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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餘音淒清 文 / 雷冰雪

    我呆了呆,沉默了。是啊。我又該怎麼辦?我認真地思索良久才緩緩地道:「我不知道,當初我答應了秦芷要讓臨兒登位。我早就知道秦芷的身份,卻從沒想到過要出賣她。現在也一樣,我不像你們一樣認為誰的血統登位有什麼重要的!這個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對百姓來說,只要這個皇帝是個好皇帝,沒有人在乎他姓什麼!我只能說,我會好好教導臨兒,盡力幫他,不會讓他成為你們組織的傀儡。」

    宋郁衡沉默了,久久的沉默了……

    第二天,宋郁衡就帶著送嫁隊伍離開了京城回漢源。臨走前,他叮囑我,以後等臨兒長大,不要告訴臨兒,自己是他的親生父親。他說,他不想讓臨兒痛苦。

    三月三的日子終於到來了,皇帝大婚,普天同慶。崇韜對秀安極其地重視和尊重,重新修葺了太微宮,新的宮殿奢華無比。又成了整個宮中最令人矚目的地方。

    而大長公主三日後喝了新人奉的茶就要離宮返回漢源了,我正在宮中打點明日大長公主離宮的細節,夜色悄悄進來在我耳邊說了幾句,我立刻皺起了眉頭,眼中浮起一縷疑色。

    我想了想,便輕聲道:「帶她到偏殿去等我,小心別讓人看見她。我馬上就過去。」當初我失寵之時,把那些不安分的宮女太監紛紛遣散,其中一個宮女叫秀竹的,我暗暗吩咐,讓人以為她貪圖富貴投到了永和宮去,可暗中她卻成為了我紮在永和宮的一顆釘子。

    這麼久以來,她都沒有什麼消息傳來,可剛才夜色說秀竹遮遮掩掩地來了,說要見我。我一直警惕良妃的動作,一聽這個消息,立刻趕到了偏殿。

    秀竹的樣子有些焦急,又有些不安,夜色正陪她說著話。見我過來,連忙跪下請安,我趕緊扶了她起來,輕聲道:「這裡你不能久留,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吧。」

    秀竹點點頭,道:「娘娘,奴婢自從到了永和宮之後,良妃並不重視奴婢。遠遠地打發奴婢去看後園子,奴婢住也就住在那裡。一直都風平浪靜,可昨天晚上,奴婢無意中發現了一些事情。」

    我心中一跳,追問道:「什麼事?」秀竹眼神茫然帶著驚懼,喃喃道:「奴婢住的地方kao近酈美人的雨花閣,酈美人死了之後,就荒廢了下來。昨晚三更的時候,奴婢因為肚痛難忍,起來小解,卻無意中聽見牆那邊有人說話。奴婢開先嚇了一跳,以為是哪個宮女太監在那邊偷情,可趴在牆頭一看,卻發現……」

    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急道:「發現什麼?」秀竹打了個顫,「發現有兩個人在那邊低低細語,雖然都穿著黑色的斗篷,可聽聲音,看體態,奴婢好肯定其中一個是良妃,另一個是大長公主殿下!」

    我吃了一驚。失聲道:「什麼?大長公主?!」秀竹點點頭,肯定地道:「錯不了。雖然奴婢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但隱隱約約斷斷續續聽見什麼『協理六宮』,『相互扶持』之類的。」

    我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連夜色什麼時候送秀竹從後門出去都不知道。我傻傻地一個人坐了好久,慢慢才想明白了一切。

    站在大長公主的立場,秀安翁主,不,現在應該說皇后了,皇后少不更事,根本不可能跟我們這樣心機深沉的宮妃鬥,但大長公主不可能一直留在女兒身邊幫她。那就需要找一個代言人結盟,扶持皇后。縱觀整個宮裡,良妃無疑是最好的人選,她心機深重,手段狠辣,因為母家勢弱,皇后的位子怎麼都輪不到她了,而良妃如果沒有大長公主的支持,也不可能再掌權,所以,合則兩利。而我,母家勢力漸大,自己本身又有皇子在手,不得不說對皇后來說是一個很嚴重的威脅,大長公主絕不會容得下我。

    可笑,我還以為大長公主已經接受了我

    的示好,原來,竟是如此!

