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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5 辭別 文 / 蕭七七

    永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雁門關。

    風雪翻滾了整整兩日。

    阿丑暗暗感慨,這時節跑到北方來,的確不是好時機。

    但如果再讓她在京城呆下去,恐怕又要纏身於新事件,難有跑出來的機會。

    「我們的意思是,你不如過完正月十五再走,那時候天氣也稍微好一些。」龍鈺公主勸道。

    阿丑搖頭:「我還是初五就走吧,否則在這呆著,我心裡不踏實。」

    龍鈺公主拍了拍阿丑有些冰冷的手心:「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固執,和翌雪一個樣!」

    阿丑不禁笑了:「每個人都有他執著的事,不限於誰。殿下愛恨分明,若是執著起來,也是八匹馬拉不回來的。」

    龍鈺公主聽著,不禁有些傷感:「阿丑,答應我要活著回來。」

    「我答應,也要看天答不答應。但是我會盡力,我還要回來醫治奶奶。」阿丑堅定地說。

    送走龍鈺公主,阿丑回到營帳,提筆歎息。她真正的計劃,是今晚就走。

    說是說初五,然而她不想拉著那些血殺一起死。且不論培養一個血殺要花多少銀錢,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她無意再拖累旁人。

    昱王世子啟

    臨世不過兩載,光陰似箭。然回想當初情狀,卻又如同隔世。人生無常,今日之局孰能料想?汝覺可歌可歎可泣者,而置之悠悠紅塵千年,不過滄海一粟曇花一現。若為此滄海一粟曇花一現,丟棄抱負罔顧天下,非吾所欲見也。一人死生比之萬民福祉,孰輕孰重世子自有計較。

    吾此生雖短,所見所感良多。而見感之後,唏噓之餘,惟願問心無愧而已。他日若聞得天下大安。相識乃至相知者平安喜樂,縱使天上地下,亦毫無遺憾。滄海桑田非吾等人力所能及,而身側親人佳友乃可能可即之事。時移世易。泰然處之,笑淚泯然。

    蒼生無永別,但願人長久。

    阿丑敬上

    當夏翌辰看到這封信時,阿丑已經站在西海沿岸。

    靜宬長公主聽到夏明前來稟報寰宇居幾乎快被砸爛的時候,急忙忙趕了過來。

    夏翌辰盤膝坐在地上,身邊全是碎瓷木渣。他披散的黑髮垂下,遮去所有神色。

    「我的兒……」靜宬長公主一步步跨過廢墟,走到夏翌辰面前蹲下。

    「母親,我現在才想明白,她當初是下了毒的……」一滴清淚散開在光滑的磨石地面上。「她不想我跟著她去死,也不想血殺跟著她去死,」夏翌辰拽著信封中晶瑩剔透的白色水滴玉珮,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失聲痛哭起來。「可是我不想她去死!」

    靜宬長公主朝天眨了眨眼,把淚意忍下去:「你既然知道她的苦心,就該明白她不願意看到你如今的模樣。人們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經歷那樣多苦難,上天會垂憐她讓她平安的。」

    起初知曉了兒子的心思,靜宬長公主很是苦惱。

    就怕夏翌辰隨了他父親,在感情方面太偏執也太荒唐。

    然而後來。靜宬長公主也看得清楚明白,阿醜的為人,是她可以放心的。

    但他們之間太多阻礙。

    太多,阻礙。

    「母親,我不相信上天,但我相信她。」他是從來只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人。怎會相信變化莫測的上天。可他清楚,她也是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人,因此,他相信她。

    阿丑,我會派人去西域打聽你的消息。你不願讓人陪你去。那我就在那裡等待你,年復一年。

    一隊駱駝走出綠洲,向西行進。

    領隊的商人中原話說得並不太好,有些結巴,但還是勉強可以交談:「我曾經,去過洛陽,最遠洛陽……這一片來得更多!」

    阿丑騎在雙峰駱駝上,一身龜茲衣衫,因為面紗的緣故,反倒更像西域人了。

    這裡已經是西域腹地,再穿漢服太扎眼。

    她笑言:「這一片不是快到西海了嗎,還要往哪裡去?」

    「從這裡,大船,」商人用手比劃著,「向南和向北。」

    阿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西海沿岸的貿易罷了。她抬頭看了看有些飄渺的太陽,此時冬日,就算正午陽光直射下,溫度也不高,夜晚更是寒冷無比。

    「你們知道鳳麟嗎?」阿丑又問。經常在西海做貿易的人,想必會有所耳聞吧?

