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3 故人 文 / 蕭七七
阿丑瞥了眼指甲裡殘留的少許洋地黃粉末,輕歎一口氣。
永不言棄的精神是好,可惜有時候用在不該用的地方,一條路走到黑,那她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龍鈺公主向阿丑走來:「我找你好半天了!」
阿丑上前一步,納悶道:「發生什麼事?」
「有個地方官說要見你,」龍鈺公主道出原委,「本來我們行軍,是不驚動地方官的,最多是衛所和府軍會接到消息。」
「所以這官員得了消息,還專門跑過來,你覺得奇怪,」阿丑低頭思索,「我這次出行,也沒有驚動任何人……罷了,先去看看是誰再說。」
淮南地界熟人多,但眼下並沒有進淮南城,怎麼會有人找來?
阿丑一邊走,一邊看了看天邊的夕陽。
走進主帳,阿丑只見一個正七品官服的男子坐在那裡——盧照廷。
當初壽陽山賊的事,兩人見過幾面,而後念心就跟著她去了京城。
「阿丑姑娘!」盧照廷看了眼她腰間的正七品紫色綬帶,有些歎息地打著招呼。
「盧大人何事?」從官品而論,是平級,不過她也不喜那些官場做派,並沒有放在心上。而這句話也算是客套,盧照廷前來,她知道所為何事。
「宛娘,不,念心,」盧照廷深吸一口氣,「我想最後送她一程。」
阿丑眼光向著帳外,沒有言語。
盧照廷有些惱了,應該說本就有些惱怒。念心若不是跟著她,恐怕此時還好好的,怎麼會陰陽相隔,生死難再見?
「你自己不能護她周全,當初又何必將她帶走!」盧照廷悲憤難忍。
「我不能護她周全是我的錯,但是你又有什麼資格指摘我?你覺得你把她帶走就能護她周全了嗎?」阿丑歎息著閉上雙眼。
「為何不能!她跟著你,就是連一兒半女也沒有留下。日後連為她盡孝的人都沒有……」盧照廷的指責被阿丑打斷。
「盧大人,盧大人!你太天真了,」阿丑重重歎氣,「從她為江三嫂做那件事開始。就埋下了隱患。你覺得一個殺手,是從我身邊下手容易,還是從你身邊下手容易?對於你,只要墨玄想,恐怕只需要一個晚上,你們全家都要上黃泉路!只是殺你沒有價值而已,還會牽累墨玄自己被人發現蹤跡。」
有些人年輕不懂事,也可以說是太天真。這和聰明與否無關,純粹就是不諳世事。倒不是說不會人情世故,而是不懂道理。
盧照廷有些怔愣。
他一直以為念心是被阿丑拖累才死的。可是如今。他才發覺,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只怪我沒有早些洞悉墨玄的野心,也怪他陰差陽錯收留了憐香……」阿丑忍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盧大人,人生不能重來。對誰來說都是一樣的。你想要後悔,只怕也沒有後悔的機會。如果她當初沒有嫁入江家,是不是又不會有後來的一切?誰也說不準,沒發生過的事,誰也說不清。或許另一條路上,也會荊棘叢生……」
阿丑感慨萬千:「作為生者,我們只能在自己看得到的一尺三寸地。選擇最好的路。最好的路,不是自私的路,是對你最好,也能讓你問心無愧的路。過去的,就讓一切遠去吧!先掌控你自己的命運,再去說其他。當你的命從來不在你手中時。你又有什麼資格讓別人的把命交在你手裡?」
是的,就連她,也沒有這個資格。
從前她剛開堇堂的時候,便以為她已經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她以為只要奮鬥,就能闖出一片天地。後來才知道。她從一開始就掉進了墨玄的陷阱,她的命從來不在自己手中。
人生無常,說的就是這樣吧?
而她現在,又有什麼資格敢讓別人把命交在她手裡,敢讓自己的命運和他人關聯起來?
因而,她選擇獨力。
所以當夏翌辰逼不得已選擇打道回府,轉而派了一群血殺跟著她時,她只得虛與委蛇——等到了雁門關,她再想辦法甩掉這群人就是了。跟著她,不是送死又是什麼?