    大長公主還有三天就走了。走之前她一定會跟崇韜提起讓良妃掌權的事,至於崇韜,我暗暗搖頭,他一定不會拒絕。

    我心裡很急,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協理六宮之權,我一定要握在手裡!

    獨自坐在暖閣裡,從日照正中到夕陽的餘暉灑在窗欞上,我動也沒動一下。我的心裡在悲哀地想著,終究,要走到那一步了嗎?我,已經被逼到這個腳步了嗎?

    默坐到夜色進來掌燈,我才艱難地開口道:「夜色,派人去皇上那說一聲,我母親已經很久沒有進宮了,生了康樂之後也沒讓老人家看一眼。求皇上恩准,明日讓我的母親和姐姐進宮探視。」

    因為很久沒說話了,我的聲音中透著沙啞晦澀與疲憊,那是走投無路的絕望。夜色凝神看了我半晌,點了點頭,親自去了。

    不久,夜色就回來說,崇韜恩准了。立刻就派了內侍去藍府傳話,明日進宮。我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一行清淚悄然無聲地滑落。這一夜,我,一夜無眠。

    次日,我起了個大早,因為昨晚失眠,臉色很憔悴,含霜要為我巧手遮飾,也被我拒絕了。憔悴更好,不是嗎?

    我和姐姐從我進宮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面了。足足快三年了。當小意子領著母親和姐姐進來,我笑著起身把她們迎了進來。

    姐姐是那種讓人一見難忘的女人,只不過是一身簡單之極的粉藍綢衫棉裙,也被她穿得風華絕代,飄逸清雅之極。長長的黑髮高高地挽了起來,只是很普通的髻,綴了幾朵淺色的珠花,lou出來曲線優美如天鵝般白皙的脖子,只是淡淡的一眼,眸光流轉,清澈得彷彿能倒映世間所有的風光。

    母親看看我心疼地道:「喲,這是怎麼的?怎麼這般憔悴?可是有人敢給你氣受?」我勉強笑了笑,眼中似乎有淚光在閃動,搖頭道:「沒有啊,哪有人敢給我氣受?」

    姐姐低下了頭,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杯子上的花紋。我看了她一眼,笑道:「母親,你還沒看過外孫女呢,夜色帶您去看看吧。我和姐姐好久沒見了,想跟姐姐好好聊聊。」

    母親歡喜地起身,不等夜色來扶,腳步就往外趕,嘴裡笑道:「可不敢說外孫女,那可是帝姬殿下!」

    等母親走了,我一個眼色下去,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躬躬身子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我和姐姐。

    我拉著姐姐的手,道:「姐姐怎麼不說話?好像和我生分了似的?」姐姐疼愛地拍拍我的手,道:「你這丫頭,自小到大,哪個最疼你?小沒良心的!」

    說著又仔細打量著我,皺眉道:「你這皇妃娘娘敢情是不快活,這般憔悴?」我忙搖頭笑道:「哪有?」可表情中的酸楚和掩飾任誰都看得出來,眼中更是盈盈有淚快要墜下。

    姐姐還是真心疼我的,急道:「我的傻妹妹,姐姐雖幫不了你,也能聽一聽為妹妹分擔一下也好啊。」

    我拭拭淚歎道:「姐姐你不知道,宮中新有了皇后。看我跟那烏眼雞一般。皇上只有臨兒一個皇子,端婕妤上個月倒是生了,卻也是個帝姬,宮裡誰都恨不得吃了我們母子。」

    姐姐詫異地道:「妹妹,如今宮裡不是你管事嗎?雖說有了皇后,畢竟年幼,還是要kao妹妹管理宮中瑣事的啊。」

    我聞言那眼淚更是撲簌簌地往下落,「就是這樣才遭呢,皇后有意讓良妃接手協理六宮,到那時,我們母子真是死無葬身之地!我為皇上歷經艱辛,懷著孕被叛軍挾持,康樂這孩子差點沒了。我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可皇上,他,又哪有半分憐惜?」

    我說著更是哭起來,姐姐面上有瞬間的尷尬,隨即便消失無蹤了,只是輕柔地拍著我的背安慰我。我kao在姐姐肩上,輕聲道:「未出嫁的時候,姐姐最疼我這個妹妹了,妹妹心裡的苦楚對誰都不敢說,只有姐姐。」