    商人似乎不太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阿丑又解釋:「鳳凰,麟角。」

    商人反映了片刻才恍然大悟:「我聽過,傳說,西海鳳凰,但是沒有人見過。」

    「沒人見過,那你們是怎麼知道的?」阿丑帶著羊皮手套的手摸了摸駱駝的皮毛。

    「傳說,其實都是給小孩子講。」商人攤手搖頭。

    阿丑有些懊惱:聽著毫不重要瞎編亂造的樣子,希望渺茫呀!

    商隊很快來到西海沿岸。

    湛藍湛藍的海水平靜無波,澄淨得像一塊翡翠。

    「沒有風浪?」阿丑有些沮喪,看來就是湖而已嘛……

    商人擺手:「今天沒有風,有風不敢出來。有風,可怕!」

    那就是正好趕上好天氣?

    阿丑從身上掏出金子,交到商人手中:「謝謝你帶我來這裡,可是我不會語言,你能幫我翻譯嗎?」

    在從建業出發前,阿丑就把自己的積蓄全部兌換成黃金,放到了空間裡,這樣來到西域才方便,否則給一張銀票,就像給外幣一樣,人家不一定收。

    商人看著金子,笑容卻並不貪婪。在他們眼中,拿錢辦事,天經地義。他點著頭:「好!」

    「我想找一艘船,跟我出海,去西邊,我願意出高價!」阿丑道明要求。

    「這不太容易,」商人搖頭,「西邊,風浪,危險。」

    「所以我出高價,平常價格的三倍,而且我也不想死,會盡量保證安全。」阿丑伸出三根手指。

    商人想了想,才頷首:「我問問!」

    只是願意冒風險的人並不多,商人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人。

    「他們,不願意!」商人頗為遺憾地說。

    阿丑長吁一口氣,思考了一會兒:「我願意先付錢,先付三倍的價格,等回來,加付兩倍,一共是五倍!」

    正說著,碼頭上突然來了一群人,對其中一艘船指指點點。

    「發生了什麼事?」阿丑問商人。

    商人看了看:「那個船,欠債。」

    阿丑便知道是有人來討債了。等等,欠債,似乎是個機會!

    「你去問問他欠多少錢?」阿丑連忙對商人說。

    商人前去交涉,然後再告訴阿丑:「他說,跑三次船,能還錢,但是他們不想等。」

    「他為什麼欠債?」如果是賭徒一流,那就不值得托付了。

    「母親,病了。」商人解釋。

    阿丑有了主意:「那你去和他說,我幫他還債,幫她母親治病,再多付兩倍的價格給他,只要他跟我出海。」

    商人訝然於阿醜的豪爽,但還是二話沒說去交涉了。

    船長直接走到阿醜面前:「我去過大乾,會一點中原話。你為什麼要出海?」

    阿丑見他會中文,心下更是高興,直接解釋:「我要救我奶奶,她的病,只有西海裡的藥才能治好。」

    船長立刻有了同病相憐之意:「救親人,才會這樣努力。我答應你。」

    「那我先幫你把債還了,你帶我去見你母親,我幫她治病。」阿丑喜道。

    不多時,船長帶她來到碼頭附近的居住區。

    「你母親是噫氣,」阿丑收回診脈的手,「陽虛邪實,冬天發病最厲害,我是大乾的醫者,開的是中原方子,但是我會留下所有藥材,讓你母親按時煮藥吃藥,就能好。」

    船長百般道謝。

    土炒潞黨五錢.炒白朮三錢.炒甘草二錢.炒濃附片三錢.炒乾薑四錢.服旋復代赭.宜用土炒潞黨五錢.土炒甘草二錢.制半夏三錢.原方生薑改煨姜三錢.大棗一枚.醋赭石三錢.旋復花一錢五分.大棗赭石均先煨.半夏旋復均次入.

    阿丑將方子遞給船長:「如果日後再犯病,把這個拿到中原找藥店,就可以買到藥。」於是又把詳細熬藥方法告訴船長,從空間裡採了足夠的藥留在他家,提前付了另外兩倍的船費。

    「你母親生病,急需用錢,所以我先付給你。」阿丑解釋。

    船長十分感激,卻無法用言語表達。

    準備好一切後,阿丑登船出海。

    海面天朗氣清,偶爾可以看見飛翔的海鳥,還有跳出水面的飛魚。

    船並不算大,按前世阿丑坐過的船來看,充其量算個中型船隻。她叫人備下了小船,掛在船尾,在到了危險地方的時候,讓他們放她自己去。

    船一路向西,夕陽在海平面上暈染出絢麗的色彩,一切就像油畫一般美好。

    阿丑站在船頭,迎著微弱的海風,萬千感慨。就算是前世,也不曾見過這樣美好的畫面,她突然有些理解冒險精神,有些理解開闢新大陸時的探索和求知。

    她如今,不就是在找一塊傳說中可以到達的地方嗎?

    註:

    出自《王孟英醫案繹注》,清?王士雄著。

    ps:

    補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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