念心在譙郡下葬,阿丑親手寫的墓碑。盧照廷在那次談話之後告假回鄉祭祖,一聲不響地跟去。
阿丑也沒有趕他走,愛跟著就跟著吧,無論怎樣,也算一點心意。
只是她再也開心不起來,直到回到久違的古井村。
「佟五哥!」阿丑站在田壟邊開懷大叫。
佟寧信已經長得比她高許多了,人高馬大卻更顯得憨萌憨萌的。
「阿丑!俺真沒想到,還能見著你。」佟寧信驚喜交加,一時間說不出別的話來。
阿丑拎起羅裙,一路跑到村西小河,大口呼吸著古井村清新的空氣。
她來的突然,事先並沒有和村裡人打招呼。
龍鈺公主和璃雪郡主的大部隊駐紮在譙郡城外,並沒有跟著她來。和她一起回村的,只有十名血殺,兩人在明處,其餘都在暗處。見她一路跑到村西小河,只得追了上去。
所以當村西小河前出現歡笑的阿丑,還有面色平靜地追過來的兩名血殺,河邊洗東西的婦人們都不自禁後退一步。
這樣鮮亮的衣衫和裝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卻在這裡大肆玩樂,這是什麼節奏?
坐在河邊拎著狗尾巴草的阿丑和身旁的佟寧信說著話:「趙二哥如今在城裡都有了自己的雜貨鋪子了,那趙家沒人跟去?」
佟寧信大喇喇地撓頭,還和以前一樣神色懵懂:「沒跟去,就趙二嫂跟去幫忙,其他都在俺們村裡。」
「那正好,我還能去看看趙三嫂,她生了孩子以後我都沒去看過呢!」阿丑抱著再也不回來的心態,當然要和故人,見最後一次。
淮南城她沒有進,因為錢之璋的事,她拿不準錢展業到底怎麼想,又或者錢之琦是不是會在錢展業面前說自己什麼壞話,因而她選擇不進淮南城。錢之璋這小子,如今可算是長大不少,至少日後能獨當一面,也算她報答錢展業知遇之恩,幫他教好了一個差點長歪的兒子。
而譙郡,她就一定要回來看看了。
村子裡早早傳開,有個貴人來了,還帶了兩個家丁模樣的人,看上去不近人情凶神惡煞的。
要是血盟知道了自己在他們眼裡就是個「家丁」,不得氣得吐血!他們堂堂血殺,怎麼就成了家丁了!他們和家丁是一個檔次的嗎!差得遠了去了!
到時候也就不是不近人情凶神惡煞那麼簡單了……
佟德全聞訊走出來,正好在路上碰見佟寧信和阿丑。
「佟裡正!」阿丑微笑著打招呼,立刻恢復乖乖女形象,哪有方纔的半分野氣?
「是阿丑回來了!」佟德全也十分意外,又打量幾眼他身後的血殺,便看出來不是尋常人,但也沒有多問。
「爹,阿丑難得回來一次,你就給俺放會兒假唄!」佟寧信央求道。
佟德全恨鐵不成鋼地瞥了小兒子一眼:「你哪是為了這個,一天到晚動不動告假!家裡就你最不爭氣了!」
「俺知道俺知道,四哥如今都是二掌櫃了,可俺又幹不來四哥的活……」佟寧信嘟囔著。
佟寧智已經是二掌櫃了?不過他本非池中物。但是經過以前的事,阿丑也不想再和他有交集,所以也懶得打聽。
「我這次回來,時間也不多,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佟五哥陪著我四處隨便逛逛就好。」阿丑這樣說,也算給佟寧信解了圍。
佟寧信這才鬆一口氣,拍著胸脯保證:「爹放心,俺一定好生招待阿丑!」
「她是回家,又不是做客,哪裡是你招待,」佟德全歎息一聲,又問,「徐奶奶沒有一起回來?」
阿丑搖頭:「奶奶病了,我這次去西北,就是為奶奶尋藥。」
佟德全聞言,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再就是誇阿丑孝心大。
只是沒人知道,阿丑頂了多大的壓力。去一個從沒有人去過的地方,還是找傳說中的東西,怎麼聽都不靠譜。何況她不僅要治好奶奶,還有夏翌辰的左手。
阿丑謙遜了幾句,就和佟寧信去趙家串門了。
趙三嫂的兒子臉蛋紅紅的,還在襁褓中咿呀。
阿丑直覺得這孩子可愛,哄了好久,才和趙三嫂談起村中這些年的事。
「周嬸子走的時候,周丫頭只派了人,壓根就沒親自過來。村裡人都說她沒良心沒孝心,要遭報應的。這不,上幾個月,薛家就倒台了。聽聞是京中的薛太醫獲罪,俺們也是聽說的。」趙三嫂顯然有向阿丑求證的意思。
「太醫院薛院判,私自換了皇上的藥,給皇上下毒了好些年,害得皇上常常臥病在床,損傷了龍體,」阿丑解釋,「幸好及時發現了,否則在這樣毒下去,後果嚴重。哎,宮裡那些腌臢事,你們少知道些也好。薛院判雖說罪有應得,其實都是反賊收買了他,還好沒有牽連家人。不過薛家失了京中的靠山,恐怕剩下的人在譙郡,日子也不好過吧?」
ps:
一更(給大家道歉!今天的另外兩更要等到明天補上來了……)