    緊接著,我就說起從小到大和姐姐的那些感人的經歷,姐妹情深的那些事情,最後說道:「當年姐姐不願入宮,妹妹也為姐姐在爹娘跟前苦求,咱們姐妹總有一個要進宮的,宮裡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妹妹心裡,真是苦啊!」

    這番話說得姐姐已經哭了起來,顯然,她也動情了,畢竟,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剛說得幾句,就聽見外面在喊:「皇上駕到!」

    我和姐姐驚訝地站了起來,我連忙抹乾了淚,崇韜今天倒是著意修飾過,一襲月白的淺藍雲龍錦袍常服,碧綠玉帶纏腰,垂下明黃流蘇臥龍袋,頭戴玉冠,手持折扇,真如濁世翩翩佳公子。

    崇韜進來就哈哈笑道:「朕可有打擾你們啊?」話雖如此,他的眼睛卻直直地定在姐姐面上。我心中冷笑一聲,拭淚笑道:「我們姐妹久別重逢,失態了,倒讓皇上笑話。」

    崇韜移開眼睛,笑道:「這是喜淚,不礙的。」我望望外面,笑道:「臣妾母親想是喜歡孩子,忘了時辰了。臣妾過去看看,皇上稍坐。」

    崇韜臉色未變,眼神中一抹喜意稍瞬即逝,點點頭不語。姐姐卻是面色微微一白,也不好攔我,只得悶坐了一聲不吭。

    我轉頭就走,彷彿絲毫不覺得只留下皇上和姐姐有何不妥。走出寢殿,我望著外頭蔚藍的天空,只覺得眼睛發澀,彷彿剛才的哭泣只是錯覺,只是午夜的幽魂不甘地哀鳴。

    我在暖閣裡坐了,滾熱的面巾覆在面上,看不清我的面孔和表情。含霜立在我面前,低低地道:「奴婢已經把所有的人都調開了,不會有人kao近寢殿半步。老夫人那邊,夜色會照看著的。

    我的臉藏在面巾下,含糊地「唔「了一聲,暖閣裡寂靜無聲,只有陽光的微塵透過窗子在屋子裡歡快地跳躍著,時間如流水一般悄悄地趟過。

    半個時辰之後,我才平靜地道:「差不多了,走吧。「含霜無聲地頷首,到囡囡的屋子裡時,夜色還在陪著母親逗弄囡囡和臨兒,母親喜歡地什麼似的,不捨得放下孩子。

    我笑著進去打斷了屋裡的歡樂氣氛,道:「母親太愛這孩子了,都忘了時辰了。皇上過來了,我們回去吧。「

    母親詫異道:「皇上來了?哎喲,那趕緊走。「夜色一左一右抱了囡囡和臨兒跟在我們身後回到寢殿。

    寢殿裡只有姐姐一個人,她呆呆地坐在桌子邊,衣衫整齊,我偷眼看了一眼床榻,也是平平整整,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鬆了一口氣。

    姐姐見我們回來了,回過神道:「你們回來了,皇上還有公務,先走了。「母親失望地歎息了一聲,也沒敢說什麼抱怨的話。

    聚在一起吃了午膳,又聊了些府中的現況,母親說哥哥要娶親了,在外打仗這些年,早把時間耽擱了,如今一定要娶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媳婦為藍家開枝散葉等等云云。

    送了她們出宮,我一個人坐在殿中,連夜色她們都趕了出去。我的面前,是那一塊龍紫衫留給我的錦緞,上面龍飛鳳舞的『日月爭輝』刺痛著我的眼。

    是的,我從來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崇韜心裡的人不是我,不是任何一個妃子,而是我的親姐姐,藍明珠,第一美人,兵部尚書的妻子。

    日月爭輝,『日』『月』合起來是『明』,『日』為長,『月』次之,姐姐叫明珠,我叫明月,這其中的意味我一清二楚。

    我的封號從『明』婉儀,到『明』婕妤,再到『明妃』,長樂宮成了『明宮』,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紀念這個女子罷了。

    由始至終,我不過是別人的影子罷了。我不知道姐姐和崇韜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知道姐姐還是疼我的,只要是姐姐說的,崇韜不會不答應,如此而已。這,才是我在宮中保命,乃至青雲直上的真正原因!

    我哀歎一聲,把這一塊記錄著恥辱的錦帕輕輕丟進了面前的火盆裡。火焰,緩緩吞噬了艷麗的錦緞,直到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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