都長成了,不如賣去窯子,可以多得點錢,家裡又不缺奴婢,何必白養著,還要管飯管衣?我尋思著,終歸是好人家的女兒,實在不忍心。唉,這世道,只有那起沒良心的才能發財,似我這種的,守業難那。」

    盧駿領著幾個兒女磕頭:「謝老爺洪恩!」

    絮叨半天,才讓他們站起來,接著管家分派工作:盧駿當門房,三個兒子發往城外的農莊做苦力,兩個女兒,一個去大太太屋裡,一個侍候新娶的姨娘。

    容悅就是被派到新姨娘屋裡的那位。

    進府後,因為要裝村姑,畏縮膽小,不敢開口,只能藉著上茅廁的機會說兩句,春痕急得流淚:「姑娘,您哪裡會侍候人。」

    「噓,要叫我妹妹」,春痕比她大一點。

    「妹妹,哥哥們都去了城外的莊子,爹爹又整日站在門外,這內院就剩我們倆,還分在兩處,以後可怎麼辦?」

    容悅表現得很平靜:「他肯定不會把盧家男人全放在一處的。能開武館的人家,雖然俺爹宣稱幾個哥哥一直在鄉下務農,姓何的還是會懷疑,若盧家人個個身懷武功,又是被迫賣身的,萬一挾怨報復,聯手對付他,不就糟了?所以,哥哥們肯定不會留下。至於派爹爹去看門,首先可滿足他的虛榮心,一個武館館主,每天杵在何府門前給他當看門狗,多得意啊;其次,也有考察之意,如果爹爹這個門房當得兢兢業業無怨無悔,以後他也許會帶在身邊當保鏢。我們倆只是弱質女流,不構成威脅,所以安排進內院服役,同時也可抓在手裡當人質。有我們倆在,不論是看門的爹,還是在農莊做苦力的哥哥,都不敢輕舉妄動。」

    春痕點點頭:「可這樣一來,要查什麼就難了,就我們倆剛學的那點三腳貓功夫……」

    容悅打斷她的話:「你別想那麼多,只當是在容府當僕人。多做事,少說話,凡事不出頭,不惹禍,就行了,其他的我們會想辦法。」

    「哪有『我們』,裡面除了我,就是剩你一個了。」

    「爹白天在門外,晚上總要回屋睡覺的。」

    「看門的一般歇在前頭後座房,離內院遠著呢。」

    「放心,會有辦法的。」

    春痕眼淚汪汪地去了,好在二人的身份定位是「姐妹」,何府之人只當姐妹情深,不會聯想到別的。

    容悅被管事嬤嬤領到新姨娘面前,陳氏坐在上面嗑瓜子,吃蜜餞,喝參茶,藍色繡花鞋在暗金撒花百襉裙裡輕輕晃蕩,半晌才空出嘴來問:「你會什麼?」

    「我……奴婢……」跪在地上的小姑娘頭都快垂到地下去了,手不安地絞著衣角。

    管事嬤嬤站在下首回道:「她爹一個人出來闖江湖,把老婆孩子留在鄉下,奴婢想,她會的,無非是些農活和家務活。」

    陳氏顯得很有耐心:「你娘去哪兒了,怎麼只有父子幾個賣身?」

    「娘去年過世了。」

    「哦,你會哪些家務?」

    容悅遲遲疑疑地回答:「會掃地、洗衣、做飯。」

    以前每次出任務回來,都有一段假期,她不愛出門,總宅在家裡,看看電視上上網,然後自煮自吃。說不上多好的手藝,一般家常菜都會做。

    陳姨娘忽然提高嗓門:「喲,看你那手,倒細皮嫩肉的。」

    容悅心裡一驚,這的確是個疏忽,臉上易容了,手卻沒有,但很快想好了說辭:「因為是幼妹,哥哥姐姐都很照顧,奴婢只是在家裡幫姐姐打打下手,很少出門。」

    這時有丫環進來通報:「老爺往這兒來了!」

    陳氏粉臉羞紅,擺擺手說:「你先跟翠兒學一段時間,再看派你做什麼好。」

    一位圓圓臉的姑娘走過來,容悅忙叫了一聲「翠兒姐姐」,翠兒領著她去傭人住的耳房,在屋裡僅有的一張床上多擱了床被子,就算安頓下來。

    陳氏只是姨娘,院裡下人不多,一個大丫環兩個小丫環再加兩個粗使婆子,統共才幾口人。這給容悅提供了不少方便,如果她被分到大太太屋裡,就麻煩多了。

    從外院到內院的途中,容悅已經打探好了地形,知道怎麼進出,哪個地方可以潛伏,哪個地方可以跟盧駿會面。

    初來的幾天,她安安靜靜地當小丫環,勤快寡言,完全沒有存在感,讓陳姨娘很滿意。翠兒雖能幹,但愛出風頭,背著她對老爺拋媚眼,陳姨娘其實很想換下她,奈何新來乍到,還沒培養出親信。

    進府後的第五天,何安又來陳姨娘屋裡歇夜。容悅在三個丫環同住的屋子裡下了迷香,自己悄悄打開門,摸到陳姨娘的房後聽起了壁角。

    以前跟苗礪和周泰出去,都是他們帶著她飛簷走壁。現在她一個人,雖然學了幾個月輕功,能攀上屋頂,可腳下功夫不夠火候,做不到「踏雪無痕」,怕弄出響動反而壞事。

    再妻妾成群的男人,摟著新歡總是熱情的,她的本意也是聽房,不會等到太晚才行動,難道熬夜蹲守只為了聽何安打呼嚕?

    陳姨娘的叫/床聲很專業,跌宕起伏,蝕骨。那天一見,容悅就知道這女人不是良家子,多半來自煙花場所,而且很有點本事。要不然,以她的出身,頂多當個侍妾,要抬成姨娘,除非生子。

    浪蕩過後,陳姨娘嬌滴滴地說:「老爺偏心,給柳姐姐買那麼大的珍珠墜子,要好幾百兩吧?敢情她才是您的心頭肉,我們是沒人疼的,哎喲。」

    然後是何安疲憊的聲音:「剛睡著,又被你鬧醒,明早還要給容府的太太奶奶們送衣料,你再囉嗦,我就去曼倩那兒。」

    「老爺別生氣,香兒只是吃醋嘛。一樣都是您的女人,為何老爺只疼她,哎喲,老爺,香兒錯了,您手下留情,會擰掉的。」

    一陣尖叫喘息過後,何安終於開恩發話:「你喜歡珍珠墜子,老爺過兩天給你帶付回來就是了,值個什麼。」

    「真的?老爺真好!那,香兒可不可以再要串珍珠項鏈?」

    「你這貪心不足的小賤貨!」

    接下來是誇張的嚎叫:「屁股都給老爺帶打腫了,老爺您輕點,哎喲,哦哦哦哦哦。」

    雖然沒聽到與失鏢案有關的內容,容悅卻益發肯定,那趟鏢,絕對沒丟。

    何安並非巨富,一間鋪子,兩個莊子,一座三進的宅子,這樣的人家,會置得起十萬兩的貨?最反常的是,在丟了十萬兩銀子的貨後,還能趕著娶新姨娘,又大方地給妻妾買各種貴重首飾。這哪像他聲稱地差點傾家蕩產,分明像發了橫財。

    會有人一面到處湊錢保住家裡的鋪子,一面花大錢給名妓贖身嗎?

    那麼,下一步要做的事,就是查出那批丟失的貨物到底藏在哪兒了。

    對這點,容悅沒有把握,因為有可能,貨物根本不在何宅,而是在容宅,或什麼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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